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女女同志电影:谁拯救了苏州人——从吴人尽反到五人就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9 07:19:08

谁拯救了苏州人

——从吴人尽反到五人就义

黄 恽

发生在明代天启年间声势浩大的苏州民变,最后以颜佩韦、马杰、沈扬、杨念如,周文元的英勇就义而结束,这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历史了。然而,细绎这段历史,往往会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当时“东厂刺事者言吴人尽反,谋断水道,劫漕舟……”这样声势浩大的变乱,结果只有五个人被杀?在封建时代,所谓谋反,用一句古典小说中常用的话,就是“泼天之罪”,怎么就会大事化小,是谁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

民变期间,在苏州的行政官员隐隐分作两派:一方是巡抚毛一鹭、都御史徐吉;另一方是苏州知府寇慎(据《吴县志》,寇慎在明天启三年至天启六年就任苏州知府)和吴县县令陈文瑞。前者位高权重,背后有魏忠贤撑腰;后者职卑言轻,但深得苏州民众的信任。

巡抚毛一鹭,曾拜魏忠贤为干爹,一个朝廷官员竟甘心做了太监的干儿,真是极不名誉的一件事。周瘦鹃在《苏州杂札》中把他称为“巨憝”,即大奸大恶之人。在《五人墓碑记》中称为“中丞”,表面上不偏不倚,周瘦鹃说:“是殆本古人隐恶之旨”;在吴晴岩《五人传》中则指为魏忠贤的走狗(珰私人也),指明毛一鹭在此事件中的立场是完全站在魏忠贤一边的。然而,论人也不能一棍子打杀,在《虞山妖乱志》中,毛一鹭却是个很爱才的人,他做考官时,选拔了很多德才兼备的青年才俊,为人所称道。在天启年间,魏忠贤一手遮天,官员的升迁调动,都是由这位封为九千岁的魏忠贤把持,像毛一鹭这样的读书人,满脑子利禄功名,似乎也只有阿附魏忠贤一条道可走,因此就为正人君子们不齿。

民变的导火索是周顺昌的被逮。周顺昌,苏州吴县人,官做得不大,只是吏部员外郎,而且当时已经辞职,在苏州老家闲居。周顺昌是当时的一个奇男子,是极有正义感,同时又关爱桑梓的读书人。在吏部为官时,他经常上书皇帝,要求废除那些对苏州人不利的政令,皇帝纳谏,果然废除了不少,因此家乡父老都对他感恩戴德;他对贫苦百姓及一些下人也非常关爱,五人之中的周文元,是为周顺昌抬轿子的人,他见到周顺昌被逮,竟然“号泣不食三日”,最后还因此献出生命。朱祖文的《北行日注》还记录了一个更感人的场面:

维时有贫士某,乃公素所恤者,不胜痛,向公而泣。公笑曰:“我一去不复返,谁恤尔者?我应哭尔,尔反哭我哉。”

面对就在眼前的劫难,周顺昌表现得非常轻松,还有分寸地幽了一默,可见他那种临危不惧的气概。被周顺昌高尚人格所感召,苏州还出现了一个甘心抛下正在生病的儿子和家庭,冒着无可预测的危险,任侠仗义,护送周顺昌赴京的人,他就是著《北行日注》的朱祖文。他急朋友之难,为押送途中的周顺昌烧粥送药,后来征赃令急(当时的狱吏往往给犯官先定一个贪赃的罪,然而对犯官严刑逼供,称为“追比”。犯官被迫承认自己贪污了多少银子,刑部就叫他的家族或友人限期缴清,这就是征赃令。往往前一笔“赃款”还未筹齐,在棍棒之下,更大的一笔“赃款”又出现了),他又为之四处奔走告贷,尝尽世情冷漠的味道,最后又追踪周顺昌的灵柩回到苏州,不久发病而死。这是后话。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对于周顺昌来说,正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原本好好地在家,却身不由己一下子卷入了突如其来的事件的中心。

原来,周顺昌的同僚好友,都谏魏大中触怒了魏忠贤,被缇骑从浙江押解赴京。一路上友朋纷纷避祸不见,只有周顺昌早早地雇了只小船候在必经之路,魏大中一到苏州,两人“相持痛哭,骂忠贤不去口”,不仅如此,周顺昌毫不畏祸,还坚持把魏大中邀到自己家里,留住了三天。这三天里,两人处在悲喜交加之中,食之无味,寝不安宁,他们叙谈生平,痛骂时局,歌哭无常。席间,周顺昌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已是罪人之身的魏大中的孙子。两人难分难舍,缇骑心里焦急,屡次催促魏大中起行。《明史》中这样写道:周顺昌喝了酒,“瞋目曰:‘若不知世间有不畏死男子耶?归语忠贤,我故吏部郎周顺昌也。’因戟手呼忠贤名,骂不绝口。”

这一骂,骂出了周顺昌的铮铮傲骨,同时也把自己骂进了牢狱,开启了周顺昌人生道路陡转的悲剧序幕。这一骂,也把苏州民众推向了街头,卷起了声势浩大的抗议浪潮。

押送魏大中的缇骑入京,一五一十地把在苏州的见闻报告了魏忠贤。魏忠贤听了大怒,就指使在苏州的织造中使李寔上疏,说周顺昌在苏州私自“讲学聚徒”,这在明末是法律禁止的。同时听命于魏忠贤的御史倪文焕,又奏了一本,说周顺昌故意和罪人(魏大中)缔结婚事,这简直是藐视朝廷的行为。当时魏阉权力,赛过皇帝,不过借奏牍为名,出票拘人。当下派了张应龙、文之炳为诏使,带了缇骑来苏捉拿周顺昌。

一听说周顺昌被诬,苏州的民众就开始行动起来了。他们开始还抱有幻想,聚集了数万民众连着四天四夜在城内焚香点烛,吁请毛一鹭等体察民情,为周顺昌求情,他们同声高呼:“认为周吏部冤枉的就到这里来!”吴晴岩在《五人传》中记道,当时苏州城内“或议、或询、或泣、或切齿詈、或搏颡吁天、或卜筮占吉凶、或醵金为赆、或趣装走京师,挝登闻鼓”,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围着周顺昌而转动,苏州民众“怨愤彻闾里,匹夫匹妇,发竖心伤”。然而四天过去了,毛一鹭无动于衷。接下来,就是诏书开读的日子了,苏州民众还想为周顺昌尽最后一点努力。吴晴岩的《五人传》描写诏书开读那天的感人情形道:

会天雨,阴惨昼晦。人拈香如列炬,衣冠淋漓,履屐相躏,泥淖没胫骭。

《明史演义》这样描写当时的情景:

至开读日,不期而集者数万人,咸执香为周吏部乞命。诸生文震亨、杨廷枢、王节、刘羽翰等前谒一鹭及巡按御史徐吉,请以民情上闻。旗尉厉声骂曰:“东厂逮人,鼠辈敢尔!”大呼:“囚安在?”手掷锒铛于地,声琅然。众益愤,曰:“始吾以为天子命,乃东厂耶!”蜂拥大呼,势如山崩。

旗尉的一句话,却被市民们抓住了“辫子”:原来不是皇帝逮人,而是东厂矫诏。四天毫无结果的奔走呼号,已经把苏州民众的耐心消磨殆尽了,而怒火却在无形中积聚,旗尉的话终于成为愤怒的发泄口。民变就这样开始了。

当时,魏忠贤残害忠良,逮捕了一批有良知的官员,民间的请愿活动不断,但激成民变的唯有苏州,这对于苏州来说,真是历史上一个突出的壮举。吴晴岩在《五人传》中说:“然未有公然发愤,抗中贵、殴缇骑,不恤身家之殒,惟义之殉,若苏民之于吏部周公顺昌者也。”这句话一方面说明了周顺昌在苏州民众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另一方面也说明苏州民众对黑暗凶残的统治的反抗是多么强烈。

这场民变导致多名东厂缇骑伤亡,毛一鹭躲进厕所才逃过一劫。谁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毛一鹭、徐吉一下子成了苏州人眼中的过街老鼠,他们躲了起来,再也不敢露面。剩下知府寇慎和县令陈文瑞出来收拾残局。与此同时,苏州民众也觉得事情闹大了,毕竟明朝法律的威严还在,稍稍冷静下来,刚才“赴义如狂”的人们,也开始后怕起来,在寇慎、陈文瑞和在场的士绅的劝说下,纷纷走散开去。

三天后,周顺昌黯然离开苏州,戏剧《清忠谱》的曲辞这样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敢辞却芒鞋破钵随缘化。”那一天,朱祖文在《北行日注》中记道:“比邻已东奔西窜,巷为之空。”民众的激情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然而严峻的现实却摆在寇慎和陈文瑞的面前:事情将怎么收场?

这时候,毛一鹭已经写了秘密文书,声称“吴人尽反”,还准备“断水道,劫漕舟”,连夜飞骑报告魏忠贤。不久命令下来:“谁为柝声聚众者?谁为爇香号泣者?谁为骁雄贾勇、党罪囚而戕天使者?必悉诛无赦!”这样措辞强硬的命令对爱民如子的寇慎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要多少苏州民众要为这次民变“买单”呢?如此一来,不是又要兴大狱?苏州民众不是要遭受更大的劫难了吗?上面说的三种人如果一一对起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至少也有几千人吧。怎么办?

困难同样摆在毛一鹭的面前,如果借此大大报复一番,固然可以使自己受挫的心感到快意,但如果因此激起更大的民变,自己靠什么来稳定局势,此前的那一幕回想起来,依然是那么胆战心惊。怎么办?

于是,寇慎向毛一鹭提出了一个诛首恶,安民心的措施。同时,寇慎又暗地向士绅们摊牌:现在命令如此,为救生灵于涂炭,为首的数人与数千人孰重孰轻?

县令陈文瑞乘坐了轿子,巡游市中,反复晓谕市民,叫他们明报首犯,余俱从赦。五个苏州人就在这样的情势下,昂然地走了出来。他们代表了苏州民众集体的正义,他们同时也担负了数千人的“罪名”,他们高喊:

“是我颜佩韦!”

“是我马杰!”

“是我沈扬!”

“是我杨念如!”

“是我周文元!”

“一切都是我们五人干的。”

他们是苏州人中极普通的一员,现在甘愿为周顺昌而死,甘愿替苏州民众而死。

在刑场上,五位义士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随风而逝,明白自己是知府寇慎丢卒保车的牺牲品,但他们了无遗憾,他们望着前来送行的父老乡亲,望着神情悲痛的寇慎,热泪盈眶地说:“公系好官,我等好义,非乱也!”这样的死,如果选择用鸿毛与泰山来作比,相信一定是属于后者的。

顾炎武在他撰写的《中宪大夫山西按察司副使寇公墓志铭》中说:“然其所以周旋上下之间,化大事为小事者,公一人之力也。”墓志证实,寇慎在处理这起突发事件中,运用智慧,避免了苏州民众遭受更大的劫难。

这是寇慎心中的大慈悲。(本文插图: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