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贷经理的岗位职责:任国桢和鲁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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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国桢和鲁迅先生 

宋文基

在北京鲁迅博物馆中,至今还存放着一本任国桢翻译的书籍——《苏俄的文艺论战》。这本书,经过五十多年的时光,纸张已经发黄。然而,它给人们的印象却是崭新的,凡是了解这本书出版过程的人都清楚,它记录着鲁迅先生和一个共产党人的光辉一页……

一九二 O 年的冬天。北京大学幽雅的校园银装素裹,古老的“重檐歇山”的屋顶上,枯干的丁香树头,结了冰的湖面,都铺盖着棉絮般的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这座古老的学府显得更加秀丽和宁静。然而,在国文系的教室里,正沸腾着青春的火热,欢快的笑声不时地从门窗飞出。

一位身材瘦小、留着人字胡的中年男子,正仰着冷峻而略带苍白的面孔,用缓慢而又铿锵有力的语调在讲:“小说之名,昔者见于庄周之云:饰小说以干县令……”这就是鲁迅先生在给北京大学学生讲 《中国小说史略》。学生们都愿意听鲁迅先生讲课,教室里两人一排的座位上总是挤着四、五个人,连门边过道都站满了学生。学生当中不仅有国文系的,也有其他系的。那不,穿着旧蓝布长袍的俄文系学生任国桢也兴致勃勃地坐在学生们中间,在一字一句地聆听先生的教诲,那张平时总是严峻的脸上也不时浮现出轻松的微笑。

任国桢对鲁迅先生早就十分崇敬。当时,鲁迅同封建复古派、帝国主义洋奴们战斗的小说和杂文,在《语丝》、《莽原》等刊物上几乎每星期都有新的发表,国桢都留心购阅,和同学、朋友谈读后感想,鲁迅先生深邃的思想和坚韧的革命精神,影响、熏陶着任国桢的心灵。

任国桢对于鲁迅的尊崇,不仅是因为鲁迅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而主要是鲁迅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革命家,他们之间有着共通的血脉,有着共同的革命志向。

从一九二三年开始,苏联在文艺界,引起了一场空前的论战,任国桢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余,就在俄文报刊上注意了这场论战,他不仅细心地阅读、研究登载在《烈夫》(艺术左翼战线)、《纳巴斯徒》(在前哨)杂志和《真理报》上的各派论战的文章,还细心地选出有代表性的文章进行翻译,准备介绍到中国,给中国的文艺发展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一九二四年七月,任国桢从北大俄文系毕业,但他还没有离开北京,住在景山东街同德公寓八号继续从事翻译工作。十一月二日,任国桢将一万五千余字的论文翻译了出来,为了让人们理解的更全面一些,他又加译了一篇比前三篇的总和还要长的论文,这就是瓦勒夫松著的《普列汉诺夫与艺术问题》。任国桢在自己写的《小引》中概略地介绍了参加论战的《烈夫》、《纳巴斯徒》、《真理报》的主要艺术观点和主张,并还说:“除此三派而外,还有普列汉诺夫派的艺术问题。后来我再介绍给读者先生们。”

文章译出来了,找谁指教和校订呢?任国桢当然想到了鲁迅先生,就找鲁迅先生为之校订。鲁迅非常赞成任国桢这一工作,欣然接受了这个“额外任务”。于是,任国桢将全部译稿给了鲁迅先生,鲁迅开始为之校订,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在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一日将译稿寄还任国桢,并附加一封书信。国桢根据先生的意见,对译稿又进行了精心地修改,于四月二十七日又寄给了鲁迅,这样经过几个反复,译稿终于确定了下来。五月二十二日晚上,天空深邃,群星闪烁,任国桢怀着崇敬和激动的心情摸到了西三条胡同二十一号,轻轻地叩响了门上的铜片。鲁迅在南房书斋里接见了这位胸怀大志的年轻的共产党员,师生在油灯下诚挚交谈,主要话题自然离不开译稿的事。鲁迅在这次谈话中得知任国桢的字叫子卿,所以,在以后的日记和去信当中都亲切地称国桢为“子卿”。

经过鲁迅热情地帮助,《苏俄的文艺论战》 这本浸透着先生和学生血汗的译著,在一九二五年八月由北新书局出版。这时,任国桢早已离开北京到东北开展党的地下活动去了,出书的一切事宜,鲁迅都毫不犹豫地承担了下来。鲁迅还亲自为这本书写了前记:“……不独文艺,中国至今于苏俄的新文化都不了然,但间或有人欣幸他资本制度的复活。任国桢君独能就俄国的杂志中选译论文三篇,使我们借此稍稍知道他们文坛上论辩的大概,实在是极为有益的事,——至少是对于留心世界文艺的人们。”鲁迅在百忙之中为一个普通革命青年到处奔忙,而且又是那么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真正表现出他的“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

《苏俄的文艺论战》出版后,鲁迅很快就在李小峰那里弄到十本,寄赠给他的朋友和同志,不久,就赠完了,鲁迅又亲自购买了四本,进行了分赠,可见鲁迅先生对任国桢的劳动是多么地重视和赞赏! 可以说,没有鲁迅先生热情而无私的帮助,这本书是很难出版的。

《苏俄的文艺论战》初版印数为一千五百册,到一九二七年三月又再版了一次,加印了三千册,被抢购一空,受到读者的欢迎!

“我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要编几本苏联名著给国内。”国桢在出生入死从事繁忙的秘密活动时,还时刻不忘译书之事,但由于客观条件所限,终未如愿。然而,鲁迅先生却毅然继续做着这项对社会有益的事业,一九二八年又亲自翻译了《苏俄的文艺政策》一书,他在编校后记中明确地说:“俄国的关于文艺的争执,曾有任国桢译的《苏俄的文艺论战》,实在可以看作那一部书的续编……”

鲁迅和任国桢的情谊在共同的革命斗争中不断加深和发展。有人把任国桢称为鲁迅的“爱徒”是确有道理的。从《鲁迅日记》中的记载来看,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三一年,鲁迅和任国桢通信共三十一封,其中任国桢给鲁迅的信十九封,鲁迅给任国桢的信十二封;有十二封是在北京的通信,十二封是北京和沈阳的通信,五封是北京和吉林、哈尔滨的通信,二封是在上海的通信。

任国桢离开北京后,走南闯北,冒着生命危险进行革命活动,无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他始终没有忘记他的导师鲁迅先生,鲁迅也时刻将这位共产党人挂在心上。

鲁迅和任国桢的通信在北京是非常频繁的,而且间隔的时间很短,说明他们当时对于译书工作的讨论是非常紧张的。任国桢离京后,由于客观条件,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少了一些,但始终未见中断。任国桢到奉天(今沈阳)不久,就委托胡成才亲自带给鲁迅一封信,仅隔三天,鲁迅在夜里又收到任国桢的一封信,很快就给复了信。一九二六年任国桢因参加“郭松龄倒戈反奉”活动,在哈尔滨被捕,后转押到吉林监狱,在狱中,任国桢时刻想念着尊敬的导师,在三月二十日从狱中给鲁迅寄出一封信,鲁迅很快又给写了复信。

鲁迅和任国桢的通信有几封是由楚图南同志亲手转递的。一九二八年春,鲁迅先生在上海写给任国桢一封信,楚图南转给了任国桢。信是用整张的毛边纸写的。鲁迅在信中说:我现在在上海,有些人对我围攻,满纸用一些颇不易懂的“革命”新名词吓唬人,因为他们的围攻,我想找些马列主义关于文艺的论述看看,从理论上加深我的认识,也好应付对我围攻的人,并更比较有把握地进行战斗。子卿学过俄文,又译过《苏俄的文艺论战》一书,现在从事实际斗争工作,希望能介绍一些书给我,有些把书名告诉我就可以了,我可以有办法弄到。这封信写得很诚恳、迫切。楚图南立即同任国桢商量弄书一事,国桢说,我们要支持他。楚问有什么办法?国桢说,要找苏联同志帮忙。当时,苏联的中东铁路局在哈尔滨有一个附设的图书馆。馆长是一位在战争中受伤锯掉一条腿的残废军人,名哄替托夫。国桢找他一起商量,拟了一个书目,很快寄到上海,不久,鲁迅就翻译了几部外国文艺论著,由上海水津书店出版,其中有些书籍就是国桢同志给提供的。

不久,周恩来和罗章龙等同志在莫斯科开完党的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归途路过哈尔滨时,楚图南向周恩来同志汇报了鲁迅和任国桢通信的内容,周恩来同志非常关心和重视,并指示说:如果真象鲁迅信里所讲的情况的话(指围攻鲁迅), 这是不对的。应当团结他(指鲁迅),争取他,他对社会不满找不到正确的道路,要把他争取过来,为革命斗争服务。

一九三 O 年,鲁迅在上海居住,正巧,任国桢在这年被刘少奇同志派到上海中央训练班学习,三月九日上午,任国桢兴冲冲地来到鲁迅寓所拜见了日夜想念的鲁迅先生。鲁迅先生这时已经成为一个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而任国桢也成为党的一名领导干部,经过风风雨雨的动乱、艰险之后,师生重见,怎能不感慨万分呢!

这是鲁迅和任国桢的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任国桢时刻把先生的信件珍藏在身边,用先生的“硬骨头”精神激励自己斗争意志,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任国桢和鲁迅先生在文坛上的这段佳话,已整整过去半个世纪了,但是,他们在共同革命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伟大而真挚的文谊,却如长白山的白雪,仍是那样洁白、耀眼;如同鸭绿江的流水,仍是那般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