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外阴都一样吗:天上人间梦里——宋代词人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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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taihainet.com 2008-1-25 天涯 阴暗人生  【字体:缩小 放大】
两宋天水一朝,在历史上的地位仿佛颇为尴尬,论威势它不及汉唐,论疆域它不及元清,给后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一般都是岁币,偏安,求和,内耗,亡国……种种耻辱的烙印打在它的身上,使“偃武修文”于它成为一种讽刺,使“积弱不振”于它成为一个定性。
然而,它又是一个堪称精致优雅的时代,也是一个堪称奇特峥嵘的时代。它拥有不世出的名将,拥有超古迈今的政治家,拥有最杰出的天才文人、英雄词客……虽然这一切,没有挽回这个朝代的衰弱不振,没有挽回最终亡国的命运,但即使是它的亡国,也是如此令人痛心疾首,惨烈不堪,以至于后人说:崖山之后,已无中国!
在两宋都灭亡之后,成为遗民词人的刘辰翁,写下这样的句子:“便当日、亲见霓裳,天上人间梦里。”——繁华归于落寞,精雅摧成残破,可是就算尘归尘,土归土,也有人始终记得,那三百年的梦幻之间,有多少值得所有人沸腾一腔热血去维护的美好,又有多少在外敌逼凌与上层腐朽双重作用下轰然毁灭的美好。纵使天上渺茫,人间无路,梦里成空,毕竟也能够存留在心里,定格在笔下。那一阕或缠绵或激昂,或清丽或雄壮,或欢愉或悲凉的词曲,那隐藏在词曲之后的形形色色的面容,种种般般的性情,悲欢苦乐,浮沉遭际,在打开词卷的那一霎,会又重新生动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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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言:因为是宋代词人,所以身份当属于五代的李后主不算,虽然他生活的年代也入宋初;金代的元好问等人也不算,虽然他的生卒也与南宋平行。从王禹偁起,到宋遗民词人结束。按时间顺序排列,原则上取比较知名的词人,和有故事可说的词人。
王禹偁(945-1001)巨野(今属山东)人。晚贬知黄州,世称王黄州。《宋史》与《东都事略》有传。著有《小畜集》。存词一首。
点绛唇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
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
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
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说王禹偁是词人,其实并不十分符合,他以诗文著称,所填小词存世的仅仅只有这一首,但就这么一首,还占了个“最”字——最早的宋人小令之一。只要我们翻开按年代次序编的宋词选、宋词三百首之类的书籍,放在第一首的一般都会是他这首《点绛唇》,王国维说:“词至后主,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李煜死的时候王禹偁已经二十多岁,正是北宋第一代的文人,继了李后主开拓的“士大夫之词”的境界而创作,这一首词深有文人词的特色,笔调清新淡雅,一改宋初时词坛上尚沿袭的五代柔靡艳冶之风,所以他的词虽仅此一例,在宋词坛上还是值得提一提的。
其实王禹偁出生的那一年,离宋太祖立国还有六年,这一年李煜还做着南唐国主,娶了大周后,然而等到王禹偁进士及第的时候,已经是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李煜被牵机药毒死已经五年,新时代的新文人,刚刚成长起来,宋代文学的新气象,也正等待着他们来创造。
宋代拔取进士不象唐代重视品第,所以寒士进入仕途的情况开始大大增加了,王禹偁就是一个平民之家的子弟。据说他家里以磨面为生,但这个平民子弟天生聪慧,七八岁已经能做文章,他是济州巨野(今山东巨野)人,当时任济州从事的毕士安(字文简,后来位至辅相,曾推荐寇准为相,是个善于选拔贤才的人听说了这个神童,将他找来,因为他家里以磨面为生,就命他作《磨诗》,这个题目不无揶揄的意思,王禹偁却毫不思索,脱口吟出了一首绝句:“但存心里正,无愁眼下迟。若人轻着力,便是转身时。”明是写磨,句句却包含人生哲理,毕士安当然大为惊异,留他于子弟中讲学。
有一天太守在席间出了一个对子:“鹦鹉能言争似凤。”坐上的宾客都对不出来。毕士安回家将对句写在屏风上,王禹偁就接着在下面写:“蜘蛛虽巧不如蚕。”毕士安又一次的惊服,叹息说:“真是经纶之才啊!”他和太守在一起赏白莲的时候提起了这个诗才敏捷的神童,太守便即召王禹偁前来,即景命题,让他咏白莲诗,王禹偁又来一首五绝:“昨夜三更后,妲娥堕玉簪。冯夷不敢受,捧出碧波心。”太守也叹服为天才。
王禹偁的敏捷诗才,给自己争取到了良好的待遇与进身的机会,一直到中了进士后也一样如此。当时的皇帝宋太宗听说了他的才名,召来面试,选拔他作了右拾遗,在史馆任职,还有“赐绯”的待遇(就是赏穿红袍),历来成例,赐绯者,给配的衣带是涂金银带,太宗却特命给他一条文犀带“宠之”,在当时的士子眼里,这已经是至高无上的恩遇了。据说他在太宗面前也有即景成诗的故事:宋太宗有一回宴请百官,这种宴席上一般是即兴赋应制诗的,太宗耍了个花招,前一日看见王禹偁在宫禁中喃喃吟咏,知道他在预先作《赏花钓鱼》诗,知道其他的文官大概也押了一样的题,于是第二天宴席上临时改题,要求作《千叶石榴花》,百官一时都慌了手脚,事先拟好的作品拿不出来,只有王禹偁飞快的写了一首应景的七绝:“王母庭中亲见栽,张骞偷得下天来。谁家巧妇残针线!一撮生红熨不开。”太宗拿着诗,赞赏说:“这才是真才实学啊!”——当时百官里面有没有人从此嫉恨,不得而知,但王禹偁如此才华,也得帝王赏识,仕途却一直不顺,难说不是有着锋芒毕露得罪了同僚的缘故。
王禹偁在宋太宗太平兴国八年(983)中了进士,起初做成武县主簿,次年即以大理评事的官衔做苏州长洲县的知县,端拱元年(988)入朝做右拾遗,五年内从地方进入中央,升迁速度不可谓不快,他让宋太宗赞赏为“真才子”,也正是在这一段任职京官的期间,但只在三年之后,他就因为徐铉辨诬被贬到外地,做商州团练副使。同样的遭遇发生在四年后,至道元年(995),王禹偁复入朝,拜翰林学士,不久便“坐谤讪罢”,外任滁州(今安徽滁州,就是欧阳修做《醉翁亭记》的地方),未几改扬州。宋真宗即位将他重新召回朝廷,修撰《太宗实录》,他却由于秉笔直书,犯了忌讳,再度被贬谪到黄州(今湖北黄岗),这是他第三次被贬,也是最后一次。
王禹偁最后一次被贬出京城,走得既荣耀而又惨淡,当时任翰林学士参政的苏易简做主试官,一榜选拔了进士353人,可能都是文人的缘故吧,苏易简同情王禹偁,虽然对他的贬谪无能为力,却愿意对这位老学者表示最后的一份敬意,他上书朝廷:“禹偁禁林宿儒,累为迁客,漂泊可念,臣欲令榜下诸生罢期集,缀马送行于郊。”于是一共353名新榜进士,奉旨送王禹偁出郊,在官桥拜别,不知道王禹偁看到这一番场景,是否百感丛生?他口占一绝,托状元孙何致谢苏易简,有“缀行相送我何荣,老鹤乘轩愧谷莺。”的句子,既有对苏的感激,也有老景将至的喟然。因为他是在修实录时直言犯忌得罪遭贬,当时的宰相也对他“不悦”(大约也是王禹偁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吧),一时纵使是亲朋好友,也畏惧时势不敢接近他,惟有窦元宾拉着他的手在阁门前哭泣感叹:“一再贬谪你出外,这难道是命运么!” 王禹偁有感于人情冷暖,也感激他替自己报不平的意气,日后曾经写诗相谢:“惟有南宫窦员外,为余垂泪阁门前。”——这个窦元宾出身名门,是五代汉宰相窦正固的孙子,欧阳修在《归田录》里说他不喜欢修饰自己,老是很久也不洗澡,体味不雅,当时人给他取了绰号叫做“窦臭”,可见一贯我行我素,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被贬黄州之后,按例得向朝廷上谢罪表,王禹偁的表文中有这样的句子:“宣室鬼神之间,岂望生还;茂陵封禅之书,唯期身后。”前一句是用了贾谊的典故,他曾经向汉文帝讲鬼神论,使皇帝“半夜虚前席”,听得极其入神,最终却死于贬所长沙;后一个典故是司马相如,他死后汉武帝派人到他家求取遗文,惟有数卷《封禅书》进奉。这两个典故都关乎死亡,十分不祥,语气也很悲凄,宋真宗在历史上还是一个好文学并爱护文士的皇帝,读了之后被其中的悲词打动,想把王禹偁调到近处来。这时黄州当地又发生了件事儿:两只老虎争斗,一只吃了另一只。本来这在动物界不过是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但古代人比较迷信,将两虎相争看作是上天的警示,须得占卜吉凶,占卜者说:“这表示黄州的知府将要有灾祸!”——大约占卜者知道宋真宗的意思,有意顺着帮忙吧。真宗立即下令调王禹偁到蕲州(属湖北),可是敕令才下,王禹偁已经去世,终于还是如表中谶言死在了黄州的任上。其实是一再的折搓损害了他的健康,使他未满五十而终,跟所谓谢表谶语、黄州虎斗的警示并无必然联系,即使他接到旨意前往蕲州的话,也未必能够等到回朝的那一天,而若是去了蕲州并殁于当地的话,按古代称谓规则,后世对他的称呼就得改作“王蕲州”了。
王禹偁在黄州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几年,他的文集就是在那时编成,名为《小畜集》,这个集名据说是他以周易占卜,得到“小畜”的卦象而取(这个卦象的意思,注解为“不足以兼济也”,是否可以认为王禹偁心里仍然未忘怀兼济天下之志?)。他在黄州写成了千古名文《黄岗新建小竹楼记》,有一段话可谓脍炙人口:“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这样清幽雅致的环境,几乎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和他早年供职内翰时所写《待漏院记》,议论宰相职责,为天下、为苍生谋事的抱负似乎已经相去甚远,苏东坡说他:“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 、“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在黄州的王禹偁,到底是晚年心境已转为平淡恬然,还是一身刚性在无可奈何之际而遁于隐?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他深爱自己建造的竹楼与无愠斋,曾经郑重其事的作记告诫后人:“烹茶炼药则可矣,若易为厩库厨传,非吾徒也!”反对将自己的小楼和书斋改造成马厩仓库厨房等,可是到北宋末年,竹楼已然毁损,无愠斋则真的成了马厩,那块刻着王禹偁所作“记”文的石头,正被厨师拿来压羊肉,后人很是感慨:“元之(王禹偁字)难道是先知么?还是一语成谶?”其实,这一切无关什么先知或命定之类的神秘性,而是人事变迁的常理,王禹偁在作记的时候,多半也料知了竹楼书斋的结局,愤慨么,痛惜么?就象石头上的棱角终于会在风波中渐渐磨平消失一样,自然规则与社会规则都无从更改,他也惟有接受贬窜在生前,接受陵夷于身后,唯一不能磨灭的,大约只有他在文坛上的开拓之功、熠熠盛名了。
最后还可以提一下王禹偁的诗歌创作,他的诗学习白居易,宋初诗坛上各种“体”(也即是诗歌流派)甚多,学白居易的称“白体”,王禹偁就是白体诗人中的佼佼者,然而他在学白体时能够避免语言浅俗的弊病而追求精炼深警,从学白深入到学杜,所以他的成就又使他不能单以“白体”诗人局限之。这一点在他生前就有记述:王禹偁贬商州团练使时,曾经有一次做了一首《春日杂兴》写落花:“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他的儿子嘉佑指出:“老杜曾有‘恰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之句,与父亲的诗句很相似。”请他改了这句诗,王禹偁反而欣然说道:“我所作诗句的精诣,竟然能够暗合子美么!”并不改诗,却又做了一首诗道:“本与乐天为后进,敢期杜甫是前身!”对自己诗风的“暗合”,其实也就是由学白转而向学杜,他是抱以欣慰的态度的。
王禹偁的诗歌代表作,可以举下面这首七律,也是我最喜欢的宋诗之一:
《村行》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