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到张家口飞机:高跃男:《故事报》的“精神污染”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8:51:35

   《故事报》“精神污染”冤案,开端于1983年秋,至今已经过去27个年头。时至今日,世人只知《故事报》当年发表了淫秽作品,却不知道原来这是一起子虚乌有的冤假错案。分管意识形态的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胡乔木,于1994年春做出检讨和道歉。胡乔木虽曾给抚顺市委打了电话,市委也做了详细记录却就是不公布真相,不原原本本地向下传达胡乔木的检讨和道歉。


《故事报》当年由抚顺市群众艺术馆主办。被诬为精神污染时,每期发行量已高达260万份。1983年秋,报纸还在正常运行当中,大祸突然从天而降。


那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市委宣传部打来电话,要编辑部准备好从创刊到最近一期的整套《故事报》,准备两套,分别送市委宣传部和省委书记郭锋处。第二天一上班,市文化局党委书记与几名本局的同志,来到《故事报》编辑部,严肃宣布:《故事报》暂时停刊整顿。随后,省委工作组也进驻。


编辑部紧急集合开会。一开始就直奔“主题”:《奉天拆白党》一稿是怎样出笼的?报纸编委、编辑杨尚青介绍:“拆白党”系自然来稿,作者沈阳人,其他情况不详。稿件首先由他审读,提出备用。他在发稿单上签有审读意见,大意是:我们不要过多地刊发现实生活中阴暗面的作品,应注意挖掘一些揭露旧社会黑暗的作品。这篇稿子可考虑刊发,一时尚拿不准,可开个会,大家议一议(大致回忆)。他将稿件签完,就出差到外地着手建立发行站去了。二十多天后,他回到编辑部,《奉天拆白党》已经见报。他还特意找出发稿单,见上面由编辑部主任、主编、支部书记、艺术馆馆长均分别签字:同意。同意尚青意见。同意可以发表。


杨尚青介绍完情况,即建议,将原发稿单调出查验。主编金某在惶惶不安中,从文件柜里拿出所有稿件档案。经查,所有刊发过的稿件,均一一存档,唯独《奉天拆白党》的发稿单缺失。杨尚青预感问题严重仍紧追不舍,无果。杨继续紧追,要金某作出解释,金嗫嚅着说,这个发稿单丢失,原因我不清楚。稿单上原有签署意见,我记不得。此时,支部书记高凤奎发言说,杨的回忆基本属实。


看看天色已晚,主持会议的原文化局党委书记冯志恩宣布散会。


三十年后,杨、冯均已离休。一天朋友聚会,杨偶遇冯志恩,当年与《故事报》冤假错案有利害关系的金某已过世,胡乔木也逝世,杨便毫无顾忌地向冯问起当年关于“拆白党”发稿单存档不翼而飞的事件,当时为什么正追到关键时候,冯竞突然宣布散会呢?冯说:“当时呀,明镜似的,那发稿单除了金某故意藏匿或销毁,还会有其他别的结论吗?组织上已经心知肚明了,在当时要让他承认这个事实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他与你不同,出事之后,他非常害怕。他的父亲是被人民政府镇压的,他本人又是摘帽右派。后来艺术馆所以让他担任主编,是因为他对故事比较熟悉、热心。想不到突然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他能不紧张吗?”


《故事报》被诬为“精神污染”,起因是上海艺术馆的两个人,给上海《解放日报》写了所谓的揭发检举材料,《解放日报》发了内参。说抚顺《故事报》发表了许多不健康、对读者有毒害的作品。其中有《奉天拆白党》一稿,详实地介绍了旧社会嫖妓的全过程。胡乔木不调查,不调阅涉案作品,就在内参上作了批示:如查实,编辑、作者、发行人员,均应按刑法严肃惩办。


据事后听说,辽宁省委书记郭锋曾打电话询问中央领导人批示以《故事报》为典型反对“精神污染”,有何政治背景,但没有获得确切的消息。郭锋一面打探消息,一面审读已经出版发行过的几十期《故事报》。审读完毕之后,告诉省委宣传部,并未发现黄色的东西,我看顶多也就有些灰色罢了(大意)。紧接着,重点审读“精神污染”代表作《奉天拆白党》的省、市两级工作组也先后传来消息:“奉天拆白党”非但没有旧社会嫖妓全过程的黄色内容,而且应该说不失为一篇优秀作品。在全部已经出版发行的《故事报》作品中,也未发现有不健康乃至黄色描写的作品。但省委宣传部的一些同志却主观臆测,胡乔木作为中央主管意识形态的中央领导同志,决不会空穴来风,更不会在无事实依据的情况下,轻率地作出如此重要的批示。于是便将抚顺市委宣传部分管报刊出版工作的副部长杜贤书叫去,进行谈话追查,先对其进行“忠诚”教育,然后以勒令的口吻,令杜贤书负责追查、交出有精神污染内容的另一种版本的《故事报》。杜贤书当时对此虽然有些义愤填膺,却也不敢辩驳,另外,他心里也多少有点七上八下,但最后,他还是在省委宣传部同志面前,斩钉截铁地说:“我敢以一个共产党员的称号保证,《故事报》绝对没有第二种版本。绝对没有!”


此时,从中央宣传部来的一位新闻局长到抚顺坐镇。随后,北京新华总社派来两名女记者。在采访完市委书记、宣传部、文化局和《故事报》主编金某等一干人之后,两人又坚持要采访杨尚青。听完杨的采访介绍后,两人与杨热情握手道别。


两记者回京后,新华社对《故事报》“精神污染”事件,并未发表任何文字。


但《辽宁日报》社的一位记者到抚顺采访其他方面的消息,恰遇《故事报》主编金某,金某就主动向其“介绍”,杨尚青有发表“违背四项基本原则”作品的“背景前科”。因此,《故事报》发表的一些有问题的作品,大部分都经他编发,云云。事后,《辽宁日报》便以《水正落,石欲出》为题,在一版刊出该报记者的采访。称杨有写过“违背四项基本原则”作品的前科,因此《故事报》有问题的作品大都由他“编发”云云。


第二年春,“污染案”悄悄有些平息。因为查无实据,杨便首先拿起法律武器,将《辽宁日报》采写“水正落,石欲出”的记者告上沈阳中院法庭。法庭虽然接了案,却也觉得无所适从。因为上牵中央、胡乔木,下涉中央辽宁省委的机关报,无奈只好传当事记者到庭,进行所谓“调解”。


法庭上,该记者表现得非常“谦和”。杨问他,什么是编发?与签发有何区别?又问他,杨写过什么“违背四项基本原则”的作品?发表在何处?该记者一律答以“我有愧”,从不正面答复。并称,他到抚顺原有别的采访任务,只是在某一个场合,偶遇《故事报》主编金某,就顺便采访了他。回到报社,向赵总编进行汇报,总编批示:立即见报。第二天,就在《辽宁日报》头版刊发了。


当时,“文革”刚过,百废待兴,沈阳中级法院对此类案件也感到束手无策。只好调解为当事记者向杨道歉,报纸表态,只能以刊发由杨撰写不涉及《故事报》内容的稿件,以示“平反”。这段事背后还有另一番缘由。


一年前,金某未经编辑部讨论,下聘书将上海《故事会》某主编聘为《故事报》顾问,并邀来抚顺向编辑部讲课。此举遭到以杨某为首的部分人的抵制,可能是此事触发了上海两名告状者。


原来两名告状者均为上海艺术馆上海《故事会》的工作人员。当时上海《故事会》的发行量向上增长,抚顺的《故事报》也长驱直人上海,在上海占有了相当一部分读者。也许是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阵地,先投书《辽宁日报》,并未引起重视。几日后,以杜撰出的所谓“精神污染”的“事实”,向上海《解放日报》投书。胡乔木根据《解放日报》的“内参”,做了“严厉”的批示。


杨尚青在结束了对《辽宁日报》记者的诉讼之后,先后给胡乔木写了三封信,不见只字回复。但抚顺市委从宣传部的三位部长到市委书记刘振华、副书记祁茗田,突然有如走马灯一般,纷纷找杨谈话。有的甚至将杨带至县里或北京进行谈话。有的安抚,有的撇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杨尚青又给中纪委书记陈云写一封申诉信。信发出后的第十一天,杨忽然接到发自北京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挂号信件。杨将中纪委来信及市委宣传部接胡乔木电话记录抄件,一并交当时的市委书记刘振华,要求公开见报,为《故事报》及部分被诬作品平反。并提出,抚顺《故事报》应对上海的两个诬告者进行司法诉讼,要求赔偿,刘振华说:“让我考虑考虑吧!”后刘调任山西省副省长,当然就再无下文了。


胡乔木通过中纪委的复信,声称他并未收到寄给他的三封信。


半年之后,市委决定《故事报》复刊。组织上决定,《故事报》仍由金某任主编。


报纸虽然复刊了,虽然有惊无险,但发稿更小心了,一些稍有锋芒的稿件都被退稿。复刊时只发行不到3万份。后来,这些被退稿件,大都被发现刊载在其他故事报刊上。复刊后十余年一直未超过5万份。一蹶不振,实在无奈,于2009年夏天宣布停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