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创投 陶冶:庄大军:无法释怀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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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大军:无法释怀的一页时间:2010-08-28 09:34 作者:庄大军点击:381次
  怎么说呢,那段日子让我们没齿难忘,让我们刻骨铭心,可其间也有许多使我们流连忘返无法释怀的东西。除了对社会怀有刻骨仇恨和居心不良的小人和野心家之外,世界上还有两种人唯恐天下不乱。一种是文化人,他们出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天降大任,出于对肚子里那一点点文化的自怜自爱,摇唇鼓舌泼墨挥毫,用纸上谈兵将原本井然有序的家园搅出一片乌烟瘴气。另一类就是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少男少女,妄自尊大目空一切,恶作剧和破坏的天性将我们的毁灭欲望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场大运动首先就从学校开始,我记得很清楚,校长前一天还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声情并茂地指点江山,号召师生们起来革命造反。到了第二天,他还站在同一个台上,双手却被两个红卫兵扭到背后,头上也被扣上一顶高高的走资派纸帽子。那张哭丧着的脸,没了自信,没了慷慨激昂,没了居高临下的慈祥,只有绝望和茫然。这简直像一场游戏,主动权竟然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一个堂堂的校长,昨天还是革命造反的指挥,转眼间就变成了革命的对象,变成了阶下囚,变成了需要我们用扫帚清除的垃圾。臂膀上的红色袖标把我们变成一群西班牙斗牛,让我们热血沸腾,我们一遍又一遍振臂高呼,打倒这个,打倒那个。然而却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打倒哪个,为什么要打倒?什么牛鬼蛇神,什么走资派,什么反动学术权威,在我们的脑袋里是一盆浆糊,搅乱了自己也搅乱了整个社会。
  一时间,师生的关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老师见了同学再也不敢耀武扬威,一个个夹着尾巴点头哈腰,满脸的笑容像天使般灿烂。虽然我们都知道,这种笑容里根本没多少可信的成分,但被长辈恭维绝对让我们忘乎所以。尤其是那个我们从来就视为牢笼的校园,如今变成自己当家作主的天地,扬眉吐气为所欲为,翻身解放的美好感觉能不让我们得意忘形吗?
  不过在那个变幻无常的时代,身份常常在一夜之间就会天翻地覆。我这个响当当的红五类,做梦也没有想到,昙花一现般不到一个月忽然就变成一个道道地地的黑五类。现在想想也真的可笑,只有苦大仇深,穷得叮当响的人才有革命造反的资格,那么似乎人民就永远不要富起来,稍稍比周围的人多一点家当,就属被打倒对象。咱们中国就该着永远穷下去好了。还是那个孔夫子穷开心穷大方的论调,似乎物质和精神永远处于分离的状态,文化大革命不愧是一个制造悖论的时代。打倒比自己富有的人,自己再被打倒,然后再打倒比自己富有的人。就像背朝来路做后滚翻,永无止境的翻下去,只能一直翻进浑身长毛的猴子时代
  接着就是大串联,全国的学生们尝到了免费旅游的快活,个个奋勇争先,不要命地往火车上爬。直奔那个世界的中心,直奔我们心中的革命圣地。看看现在的穆斯林朝圣,和我们的大串联真有些异曲同工,原来信仰就是这样形成的呀。没有信仰的人是可怕的,是不可信任的,然而信仰过了头更加可怕,是近乎于疯狂的野蛮行为。有人说宗教的美就在于毫无理性的疯狂信仰,那么我们的疯狂也应该算作一种美了。用纯美学的理论来看,这个说法固然不错,可是对人类社会造成的伤害,难道用一个抽象的美就能解释吗?
  红卫兵歌曲在列车里里外外响彻云天,不可否认那些歌曲虽然旋律不很美妙,却毫不含糊的令我们热血沸腾。起先,火车上还秩序井然,到了后来就完全没了章法。过道上、座椅下、夹缝里处处塞满了红卫兵,甚至最后连厕所里也得挤好几个狼狈不堪的小将。良心丧于困地,各种不文明现象屡屡发生在我们眼前,有力的铁拳头和刀子一样锋利的伶牙俐齿变成了抢占座位的武器,看来中国人的不文明在那个年代里就已经扎下了根。反观历史,破坏一个秩序非常容易,然而再想建立起一个井然有序的社会环境,就相当困难了。
  火车运行让人触目惊心,不仅车厢里人满为患,更有甚者,连车厢外居然也挂着革命小将。随着风驰电掣的列车,这些不怕死的家伙紧抓火车门窗,用年轻的身体紧贴在列车外,嘴里还高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真可谓百年难遇。信仰让我们意乱情迷,我们正在奋不顾身地争取什么呢?
  进了北京城,满目皆是带了红卫兵袖章的小将,有排列成队的,有三五成群的,也有独往独来的,个个昂首挺胸,人人意气风发。我们这些从来在大人面前低三下四的小把戏,这一下可真正抖起来了,谁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谁就是反革命。我们住在当时的北京矿业学院,那里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从早到晚学校里的大喇叭哇啦哇啦吵个不休,除了热烈欢迎我们之外,就是两派之间的吵嘴骂架。后来这种吵骂随着串联播撒到全国所有学校。再后来,吵骂发展成为武斗,动刀子棍棒还不够,连轻武器也上了战场,就差飞机大炮了。
  按照中央文革的精神,大串联主要是为了学习首都学校的大字报,大批判,大鸣大放,告诉我们怎么样开展文化大革命。可是我发现,在公园里,在大街上,红卫兵更加如狂风浪叠般欢欣雀跃。我和几个好同学一道,偷偷溜到了全国最大的北京动物园。猴子狗熊,狮子老虎,蟒蛇鳄鱼,绝对比那些枯燥骂人的大字报有趣多了。我们用免费发放的馒头喂猴子狗熊,看着这些家伙狼吞虎咽,我们深深地感到,文化大革命对某些动物来说还是获益匪浅的。不过后来听说,某地动物园为了武斗,竟将老虎狮子放出来帮凶。若不是解放军出动,用机关枪将其一一击毙,那后果不堪设想。
  接受伟大领袖检阅,也是一个历史的机遇,那个时刻所产生的是永不消散的无法遏止的激情荡漾。不管现在怎么说,那个时刻没人不感受到那种高人一头的幸福,没人愿意自动放弃这一份光荣。十月的北京已相当寒冷,十八日早晨天还黑蒙蒙的,我们就被一辆辆大卡车载到了天安门广场。广场上挤满了红卫兵,有些还是拖着鼻涕的小毛伢。虽然天寒地冻,可是我们却感到热血沸腾,心里像有一盆熊熊燃烧的火。当红太阳高高升起,时钟指向十点整时,伟大领袖出现了。但见他身着绿军装,亲切而不失威严的向我们挥手致意。那只指点乾坤的巨手非常缓慢地摇动着,甚至可以看得清每个手指的动作。红卫兵们完全忘记先前的规定,呼啦一下就挤向金水桥,我听见在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尖利的惨叫。可谁也顾不上,大家一窝蜂地往前挤,都想看得更清楚一点,都想和伟大领袖靠得更近一点。天安门广场的混乱出乎组织者的意料,领袖退回去了,广场上也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旧军帽早已不翼而飞,脚上的鞋子也被踩得一塌糊涂,所有的脚趾头都痛极了。据说每一次检阅过后,在天安门广场上都能拣拾到满满一卡车鞋帽,可想而知那时的混乱到了什么程度。
  红卫兵们没有看清楚伟大领袖是不会甘心的,我们在广场上久久不愿散去,一遍遍振臂高呼,呼声震天动地。到了接近中午时分,又传来通知,说是伟大领袖十一月三日还要检阅红卫兵。十一月的北京天气更加寒冷,然而红卫兵的热情始终没有降温,这次大家表现得很有秩序,再没有发生混乱。一辆辆敞篷北京吉普徐徐驶过长安街,伟大领袖站立在车上,还是那样慈祥而不失威严,还是那样让我们崇拜得五体投地,面对着伟大领袖,我们热泪盈眶一遍遍高呼!领袖的后面跟着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他们也都参加了检阅,我觉得他们的脸上也同样充满了兴奋。时过境迁,没多久,刘少奇就变成了被打倒对象,永远从政治舞台上消失。在后来那个副统帅也死于非命,乘坐一架三叉戟飞机外逃,在蒙古温都尔汗机毁人亡。看来政治舞台上风云莫测险象环生,昙花一现的政治人物常常让我们云里雾里不知所措,世事难料啊!
  后来我们才知道,当天被接见的红卫兵竟达一百多万,天安门广场只能容纳十万人,领袖坐车还要到北京市郊外检阅更多的红卫兵呢!现在我们当然知道那是一种盲目的迷信,是对帝王的顶礼膜拜,是对自我的麻木藐视,是对江山归属的错位认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皇帝和顺民相辅相成,是不可分割的一对,没有我们的盲目崇拜,哪儿会有领袖的无限伟大呢?民主的进程尚需时日,那个扎根在老百姓心中的金字塔太高大坚固了。
  也许是由于年轻,也许是因为那个火热的年代,那时的我满眼都是快乐。来来往往的红卫兵小将,挂满枝头的又红又大的柿子,给金色的北京,给我们留下了多么美好的记忆呀!北京城在我的心里永远风光无限,除了雄伟的天安门广场和充满神秘的紫禁城,来来往往的北京人也显得与众不同。对首都的向往引起我对北京人的极大兴趣,特别是北京的姑娘,更让我的目光紧追不舍。有人说,北京的女人没有线条,像彩色土豆一样满大街乱滚。但我觉得那些北京妞儿个个神气活现,看上去特别健康,特别精神,的确展现了首都女性的风采。北京话作为中国语言文化的标准口音,当之无愧。无论什么话,从北京人的大嘴巴里吐出来立刻就显得韵味无穷,仿佛北京人的嘴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要说北京有什么可以算天下第一,那就是北京话,除了语调的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北京人的语言技巧也是第一流的。夸张一点说,他们能把反的说正了,黑的说白了,短的说长了,丑的说俊了。总而言之,听北京人说话似乎有滋补养身的功效呢。
  话语从北京女人嘴里吐出来,更加妙不可言。珠圆玉润有板有眼,配合着那些丰满的身段,热情大方开朗爽快,不能不让人赏心悦目字字入耳。后来在大学里谈上了一个北京女朋友,现在想来多半因为我对北京人北京话情有独钟的缘故。当时也曾经尝试着和女朋友学习北京话,不过无功而返。南方人说北京话永远过不了几个关口,比如四千四百四十四,北京人说的抑扬顿挫,南方人则仿佛舌头被粘住了。还有更糟糕的呢,南方人假如要说绕口令,简直送了命,一句“刘老六吃牛柳”,就能将南方人噎死。
  离开北京时,大家居然都有些恋恋不舍,文化大革命锻炼了我们,让我们走南闯北,叱咤风云,精神的解放让我们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之所以对北京恋恋不舍,是因为一旦回到家里我们随时可能重新变成唯唯诺诺的小毛孩,没有独立的地位自然不会有独立的思想。由此可见,文化大革命对我们这一代的精神独立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无论在哪里,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我们都能够独当一面,每每在关键时刻都成为顶狂风战恶浪的中流砥柱。
  我和弟弟从北京串联回到扬州已半夜时分,家中一片寂静黑暗使我顿觉不安。父母从来没这时候关灯睡觉的习惯,尤其是文革开始之后,母亲兼任地区高教委办公室主任。每天撰写报告、整理材料,常常忙碌到通宵达旦。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急促的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妹妹哆哆嗦嗦胆怯的问话声。这一下我更头皮发麻,在北京就听说最近不少老干部因为被批斗或别的原因而死于非命,老天保佑这样的厄运千万别落到我们头上啊。
  妹妹打开门见到是我们,立刻哇一声大哭着扑过来。说实话,那一刻我的灵魂都出了窍,全身麻木仿佛天突然她下来啦。顾不得抚慰妹妹,我大喝一声,要她说到底出了啥事情。等妹妹哽哽咽咽说完之后,我才长长出一口气,真有些绝路逢生的意思。
  父亲作为军队派往扬州工业学院工作队的队长,被造反派定位反对文革、打击革命小将的帮凶,前不久被抓进造反派临时牢房。母亲担心父亲的心脏病,思前想后决定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心一横大义凛然自投罗网走进牢房。看着妹妹那孤独可怜的模样,我百感交集。昨天还作为红卫兵的中坚骨干,转眼间竟然变成保皇党孝子贤孙,天翻地覆对当时的我具有了极其现实的意义。
  我和弟弟什么话也没说,默默摘下臂膀上的红卫兵袖章,从今往后我们就没资格在这个“革命造反”组织混了。其实我们当时参加的是保皇派的黑字红卫兵,都是红卫兵,由于路线分歧,忽然拉开战场做你死我活的斗争啦。刘少奇和邓小平为了保证大学校园秩序正常,调了部队和地方干部组成工作队。不料伟大领袖洞察秋毫,一眼看穿其真正目的是为了巩固那个修正主义“资产阶级司令部”,是为了扑灭革命小将的造反热情。于是工作队立刻变成反对文革的消防队,不仅我的父母身陷囹圄,连刘少奇和邓小平也被拉下马成为红色牢房中的阶下囚徒。
  由此可见,失去制约的权力作用多么非同寻常,若是将权力作为一个中心,万事万物都得围绕着权力运转。一旦有脱轨的行为,立刻就遭受中央权力毫不留情的约束制裁。这里所说的万事万物,不仅仅指权力控制下的人,甚至连自然规律也得服从于权力,有了权力,连老天爷也得俯首听命。然而这样的权力大于天,对我们的灵魂是多么大的压迫,对社会是多么大的破坏,对自然界又是多么可怕的威胁呀。
  第二天一早,我给父母简单拿了些日用品,前往扬州工业学院探监。说到探监,绝不是言过其实。戒备森严的临时监牢门口,全副武装的造反派如临大敌,就像真正的狱警那样仔细审查每一个探监者。一个头戴柳条帽的家伙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将那些日用品随便翻看一下,然后大模大样开始教训我。造反派的狗嘴里当然吐不出什么象牙,无非还是划清界限站稳立场一类的屁话。那家伙显然是个小头目,因为我发现他的腰里别着一支二十响盒子炮,那玩意儿蓝莹莹寒光闪烁十分夺人眼球。
  见到父母时我几乎要哭出声来,他们都变得面目全非,和一个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啦。父亲身穿一套脏兮兮卡叽布劳动服,头顶头发差不多被剃光了,只留下颧骨上缘两撮,乍一看如同小画书中怪模怪样长着犄角的妖怪。后来父亲告诉我,那是为了留着给造反派抓住,揪斗时可以随他们方便往地上或墙壁上碰撞。母亲的头发也被剃得像被狗啃的一样乱糟糟,真让我目不忍睹。这些造反派难道只会造头发的反吗?也许在他们眼里,越不协调越没个章法才算美,天下大乱才是他们革命成功的象征。
  父亲见了我非常高兴,母亲却很不以为然。她摇着头责怪我多此一举,如果我不送日用品去,她就可以借口取东西回家看望我们啦。听到这儿,我的眼睛有些潮湿,一个母亲多么不容易呀!既要照顾父亲,又要挂念着孩子,一颗心同时要分别牵挂多方面呢。人们都说母亲是家庭的核心,但有谁知道这个核心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呀!
  小头目又走进来,阴阳怪气干笑着,说后天就要开批斗大会,让我一定要去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接受改造的。旁边一群造反派都龇出牙齿不怀好意大笑,真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什么那样开心?据说世界上只有人会笑,但笑与笑还是不同的,用他人的痛苦换来的笑容,应该属于魔鬼吧!
  我和弟弟走进学校,这个熟悉的地方现在竟然让我们感觉陌生,因为从前的友好忽然间消失殆尽了。我们正打算离开,没想到被几个平时特别无赖的家伙拦住,看着他们挑衅的嘴脸,我和弟弟感觉大事不妙。一个两只臂膀上都佩戴着红卫兵袖章的小个子窜到面前,用手点戳着我们的脸满嘴喷粪。说我们是狗崽子,是改造不好的小黑帮,是混进红卫兵的异己分子。非但如此,还用满嘴脏话骂我们父母,说他们是一对天生的保皇党,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弟弟恨得咬牙切齿,紧攥拳头,要和那家伙拼命。我抓住弟弟,冷着脸对丧心病狂的小个子吼一声,让他再说一遍。小个子不知天高地厚,毫不含糊摇头晃脑一连骂了三四遍。没等他笑声落定,我抡圆了大巴掌,照那张猖狂的脸猛劈过去,那张脸顿时扭歪了。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个子,像个陀螺原地转了好几圈,扑通一声趴倒在地,杀猪一般拼命嚎叫起来。
  我和弟弟知道闯了大祸,两个人紧握四只拳头,不顾敌众我寡,准备和这一大帮造反派决一死战。耀武扬威的造反派显然没料到我出手如电,一时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像是一堆木头呆头呆脑杵在我和弟弟四周。
  旁边围拢来一大群看热闹同学,她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七嘴八舌都是谴责造反派的。我心中立刻涌起一股暖流,是非好歹全在那些话语中了,人性未泯啊!仗着一股正气,我拉了弟弟用力拨开那些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家伙,昂首挺胸往外就走,两条腿就像抽了筋一样非得拼命支撑着才能迈得动。走出校园,发觉那些狐假虎威家伙并没追上,我们才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拆散了架似得浑身无力。
  想想当年的武松打虎,他老人家恐怕也和我们差不多,事后才会感到恐惧。我和弟弟的四只拳头,无论如何敌不过那一群恶徒,当真动起手来我俩准得满地找牙。可话又说回来了,为了维护父母和我们的尊严,利比多在那个时候往往会让男子汉展现超凡雄风,英雄的产生不就是这样吗?特定的环境特定的人出现了特定的壮举,时势造英雄呀!
  批斗大会在扬州城西文昌阁召开,那个著名的古迹被造反派更名为造反楼,真是难为老祖宗,造出什么东西都要被用来为权力和政治服务。原本华丽典雅的文昌阁被造反派用扫帚蘸墨汁刷得一塌糊涂,其中我父亲大名尤其醒目,堂而皇之名列前茅。不过出于时尚需要,名字前面照例给冠上了“走资派”、“保皇党”等等文革新头衔。小广场上人头传动,密密麻麻和现在人们等待着某某明星的现场演唱会差不多。人出名需要有效的炒作,造反派让我父亲在扬州名声大振。直到今天,老同学们聚会时,还对那次批斗大会津津乐道,没有哪个明星能将自己的影响持续这么久远啊。
  父亲和母亲终于被押出来,父亲身穿一套黑色旧呢子中山服,呢子的肩肘部都破了,露出里面的毛衣。头上还是那两撮头发,我看得很清楚,北风吹拂中,头发短短几天就灰白了。母亲是作为陪斗被押上台的,她穿得很土,和那些农村大娘大嫂一般无二。乱糟糟的头发就像一座小小的火山,冲天而起随时都可能喷发出火焰。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呼呼的北风,震耳欲聋的口号,父母不屈不挠的神色,汇合成一片奇妙的图像,我如同在梦景之中。
  人生就是在轮回,我觉得父母可能回忆起当年斗地主土豪时的情景了,难道这就是一种报应吗?现在的敌人到底是谁呢?雾里看花追根寻源,是是非非已然分不清啦!
  批斗会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我们和父母事前有约,无论父母被怎么批斗,我们绝对不可轻举妄动,任何不慎举动都会给我们和父母带来灭顶之灾。然而,当我们眼睁睁看着父母被那些造反派用肮脏的手抓着头发,揪过来揪过去,在台上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时候,我们的心碎了。革命难道当珍非要与人性人情做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吗?革命难道就是斗争,就是人与人的厮杀,人类难道永远摆脱不了动物野蛮的原生态生存法则吗?
 来源:凤凰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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