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花垣镇:官员热衷开会的经济学分析

　　如果不开会，一些官员不仅少了许多抛头露面的机会，而且也少了许多游山玩水的“收益”，这对当官的来说，都是他们的“成本”。正是这些“成本”存在，精简会议才遭遇到了重重的阻力

　　中国如今的会多、文件也多，人们称它“文山会海”，虽是用词文雅，却又满含贬义。其实，早在20多年前，中央就强调要减少文件，转变会风。可时至今日，文风会风不仅未见改观，而且还愈演愈烈。出现这种情形，官员们会说: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但如果站在经济学的立场看，里头则有另一番道理。

　　官场为何热衷开会？开会的目的，无非是要统一部署，协调行动。俗话讲，人心齐，泰山移。马克思也说:一个乐队，需要有一个指挥。可要追问的是，协调行动，难道一定要开会吗？在经济学看来，这个问题不能一概而论，须做成本分析。也就是说，是否开会，要看开会的“协调”成本。

　　比如有两个方案可供选择:一是开会；二是发文。倘若两者都能协调人们的行动，并且开会的成本，高于发文，那么我们就应选择发文，而不是开会。可难点在于，现实生活中，人们的选择并非如此，通常的情况是，发文与开会之间，大家往往更偏好开会。

　　倘真如此，那就说明上面关于成本的假定出了问题。事实上，开会与发文哪个成本更低，并无一定之规。按常理，开会的成本，一般要高于发文，但有的时候，发文的成本也会高于开会。如革命战争年代，当时我们队伍里工农子弟多，出身贫寒，多不识字。在这样情况下，部队要研究部署，下达命令，如果靠发文件，显然不切实际。发文件，不仅信息反馈慢，而且也不可靠。有些军官不识字，一纸文件下来，字都不认识，如何去执行？请教旁人，难免泄密；自己连猜带蒙，又担心张冠李戴、失之千里。所以比较起来，那个时候开会，是要胜于发文的，把会议精神都装进脑海里，既准确，又安全。从这个意义上说，开会的成本比起发文来，反而要低一些。

　　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党从原来的革命党，已经转变为执政党，面对国民党留下的烂摊子，百废待兴，必须全力以赴搞建设。可经济建设需要文化，于是，中央发出号召，全党着手抓扫盲。如此春去秋来，几度寒暑，国人的文化素质终于有了大的提高。干部识字的多了，发文的成本就相应低了；再加上中国幅员辽阔，开起会来，来回奔波不说，而且花钱也多，成本不菲。针对这种情况，决策层为了缩减开支，就想多发些文件，少开些会。照理讲，用发文件代替开会，本来是一项很“经济”的选择，可令人遗憾的是，文件是发得多了，但会却不能少开。

　　何以如此？个中缘由若用经济学解释，则与“制度变迁”的成本有关。经济学讲制度，既包括现有的法律规定，也包括历史形成的习惯。美国经济学家诺斯指出:制度是存在路径依赖的，改变制度，必然要有人支付成本。假若改变制度带给当事人的收益，不能大于成本，那么制度变迁就不会发生。发文所以不能代替开会，道理正是如此。过去几十年，开会早已成为人们的习惯，如果不开会，一些官员不仅少了许多抛头露面的机会，而且也少了许多游山玩水的“收益”，这对当官的来说，都是他们的“成本”。正是这些“成本”存在，精简会议才遭遇到了重重的阻力。

　　平心而论，这么大一个国家，正常的开会，其实是必要的。中央所反对的，并不是正常的会议，而是那些过多过滥的会。可是，原本可以正常开的会，为何会演变成文山会海呢？经济学给出的答案是，官员要追求自己最大化的利益。

　　具体讲有三方面:第一，开会可以减轻责任、规避风险。现在有很多事情，都是一把手工程，可一把手是人不是神，并无三头六臂，有些事即使想管，却又无暇顾及。为了减少风险，于是就开会。只要会开了，文件发了，领导就算重视了，将来真的出现闪失，责任也会小些；第二，开会可以取悦上司、捞得政绩。领导讲了话，都会希望往下传达。及时传达领导讲话，既是对领导的尊重，也是自己抓工作的政绩。一石二鸟，何乐不为？所以每逢有领导讲话，下级就会层层传达，如此由点到面，一级传一级，这样会议开得多了，文件也就发得滥了；第三，开会可以张扬自己、获得名利。君不见现在各种媒体，整天都在报道会议。如此一来，开会就成了官员们宣传自己的机会。只要把主要领导请到，开会就会报上有文儿，电视有影儿、电台有音儿。打水运柴，莫非妙道。开会既然可以扬名，大家就自然要变着法儿开会了。

　　照此分析，文山会海是因官员们追逐私利所为，那么，解决这个问题，就得从“利益”方面下力。几年前，中央就有明文规定，任何单位或团体，都不得在旅游风景区开会。最近中央又提出要求，各新闻媒体，都要减少对会议的报道。这些措施，对治理文山会海，无疑会大有裨益。但笔者以为，真正治本的方法，是要下猛药除根，让乱开会者无利可图。比如，财政部门作预算时，要严控会议经费，对超标的单位要予以重罚；对到处拉赞助、搞摊派开会的，要视作违纪，严肃处理。同时，还应广而告之:今后考察干部，开会一律不算政绩，对那些巧立名目乱开会者，通通不予提拔重用。有了中央上述的规定，再加上这几条，上下联动，左右夹击，文山会海病自当不治而愈！

　　(作者为中共中央党校经济学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