冒险岛2勇士部落图腾:延安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3 10:00:51
路遥墓冢的背墙上刻着路遥的一句名言“像牛一样耕耘,像土地一样奉献” 。这是谷溪从几百万字的《路遥文集》中选出来的一句话,以后,被公认为是“路遥精神”。
又见“陕北老汉”

谷溪陪依娃一行在路遥墓地。
谷溪和依娃在路遥墓地泣不成声。 今年夏天,我回国探亲时,专程去陕北延安拜访了陕北老汉―著名诗人曹谷溪。也是为了实现我们两年前的约定,“下回延安见。”“哎呀,我们又见面了!” 从渭南到延安的车坐了5个多小时,一下车就看到来接我的谷溪先生,皮肤被陕北的太阳晒成了秋天的枣,笑容也如熟透的枣儿那么甜。先是握手,后是拥抱,像是见到了老友,见到了家人那么亲热。其实,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人们常说,一见钟情,一见如故,这大概就是“缘份” 吧。 “我就是这么寒酸!” 跟着谷溪先生走进他位于凤凰山下延安文联院内的两层小楼,他的房子不足70平方米,这就是他的家。从外表上看房子有些旧了,有些破了,不太起眼。进了门却是别有天地,书摆满了书架,杂志堆上了顶棚,满室满屋散发着书香墨韵。杂乱却干净,简单却丰富,连饭桌上也堆满了各地来稿和信件。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是诗人谷溪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楼的右侧是《延安文学》杂志社。他曾在这个杂志社从编辑、副主编到总编辑,操劳了30多年! “快盛稀饭、热粽子!” 虽然在饭店订了饭,谷溪先生还是叮嘱大助手早熬了小米绿豆稀饭,要让我这远方的客人:“吃上家里的饭。”那稀饭真香,因为是延安的小米,那稀饭真好喝,因为有家的味道。喝完一碗再添一碗,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 “曹老师对谁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名人还是平民,长者还是青年,他都会热情接待。”谷溪先生的助手对我说:“前几天,老师在楼道里扫地呢,来了一个中学生,找《延安文学》的编辑看稿子。因为是星期天,编辑部不上班,小伙子满脸失望。他对那小伙子说,我给你看看吧。他就一边看,一边给他提修改意见。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我两次催他吃饭,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一会儿就完。讲完后,小伙问他的姓名?他憨憨一笑:“一个从《延安文学》退休十年的老汉。” 当他知道给他看稿子人是曹谷溪时,小伙子久久握着他的手,感激不尽。 你到底图个甚呀,难道仅是为了几句感谢的话么?他说,“娃娃喜爱写作,就要好好鼓励,支持。说不定他又是一个‘未来的路遥’!” “好客一席待”,就是我到达延安的那天,他提了两瓶“茅台酒”,在“丁丁香”酒店为我和天津“骑游天下”的八名摄影家接风,完毕时已经九点多了,谷溪先生回到家,还是耐心地为一位山东来访的作者看阅上万字的小说。接待客人劳累了一天不说,那几天他正为痔疮这种职业病折腾得痛苦难忍,走路都走不动,得人搀扶着慢慢走。他和作者交谈到十二点多,作者听到了意见,才满意告辞。谷溪先生名气大,以前看别人的文章,说他不摆架子,我多少打些折扣,写人总是写好听的嘛。眼见为实,我相信了。谷溪先生不仅传授的是写诗作文,其实传授的是怎样做人。后者更为重要。他像一团火,燃烧自己,也燃烧别人! 关于朋友和友谊,谷溪先生在给我的信函中说过一段很精彩的话:“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非常珍贵。比方金子,比方宝石。然而,我的父亲不曾见过,连我自己也不曾拥有。但生活依然。如若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友谊,他在这个世界上怎样生存?即便得以生存,还有什么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由此看来,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子,不是宝石,是朋友和友谊。” 是啊,当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拥有那么多那么多朋友和美好的友情,他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谷溪先生的朋友很多,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作为延安文学的领头人,《山花》文学报的创始人,曾担任《延安文学》总编十年,谷溪先生接待过国内外很多文化名人。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作家丁玲、贺敬之、魏巍、雷加、杜鹏程、蔡其矫、田间到今天的80后,90后,以及美国教授布里几德· 克阿、日本路遥研究专家安本·实、南斯拉夫诗人瓦斯科·波帕、澳大利亚汉学家贺大卫等;还有各种媒体的记者。不断有电话找他,不知道的人,以为这个胖肚子老板指挥着千军万马,调度上亿元巨资,赚大钱哩。其实,他是一个“钢笔不下水的干货”,无权批条子花公款。这批人还没送走,下批人又联系着要来了。 接待客人实在是个麻烦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谷溪先生:“应该感谢历史给了我结识那么多好朋友的机遇!延安是个历史文化名城,又是一个开放的城市,国内国外的文化人都想来看一看。他第一次来,也许是最后一次。你接待了一百位客人,九十九个接待好了,一个没招呼好,你的成绩是百分之九十九,对那一位没招呼好的客人来说,却是终生遗憾,百分之一百的损失!” 天津“骑游天下”摄影采风团一行八人,谷溪先生不但设宴接风,还抢着付了一天的住宿费用。细问时,他们并非老友旧识,而只是曾一面之交的“摄影发烧友”,并无深交。他憨憨一笑:“人家是自费采风,出门花销大,能让人家省一点是一点。”估计谷溪先生银行的存款不会数目太大,都让他这么“大手大脚”给花掉了。好在几个儿女各有事业,不在乎“老头”乱花钱,只要他高兴。 采风团两人向谷溪先生求书,谷溪先生一下搬出八套。一一认真签名盖章,赠送给每一位团员。还客气地说:“书重,给你们添负担了。”我对来自天津的客人说:“热情的人我见过,但像谷溪先生这么热情的人我少见,好像一直在沸点上。”人常言“热情似火”,谷溪先生是热情似燃烧的煤,不给人烙上个印印不让走。走了,却让你一想起来延安就心烫,想起延安人就心热。 “到延安了,我一定要去拜祭路遥。”我提出要求。 “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谷溪先生说,“天津的朋友也要去,他们还准备了两个大花篮!” 世界上的事,真是无奇不有!本来没有一点儿关系的人,竟始料不及地有了关系。因了路遥,因了谷溪,我也和天津“骑游天下”的八名摄影家也成了朋友。以后的几天里,谷溪先生安排我们一起去延川县参观了黄河“乾坤湾”;乘他们的车去一个小山村访问了一位名叫高凤莲的剪纸艺术家…… 我知道,谷溪和路遥都从这个县起根发苗。 路遥先生的墓,坐落在延安大学背靠的文汇山上。这个山本来没有名字。谷溪为它命了名,并请时任延安大学校长的申沛昌先生亲笔题写。他说:“申沛昌先生是对陕北文化教育作出重大贡献的教育家,他不仅是路遥的导师,而且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刻着“文汇山”三个红字的石头,一米八高,四五吨重。 “为找这块石头可费了大劲!”谷溪先生说:“路遥生命短暂,只活了42岁。可是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的饥饿,文化大革命的疯狂,被审查,被免职,以及失学、失恋、失业、中伤、误陷的滋味他一一品尝过。我想找一块巨大的、没有任何人为痕迹的,而是经过多年风雨磨砺的卵石。我和延大的张孝宗、姚正宽老师,从万花山开始,顺着延河跑了七八十里,没找到一块满意的。我和申沛昌校长商议,派了一位美术老师和基建处的同志专程到秦岭山麓的“沣峪口”找了这块花岗岩卵石。 汽车把石头拉到校园里,是12个工人花费了十多天用吊链一寸一寸挪到山上去的。 路遥的塑像是花岗石材雕的,高高地耸立在砖铺的墓地;坟墓是用家乡清涧的青石砌成;雕像前,是一块紫红色的小墓碑。“路遥之墓”是时任中共陕西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王巨才亲笔题写的。他和谷溪曾是同事,与路遥也是朋友。他知道谷溪的难处,特别拨款三万元,以解谷溪燃眉之急。 墓碑两侧对称地安放着两个小石桌。一个石桌上刻着“平凡的世界,辉煌的人生。——《平凡的世界》责任编辑李金玉敬赠” ,另一个石桌上刻着“陕北的光荣,时代的骄傲。——《路遥文集》责任编辑陈泽顺敬赠” 。整个墓地显得非常庄重、朴实! 谷溪先生对朋友的真诚,真诚到令人吃惊的程度。一次他听西安电影制片厂何志铭导演说,路遥曾去陕南的西乡县采访,看见那生长的白皮松非常喜欢。他想给省作家协会的院子里移栽两棵。可是,这件事没办成,他便撒手而去。为了让这个在苦难的烈焰中涅槃灵魂,得以慰藉,他致函汉中市委书记白云腾,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可是,当西乡县的朋友把树苗送到省作家协会时,已是陕北地冻三尺的隆冬寒月,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将这两棵白皮松栽植在路遥的墓地。 我看见,这两棵象征友谊的白皮松正茂腾腾地长高,长壮! 在白皮松的右侧,有一块小石碑记载了这个有趣的故事。 路遥墓冢的背墙上刻着路遥的一句名言“像牛一样耕耘,像土地一样奉献。” ,这是谷溪从几百万字的《路遥文集》中选出来的一句话,以后,被公认为是“路遥精神”。 “路遥兄弟,你先抽上根烟!” 谷溪先生先后点燃三根“中华”牌香烟,摆放在路遥墓前。他知道他的这个小兄弟是个“烟鬼”,不抽烟就写不成文章。他知道他的这个小兄弟馋得很,正张口讨烟抽呢。青烟袅袅而升,20多年前兄弟俩抽烟,是面对面,谈笑风生;今天兄弟俩抽烟,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人已隔世,且情未断! 天津“骑游天下”摄影采风团的朋友,将两个花篮置放在路遥塑像的两侧,集体腑首致哀。此刻,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我颤抖着从旅行包中取出从美国给路遥先生带来的“礼品”,躬敬地盛放在路遥先生雕像前,含泪朗读《献给路遥》诗作。 路遥先生,是的 你我素不相识 但是,我阅读你已经很久 从《人生》到《平凡的世界》 路遥先生,是的 今天是我第一次登门拜访 但愿,我没有打扰 只是想远远地看你伏案写作的背影 我给你带来了雀巢咖啡 美国原装,不会是假货 请停下笔喝上一杯热热的咖啡 路遥先生,你的胡子又长长了吗 我给你带来了剃须刀 一打十二只,够你用一阵子 请离开书桌把满脸胡子刮一刮 路遥先生 你的名字,让延安闪光 你的著作,文学神圣 离去的只是肉体 你的灵魂,永远活在这个 平凡的世界上! 面对这民间自发的,没有一点儿功利的真诚祭奠,坐在路遥墓侧的石凳上抽着烟的谷溪先生,已泪流满面,悲伤不已。他回忆起了40多年前文化大革命中的初次交锋;想起了黄河边上吃不饱肚子的青年,却畅谈文学梦想;想起了路遥带着恋人,来到他家时的甜美的笑容;想起了《人生》的轰动上演,《平凡的世界》获得茅盾文学奖,想起了最后的时刻,路遥躺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流着泪说:“谷溪,我走了,你要送我回陕北老家。” 看见这位70多岁的老人,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我上前搂住谷溪先生的肩,想给他抹去眼泪,却抹不尽,抹不尽。我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有和谷溪先生一起哭。那天,同去的每一个人都哭了,老天也哭了,不停地落着小雨,落在路遥墓上,落在路遥塑像上,落在花篮上……在那一刻,我们被一个伟大的灵魂而深深地感动。 “我还想再好好干上十年。” 谷溪先生退休十年了,但从不言退,不言享受。不是奔波采访,就是给年轻的文学朋友写序,写评。还常常被聘请去各县编撰大型书库、文典。和陕北老农一样,天不明忙碌到天黑,一年四季常有他的营生。 “欢迎你再来陕北,” 分别时,谷溪先生刚作过一个小手术,他在病床上握着我的手说:“这里就是你的第二个娘家!” 那还用说,我还没逛够陕北的山,陕北的水哩,没有吃够那里的红枣和那里的洋芋,那里的南瓜哩,还没有听够陕北人用鼻子说话,在大山间回荡的信天游哩……陕北,是我要再回去的地方,陕北老汉曹谷溪,是我还想再去拜见的文学朋友! (特约撰稿人 美国麻州 依娃) 2011年9月于美国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