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美少女:北大、清华、西南联大:回忆“过去的大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1 02:46:29

北大、清华、西南联大:回忆“过去的大学”(图)

2006-01-10 10:50:02 来源: 新闻午报 收藏此页 网友评论 5 条  

 

“过去的大学”,是蔡元培、蒋梦麟、胡适当校长的北京大学,是梅贻琦当校长的清华大学,是罗家伦当校长的中央大学,是竺可桢当校长的浙江大学……“过去的大学”,不是现代人在做总结,谈经验,作评论,而是当时的校长、当时的教师、当时的学生亲身经历的回忆。北大、清华、西南联大,这是三所在中国现代教育史上具有传奇色彩的大学,我们节选了《过去的大学》一书中蔡元培回忆北大、冯友兰忆述清华、赵瑞蕻纪念西南联大的三篇文章(有删节),回望老大学的精神余韵。

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

我们第一要改革的,是学生的观念。我在译学馆的时候,就知道北京学生的习惯。他们平日对于学问上并没有什么兴趣,只要年限满后,可以得到一张毕业文凭。教员是自己不用功的,把第一次的讲义,照样印出来,按期分散给学生,在讲坛上读一遍。学生觉得没有趣味,或瞌睡,或看看杂书;下课时,把讲义带回去,堆在书架上。等到学期、学年或毕业的考试,教员认真的,学生就拼命地连夜阅读讲义,只要把考试对付过去,就永远不再去翻一翻了。要是教员通融一点,学生就先期要求教员告知他要出的题目,至少要求表示一个出题目的范围;教员为避免学生的怀恨与顾全自身的体面起见,往往把题目或范围告知他们了。于是他们不用功的习惯,得了一种保障了。尤其北京大学的学生,是从京师大学堂“老爷”式学生嬗继下来(初办时所收学生,都是京官,所以学生都被称为老爷,而监督及教员都被称为“中堂”或“大人”)。他们的目的,不但在毕业,而尤注重在毕业以后的出路。所以专门研究学术的教员,他们不见得欢迎;要是点名时认真一点,考试时严格一点,他们就借个话头反对他,虽罢课也在所不惜。若是一位在政府有地位的人来兼课,虽时时请假,他们还是欢迎得很;因为毕业后可以有阔老师做靠山。这种科举时代遗留下来的劣性根,是于求学上很有防碍的。所以我到校后第一次演说,就说明:“大学学生,当以研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然而要打破这些习惯,只有从聘请积学而热心的教员着手。

那时候因《新青年》上文学革命的鼓吹,而我得以认识留美的胡适之君。他回国后,即请到北大任教授。胡君真是“旧学邃密”而且“新知深沉”的一个人,所以,一方面与沈尹默兼士兄弟、钱玄同、马幼渔、刘半农诸君以新方法整理国故,一方面整理英文系。因胡君之介绍而请到的好教员,颇不少。

我那时候有一个理想,以为文、理两科,是农、工、医、药、法、商等应用科学的基础,而这些应用科学的研究时期,仍然要归到文理两科来。所以文理两科,必须设各种的研究所;而此两科的教员与毕业生必有若干人是终身在研究所工作,兼任教员,而不愿往别种机关去的。所以完全的大学,当然各科并设,有互相关联的便利。若无此能力,则不妨有一大学专办文理两科,名为本科,而其他应用各科,可办专科的高等学校,如德、法等国的成例,以表示学与术的区别。因为北大的校舍与经费,决没有兼办各种应用科学的可能,所以想把法律分出去,而编为本科大学,然没有达到目的。

那时候我又有一个理想,以为文理是不能分科的,例如文科的哲学,必植基于自然科学;而理科学者最后的假定,亦往往牵涉哲学。从前心理学附入哲学,而现在用实验法,应列入理科;教育学与美学,也渐用实验法,有同一趋势。地理学的人文方面,应属文科,而地质地文等方面属理科,历史学自有史以来,属文科,而推原于地质学的冰期与宇宙生成论,则属于理科。所以把北大的三科界限撤去而列为十四系,废学长,设系主任。

我对于学生运动,素有一种成见,以为学生在学校里面,应以求学为最大目的,不应有何等政治的组织。其有年在二十岁以上,对于政治有特殊兴趣者,可以个人资格参加政冶团体,不必牵涉学校。所以民国七年夏间,北京各校学生,曾为外交问题,结队游行,向总统府请愿。当北大学生出发时,我曾力阻他们。他们一定要参与,我因此引咎辞职,经慰留而罢。到八年五月四日,学生又有不签字于巴黎和约与罢免亲日派曹、陆、章的主张,仍以结队游行为表示,我也就不去阻止他们了。他们因愤激的缘故,遂有焚曹汝霖住宅及攒殴章宗祥的事。学生被警厅逮捕者数十人,各校皆有,而北大学生居多数。我与各专门学校的校长向警厅力保,始释放。但被拘的虽已保释,而学生尚抱再接再厉的决心,政府亦且持不做不休的态度,都宣传政府将明令免我职而以马其昶君任北大校长,我恐若因此增加学生对于政府的纠纷,我个人且将有运动学生保持地位的嫌疑,不可以不速去。乃一面呈政府引咎辞职,一面秘密出京,时为五月九日。

那时候学生仍每日分队出去演讲,政府逐队逮捕,因人数太多,就把学生都监禁在北大第三院。北京学生受了这样大的压迫,于是引起全国学生的罢课,而且引起各大都会工商界的同情与公愤,将以罢工罢市为同样之要求,政府知势不可侮,乃释放被逮诸生,决定不签和约,罢免曹、陆、章,于是五四运动之目的完全达到了。

五四运动之目的既达,北京各校的秩序均恢复。独北大因校长辞职问题,又起了多少纠纷。我不得已,乃允回校。回校以前,先发表一文,告北京大学学生及全国学生联合会,告以学生救国,重在专研学术,不可常为救国运动而牺牲。到校后,在全体学生欢迎会演说,说明德国大学学长、校长均每年一换,由教授会公选;校长且由神学、医学、法学、哲学四科之教授轮值;从未生过纠纷,完全是教授治校的成绩。北大此后亦当组成健全的教授会,使学校决不因校长一人的去留而起恐慌。

我是素来主张男女平等的。九年,有女学生要求进校,以考期已过,姑录为旁听生。及暑假招考,就正式招收女生。有人问我:“兼收女生是新法,为什么不先请教育部核准?”我说:“教育部的大学令,并没有专收男生的规定;从前女生不来要求,所以没有女生;现在女生来要求,而程度又够得上,大学就没有拒绝的理。”这是男女同校的开始,后来各大学都兼收女生了。

综计我居北京大学校长的名义,十年有半;而实际在校办事,不过五年有半。一经回忆,不胜惭悚。

“五四”后的清华

我于一九二八年到清华。这时候的清华,跟以前的清华,已经有所改变。清华历史的变迁,是中国留学政策的变迁的标志,也是中国近代学术日趋独立的过程的反映。从太平天国革命以后,清朝政府就派幼童往美国留学。后来计划,先使幼童在国内学习一个时期,再派遣出国。清华就是这样的一个留美预备学校。清华原名为清华学校。这个名字不表示学校的性质。一九二八年起正式改名为国立清华大学,确定清华已由留美预备学校改为正规的大学。

照清华原来的制度和风气,西学在中学之上,美国教员在中国教员之上,职员在教员之上。这些情况,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在教育方面的反映。当时的学校都不能免,但是在原来的清华特为显著。清华的教员住宅分为北院、南院和西院,北院全是小洋房,南院也有一部分是小洋房,这些上等住宅,主要的是美国教员和教西学的教员住的。南院的一部分和西院是中国式小房子,这主要的是教中文和小职员住的。另外还有甲、乙、丙三所,是校长,副校长和教务长住的。高级职员薪金比一般中国教员高,权力也大。一九二八年以后,革除了这些现象。教员住宅的无形的等级也去掉了。高级职员薪金降低,教授的薪金和地位都提高了。清华原来对于洋教员的待遇特别高,而且还有各自合同。一九二八年以后,不分中外教员,同工同酬,取消了外国教员的特殊地位。有一位教音乐的外国教员,在教一个女学生钢琴的时候,有不正当的表示,清华把他立即辞退。他以合同期限未满为借口,以找公使为要挟。清华不理这一套。他还是离校了事。

清华原来是留学预备学校,毕业到美国入大学。后来改为只送大学毕业的学生,到国外入研究院,不限定往美国。它的留学方法的改变,是中国学术日趋独立的反映。

一九二八年以后,清华建立了一些制度,为当时教育界所称道。其中之一就是所谓教授治校。这个口号本来是蔡元培先生所提出的,但是在清华得到比较具体的实现。一九二八年以后,清华有教授会,由全体教授、副教授组成。有评议会,由校长、教务长、秘书长和各院院长组成。各院院长的产生,是由教授提名,每院二人,由校长于二人中择一聘任,每两年改选一次,但连选得连任。照理论上说,校长只有权聘任教务长和秘书长。在教务会议和评议会中,校长一方面的人只有他自己、教务长和秘书长共三人,其余的人都是由教授会选出来的代表,占绝对多数(当时清华有文、理、法、工、农五个学院,出席校务会议的有五个院长)。照理论上说,教授会对于校务有绝对的支配权。这就是教授治校的具体形式。

一九二八年后清华还提倡所谓“通才教育”,这在当时也有一定的影响。当时的想法是,大学,特别是其中的文法科,首先要把学生培养成全面发展的“人”,其次才是成某一方面的专家。实现“通才教育”的具体措施是,着重所谓公共必修课,主要的是文学、语言的训练和历史及一般文化的知识。在文学院,第一学年的课程,各系都是一样。到第二年才逐渐分系。到第三、第四年,各系的课程才完全分开。这对于学生的所谓“基本功”的训练,有一定的好处。

解放以后,北大、清华都有了根本的改革。清华的文、理、法科,并入了北大。北大的工科并入了清华。这两个大学,你中有了我,我中有了你,都还是新中国的教育的重镇。反观一下它们的历史,其中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有许多也还是可以借鉴的。

西南联大琐忆

1938年秋天,西南联大总算安顿下来。学校租借了昆明市郊会馆和不少座中学、专科学校的房屋,作为教室、行政办公用屋、师生宿舍等。后来又在昆明城外三分寺一带买了一百二十多亩地,造了一个新校舍。除了图书馆和两个大食堂是瓦房外,所有教室都是土坯墙铁皮顶,而学生宿舍和各类办公室统统是土墙茅草屋。在如此简陋的校园里,西南联大师生坚持教学、读书、实验,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开拓了一条空前的爱国、民主和科学,坚持学术独立、思想自由的道路。

1939年9月13日,我们首次听到了空袭警报的凄厉声;9月20日,敌机九架对准美丽的春城疯狂地投下了炸弹,学校租来作为教职员和学生宿舍的昆华师范学校挨炸了。昆师后院边上有个破落的佛殿胜因寺,被炸平了一半,平日中晚饭我们就在寺里围着一张破桌子站着吃。从此以后,敌机时来骚扰投弹,“跑警报”便成了我们生活中一个组成部分。汉语中第一次出现了“跑警报”这个新名词了。

那时,还出现了一个新名词,就是“泡茶馆”。因为坐得很久,所以叫“泡”。那时,学校附近如文林街、凤翥街等有许多本地人或外来人开的茶馆,除喝茶外,还可吃些糕饼、地瓜、小点心之类的东西。许多同学经常在里面泡杯茶,主要是看书、聊天、讨论问题、写东西、写读书报告甚至论文。自由自在,舒畅随意,没有什么拘束;也可以在那里面跟老师们辩论什么,争得面红耳赤。街上也有几家咖啡店。我记得燕卜逊先生喜欢坐在那儿,边喝咖啡,边抽烟,边看书。这些都是联大师生生活中的一部分镜头,是直到如今仍令人怀念的一幅幅风俗画。

西南联大坚持了北大、清华、南开三校“教授治校”的传统,并在新的条件下,发展了这个传统。从校长到校务委员会、教授会、教务长、总务长、训导长到各院长各系主任等都由教授担任。彼此之间是同事,不分什么上下级;他们更不是官,没有官僚味。从同学方面说,他们都是老师,平时一律称为“先生”,从不叫这个主任那个长。随时随地大家都尊敬地叫梅先生、闻先生、吴先生、叶先生、沈先生……1931年梅贻琦先生任清华大学校长时曾说:“所谓大学,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后来他又说过:“教授是学校的主体,校长不过就是率领职工给教授搬搬椅子凳子的。”这两句名言及其所代表着的精神在西南联大仍得到贯彻。

我清楚记得,1939年秋,有一天上午,我在联大租借的农校二楼一间教室里静静地看书,忽然有七八个人推门进来,是算学系教授华罗庚先生和几位年轻助教和学生(我认得是徐贤修和钟开莱,这两位学长后来都成了著名的学者专家)。他们在黑板前几把椅子上坐下来,一个人拿起粉笔就在黑板上演算起来,写了许多我根本看不懂的方程式,他边写边喊:“你们看,是不是这样?”我看见徐贤修站起来大叫:“你错了!听我的!”他就上去边讲边在黑板上飞快地写算式。跟着,华先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过去说:“诸位,这不行,不是这样的!”后来他们越吵越有劲,我看着挺有趣,大约吵了半个多钟头,我听见华先生说:“快十二点了,走,饿了,先去吃东西吧,一块儿,我请客!”这事足可以说明当年西南联大的校风学风。这是一个典型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