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cos 需要linux:和田古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5:59:32

和田古丽

秦 岭 《 光明日报 》( 2011年11月16日   13 版)

    让我,让我怎么形容你呢?你这和田美女。

    美女在时下几乎成为一个油腻的畅销词汇,我却如履薄冰。说句不怕嫌酸的话,作为男人,美女该是典藏在心里最温婉处才是,怎忍得挂在嘴边?掉了,咽了,怎一个心疼得了!维族朋友告诉我:“新疆人把美女叫古丽。古丽是花朵的意思。称对方古丽,她会对你莞尔一笑。”在内地,说哪位女子像新疆人,必指美丽。

    那天在乌鲁木齐的国际大巴扎,眼见得古丽们如绚烂的云彩,衣袂飘飘,翩然过往,让你故作深沉控制目光也难。有人提醒我:“其实,新疆最美的古丽都集中在和田,去了,要小心着!别忘了归途。”我笑而不答。我不知道我这笑里,能包住内心,可能包住一个以美丽为标志的世界?

    就这样与和田美女相遇在南疆。在这夏日的昆仑山下,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茂密的白杨树为大地笼上一抹斑驳的、清凉的碎屑般的浓荫。我们几个相约到了街上。那一刻,大家的目光里其实锁定了心里的审美。一切,不用寻觅,扑面而来的美丽,已经让你感受到了一个有关另一种女人的世界。此刻,不由想起维吾尔族古典史诗《乌古斯可汗的传说》中有关新疆姑娘的文字: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她的眼睛比蓝天还蓝,头发好似流水,牙齿好比珍珠……

    只有这样的世界,才能如此地涵养着绝色的美丽。商场里、大街上、宾馆里的和田美女,或徜徉散步、或驾驶小车,或在沙发上品咖啡。当美丽成为千古的约定,就成为一种习惯。白皙的肌肤和高高的鼻梁让美丽显得自信而挺拔,曼妙的身姿走出一种西域肢体性感的神话。目光相遇,她决不回避,她自信蓝色目光里海洋一样的包容性,每一束光芒,都是一段动人的传说。和田美女习惯了在美丽中徜徉,更注重对美丽的创造,那满世界闪烁的缤纷、流动的绚丽,源自她们身上不同花色的小花帽、多种款式的艾得莱斯绸宽袖连衣裙、各色图案的金丝绒对襟绣花小坎肩,以及质地精良、细腻的丝巾、纱巾。而对耳环、耳坠、项链、手镯、戒指等饰物的讲究,更是在乎精致精巧,美轮美奂,即便是一枚小小的胸针,都显得玲珑别致,风情万种。

    “哇哇——”这婴儿的啼鸣,往往出自和田少妇的怀抱。蓝天白云之下,不少和田少妇抱着亲爱的宝贝儿,昂首走过。这是内地城市很少见到的审美元素:美丽,性感,母性,生命,自豪。物质社会难得一见的高贵,典雅,清纯,因了和田美女的缘故,一下子把喧嚣的内地与桃花源般的西域区别开来。

    好一个和田!竟是这般的雍容华贵,连人间烟火也是如此的仪态万方,尽显风华。

    据说,这里曾经是传说中的伊甸园。是吗?我宁可认为,是。

    一种流质的、活泼的西域之韵,从美女们的身材、回眸和步履中水一样流淌开来,环绕了我们,一呼一吸间,和田,像一块透明、温婉的玉。

    怪不得,这里是和田玉的产地。玉龙喀什河里到处都有捡拾和田玉的姑娘。姑娘啊!你到底在寻找玉呢,还是在寻找自己?贵为玉中之玉,和田玉不是那么好捡的,河滩上缤纷的艾得莱斯绸缎裙子,像一丛丛盛开的花儿,姑娘就是花心,这花心,就是稀世罕见的美玉。

    我明白,捡玉,其实是美丽的一次集会。玉龙喀什河的河滩,一定蜿蜒着千古以来的美丽。往东,那里是楼兰美女的诞生地,往西的公格尔山北侧,是香妃墓。我想,曾让乾隆老儿迷恋的南疆美女香妃之香,一定是当时燕赵大地没有的沙枣花儿的香,或者,是红枣花儿的香,反正,是新疆之香。我无由地讨厌乾隆,牵手一场,却搞得香妃命运不济。

    我这句话轻而易举地应了史实:新疆女子,极少外嫁。倒是长安城里的王昭君,千里迢迢嫁到这里来。

    “疆女不外嫁”。答案就在传唱不息的歌词里:新疆是个好地方。

    这里的天和眼睛一样是纯蓝的,云和心灵一样是洁白的,草原和胸怀一样是广阔的。牛羊懂得天山是家,生命懂得绿洲是宝。这样的珍惜,珍爱,呆在钢筋水泥、喧嚣嘈杂中的内地都市人,糊涂如你者他者,可懂?

    初到和田的当晚,华灯初上。我们一行前往和田最大的广场——团结广场感受这里繁华的夜市。我们惊讶于广场上和田美女的歌唱和舞姿,那是我欣赏到的人间最自由、最大方、最质朴、最动人的艺术。“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鼓吹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这是当年西域美女在长安城里表演龟兹舞时,白居易留下的诗句。诗句留下了,古丽们像“冰山上的来客”一样走了,回到了新疆。而今,我们循迹而来。今夜月光下的歌舞,比当年皇宫里的表演更要丰富:人与人,老与少,男与女,夫与妻,母与子……

    两天后一个月高风清的夜晚,我从民丰采风返回和田,再次去了夜市。这次不是结伴,是独往。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慢慢走,用我自己的眼睛,只这一双,看我最爱看的。很遗憾,子夜时分,风云突变,和田典型的扬沙雷雨天气像怪兽一样从天而降,由地而生。古丽们用丝帕蒙了脸,却极有秩序地在视野里消失,一个个的,进入家的港湾。那里,必定有强健的臂膀,像雄鹰的翅膀一样张开。

    阳光总在风雨后,我相信,明天的和田古丽们,将会以新的面貌出现。美,是需要洗礼的。所以,美在这里,鲜活灵动。

    离开和田的那个午后,太阳的紫外线很强。我在宾馆门口的白杨树荫凉下,拎着相机,让目光放纵。“嘎——”一辆时尚的女式摩托车停在了我旁边,像一团红色火焰。车上的古丽,长裙花帽,彩珠点缀,玫瑰色的丝帕束起了黑色的秀发,大眼睛像清澈的湖水,高高的鼻梁下,唇红如樱。人与车,协调俊洒,曲线玲珑。她对我莞尔一笑,洁白的牙齿像启开了一个秘密。那一瞬间,突然想起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歌词:“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她手里,独缺的是那根多情的皮鞭。即便有,她该打谁?

    我说:“古丽,我给你照张相可以吗?”

    古丽继续微笑,轻轻摆摆手,用生生的汉语说:“不可以的。”

    “为什么呢?”

    “我老公会打疼我的。”

    我乐了,她也乐了。我进了宾馆,她启动摩托车,徐徐的,停到了我刚才的荫凉下。原来,她是以绅士的风度,等待一片荫凉。

    注定了,和田美女的皮鞭不可能轻轻地打在我身上,无缘感受那种疼痛的美丽,是疼的另一种。

    (作者为青年作家,现居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