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jjk雅儒

舍不得那一场青春

类别：随笔小札　作者：听晓 [个人散文集]　日期：2011-11-23 10:01:12　按 ← → 方向键翻页编者按：枫林江上埋葬的不仅有一个个生命，还是一段段凄美的爱情，还有父亲毕生的回忆和阿弟回不去的青春。文章缱绻缠绵，感情含蓄饱满，甚是动人。特此推荐共享。问候作者，期待更多佳作！　　济县的枫林在远近是闻名的，而且闻名的历史很长；在我们还是孩子的那个年头，枫林江上，晚景夕阳的美丽颜色就深深的在当地乡民的口里传开了。
　　孩子有孩子的帝国，孩子也有孩子最忘不了的幻想。枫林江畔，有很多孩子，也有很多与孩子无关的，比如说幻想。
　　枫林江，小道长。孩子之所以幻想是因为孩子就是在江边成长，有矮小大门的枫林中学是在那里，所以才有枫林临江。而小道之所以漫长，则完全是因为江畔的路。原来江畔是没有路的，只有偶尔漫漫的沙砾，走的人多了，也就堆积成了路。而且江水在盛水时节还冲刷不掉了，那条隐隐现现的路。
　　那年阿第还很小，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子一样，每天一放学就扔掉书本，脱下衣服就往浅滩处的江水里跳。父亲跟在他后边，手里操着棒子，想喝止他不要去游泳，却怎么也赶不上他。等真正到江边的时候，阿第一个咕咚，钻入水里，父亲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母亲会利用在江水边洗菜的间隙里认真的调侃下他们父子俩，父亲不是很高兴的时候，阿第就一个劲的在江水里畅游着，使劲的蹬着水花。在水天相接的枫林下，他能远视到的除了父亲佝偻背影处的两侧房屋外，就只剩下好像是弧形铺展的枫树枝了。阿第会快乐的喊着父亲，然后高兴的唱着父亲教给他的江边号子。
　　阿第那个时候是想不明白的，为什么江边的枫林是长成了弧形的枝桠，就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在放学后偷着游泳父亲都要生气一样。父亲逮不到他往江边跑，就直直的坐在屋里的大堂，等阿第自己回家。
　　回家，光膀子，挨打，不哭，母亲过来拦架。阿第能够回忆到的场景都是这样，反正他也习惯了。何况，父亲的棒子在他身上也根本没使出什么力道。阿第喜欢看父亲生气的样子，母亲心疼的样子。
　　对于父母双亲，阿第其实是懂的。
　　父亲年轻时是江上出色的舵手，在枫林江畔干了差不多半个世纪的船夫。父亲还有很多很好的船员，大多是兄弟一样的感情。父亲大半生的时间都是和他的那些朋友在枫林江上渡过的，拉货，运货，出航，至下一个港口，再返航，回家。
　　父亲时常说，那个时候的人是没有私心的。一条船就是一个家，大家的意见很容易统一起来，拧成一股绳。所以大家在一起时，也最容易做成买卖，赚到钱。父亲自己就是那样做的，那个时候的枫林江畔还没有学校，父亲和几个船友凑齐了钱，撑起了一座很小规模的学校，是为枫林中学的前身。
　　在撑起那座学校的时候，父亲和他的船友们还都是单身。青春岁月，志气男儿，所有人都是热血方刚的。父亲最擅长的江边号子也是在那个时候学成的，他们那一群人里，每位都是能手。
　　父亲说，有个年头他们的船刚返港，正碰上很多女人在江边洗衣服。父亲的船员们就高兴的唱起了江上号子，以此吸引女人们的注意。江边的女人们是毫不示弱的，父亲朋友们每一句号子，总会有女人的声音接上来，那调调，要比男人的好听，而且总会引出女人们的一阵狂热喝彩。
　　父亲那时候在船员里唱歌是能手，可真对着那么多女人，他反而不好意思。父亲有位船友的歌声压过了某位江边的女人，女人就和那船友互相吆喝起来。所有人都在为两个人欢呼，直到他们俩的曲子都不约而同的转到了情歌上。
　　江边号子的习俗是所有人都明白的，如若对歌对到了情歌上，那就相当于情投意合，只要男人够主动，上门提亲，女人是不能拒绝的。而这样的婚姻，也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高兴事。
　　父亲说过，偏偏那一对后来没有白头到老。
　　那不是因为男人青春岁月里对女人的薄情辜负，只是因为，男人的青春和生命都过于短暂。
　　而这所有的短暂，都是父亲一生都难以释怀的伤。
　　父亲的船在有一年的冒险出航里失事沉没，在茫茫的枫林江上，没有一个人幸免。父亲那一天是没有出港的，但出港的命令是他代为发布。父亲说过，那个对歌的船友要成亲，只要大伙再出一次港，他就不会再为钱的事烦恼，是他请求还在住院的父亲发布出港命令的。
　　多好的兄弟们啊，正值最有力量的青春年华；多好的船哪，哪怕再多出港一次，父亲也可以欣慰了。阿第从小看到大，父亲喜欢对着窗外的枫林江，作深深的沉醉。父亲所有最美好的回忆都留在他四十岁以前的青春里，他舍不得那些岁月里的静谧或平凡。
　　阿第是喜欢枫林江水的，偏偏他的父亲不爱。阿第也是在多少年后才明白这些的，原来就是那静静的枫林江，它曾经也发生过那么惊险的事故。以至于后来，阿第再听到母亲给他说的，她是怎样和父亲结合的往事时，他一点都不喜欢听。
　　那一年父亲的病是痊愈了的，然而大病初愈后的他，却失去了所有的好兄弟们。父亲甚至连祭拜他们的地方都没有，对着一汪的枫林江水，父亲怅失所望。
　　母亲说，她是在第二年的冬天走进父亲的世界的。那年的冬天，母亲在大雪满布的枫林江畔发现了一个伫立在雪里的人，他就是父亲。母亲当时没有任何的犹豫拉着他就往马路边上拖，他以为父亲是冻晕了的。所以后来他基本上是将人吆喝过来的，等将父亲送到医院时，她自己却离开了。
　　母亲那时候是有事情要去办的，那一次和父亲的匆匆一瞥，居然成为他们日后对歌时的相识证明……
　　阿第在青春岁月里记忆的最多事情，也正是父母双亲关于自己青春往事的回顾。阿第很听母亲的话，在青春日子里没有做过叛逆的事情，母亲也没有过多的干涉他。相对于母亲的宽松，父亲的严厉就让阿第有些埋怨了。偶尔调侃，偶尔打闹，阿第也是慢慢习惯父亲的。
　　阿第印象最深刻的青春往事，是父亲对于他早恋的责骂。
　　父亲不问原由，一直反对。阿第着急的时候就往房间外面跑，一直往江边冲。父亲仍是抓着棒子在追，父亲追阿第，母亲追父亲，如此而已。
　　父母双亲在那次都被吓到了，他们都以为阿第是想不开。结果，阿第眼疾手快，扑通一声钻进水里，又咕咚的露出水面，大声的喊着，叫着。
　　但即便是那一次，也只是阿第青春岁月里表现的最叛逆的一次。
　　阿第后来是真的和那个女孩分开了，是他自愿分的，和父亲没有关系。
　　阿第一直舍不得那年的青春过往，不是因为初恋，而是因为父母双亲。
　　那场飘荡在枫林江上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