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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11年第22期·生活·人生                        

《读者》2011年第22期

生  活

经营之道

阳光下的利润

乔叶

一次,一位很讲究策略的企业家在一个很重要的公共场合,竟然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企业在往年的盈利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众人。对此,同行中人议论纷纷。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呢?”有人好意地劝道:“如果你盈利太多,顾客就会以为你是在牟取暴利。如果你盈利太少,他们又会对你的能力产生怀疑。你这么做,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在牟取暴利,我就一定不敢公布盈利的情况。如果我盈利太少,我就会不屑于公布我的盈利情况。”

“那你公布盈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那个人好奇地问。

“获取信任。”这位企业家侃侃而谈:“在商就不可能不言利。在大家都羞于言利的时候,我将盈利情况公之于众,既表明了我对自己的信心,又可以让大家对我产生信任。在信任感越来越缺乏的当今社会里,这种信任就是我获取的又一种珍贵的利润,而且这种利润又可以在将来衍生出来一大笔无法估价的巨额利润。”企业家不由的笑了:“这种利润是我用磊磊落落的坦诚和宽宽广广的胸襟换来的,是阳光下的利润。”

果然,没过多久,这位企业家的公司业绩便扶摇直上,而且历久弥盛。

他果真创造了阳光下的利润。信任就是阳光——也许,在这个的繁华世界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珍视比钱更重要的那些东西了。

这种珍视,也许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利润。

心理人生

通过外表和动作看人性

[日]涩谷昌三 刘隽玮译

避开视线是讨厌的信号

美国芝加哥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埃克哈特曾做过一项实验。实验时,他随即给

男女参与者看一些照片,然后观察他们瞳孔的变化。最终,实验得出一个很有意思的结果,即看到不同照片时,瞳孔的大小存在明显的差异。

比如,女性看到怀抱孩子的母亲的照片时,瞳孔平均扩大了25%;而男性看到女性的裸照时,瞳孔平均扩大了20%。实验结果还表明,人类瞳孔的大小不仅会随周围环境的明暗发生变化,还受对目标关心和感兴趣程度的影响。

如果仔细观察瞳孔的变化,可以得知对方的心理状态。对方看上去心不在焉地在听,可他黑眼珠深处的瞳孔却在渐渐扩大,由此可以断定他满不在乎的神情下掩饰的是对该话题的强烈关注。就像通常所说的“眼睛比嘴巴会说话”一样,人的心理活动全都显露在眼睛中。

除了瞳孔的变化,从对方的视线中也可以获取很多信息。比如,一个人正口若悬河,而听话者却总是回避视线上的交流。此时,可以理解为听话者已经厌烦了这个话题,或者对说话人并不感冒。发现听话者目光游离时也可以作同样的理解。这个时候比较妥当的做法是就此结束对话或者转换话题。

通过眼神看穿谎言

观察对方的眼睛,可以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一般情况下,人在感到内疚或做了亏心事时,总是试图回避对方的视线。所以,当一个人的眼神游离不定时,他可能是在隐瞒什么。不过,也不能就此断定目不转睛注视着对方就是在说真话。相反,正因为大家都知道避开视线有说谎的嫌疑,有些人为了不被看穿反而大胆看着对方说话。

接下来,再给大家介绍一个辨别谎言的方法。随着脑海中所想事物的不同,人的眼睛(眼球)活动也会随之变化。现在就为您做一个具体的说明。(注意,这个方法只适用于“右撇子”。)

1. 眼球向左上方看——大脑在搜索记忆,所说的是真话;

2. 眼球向右上方看——大脑在制造想象,所说的是慌言;

3. 眼球向左下方看——试图回忆某种感觉或味觉;

4. 眼球向右下方看——感受到身体上的痛苦。

通过以上方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对方的内心。“盘问”丈夫或男朋友昨天的行踪时,对方回答:“去和客户打高尔夫球了。”此时,如果他的眼球向左上方看,说明他脑海中浮现出昨天的情景,并没有撒谎。相反,如果他的眼球向右上方看,则说明他开始想象从未出现过的场景,可以由此判断他撒了谎。

左边的脸会说真话

人的大脑分左脑和右脑两个部分,它们各自掌管不同的功能。一般认为右脑负责

形象思维和灵感,而左脑负责理性思考。

那么,您知道脸的左右两边也是有区别的吗?当然,因为左右两边都长着眼睛和耳朵,脸不像大脑左右两部分会有不同的分工。不过,它们之间还是有一定区别的:左半边脸更容易表露出感情、表情更加丰富。

当您直呼“啊?真的吗?”而惊叹不已时,对着镜子仔细观察一下自己左右两边的脸。或者,您可以用相机拍下自己的笑脸或生气时的表情,然后将相片导入电脑中,剪切成左右两部分。紧接着,分别将左脸和右脸的照片放在一起,比较之后就一目了然了。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左脸都可以准确地传达出。相比之下,右脸显露不出任何表情。

所以,当您观察对方的眼睛后却无法得知对方在想什么时,请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左脸。人的眼睛都是从左到右移动,所以最初视线很容易落在对方的右脸。那么,要反其道而行之,注视他的左脸。说不定,就能从左脸的表情变化中发现对方内心活动的蛛丝马迹。

观察手的动作可以识破谎言

出乎我们的意料,手部动作是最能泄露“心机”的。比如,对对方报有戒备心时,不知不觉双手就会交叉放在胸前。这个动作会让我们觉得不会放松警惕,不至让对方看透我们的心思。相反,摊开双手侃侃而谈时,则显出放松的状态。

内心藏有秘密而感觉心虚时,手部动作会非常不自然。比如,用手捂着嘴和下巴、用手摸摸耳朵和脖子抑或揉揉眼睛和鼻子,明明没有出汗却用手擦拭额头……这些都是不自然的表现。有的女性为了掩饰心虚,还会把头发向上拢。此外,把手插在兜里、以及不停拨弄桌上的物品,这些小细节也不容忽视。

以上这些都是为了避免内心想法在脸上显露出来而不知不觉做出的动作。不论是谁在撒谎,都试图不露出蛛丝马迹让人生疑。所以,一般最先会注意到面部表情。而且,为了不让他人发觉自己内心的慌张,就要极力掩饰。可是,只要撒谎,人的内心就会紧张。因此,即使面部表情很自然,在其他动作上也会有所暴露。

能够很好地控制手部动作的人并不多。所以,据此猜测对方内心的想法,是非常有效的手段。有时,乍一看对方的表情很自然,但手却不听使唤地不停晃动,这就足以暴露他的心机。这时就要多加留意。

腿部动作泄露内心的秘密

前面讲了如何通过手部动作了解一个人的心理状态,那么腿部动作是否也会泄露心机呢?不走路的时候,腿部基本没有动作,所以大家可能会觉得由此很难了解到什么。事实上,绝非如此。

会议中或会面时,有人会不停晃动双腿、将双腿交叉、又或者完全伸展。究其原因,可能是事情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而失望,或者还有别的会面而希望尽快结束。于是,受到心理活动的影响,人下意识地会动下双腿。

极端的例子便是不停地抖动双腿。很多人是习惯使然,而一般没有此习惯的人如果开始抖动双腿,可能是出于沮丧。因此,如果是在会议中,可以给他发言的机会,让他得以发泄。

世界著名动物学家和人类行为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认为人类动作按其可信度从高到低依次为:自律神经信号、下肢信号、身体(肢体)信号、无法识别的手部动作、可被识别的手部动作、表情以及话语。最能流露内心想法的是神经自律信号,表现为流汗或心跳加速等。下肢(腿部)的动作位列第二。由此看来,我们要留心发现腿部动作泄露出的秘密。

从打招呼的视线和握手的方式发现敌对心理

假如和一个从未共事过的同事分到同一个小组,您一定很关心对方对你的态度如何。如果他友善地接纳自己,只想着一起努力工作,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若非如此,以后就有的辛苦了。

对方是否友善,可以从他的态度感觉出来。见面打招呼过后,如果他面带微笑和您轻松交谈,那就无需担心。可是,如果他几乎都沉默不语,而且还经常故意盯着您看,那就要特别注意了。这很可能说明他有很强的竞争心理,甚至对您怀有敌对情绪。

一般情况下,被人盯着看,不论是谁感觉都不会舒服(和我们关系亲密的人除外)。我们本能地会想:“他想干嘛?”而换对方的角度看,他想让我们感到不安,借此使自己处于优势地位,就好像他在发表挑战宣言:“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另外,从握手方式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握手后立即松开表露出的是漠不关心的态度,而一直紧紧握着则反映出“一起努力吧”的想法。不过,如果握手时用力过大甚至让对方感到疼痛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同样,握手时一直盯着对方,也是向对方施压的表现,似乎在说:“怕了吧!”

初次见面就有身体接触的人过于自信

不论什么场合,总有人会习惯性地触碰对方的身体。你周围有这样的上司或资深同事吗?你要外出办事时,他会拍拍你的后背说:“加油!”你加班到很晚,他会说些鼓励的话,还不忘拍拍你的肩膀。每次报告工作成果完毕,他都会和你握手……那么,到底是什么心理导致了这些行为呢?

一般来说,人会根据对象的不同来调整自己的位置。和不喜欢的人说话,总会保持一定距离;和亲近的、喜欢的人说话,则会特意靠得很近。而且,人会下意识地目测这个距离。据此分析,上司或资深同事拍自己的后背或肩膀是一种亲近的表现,甚至是信任的体现。因此,即使你为此感到很郁闷,也只能接受,最多心里感叹:“怎么又来了……”

有人则不管对方是谁,都会触碰对方身体。即使两人是初次见面,也一贯如此。我们将这样的人归为“自信类”。一般情况下,人都会觉得和自己不熟的人有身体接触会让人生厌,因而不会做出类似举动。然而,这类人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反倒觉得:“我拍你的肩膀,你肯定很高兴吧。”在潜意识里,他们认为自己很了不起,而这也是他们能在管理层或政界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

总是迟到的人态度傲慢

虽然守时是基本礼貌,但不管在哪儿,总有一些“迟到惯犯”。他们总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五到十分钟。本来早点从家或单位出发就不会迟到,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做不到。他们总找借口说“刚要出门电话就响了”“路上又塞车了”等等,而且下一次还是“死性不改”。这种人即使在其他方面有较高评价,但因为给人“做事散漫”“不会自律”的印象,难以成为职场上的成功人士。

这类人暂且讨论到此。那么,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他们平常做事态度良好,也绝非“迟到惯犯”,但约好和你见面时,几乎每次都会迟到。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只能说明他看不起你。在他看来,给你造成麻烦也没有关系。如果对方是上司,那只能忍耐。但如果是同事甚至资深前辈,就应该想想对策,比如直言不讳地请他改变自己的态度。如果一味迁就于他,自己就会一直被小看。

当然,我们也要自我反省,看自己是否也常故意迟到。如果生意伙伴是新手,而且我们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精神和他应酬,此时就很容易迟到。可是,长此以往,对方就会感觉被小瞧了,彼此间信任的基础也会土崩瓦解。

发短信时多使用表情符号的人谨小慎微

发短信时,你会使用表情符号吗?我想女性基本都会回答“YES”。至少,不会有哪个女性一次都没用过。

那么,男性的情况呢?我觉得使用情况与年龄有关,但是经常使用表情符号的人大概不会很多。从女性那里收到含有表情符号的短信后,回复时会加入表情符号的男性应该不在少数。这是男性一种有趣的心理。

先说个题外话。有的年长上司爱用流行语和年轻人用语,还常常讲笑话,以此博得周围人一笑。像这样,他们总是故意让自己显得很有趣。不过,这类人有一个共同点——谨小慎微。对自己考虑的事或想说的话都不自信,总是试图在迎合他人的过程中获得认可。

男性回复短信时使用表情符号的心理和这个不是很像吗?对方给自己的短信里有表情符号,自己要是都用汉字不就被认为是很无趣的人吗?于是,便选择顺着对方的方式。据此分析,这类男性很在乎对方的反应,或者说使用表情符号的男性谨小慎微。

综上分析,在习以为常的短信交流中、看似平淡无奇的内容里,却包含着读取性格和心理的密码。

无法摆脱失恋困扰的人

先来做一道测试题。以下五个选项中,有几个符合你?

① 照片和书信都整理好保存起来。

② 没有穿过的衣服和没有用过的物品都舍不得丢掉。

③ 常常会翻看原来的日记。

④ 现在仍然和初中、高中同学互送贺卡。

⑤ 在车站或路口和人分别时,一定会回头看。

想必有人已经发现选了越多选项的人越怀念过去,或者说这类人是“恋旧型”。同样在恋爱中,他们也是失恋后无法忘记对方、无法很快投入到新感情中去的类型。相反,一个选项都没选的人则是可以很快摆脱过去阴影的人。

可能有人会怀疑,第五个选项是否和恋旧有关。没错,会不会回头看分别的人,和对他(她)的兴趣或关心程度有关。如果对方是自己心存好感的异性,回头看的机率一定很高。那种回头顾盼、期待四目交汇的经历,谁都曾有过吧。那么,不论对方是谁都会回头看的人,也一定十分怀念过去的人和事。同样,如果失恋后还念念不忘,这类人一定很恋旧。

女人“想让你疼、想依靠你”的信号是什么?

和相处不久的女友约会时,她慢慢地依偎在你肩上。很显然,这是“想让你疼、想依靠你”的心理暗示。不过,有的女性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感受。所以,现在要“透露”给大家一些女性“想让你疼、想依靠你”的信号。

首先要注意的是,她坐在你的什么位置。比如,在咖啡厅的四人桌,她若与你相对而坐,表示她想和你谈些什么;而坐在你身旁,则表示她想紧紧挨着你,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想让你疼、想依靠你”的信号。两个人去唱卡拉OK时,如果和你面对面坐在桌子两旁,说明她只是想和你唱唱歌。同样,如果坐在你旁边,你就可以理解为她想和你更亲近。

其次,说话时的动作也可以传递出“想亲近”的信号。本来聊得兴高采烈的,她却突然闭口不言,同时还紧紧盯着你的眼睛,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可是,当你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没什么!”然后,却突然说起过去的一些伤心事。这也是女性“想让你疼、想依靠你”的信号之一。

此外,女性双手托着下巴的动作容易被忽视。一般会认为这是无聊的表现,可是其中也包含了“想依靠谁”的意思。

隐藏在华服下的心理

有这样两种人,一种总爱“盛装打扮”,而另一种总是朴实无华。要说哪种人更有行动力,毋庸置疑大多数人会认为是前一种。实际却不一定如此。

回忆一下你在挑选衣服时的想法。即使有一眼看中的,恐怕你也不会立刻付款。一般情况下,你都会左思右想:“穿上这件衣服,别人会怎么看?”换句话说,一般人都不会因为单纯喜欢就买一件衣服。相反,都会顾虑到他人的看法。其实,都出于自己“想让周围的人这么认为”或“自己想成为这样的人”这样一种心理。

前面说到,穿着鲜艳时尚的人行动力不一定很强。相反,性格稳重的人为了展现自己真实的一面,或者说突显出很强的行动力,会表现得很积极。而且,不光是服装的新潮,在发型和化妆方面也是如此。我觉得尤其是女性,很多染发的女性都是内向的。

此外,有些人的穿着第一眼就让人有敬而远之的念头。比如“他总是穿得那么潮,我和他简直是来自两个星球的。”因此,我建议大家在穿着上应自然一点。不过,如果你身边刚好有穿着另类的人,也不妨多接触,或许会发现他表里并不如一。

生活之友

这些差位你要躲

 

1.放牙刷的最差地点——卫生间洗手池边

洗手池一般都在抽水马桶旁边。亚利桑那大学环境微生物教授恰克·哥班指出,抽水马桶上每平方厘米有49.6万个细菌,冲马桶时,这些细菌可以被冲到30厘米远处,污染你的牙刷。最好把牙刷放在卫生间带门的橱柜里。

2.公共厕所的最差位置——中间的厕位

一项研究表明,人们在上厕所时,往往喜欢选择中间的厕位,因此,在马桶按钮上,它比两头的厕位细菌含量更多。所以厕所时,最好有意识地避开中间厕位而选择两头厕位。

3、用耳机的最差地点——飞机、地铁和火车上

研究发现,在嘈杂的环境里用耳机,你会把耳机音量调得过高。比如在机舱中,耳机音量会高达89分贝,导致耳朵受伤。

对策:要听音乐,还是该在安静的环境中。

4.冷却食物的最差地点——冰箱

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食物直接放进冰箱会导致冷却不均匀,甚至会造成食物中毒,因为这盆食物的热量会让冰箱里的温度升高,导致细菌滋生。食物做好后最好在桌上冷却1小时,或将它分成小份再放进冰箱,这样会冷却得快点。

5.看电视的最差位置——餐厅

如果吃东西时分心,就会不知不觉吃下过多的食物。研究证实,边吃饭边看电视的人比边吃饭边听音乐的人吃得更快,吃下的东西也多71%。最好不要在餐厅里看电视。

6.健身操课堂的最差位置——前方和中部

跳健身操时,很多人喜欢靠近镜子看看自己动作是否规范,但研究发现,在装满了镜子的屋里运动会让女性对自己身材的不完美处倍感焦虑,而不看镜子锻炼效果会更好。

对策:跳健身操时最好站在中间靠后部分。

7.放手袋的最差位置——厨房餐桌上

人们随身携带的包包可能被放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公交车上、饭店里,甚至是公共厕所里,这就让你漂亮的手袋变成了一个移动的细菌储藏室。

哥班和他的同事在调查中发现,手袋底部每平方厘米有6.5万个细菌,而多达1/3的手袋都携带大肠杆菌。手袋一定要远离食物,千万不能放在厨房餐桌上。

8.入睡的最差地点——床上多层毯子下面

太热会让你难以入睡。研究人员发现,夜间正常的温度下降会让你的身体感受到睡意,因此,身上可以少盖一点,通过手脚帮助身体散热,能更舒适地入睡。

对策:最好的做法是,睡前穿着袜子,保持温暖让血管扩张,睡时脱下袜子,将脚放在毯子外面入睡。

9.床头灯的最差位置——床头顶部

从床头顶部直射下来的灯光虽然足够明亮,但会阻碍人体褪黑激素的分泌,从而影响入睡。

对策:最好将床头灯放在床侧,既不影响你看书又有助入睡。

10、飞机上的最差座位——机舱后方

如果你容易晕机,千万要避免坐在飞机机舱后方。整个机舱就像个跷跷板一样,离中部越远,颠簸得越厉害。而且,飞机的后部一般比前部长,因此机舱后方是最颠簸的地方。

对策:要想不晕机,坐得越靠近机翼处越好。

人  生

人 世 间

生死时速

Liss Fitterman  邱匀译

保罗·卡罗西奥吻别了妻子马蒂娜。“我走了,亲爱的。”他一边用灰胡子摩挲着妻子的脸颊,一边说。“大概三点或三点半回来,具体什么时间得看今天的路况了。”

从他们位于马赛北部的小公寓的窗户望出去,天空万里无云,公路上十分干燥,这对卡罗西奥这个送货员来说是个好兆头。卡罗西奥今年59岁,29年前他动手术在体内植入了机械主动脉瓣膜。尽管身体状况不好,但他仍然出车干活,这让马蒂娜一直很担心。她要求丈夫控制饮食,采取健康的生活方式,但卡罗西奥是个美食家,也十分享受驾驶白色雷诺货车在马赛附近的公路上驰骋送货的感觉。

卡罗西奥走出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小贩的叫卖声以及巴士的尖锐刹车声都仿佛在和他打招呼。这座城市繁忙的街道即是他的世界——那么亲切、熟悉、舒服。“早点回来,亲爱的。”马蒂娜在他身后喊道,“注意安全!”

命悬一线

A7高速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五颜六色的各种轿车、货车和卡车在三条车道上以接近130公里的时速穿梭飞驰,空气中充斥着柴油发动机的咆哮、警报器的哀号和喇叭的鸣响。建筑工人穆罕默德·卡拉比拉驾着他的灰色雷诺在滚滚车流中疾驶。

卡拉比拉身材高大,宽肩、平头,神情严肃。已经工作了6个小时的他坐在方向盘后,精神集中。此时是下午三点,他正赶往马赛机场接从摩洛哥来探亲的哥哥。卡拉比拉还有30公里的路要赶,而以100公里的时速在他前面爬行的白色货车似乎不慌不忙。

“拜托,”他喃喃地说,“就不能开快点儿么!”

突然,他前面的那辆货车转了向,冲上了公路右侧边缘的紧急过道。卡拉比拉倏地一下坐直了。他问自己: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其他车辆从左边一闪而过,无视面包车不合常理的变道。

卡拉比拉想,或许司机睡着了,或许他喝醉了,也或许他生病了?货车迂回行进,撞上了护栏。

卡拉比拉赶紧变道,开到货车旁边,向车窗内望去,发现司机倒在座位上,陷入了昏迷,不省人事。

卡拉比拉长着老茧的大手死死地握住方向盘,非常用力以至于指关节都泛白了。他想:货车没有减速,说明这家伙的脚一定还在踏板上。这样下去他会丢掉自己的性命,甚至还会威胁到别人的安全。

必须做点儿什么。

让车停下

卡拉比拉迅速抓过手机,拨打紧急电话112。但他知道即使报告自己的位置,救援也不可能及时到达。他必须做点什么。突然,一个想法——动作片中的一系列动作,在他脑中闪现:冲到货车前面,用自己的车让它停下来。可卡拉比拉并不是什么特技演员,他只是一个29岁的砌砖工人。他知道这样做很危险,甚至有些荒谬。他甚至想到了年轻的妻子、父母和兄弟姐妹,还有正在家里等他回去的小侄女。

“无论如何,避免这场事故的唯一机会是让这车立刻停下。”他小声自言自语。深吸一口气后,卡拉比拉驾驶着他的车冲到失控的货车前面。他深知,第一次碰撞极有可能是灾难性的——以时速100公里行驶的车通常需要约15秒,也就是滑行200多米才能完全停下。而卡拉比拉不仅要把自己的车停下来,还要让一辆比他的车重500公斤的货车也停下。一旦他刹车太狠,后面的货车极有可能会压过他的车,两辆车都将冲入车流中,场面会更加混乱。

卡拉比拉尽可能尝试着配合货车的车速,他离货车越来越近了。紧接着,他踩下刹车,以不到两米每秒的速度减速。嘭的一声,他的车猛地一震,开始晃动,卡拉比拉努力抑制自己想闭上眼睛的冲动,心想:我就要死了。

对于卡拉比拉而言,飞速移动的汽车,以及时间本身,都在以慢动作的形式呈现。尽管他很恐惧,但他还是再次刹车了。轻轻地点了刹车板后,货车轰的一声撞上了他车后的保险杠。

之后,每隔一会儿,卡拉比拉就小心翼翼地踩一下刹车。突然,他瞥见一道白色闪光冲到了他的左后方。一辆宝马X1在失控的货车侧面并行,防止货车滑入旁边的车道,撞上后面飞驰而过的不知情的司机。

救援接力

38岁的布鲁诺·卡兰达是一位汽车安全专家。他瘦削的个子,书生气,一头浅棕色的金发。当时他刚见完客户,正在回办公室的路上。驶上A7高速公路后,他一直跟在卡拉比拉的车后,他也看到了失控的货车撞击护栏。当他意识到卡拉比拉的计划是什么后,就决定施以援手。

尽管他的工作经验和专业知识告诉他这样做很危险,他还是将车开到失控货车的左侧并与其并行,阻止货车滑入旁边的车道。与卡拉比拉一样,卡兰达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公路。他们俩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互打手势,也没互打车灯,仿佛了解彼此的想法,也知道如何才能最有效地让货车停下。两个人像是在玩现实版的碰碰车,但这可不是游戏,随时可能致命,而且没有任何规则或提示。

货车再次滑向宝马,但卡兰达无视危险,稳定地保持与白色货车并行。这不可思议的三辆车在撞击和嘶鸣中前行。时间飞逝,周边的汽车飞驶而过,却不曾注意到他们所处的困境。

100米,200米,货车仍猛冲前行,而卡拉比拉和卡兰达不离不弃。500米了,渐渐地,货车速度放慢了。

整个过程用了120秒,三辆车滑行了一千多米,但对于卡拉比拉和卡兰达来说,这两分钟仿佛像永恒那么长。终于货车在最后一次撞击卡拉比拉的车后,停了下来。卡拉比拉深吸一口气,仿佛之前一直都在屏气似的。他闭上眼睛,回想刚刚所做的一切,既恐惧又惊讶。

送货员尤尼斯·拉菲奇正用手机与他刚怀上双胞胎的妻子通话,注意到这幅奇怪的景象:三辆汽车看似连体一般,互相撞击着在道路右侧停下,年轻的送货员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得挂电话了。”他对妻子大声说,就中断了通话。他将车尽可能驶近卡罗西奥的货车后停下,然后迅速把他抬出车外。卡罗西奥面无生气,仿佛已经死了。

“让我进去!”有人喊道。克里斯蒂安·科博,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也在现场停下了脚步。科博的工作是开拖车,但他还是一名志愿消防员。在法国,所有消防员都是训练有素的急救员。他跪在毫无生气的卡罗西奥身边,试图摸索寻找他的脉搏,但却什么都没发现。

科博立即开始心脏复苏按摩,压,放,压,放……这节奏就好像卡拉比拉让货车停下所导致撞击的节奏。

科博持续不停地按摩。5分钟了,卡罗西奥还是没有一丝反应。10分钟后,科博开始感到手和肩膀的酸痛,但他仍然保持着按摩的节奏和规律。他不禁想:卡罗西奥在车停下之前到底昏迷多久了?科博深知,20分钟没有氧气,就会导致不可逆转的大脑损伤甚至死亡。突然,他感觉到了一次心跳,又一次心跳,紧接着卡罗西奥有了脉搏。

科博一直照顾着卡罗西奥,直到他听到警笛声。第一批急救人员赶到了,把卡罗西奥抬上了救护车,送往了马赛北部医院。

宛如天使

之后的几天里,卡罗西奥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第5天,他终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医院病房,妻子马蒂娜和家人陪在床边。他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也不记得自己心脏病发作,更无从想起高速公路上那恐怖的两分钟。

医生在卡罗西奥的左手臂下发现了动脉血栓并做了去除手术,之后还安装了心脏除颤器。和起搏器一样,这可以治疗心律失常。

“你能活过来简直是个奇迹。”马蒂娜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然后,她向卡罗西奥讲述了高速公路上与他偶然相遇的4位陌生人的故事。

6月底,卡罗西奥出院了。

意外发生4个月后的一个下雨的星期天,卡罗西奥、马蒂娜及家人——他们的孩子玛加莉、弗雷德里克和以马内利,妻子奥罗尔、柳德米拉,以及孙子孙女玛赫瓦和梅丽萨——来到了位于普罗旺斯萨隆地区的警察部队会议室。他们身穿象征感激和爱的白色服装,给孩子们带来了小蛋糕、糖果和惊喜,他们还带来了鲜花和一个大蛋糕,蛋糕上用糖浆画成的四个心形图案里刻有4位英雄的名字:卡拉比拉、卡兰达、拉菲奇和科博。

房间里气氛温馨,人们互相拥抱,闪光灯不断。卡罗西奥情绪激动,他走到房间的一角,默默注视着家人和4个救命恩人聊天,眼中充满了泪水。“他们,就像天使!”他感叹道。

人生的十米之内我负责

风为裳

我是在一次感动人物的颁奖时认识她的。

她坐在我身边,俯过身来跟我说话。很难判断出她的年龄,四十上下?或者更老些?我说不好。她穿着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及膝的靴子,但很明显,那些衣物有着新鲜的味道,并且与她是疏离的。原本的她应该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或者说,这不是她原本的状态。她人还算精神,只是眼角周围布满了褶皱,看起来极累的样子。

晚会前,主持人跟嘉宾串词时,我才知道,她是获奖人之一。

等着彩排的过程中,我跟她聊了起来。

她开口便道:我没啥了不起,只不过,我穷出了名,苦出了名。

我不知如何接下去,很怕接了个话茬儿,下面她给我讲出个苦大愁深的故事来。

我不言,她便自己说下去。

我的目光移到舞台上,舞台上有极妩媚的歌手唱着一首与她无关的颂歌。耳朵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她的故事。

她说:我是带着使命来这个世界的。我想:这奖怎么评的,她还迷信?

后面的话是,在她之前,父母生了个哥哥,弱智,那时已实行计划生育,父母找了许多人,破例允许他们生了二胎,也就是她。从她记事起,父母就说:你要好好对哥哥,他好好的,就没有你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哥哥呢?她吃饭,他抓把沙子扬进她的碗里。她做作业,他把她的本子扔水缸里。甚至,他把她按到地上打,打到胳膊断了三节。

她看了我一眼,说:他有病,我不怪他。

上到初中,父亲累病了,母亲风湿,一家人除了她好好的,每顿能吃下二碗饭外,还能指望谁呢!

她不上学了,种地,打工,只要能挣的钱,她一分也不放过。邻居说:丫头,再熬几年,嫁个好人家就熬出头了。

那自然是一条路。只是,她身后的包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即使她漂亮能干十里八村都知道,那又怎么样呢?谁会愿意跟她一起去扛一座山在身上?

兜兜转转,他被人带到她面前。他也是局促的,父母过世得早,他带着一弟一妹。也没有女孩子愿意一过门,变成大嫂肩负着娘的职责。

两个人就倚着柴草垛聊,聊到月升星高,都有了泪痕,都理解对方心里的苦。她说:都是泪水罐子里泡大的,不嫌弃,就搭个伴过日子吧。

他自然是没意见的。

幸福过几年的。她照料幼小的小姑子小叔子生活,抽空回家帮娘家收拾洗涮,两个人扛着一座苦山,总还有些甜。

他们甚至筹划着将来弟弟妹妹大些,多包些地种,再养几头牛。肯干,就不信日子不红火。

小女儿就是那时来的。她欣喜却犹豫,这一大家子负担够重了,再加一个女儿……他却不怕,老辈子多穷还不都活人了?

女儿降生了,家里的快乐多了许多。父母年岁大了,她把哥哥接了来。哥哥到了陌生的家里,不认别人,只跟着她。她走一步跟一步,不知哪不顺心眼子,按倒她便打。有次把她按在锅台上,锅里正煮着一锅沸水。若不是丈夫回来得及时,不敢想象后果。

她没想到噩梦还在后面,丈夫铲地时一头倒了下去,诊断拿在她手里,她都看不懂,突发强直性脊柱炎,她听都没听过。只是,丈夫躺在了床上,再不动帮她一把。

命运还嫌不够,好好的小叔子也是突然之间就倒下了,股骨头坏死还有她也说不清的病,动不动脸就肿成两个大。

我渐渐收回漫不经心的状态,把身子挺直,听她讲。

她说:那段时间,我每晚都睡不着觉,在院子里走,在村子里走,没魂了一样。遇到一棵树,我想,一根绳搭上去人就可以死了。遇到一口井,我想,头一低,就再没什么痛苦了。甚至看到路边扔的农药的瓶子,我都想,喝点农药下去,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可真是狠不下心来。我眼一闭,什么都不用管了,他们呢?我的傻哥哥,起不来床的丈夫,被病痛折磨的小叔子,还有呱呱待哺的女儿都怎么办呢?

有一晚,我足足走了一夜,腿麻得像根木头桩子一样,连雨点打到身上都浑然不知。

然后我走到了山边,山真高啊,但谁会一步登到山顶呢?我想起他说的话,咱好好的,不信过不上好日子。

从那夜之后,她开始折腾,养鸭子、养林蛙,搞沼气池,建大棚,小叔子爬着也给她做点饭,丈夫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傻哥哥却走丢了……

说到这,她掉了眼泪,她说:我怎么都找不到他,村里人劝我,也许是老天都觉得他连累我连累得过了,让他离开,放我一条生路。

她说:我没觉得谁连累我。大家都觉得我穷,我苦,其实,作为一个女人,我也挺幸福的。我们家里的每个人都爱我,实心实意的。有一口好吃的,他们都要留到我回来再吃……

主持人在台上声情并貌地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她悄声说:跟他们比,我差太多了。我没能帮助更多的人,我照顾的只是我的家人,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摇了摇头。即便是家人,也有人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放弃责任。而你,把山扛在身上。

她笑了,笑得很幸福。她说:我念的书少,我只知道,太远的地方我够不着,我能负责的只是我家小院的十米之内。

我也跟着她笑了,人生的十米之内能够负责到问心无愧的,已是了不起。

那次评选许多有着光辉事迹的人物我都忘记了,脑子里却总是想起她。她的哭,她的笑,她那身为开会来换的新衣,她说她只负责十米之内的朴实……

人生之旅

幸福是“谦卑之态”

[日]渡边淳一 竺家荣译

以前,有一位名叫中城文子的和歌诗人。突然提到这个名字,我想大多数人都不曾听说。她出生于北海道的带广,是战争结束后不久,和寺山修司(日本和歌创作家、评论家、电影导演、前卫戏剧的代表人物。着有《寺山修司全歌集》,戏剧代表作《草迷宫》、《狂人教育》等)等人一起彗星般出现在日本和歌界的女诗人。

可是,她年纪轻轻就得了乳腺癌,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来说,是不治之症。但即使失去了乳房,她仍然继续追求着奔放的爱。留下一本和歌集《丧失乳房》,其中的许多首名作流传至今。川端康成还为《丧失乳房》写了序,遗憾的是她31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昔有浪女遭割乳,吾亦丧乳同堪怜。”

《丧失乳房》中既有这样令人窒息的和歌,也有下面这样温情脉脉的和歌。

“俯身为君系鞋带,幸福有此谦卑态。”

我想将这后一首和歌作为我所考虑的“幸福”的定义。

这首和歌一看就能懂。意思是说,曾经和相爱的人一起走路的时候,看见他的鞋带松了。于是,她说“等一下”,蹲下身子,帮他把鞋带系上了。

这时候,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幸福。

同时,她发现幸福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那么高不可攀的东西,它就在自己身边,就在人们意识不到的地方。

这首和歌,鲜明地表达了她对男友深深的爱和对幸福独到的理解。

她是北海道带广市一家大和服店的千金,十九岁结婚,三十岁时已育有三个孩子了。但是,她的婚姻生活并不长久。她离了婚,在一个人养育孩子的过程中,罹患乳腺癌,开始了与病魔的斗争。

她离婚后不久、患病之前,和带广畜产大学的学生坠入爱河,沉醉于转瞬即逝的爱情。

这首和歌就是在那场短暂的恋爱中写成的。

我想,那时候,她一定怀抱着许多期待与希望吧。

可以的话,她想再结一次婚,组建一个安宁的家庭。她希望孩子们早些长大,变得坚强。她还想安抚老父老母,尽尽孝道,以前曾给他们添了很多烦忧……

她一定描绘着数也数不清的梦想,期盼着这些梦想若都能实现的话,该多么幸福啊。然而,残酷的现实是,一个愿望也实现不了。她可能会觉得,自己投生的是一个多么不幸的星宿啊。

在那些日子里,唯一能让她心情愉悦的,就是和那个年轻大学生互相依偎、倾诉衷肠的时候。

可是,在那个乡下小镇里,他们是不可能自由而公开地见面的,就连并肩走路也是困难重重。

一次她和他偶然相遇,两人在大学附近的落叶松林里散步。她无意中往下一看,发现他的鞋带松了。她赶忙说“等一下”,蹲下来为他把鞋带系紧。

当时,他站立不动,低头看着脚下,在他的注视中,她为他系紧了鞋带。

在旁人看来是那么微不足道,对当事人来说也只是很平常、很偶然的一道小风景。但是,她就是这样为他系鞋带。从这些琐碎的不足为奇的小事中,她感受到了无比美好的幸福——这正是她对于幸福的新发现。

她发现,幸福并不是什么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只要寻找,它就潜藏在自己身边。

不久,她就患上了乳腺癌,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来说是不治之症,三年后,在她三十一岁的时候就早早谢世了。

那段时间,她将各种各样的思绪寄托于一首首和歌,编成了和歌集《丧失乳房》。可以想象,在那段时间里,她肯定有着无数用语言难以表达的苦痛与悲哀。

但是,她知道身边还有许多小幸福,于是不断去寻找、去追求,时常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幸福瞬间,走完了属于她的人生旅途。

婚姻家庭

一朝定情,同枕共穴

成小晟

夫家偶遇,粉丝爱上偶像

她对他的感情是从单纯的“追星”开始的。1933年,刚满15岁的她正上儒励女中,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他发表在《文学》杂志上的《虞姬》一文,她顿时着迷了,一字不落地读完后,并牢牢记住了那个让古人喊出“爱情万岁”的名字——陈白尘。

她崇拜他的文采和思想,但从没敢奢望过自己能有一天会见到他,可结果是,她见到了,就那样清瘦地站在了面前。那是1939年,21岁的她已为人妇,且是一对儿女的妈妈。那天,她站在丈夫杨英梧的身边迎接远方投奔的客人,没想到就是他。他几乎是逃难来的,因为从监狱出来有伤要养,就一路辗转到了重庆歌乐山中的一个名叫高店子的小镇上,也是她的夫家。

虽然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初次见面,她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单纯,年轻,就像是一名刚刚迈出校门的女学生。而得知他的身份后,她的眼里心里都溢满了浓浓的好奇和崇敬。吃饭时,她紧张得说不出话,只是安静地坐着,不时用那双深邃的大眼睛打量着他,他带来的风尘唤起了她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与遐想。

因为礼节,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少。一次,杨英梧出门办事,他终于忍不住向她开了口。得知她是被作为商人的父亲因为人情债而从江西九江许配到镇江给人做儿媳时,他感觉有些心痛。她反抗过,哭泣过,甚至绝食过,但终究没有改变丝毫的结果,发这高烧的当天,一顶花轿结束了她的少女时代。看她伤心地讲述往事,他安慰道:“我看杨英梧还是很爱你的。”她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他说:“不,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我提出好几次离婚的要求,他都不同意!我只是他生儿育女的工具,我想考大学,他死活不同意,他的眼里只有钱!”说着说着,她又红了眼眶。

她尊敬地称呼他“先生”,而他显然开始对眼前的“女学生”刮目相看了。后来的接触中,她提起看到的他的剧本,知道他爱看书,于是,他就把携带的箱子里的所有书借给她看。一本又一本的书读完了,杨英梧也最终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秘密。“逐客令”一下,她就慌了,他身无分文,于是,她就用手帕包了几块铜板悄悄塞进他的口袋,而他当时所能做的,则是暗暗地递了一张纸条给她,上面只有两个字:“坚忍”。

后来,她不顾一切地从杨家跑了出来,拿了几件换洗衣裳,没有拿一分钱。她要获得经济上的独立,于是千方百计找到一份工作。婚最后还是离了,签字时,他被杨英梧迎面狠击了一拳,顿时鲜血淋漓。他们终于彼此守在了一起,从此,她有了一个新名字——金玲,是他帮她起的。

 

隐藏梦想,甘做丈夫幕后绿叶

在很多老一辈作家的眼里,见过金玲的,无不为她的美貌所惊叹——那是一种柔弱的美,柔得让人心生爱怜,弱的让人陡生愍惜。

然而,柔心弱骨的她,为了“至上”的爱情,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先是不满两岁的小女儿夭折了,接着又患上了在当年如同绝症的肺结核,差点送掉了性命。因为家里穷,金玲的病一拖再拖,当陈白尘看着她吐了一脸盆的鲜血时,竟然哭了,这个铮铮铁骨的硬汉子——蹲过大牢、挨过枪子,都没掉过一滴眼泪,此时竟为清贫未能让心爱的女人过上一天好日子而悲痛欲绝了。这次,还是那个柔弱的她,又一次坚强地站立起来,替丈夫擦去腮边的泪水,并安慰说:“别难过,嫁给你是我自愿的,吃苦受穷也是我自愿的……”

婚后,为了改变贫困的境遇,陈白尘只能通过写文章赚取微薄的稿费来维持生活,而她在精神上给予丈夫全心的帮助。两人琴瑟相和,虽苦也甘。每当顺利写完一个章节,他都会对坐在身边的妻子报以会心的微笑,或者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起分享写作的快乐和幸福。每当这时,她会为他泡上一杯新茶,点燃一支香烟,看着他喝下一口茶,吸上一口烟后,又埋头写下去……这就是她苦苦追求的幸福,朝思暮想的爱情!

她经常给他抄稿子,那一手端庄的颜体让人惊羡和感动;两人也经常一起研讨作品,她说得头头是道,他听得聚精会神。其实,要论她的才华,她完全可以不当绿叶,不隐幕后。在中国作协古典文学编辑部工作时,她的老领导——著名作家陈翔鹤就曾这样夸奖过她:“论文学功底和艺术修养,绝不在他人之下。”

其实,她是有着自己的文学梦的,她有过遗憾,就是没能读成大学。只是,父亲不让她读,因为重男轻女;杨英梧不许她读,是要“金屋藏娇”;陈白尘不希望她读,理由是:“我就在大学教书,你何必舍近求远呢?”曾经,她试图努力过,曾悄悄写过一篇社会见闻投给《华西晚报》,为了怕当时在那里编副刊的丈夫看到,她甚至换了一个名字和改变了笔迹。可最后,还是被陈白尘发现了。也从那时起,他埋葬了心中的那个梦,并暗暗立下誓言:为了丈夫,她要竭尽全力为他安排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她曾经对陈白尘说,我要让你坚强地活下去,让你安心地写下去,其他的一切都有我呢?

她不怪他,因为她知道丈夫也有自己的难处,一家夫妻两个都写作,那还有谁照顾家呢?对此,她充满理解毫无怨言。只是,当1977年,大学终于恢复招生时,她急不可待地跑回家催促已30岁的大女儿陈虹报名。当南京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到来时,她哭了,因为南京师范学院的前身就是金陵女子大学,那是她曾经的梦想。如今,女儿终于帮她圆了那个久远的梦。

 

心有灵犀,苦痛难阻鸿雁传书

大学是金玲女士一生最大的遗憾,因为没有读成;而终其一生,她最大的懊悔就是自己和丈夫陈白尘文革中“七年中我俩的家书一千多封,一封未留下”。

1966年9月11日,陈白尘被中国作协的造反派从南京揪回北京的干校,关进牛棚。从此,相互扶持的恩爱夫妻天各一方,而通信成了他们唯一的联系。在离别的最初,他们几乎每天通信,若又一日接不到信,她就会焦虑万分,坐卧不安。茫茫天地间,她是自己唯一可以倾诉苦闷和烦恼的知己。只是后来,他们彼此通信的自由也没有了。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每封信的末尾都写上“看后即焚”的字样,七年中,家书一千多封,竟是一封也未能留下……

那一年,金玲48岁,因为丈夫的牵连也被迫办理了退职手续……整整七年,一家人孤零零地生活在南京。没有钱,她不怕,她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但没有他,她受不了,整体忧心如焚,怅然若失。

她开始等信,依着门,伏着窗,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一般。每当落空,她总会站在皎洁的月光下轻叹着气,念几句愁肠百结的诗: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她的苦不仅是思念,更有无法传递这思念的惆怅。他给她写信,可以寻找机会避开造反派的视线,将信掷入路边的邮筒里;而她给他写信就难了,既要能够顺利地通过检查,又要能够让他读懂其中的意思。为此,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熬了一碗浓浓的小米汤,拿出一张报纸,继而又取出一根竹签,然后蘸着那碗米汤,在报纸四周的空白处匆匆写起字来。隔不了几天,她给他寄去了一张报纸,说是上面有重要的社论,让他认真学习。陈白尘在检查无疑后,心心相印的他马上就发现了她的附信,他欢喜大呼:“玲知我!玲知我!”

1971年,陈白尘的“问题”又严重升级了。金玲得知消息后,明白这时的他最需要的就是支持和理解,于是,她又动起了脑筋——必须要写一封长长的信,一封能够逃避检查的信,将心中的一切表述出来。

那晚,她手中拿起的不是竹签,而是缝衣针。她要亲手为丈夫缝制一件中式的棉袄,不为别的,只为那个衬有袼褙的硬领里藏匿起她的家书——一封足足写满了六张信纸的家书!事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封长信,在这点上,她一直坚信她与丈夫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

 

思念绵密,一朝定情同枕共穴

就这样,在金玲的款款深情中,陈白尘安然度过了那段辛苦的日子,可还是患上了严重的冠心病。他担心万一有一天走在了妻子前面,她又如何能够活得下去呢?

此后的岁月,他们更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相依相伴,几乎“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天晴时,他们相互搀扶着在庭院中散步,二人的背影衬着西天的晚霞镶嵌在了那片葱郁的竹林中;天雨时,他们则手拉手地坐在沙发上讲故事,两人的笑声伴着清风,飘出了窗外,飘向了苍穹……

然后,人生的自然规律无法抗拒。1994年的初夏,陈白尘与世长辞。随之而来的,金玲的精神也接近崩溃的边缘——她整日以泪洗面,并坚持不让安葬,甚至后来竟于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吞服了安眠药。在急诊室里,孩子们显然无法理解她的举动,出院后,女儿陈虹忍不住嚎啕大哭:“妈啊,难道在你的心中只有爸爸,就没有我们儿女吗?”她表情木然地看着女儿,摇了摇头。“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们?”女儿几近绝望。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地回答:“你爸喜欢孩子,我是为他生的……”

在子女的极力劝说下,她仿佛慢慢醒悟了过来,只是整天愁眉不展,阴云密布。为了能让她高兴起来,女儿特地跑到专卖店为她挑选了一件天蓝色的开司米毛衣。不料,她看都不看就扔在了地上:“你爸刚走,我怎能穿新衣服?”一边说一边用脚使劲地踩。无奈,女儿又陪她随意地画起了漫画。不料,仅仅为了一张纸,一张他生前用过的信纸,又让她大发雷霆起来。她将女儿拽到丈夫的遗像前:“跪下,向你爸认罪!”女儿为此伤心地哭得天昏地暗。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日子总算平静了下去,她不再轻生,也不再对子女发脾气,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在她的卧室里,一座丈夫陈白尘的灵位,数年不变。每天早上,她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他的遗像前点燃一炷香,泡上一杯茶,换上几枝新买来的鲜花,然后便开始了她与他的心对心的谈话——就像他还活在世上一样。娓娓的,絮絮的,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整整14个年头,五千三百多个日夜啊,她没有落下过一天。在她的心尖上,只有他,她为他一个人活着,却活得如痴如醉,活得无怨无悔。

陈白尘的骨灰盒是她亲自挑选的,她买了一对,一摸一样。他的墓碑也是她亲自设计的,黑底白框,并排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墓盖上是他生前为她亲笔写下的十六个字:“柔情似水,意志如铁。共患共难,同枕同穴。”

2008年的冬天,她终于走了。子女在她的墓穴里放进了一个小铃铛,那是他病重时她怕听不见他的呼唤而特意为准备的,上面留有他的指纹;另外,孩子们还放进了一只钢笔,那是她数十年来为他抄写稿子时使用的,上面留有她的汗水。

他们终于在天国团聚了。为了这一天,他们曾天人相隔,苦苦思念了十四年,切切等盼了五千多个日夜。从此之后,他们便可再也不分离:她继续为他抄稿,他继续陪她散步,两个人手拉手继续去讲述那些永远也讲述不玩的故事……

不让你离开

孙道荣

他89岁,她87岁,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64年。四年前,她被诊断出患有阿兹海默老年痴呆症,卧床不起,并且忘记了一切,连他都不认得了。现在,也许快到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死亡在一次次向她招手。而他用老榆树皮一样疙疙瘩瘩的手,无力但坚定地拉着她,不让她离开。

他们是一对阿根廷老夫妇,他们的孙子是一名自由摄影师,用镜头将他们的日常生活记录了下来。在互联网上,我看到并认识了他们,被他们的生活震撼、打动。

所有的照片,都是在他们的家中拍的——卧室、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家是唯一的背景。四年来,她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家半步,他为了照顾她,也从没有走出这个家门。

一张照片,是他端着一盘食物走向卧室,他身边衣柜的镜子里倒映出蜷缩在床上的她。她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了,脑袋软绵绵地耷拉向一边,但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门的方向。也许对她来说,在他离开她身边,去厨房为她做饭的这段时间是如此漫长,长到她似乎再也等不及。幸好,他颤颤巍巍地出现在了门口,而且手中端着她最喜爱,也是唯一能够咽下去的食物。

另一张照片,是他站在床头喂她吃饭。他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将面包一块一块撕碎,一小片、一小片地喂她,她的嘴角粘着一粒碎屑。她蜷缩着,瘦削的锁骨里满是岁月痕迹。

让我心碎的,是这样一张照片。他站在床头,穿着厚厚的毛衣,佝偻着腰,戴着老花眼镜,正一张张地翻着报纸。我不知道看看报纸是不是他和这个世界剩下的最后的通道,他是想从报纸上,找一些有趣的新闻,然后读给她听吗?不过,很可惜,坐在床前椅子里,裹着厚厚的棉衣的她,双手拢在一起,脑袋耷拉了下来,已经睡着了。阿兹海默老年痴呆症使她特别嗜睡,只要坐下来几分钟,她就会打起盹儿来。他还在埋头翻着报纸,一张,又一张,他总能找到他需要的东西,然后,将她轻轻唤醒,念给她听。

唯一能够看到室外的照片,是他站在窗前,窗帘拉开一半,窗户前面,是一株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但我看到,绿绿的叶丛中,有几朵盛开的花朵,两朵是红的,还有四五朵是白的。他站在窗前,凝视着那株植物。他在想什么呢?想起当年携妻子出游的场景?或者,他曾经摘下窗外的花朵插在她发丛里?他和她,都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个家了,家成了他们最终的一站。

我看到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他牵着她的手走出房门。从卧室走向客厅只是几步之遥,不过,对于她来说,那是非常遥远也非常艰难的一段路。没有他的搀扶,别说走到客厅,她连床都下不来。疾病正在侵蚀她的生命,死神已经拽住了她的一只脚。但是,他不同意!他不想让她离开,他不能让她离开,决不!他牵着她的手,无力,但是坚定。

两代之间

母亲的眼睛

邓笛编译

我的一切都逃不出母亲的眼睛。我在邻居家吃了巧克力,回到家她就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两餐之间不要吃零食,这样晚餐的甜食你就不要再吃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诧异地问。

“没有母亲不知道的。”她说,“一切都在你额头上写着呢。”

年龄大了一点儿之后,我开始谈男朋友,晚上约会后回到家,母亲问:“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男人不会娶容易得手的女人。”

“我们只是一起散散步。”我撒谎道。

“不要蒙骗我,”她说,“一切都在你额头上写着呢。”

我照镜子看了看,不过是妆稍微破坏了一点儿。奇怪,我的母亲是一个近视眼,又不戴眼镜,她怎么隔着不小距离一眼就能发现呢?

更神的是,她还能看出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有时我的问题还没有说出口呢,她就开始回答了。“你要的东西,在橱柜的第二个抽屉里。”类似这样的事经常发生。

我二十岁的时候出了一次车祸,那时我已经搬出去一个人住了。我的母亲看电视新闻时,看到一个画面从屏幕上一闪而过,那个画面是一副担架,上面躺着的人只露出了两只脚,但母亲立即把父亲从床上拉起来。

“快穿衣服!”她说,“去医院,女儿出事了!”

岁月没有减弱母亲的直觉能力。随着我的岁数增加,母亲的直觉能力也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母亲能看出我的婚姻是否幸福,我工作是否顺利,甚至无需看到我也能洞察我的情况。一次,我去乡下办事,遭遇了几个流氓的骚扰,我摆脱这些家伙刚回到我住的地方,母亲就打来了电话。“女儿,”她说,“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年前,母亲因病住院,那时我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地方工作,我天天给妈妈打电话,但没有回去。一天晚上,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必须要见母亲。第二天,我乘飞机来到母亲身边。我和母亲紧紧地抱在一起。“哦,女儿,”母亲说,“你怎么知道?”

“一切都在你额头上写着呢。”我流着眼泪说。

“你远在加利福尼亚也能看见?”母亲问。

我在那时才明白,尽管所有的女人都有母亲,但是只有少数幸运的女人才能做真正的女儿。我再次拥抱母亲,说:“没有女儿不知道的。”

以花的姿态凋零

宁  子

在机场的自动机器输入身份证号码打印机票的时候,她一直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然后小声问我:“真的可以吗?”

我取出机票,抱抱她的肩:“放心吧。”我理解她的好奇,这是她55年来第一次到机场,将要见到真的飞机。

登上飞面,她左顾右盼,小声嘀咕:“不大嘛,电视上看着好大……”

飞机起飞的刹那,她明显紧张,一下抓住我的手臂。我抽出手来用力拥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别害怕。

她抿着嘴唇眼睛盯着前方,不敢再说话,直到飞面开始平稳飞行,我轻轻松开她,然后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看窗外的天空和大朵的去絮。

10月是个好天气,阳光灿烂,天空湛蓝,云卷云舒。她看了半天,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起来。忽然,她大叫:“麦东,你看,云彩下面的房子,都是像小火柴盒……”

旁边的乘客看过来,善意地笑,她意识到失态,不好意思地看着,脸红了。

我们的目的地是西宁,近两个小时的航程。她年轻时曾在青海待过三年,在一个县志的回世中学教书。

到达西宁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我带她去了青海饭店。她从来没有住过酒店,喜欢白床单和洁净的地毯。我要了双人床的那种房间,我要和她睡一张床,从那一天起,我就决定了要一直和她睡一张床。

安置好了行李,我让她小睡一会儿再去吃饭,她说太兴奋,睡不着,于是简单洗了澡换了出发前我新给她买的大红色毛衣,出去转。

她对西宁最深的印象是东西大街和路口的民族商店,说那时候她去西宁,一定去民族商店看看。

可是带她出来,她还是犹如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些年城市变化太大,她想不到曾经落后简朴的西宁,现在也已经是繁华的旅游城市了。好在民族商店还在,依旧出售她曾经喜欢的一些商品,回族女子的头巾、藏刀、彩色的帽子……

给她挑了一顶帽子和藏银的手链。帮她戴上,她的脸又露出羞涩的红润,没有拉斯维加斯,只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

我带她吃了手抓羊肉。也许是一直在兴奋中,她的精神看上去好许多,胃口也不错。反倒是我没有胃口,一直看着她吃。记忆中这么多年,她一直喜欢看我吃东西,好像我吃一些,她也会长高、会更健康。现在,我想看着她吃。想一直这样看着,很多年。

没有吃完的两份菜,她问我要不要打包。以前偶尔出去吃饭,即使剩半碗米饭,她也是要打包的。这次我摇头:“不,这次咱不吃剩的,明天再换别的吃。”

她笑起来,说:“好,这里好吃的多着呢。”

我点头:“咱都吃一遍。”

罹患肺癌

她有些变了,这些天,忽然变得豁达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斤斤计较着过日子的妇人了。见她精神好,我决定和她到饭店附近的夜市转转,那是挂满红灯笼的烧烤街,很长,很繁华。

她喜欢那些红灯笼,那么多,一排排亮着。在最多的一片红灯笼前,我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她的红毛衣和红灯笼相互映衬,非常好看,甚至有喝到微醺的大眼睛高鼻梁的回族小伙子偷偷的在她背后抢镜头,她察觉到,回过头跟他们搭讪。一个小伙子叫她美女,她说:“我是美女她妈。”

我们都大笑,她也笑。以前,她不太爱开玩笑。生活太局促,那么多年,她只顾得一门心思埋头带我朝前赶,没有时间和心情出来闲散。而现在,她好像一下释放出来,什么都可以放慢,什么都可以不管,只去享受这些平凡的快乐。

晚上9点半,她看上去意犹未尽,但是她的确应该休息了,我告诉她我们有许多时间,明天再来。

那天晚上,直到她睡去,很久,我一直醒着。窗帘没有完全拉合,透过一丝城市的灯光,浅浅光线下,依稀看到她沉沉睡去的面容,这个夜晚,仿佛退去陈年和生活抗争的疲惫,透出几分让我陌生的安详。

我知道这些年,她真的很累。在被子底下,我轻轻伸过手球住她的身体,把脸靠在她温暖的背上,没有哭,心一下一下跳跃地疼痛着。她好像在睡梦中感觉到,握住了我环着她身体的手。

在西宁待了两天后,我借了同学的车带她去了青海湖。

在她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小仙女,从小到大,她再节俭,也要我留长发、穿彩衣、弹钢琴、跳舞……而她自己,却为了小仙女从一个年轻姑娘孤单地慢慢变老……

6年前,我大学毕业找了工作,竭力鼓动她找一个男人。没想到她委骄傲,看不上身边那些男人。

她不责备我和她一样一直在挑,眼看“奔三”了还是一个人。工作后还是算应了她要给自己攒一份丰厚嫁妆的要求,我知道,她也在给我攒。她说,女人要有经济实力才更有底气,最起码不能靠男人养活。我们像一对财迷的女人喜欢在一起晒存款,直到,她被查出肺癌。

我没有瞒住她,她太清醒敏感,或者她一直有所防备——我不曾谋面的外公死于肺癌。她知道有些东西会藏在血液里。但是,她说:“麦冬,你别怕,你不会受影响的。我不会把这些不好的遗传给你。

非她亲生

由此,我才知道我身世——我是她在青海湖边捡到一个不知为何被遗弃的藏族小孩。那年,她25岁,正要离开青海回中原的家乡,那是她在离开前最后一次去青海湖,和她喜欢的湖水和飞翔于湖面的飞鸟告别。

那个年代,一个未婚姑娘带回了一个小孩,命运从此被改变。她一直没有结婚。在我的记忆里,生活中只有我和她,以及走动不多的亲戚。到后来,只剩了我和她。

我一下就崩溃了,不是因为知道身世,而是因为心疼她。医生说,不要做手术了,否则结果可能会更糟。她理智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可是,许久不联系的亲戚们蜂拥而至,他们坚持让我带她住院,做手术,她们都在告诉我她曾经为我付出了什么,现在,是我该报恩的时候了。连邻居都频繁上门。

但是我定下心来。相信医生的,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爱。

那天,我对她说:“妈,咱们不在医院里,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想了想说,好。又说,我想先回青海看看。

我辞了职,把银行卡里所有的定期转成活期。我要花掉所有的钱,带她去那些她一起向往去不曾到过的地方。还有,她不曾穿过的华衣不曾尝过的美食……医生说,她还有半年的时间,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她没有拒绝我的安排,忽然之间对我顺从起来。在我和她离开之前,她的弟弟——我的舅舅——给了我两巴掌,说她养了一只白眼狼。

“白眼狼”红肿着半边脸,义无反顾地带着她去了机场。

这是她人生最后的时光,我每天晚上睡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一起洗澡……每一分钟都守在一起。我们去了许多地方,青海、大理、海南、浙江,每天拍许多照片,找到网吧上传,然后清空相机里的照片,继续拍。

她穿着彩衣,在所有的镜头前对着我微笑,就像是一朵花最后的绽放。

她说:“麦冬,我热热闹闹地花了你的钱,热热闹闹地跟你过了这段日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以后我走了,你不用太悲伤,好不好?”

我紧紧抱住她。这是她给我最后的爱——不拒绝我对她最后的付出,也不在医院里徒劳地和死亡艰苦抗争,忍受疼痛的折磨,而是微笑着在美丽的景色中以花的姿势凋零。

妈妈,让不够优秀的我消失吧

琼瑶

我十六岁了,苦涩的十六岁。

那年我读高一。课余时间,我就把自己埋在图书馆里,疯狂地阅读各种文学作品。我觉得,我那时对文学是一种"饥饿状态",我"吞咽"中外名著。书看多了,思想也多起来,对人生的爱恨别离感觉特别敏锐。我常常想,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那时,父亲在师大教书之余,又开始演讲著述,生活忙得不得了。母亲又教书又忙家务,深夜还要帮父亲校对。他们实在太忙了,忙得没有什么时间来过问我的心路历程。我觉得寂寞极了。在学校里,我也有几个好朋友,但她们和我比起来,却"天真"多了。我满心满怀的热情,无处发泄,满脑子的疑问没有解答。然后,有一天,学校发给我一张"通知书",要我拿回去给父母"盖章",通知书的内容是:我的数学考了二十分,要家长"严加督导"。拿着通知书回到家里,却发现我那处处比人强的小妹,正坐在玄关抱头痛哭,父母一边一个,在想尽办法安慰她。我不禁大惊,慌忙问妹妹发生了什么大事,哭得这么厉害?母亲叹口气,用充满怜爱与骄傲的语气说:"她实在太要强了,她哭,因为考了一个九十八分,没考到一百分!"我目瞪口呆,揣在口袋里的通知书简直无法拿出来。但是,老师命令,明天一定要盖好章交回。磨磨蹭蹭,到了深夜,我终于拿了通知书去找母亲,母亲一看,整个脸色都阴暗了下去,她抬头对我说:"你要我们做父母的,拿你怎么办?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像你妹妹?"我心中一阵绞痛,额上顿时冒冷汗。我冲出房间,冲到夜色深沉的街头,伏在围墙上,疯狂地掉眼泪。

当天晚上,我写了一封长信给母亲。这是我成长以来,第一次这样坦率地向母亲"告白"。如今,我已不能完全记起信中的内容,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一段话:

"亲爱的母亲,我抱歉来到了这个世界,不能带给你骄傲,只能带给你烦恼。但是,我却无力改善我自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母亲,我从混沌无知中来,在我未曾要求生命以前,我就这样糊糊涂涂地存在了。今天这个'不够好'的'我',是由先天后天的许多因素,加上童年的点点滴滴堆积而成。我无法将这个'我'拆散,重新拼凑,变成一个完美的'我'。因而,我充满挫败感,充满绝望,充满对你的歉意。所以,母亲,让这个'不够好'的'我'从此消失吧!"

写完这封信,我找到母亲的一瓶安眠药,把整瓶都吞了下去。当我醒来时,已经是一星期之后了。我躺在医院里,手腕上吊着点滴瓶。母亲坐在我的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睁着一对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立即明白,另一个世界还不准备收留我!张开嘴,我痛喊了一声:"妈妈啊!"

母亲抱着我的头哭了。我也哭了。我们母女紧拥着,哭成一团。母亲哽咽地说:"凤凰,我们以前曾经一起死过又重生,现在,我们再一次,一起重生吧!"我哭着点头,抱紧了母亲。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出院回家。父亲买了一个古筝送给我,庆祝我的重生。我很少收到父亲的礼物,觉得特别珍贵。虽然我始终没学会弹古筝,却常常抱着那古筝,随意地拨弄。古筝的声音清脆,带着颤音,袅袅不绝。我每次拨弄古筝时,心里也震震颤颤、绵绵袅袅地浮漾着哀愁。

最后,才知道该如何爱你

[美]杰拉尔德·温诺克 辛良生译

1960年我12岁生日那天,父亲送给我一本罗格·彼德森撰写的《北美洲东部鸟类观赏指南》。

父亲酷爱观鸟。我年少时,他就经常向我讲起他20世纪20年代在巴尔的摩成长的童年故事,讲他如何热爱鸟类,以至于徒步穿越森林追寻每一种新发现的鸟类,并为最终能偷偷靠近这些鸟儿观赏一番而感到兴奋。

我还记得,那时我们家就在巴尔的摩西北部绿草地大道旁。12岁生日那天,父亲和我一起坐在家中后院门廊。我不高兴地撅着嘴,因为父亲送给我的是他喜欢的观鸟指南,而不是我最想要的新棒球手套。那时,我还没有像父亲一样喜欢鸟类和大自然。我心不在焉地翻着父亲送给我的书,直到眼睛一亮,被彼德森描绘的一幅靛蓝所震撼。那幅图描绘得极其生动,鸟身颜色脱俗,似乎鸟儿就要跳出纸面。

于是,我问父亲:“你见过靛蓝 吗?”

“当然,”父亲回答说,“现在咱们这里就有好多。”

他的目光越过家中的草坪,投向小巷对面长满杂草的路沿。

“那儿就有一只。”父亲对我说。

“在哪里?”我从书中探出头来,满怀期望地在那片茂密的野花里搜寻着,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试试这个吧。”父亲从背后拿出他那架部队配发的双筒望远镜。他之前一直把它放在卧室壁橱的最上层,那里是我不能触碰的禁地。“生日快乐,臭小子。”

他把望远镜递到我的手里,看着我的眼睛。我还记得从他手中接过望远镜放到眼前观看的情形:鸟奇迹般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这是我年少时见过的最美丽的事物。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把这记忆中最美丽的事物也忘记了呢?

父亲就已忘记了几乎所有关于鸟类的记忆,大多数时候也忘记了我是他的儿子。他见到我时总是很高兴,不过通常都认为我是他的兄弟或是一位忘了名字的年长的朋友。我要走时,他总是说“没事你应该多来的”,即便我数小时前刚来过。

父亲86岁,属于美国人口中增长最快的那部分群体–超老群。这个群体中约有半数的人患有痴呆症或不同程度的智力受损,尽管他们的亲属可能不知晓。那些介于75岁和84岁之间的老年人–比如我的母亲–属于老老群。而超过65岁不到75岁的,属于一般的老人,这个年龄段的老年人数目也在剧增。数百万像我这样在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正迅速向这个群体迈进。

每次探望过父亲,如果他还醒着,我会说:“我爱你,爸爸。”当他回答“我也爱你”的时候,我总是感到惊讶。因为父亲从前绝不会直白地对我说这句话,无论我是他12岁的小儿子还是50岁的老儿子。现在,我已年近花甲,他也即将90高龄,此前束缚他感情表达的严父形象等因素已随他的失忆不复存在,这时,他才能坦然表达对我和弟弟的感情。这可以说是他的渐进性的失智症带给我们的礼物。

身为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正在读研究生)的父亲的我今年58岁,父亲在我现在这个年龄时,第一次心脏病发作。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在陆军飞行团服役近五年,幸而保得一命。之后,经营过小生意但随即放弃。养大了两个儿子,然后重拾对艺术的爱好,创作出几十幅色彩鲜明的油画。再以后,父亲就开始走下坡路了。65岁获得医疗保险资格的那年,父亲又一次心脏病发作。他的心脏功能从此受损。75岁时,父亲又患上了前列腺癌,为此忍受了一系列的化疗。81岁那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经常提不上气。随即因充血性心力衰竭住院治疗。

在医院里,他接受了利尿剂(旨在降低体液负担)和辅助供养治疗,一开始似乎有效。但医院里嘈杂的环境、陌生的面孔、时不时的血液检查,以及往来奔波进行化疗,这一切让他吃不消。不到两天时间,他就出现偏执和妄想症状,不能吃饭睡觉,分不清现实和幻想了。越来越严重的精神错乱像狼群般包围着他,侵蚀着他与现实生活的微弱联系–他的家,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儿女。他猛烈攻击这无形的恶魔,尽管攻击的其实是那些带着营养品,想关心、照料他的人。

他时而喊着“离我远点”,时而又清醒似的要周围的人“带我回家!请带我回家”。他的攻击性越来越强,以至于必须采取措施约束他的行为。先是用药物控制,后来不得不采用外力以避免他伤害到自己和照料他的人。

如影随形的疾病狼群正使父亲变为一个大家不认识,难以接受的人。

自最后一次住院后,父亲已在家住了5年多。他那次出院时,我发誓再不让父亲住院治疗了,原因很简单–我以及其他家庭成员都想让父亲待在家里疗养,在他过去27年每夜安睡的自己的房间,直到呼吸停止、身体安歇。我希望届时我能守在他的身边。截至目前,我守住了这个誓言。这多亏了几乎失明了的母亲、我兄弟以及一位热诚、尽心的家庭健康保姆的帮助。当然,一定程度上也归功于我从自己也变得衰老这个事实中得到的亲身体验。

有时,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的思绪和行为背后的那种混乱,能感觉到他在不时抗争,以维持与一个由梦和梦魇交织而成的世界相联系。当往日生活的碎片偶尔飘过时,他因无法理解而变得暴躁、惊恐。

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真的是我的妻子?我明明记得弗朗西斯是个年轻、貌美,长着一头长长黑发的女人啊。这真是我的家吗?怎么找不到厨房?我记得厨房就在楼下,现在却没有梯子,我怎样下去做饭呀?这个男人说他是我的儿子,我认识他,甚至可以说喜欢他,但他那么老,怎么可能呢?也许我才是他的儿子,或者是他的兄弟?可我记得我的兄弟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呀–我记得有人告诉过我。我很害怕想到这些问题。为什么我的脸湿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湿了……为什么我不能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到底怎么了?我真的老得这么快吗?我不是刚坐下来吗?我怎么就变老了呢?

当他困惑、迷失的头脑试图理解每天出现的这同一组谜题时,我只能站在遥远的彼岸旁观,哭喊。

在另外一些日子,他会对我说:“还记得我们在托马斯灯塔附近捉到的大鲈鱼吗?”于是我们快乐地回忆起那段时光:早晨4点钟就起床,开车驶过童年时那废弃的街道,经环形公路到格伦伯尼,停车在一家名叫“白咖啡壶”的小店买些培根和鸡蛋,共进早餐。然后把钓鱼工具和5马力的船舷引擎搬到租来的划艇上。划艇停靠在南河,用力把启动绳一拉,引擎就在隆隆声中转动起来,划艇就开动了。我们闻着引擎排出的浓烈烟气,平稳地驶出河口,朝闪烁着信号灯的灯塔驶去。此时,黎明才在海鸥的叫声和鱼鹰的俯冲中到来。开始钓鱼了,我们敲碎蚌壳把肉扔到船外的河水中,吸引那些被切萨皮克人叫做“石头”的条纹鲈鱼过来。接着,我们把装了饵的鱼钩抛进撒了鱼饵的河里,等待第一条鲈鱼上钩。父亲记得这一切,然后一下子又忘光了。

以前,他是我的船长;现在,我是他的。现在,他这个当医生的儿子用谈话来填补他那空洞的时间,为他准备每日服用的药丸;在他喘不过气时,为他加服一点利尿剂;在晚上则想方设法减轻他的恐惧–如果某个方法使事情变得更糟,就得立即放弃。作为儿子,虽知道这几乎无望,仍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重启他的记忆,梦想有一天,父子俩可以再进行一次灯塔之旅。

校园内外

孩子,妈妈把你背回来了

孙磊

7月2日上午,南京市第一中学初中部的电化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和家长。

这一天是周六,其时中考已结束近20天,成绩也即将揭晓,还有什么重要的课程引来这么多学生和家长?

9点钟,伴随着一首《别哭我最爱的人》歌曲忧伤的旋律,讲台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一张张照片缓缓闪现,记录了一个女孩成长的历程,从可爱的婴儿到青涩的幼女,再到花样少女,然而就在女孩最美好的花季时光,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冰冷的灵柩……

8分44秒的视频放完,现场嘘唏不已。

这是一堂特殊的生命课,主讲人南京一中的老师黄侃,照片中的那个女孩就是她的女儿远远(化名),在荷兰留学时选择用一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忽然凋谢

2009年2月8日,农历正月十四,元宵节的前一天。

下课后,黄侃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女儿远远同窗六年的闺中密友从西安打来的。

黄侃打过去询问原由,对方说远远出事了。

远远是黄侃的女儿,2008年9月赴荷兰留学,在阿姆斯特丹大学读经济学。

出事了?黄侃很疑惑,也很惶恐,女儿能出什么事,她不相信。

中午,黄侃给中国驻荷兰大使馆打电话,但无人接听。

整个下午,黄侃始终心绪不宁。

远远从小喜爱体育、唱歌,还喜欢吹长笛和玩打击乐,成绩优异。中学时出访过新加坡、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

从小到大,女儿都没让黄侃操过太多心,学习优秀,兴趣广泛,生活自理能力也强。

“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有多能干,情商高,朋友也多,性格开朗,处理事情冷静。”一说起女儿,黄侃的神情充满了自豪,“留学的事情也是她自己决定的,自己找的学校,还申请到奖学金,自己办签证,买机票。”

对于女儿的留学,黄侃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她当时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念大一,我本来想让她在国内念完大学再出国的,但她坚持,我也只好尊重她的决定。”

黄侃亲自送女儿上的飞机,事后回忆起来,那天她穿了一身黑色的T恤,而平时,她最喜欢的是红或是黄等比较亮颜色的衣服。

到荷兰后,远远曾写信说很喜欢就读的学校,生活很愉快,还教美国同学学中文。

在短短不到半年的学习中,远远在学业上已表现得异常优秀,多项成绩在9分或以上,成为学校的优等生。

“她的个人博客上也全是生活条件得不错、和朋友相处得很好之类的话,她从小就这样,总是报喜不报忧。”黄侃说。

下午4点,黄侃又一次拨打中国驻荷兰大使馆的电话,对方的答复是情况不明。

一个半小时后,黄侃再度打电话询问,大使馆称正在调查。

2月9日凌晨,大使馆确认了远远出事的消息,并让黄侃尽快办理出国手续,赶往荷兰处理丧事。

嚎啕大哭。

除此之外,黄侃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女儿那鲜活的生命真的永远凋谢了。

2月14日,情人节。

黄侃与远远的父亲乘飞机前往荷兰。

11个小时的行程,除了眼泪还是眼泪。

 

“请不要救我”

一下飞机,黄侃就问前来接机的大使馆工作人员,女儿在哪?

当得知女儿被放置在阿姆斯特丹医学院的解剖室时,黄侃几乎晕倒过去。

“她一个人躺在那里,该多孤单呀。”回忆那一刻,黄侃泪流满面。

黄侃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解剖室的。

“看到女儿的遗体时,我已经瘫倒在地。”黄侃哽咽着说。

“女儿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我突然想起当年我生下她时的情景。她呱呱落地时的哭声还在耳边,如今却已变得冰冷。”

据记者了解,2月8日,远远在写下三封分别给爸爸、妈妈和亲朋好友的遗书后,在宿舍内自尽。

在警局,黄侃看到了女儿的遗书。

“亲爱的妈妈: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鼓励你要坚强不要为我哭泣之类,……我真的太太太累了,八年来一次次平定崩塌的心灵,而当它再一次崩塌时我又无能为力,只有咬牙忍受再寻找调整的机会,而现实的事务又被耽搁着,现实的美好被破坏着,我真的厌倦了……”

在遗书中,远远坦言自己受强迫症之扰已长达8年,痛苦不堪。

据专家介绍,强迫症属精神障碍性疾病,近年来在青少年中发病率极高,如不及时治疗,会导致精神抑郁以至自杀。

黄侃如论无何也没有想到,外表活泼开朗的女儿竟会背负如此大的痛苦,而她作为母亲竟没有丝毫察觉。

“现在回想起来,她上初中后一度变得沉默寡言,我还以为她是变文静了,没想到患上了心理疾病。孩子最后的时光,也是在异乡孤独地度过……”黄侃痛苦地回忆。

黄侃认为女儿太要强,事事要求完美。“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表露过失败的一面,展现给我们的只有微笑。”

远远的意外身亡让她的许多朋友吃惊不已。

记者了解到,几乎所有跟远远有过接触的人,一致评价她平常开朗活泼,没有任何强迫症或是抑郁症的迹象。

“积极向上,充满理想,倔强不服输。也许正是她这种对生命中完美的执著追求,让她把自己的一切永远留在了风车的故乡。”一位好友在纪念远远的文章中写道。

远远的一位好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她们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都会咨询远远的意见,而现在回想起来,远远甚少与她们分享自己的感受。

而在远远结束自己的生命前,她跟好友曾同游西班牙葡萄牙,她开始有迹象表现为不爱拍照,谨小慎微。

在遗书中,远远说曾想通过留学生活来减轻自己的症状,但却“没有成为救赎的灵药”。

她还请求父母能够对强迫症人群进行研究,并且能够帮助其他的受害者。

一向心思细密的远远甚至在一张给警察的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请不要救我。

 

“妈妈把你背回来了”

2009年2月18日,远远的遗体在阿姆斯特丹火化。

在处理完一些后事后,黄侃于2月24日乘飞机回国。

“我是用远远的书包将她的骨灰背回来的,上飞机的时候,我就对她说,远远呀,小时候我就是这样背着你上学,现在,妈妈又把你背回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刚回国那段时间,黄侃根本不敢回家,一看到女儿的房间,就止不住地流泪,她在学校住了三个月。

5月4日是远远的生日,黄侃买了女儿最喜欢的食物还有花去墓地。

“在公交车上,眼泪就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滴,怎么忍都忍不住,旁边的乘客还一直安慰我。我就一路哭到了墓地。”

那段时间,黄侃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女儿。

“梦里全是她小时候的样子,穿着小棉袄,在床上翻来翻去,调皮起来不愿意穿袜子,甚至有时候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

但是黄侃坚强地走了出来。

“不能改变的事情我必须接受,我只能改变自己能改变的。”黄侃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教学工作中,2010年她被评为特级教师。

为了满足女儿的遗愿,黄侃还拿出十万元设立了“健心奖”,奖励那些从事心理工作的老师。

与此同时,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黄侃开始反思。

女儿上幼儿园时,由于黄侃夫妻俩工作较忙,于是将她送去寄宿学校。

“如今来看,当时对她太残忍了,那么小的年纪,正是在父母身边撒娇淘气的时候,却一个人孤单地住在学校。”黄侃后悔地说。

“另外,我对女儿的关心过于物质化,而在精神上交流得太少,我对她的精神世界缺少了解,这也是中国大多数父母的问题所在。”黄侃说,女儿曾经也和她交流过感情上的问题,“但我是个粗线条的人,有时候大大咧咧,对这种事不太敏感。”

黄侃也坦言,在学习上,女儿也承受着一定的压力。

“她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我也没有对她有太高的要求,但是一旦考试没考好,我也会旁敲侧击地鞭策一下她。”现在回想,黄侃发现女儿在心理上的问题早已隐约出现,“只要碰上大考,她就出不了好成绩,这就是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

女儿的离世让黄侃的教育理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我尝试让学生们更加快乐幸福,他们学业繁重,本来就很辛苦,我会和他们一起发泄苦闷,对家长来说,我想让他们知道,对孩子的评价不要太纠结于分数。”

正是基于这一点,黄侃特意选择在中考分数揭晓前一天,上了这堂特殊的生命课。

“我希望孩子和家长们对人生能有新的认识,考试成绩不是判断一个学生成功与否的标准,要懂得人生还有很多的风景。”

 

最后一堂课

“上这样一堂课,对我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甚至直到上课前一天,我还在打退堂鼓。”7月4日,黄侃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两年前,黄侃正在担任南京一中初一(2)班英语老师,当得知女儿远远出事的消息后,黄侃便赶往荷兰处理后事。

“当时我带这个班才不到一年,孩子们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感觉很疑惑,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因为当时他们都还小,心智不够成熟,我当时就决定,等到他们初中毕业时,给他们一个交待。”

不仅仅是对学生的交待,黄侃也在给自己一个交待。

当黄侃开始筹备这堂生命课时,翻开女儿的一张张照片,她心痛不已。

“视频中用的歌是郑智化的《别哭我最爱的人》,那是女儿电脑中最后留下的、也是惟一一首歌,我想我能明白她的心。”

“有朋友得知我要上这堂课,都劝我不要进行,但这是我的一个心愿,我要让女儿的死变得有价值。”

对黄侃来说,这堂课的确难上,因为她要撕开那渐渐愈合的伤口,直面自己的痛苦。

在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时,黄侃一度痛苦不能自己,最后由一名学生代她读完自己写给女儿的信。

但是,痛苦显然并不是生命课的主题,黄侃有着更深的含意,她希望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学生和家长传递自己的教育理念。

对学生,黄侃说:“我希望孩子们能够学会面对生命中的痛苦、挫折、不幸,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珍惜生命,生命只有一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对家长,黄侃说:“家长们请学会欣赏子女,看到他们的独特之处,给孩子充分的信任和鼓励,尽可能地陪伴孩子成长的每一步。”

谈及自己的教育感受,黄侃说,如果女儿在世,她一定会让她按自己的兴趣生活,绝不给她压力。

“只要她能自食其力,做一个对社会没有危害的人,我就满足了。只可惜,生命不能重头再来。”

生命课的反响让黄侃欣慰。

南京一中初三(2)班的一位学生家长给她发来的短信中写道:“您是学生们的恩师,更是她们的母亲。当姹紫嫣红的时候,这满园的桃李都不会忘记向您致敬。”

但黄侃说,这堂生命课,她只能上一次。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