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到崇武古城:诗歌中的草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23:40:08
 
责编札记:任何创作都是一种挑战。当我们在熟悉的道路上看着熟悉的风景,必然会有一种审美疲劳。那么,换一个角度,会让人眼前一亮。《诗歌中的草本》开辟了一个通往散文的诗意通道。一个编辑面对许多很像散文的散文时,总像面对熟悉的风景一样。散文也常常让人困惑,究竟什么是散文?什么是好散文?像散文的散文肯定是一篇散文,但不一定是好散文。可是不像散文的散文呢?也许确实不是一篇散文,也许是一篇很好的散文。不像,确实很危险。创作不该是一种探险吗?《诗歌中的草本》为散文写作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诗歌中的草本

 

□ 阿  土

 

 

苘麻: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茎皮的纤维可以做成绳子,种子可入药。

 

“苘吐出的花蕾  在九月/我感知光阴/在生命的低洼地带/深情地演绎/叶子脱落  我眼里的苘/随风摇曳的高杆  正被/一双粗糙的手抽离/我心含迷惑不能追问/季节的经纬/如此不堪一击/伏倒于苍老和坚忍/我忍受着干渴  而那一滴/巨大的泪却无法下咽/多少异乡的牵挂能否脱口而出/娘啊娘……”

突然想起绳子《剥苘的母亲》,心里再次涌起说不清的思绪。离乡十几年了,好多事物或人都己从记忆里消失了,苘也一样,然而,因为绳子的诗,苘竟在我的面前重新聚焦。

对于苘麻的释义,我觉得有些简单,它曾是故乡的最爱,做为茎挺直且高的一年生草本,苘的解释应该更丰富些,比如它可以超过人的高度,心形、较大的叶片在苘茎上,像层层的小伞,错落有致。比如漂亮的苘花,六七月份那些菊黄色、钟形,在叶和茎相接处生长的花朵,淡淡的清香总是让乡村处在一片灿烂之中。苘花凋谢之后结出的像烟袋锅大小的苘陀是更吸引人的物什,它既是苘赖以繁衍生命的种子,也是我们喜爱的一种野果。未成熟的苘陀是青色,种子像某些豆类,只是更小些,像微型的,味道却新鲜甜美。小时候我们曾和一边躲在苘地里捉迷藏,一边剥食苘陀里的种子。只是那时候环境比现在好,没有什么污染,我们的胃口也一直很好,却从未想过苘的种子会是一味中药,并且对痢疾有很好的疗效。

苘在故乡生长的时候,它还是一种作用巨大的植物,它极为韧性的皮,可以制成麻绳、麻袋,作捆绑和家用的劳动工具。剥了皮的苘秆雪白、光直,可以编扎篱笆或做家的事物,也可以用为烧柴的引草。我们当时最爱用它当银枪耍,这种看着挺直修长却中间空空的苘杆,不仅好看、轻巧,更重要的是它不会伤害任何人……

我知道为何会突然想起绳子的诗。我喜欢读书,虽然这年头读书有些奢侈,我还是喜欢阅读那些与心灵相通的词语,感受对方的激情、爱意或其他,无论快乐忧伤,我都会觉得那是最美好的馈赠。那些符合内心节奏的文字,不仅给我带来温暖,还会给我精神足够的空间。

对于绳子,我常常满怀感激。我从没把他当作诗人,做为曾经的同事,他只是个善良的好人,不善言谈,举止腼腆。绳子最让我佩服的就是那份平和与容易满足的心态。记得他曾经说过,他说他了解自己的长处与不足,因此没有太大的抱负,只想平静地写些他喜欢的诗歌,爱他所爱的人与生活。他说话的样子像他的诗,轻松,平静……

我一直是个渴望可以赖在童年的人,我不喜欢长大,不喜欢面对这个太过势利的世界,我希望留在苘丛里捉迷藏。当然,我知道那并不是现实的,人总要长大,像苘,同样要在春天生长,夏天开花,秋天成熟,冬天被收割。尽管这样的生活有些枯燥,却也足够丰富,而人生需要丰富……

只是,这些给我深刻记忆的苘,如今却只能在记忆里怀念!

 

薰衣草

 

薰衣草:多年生草本或小矮灌木,丛生,多分枝。叶互生,椭圆形披尖叶。穗状花序顶生,花冠下部筒状,上部唇形,有蓝、深紫、粉红、白等色,常见的为紫蓝色,花期6-8月。性干燥,耐寒,适宜丛植或条植,也可盆栽观赏。有杀菌、止痛、镇静等功效,可以治疗初期感冒、咳嗽;促进毛细血管的血液循环,平衡血压;缓解头痛,消除紧张焦虑,能使你的心情变得舒畅;提高呼吸系统的免疫能力。全株均具芳香,晾干后香气不变,花朵还可做香包。其香气能醒脑明目,使人舒适,还能驱除蚊蝇。

 

叨念了无数遍的山谷/薰衣草开了吗?/古老而遥远的普罗旺斯/还有没有一位英俊的青年/在伤口里  邂逅一朵待放的瑶葩//浪漫的线索从来都有/故事叠出美丽的褶皱/就再也铺不平了/安静的寒冷怎敌过起伏的热情/手指轻轻一拨/心里的火就着了/……/灌满北风的长袖/遇见你时温柔就溢到心口/若真有牵手出发的早晨/我绝不会用试探玷污心中的香水/你如果看到飘逸的紫烟/那是爱情在说/你等到了永恒

再次取出女友的《薰衣草》,忍不住望了望挂在门后的薰衣草香囊。香囊不是女友送我的,《薰衣草》却是女友在我的启发下写出来的。其实,在女友写作《薰衣草》之前,我对薰衣草只是有所了解,知道它原产于地中海沿岸、欧洲各地及大洋洲列岛,如法国南部的小镇普罗旺斯。对于普罗旺斯这个小镇,我早有耳闻,曾在很多书中读到过与之有关的爱情故事。我喜欢爱情故事,为此,普罗旺斯在我的眼里,早早地成了浪漫的代名词!

后来,我游走新疆,才知道伊犁大河谷也是薰衣草的种植基地,并且列入了世界八大知名品种之一。不过说来惭愧,在新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竟不知伊犁大河谷是中国的薰衣草之乡,直到离开才从其他途径得知伊犁大河谷与法国的普罗旺斯是地处同一纬度带,气候条件和土壤条件均适宜种植薰衣草。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在此之前我还写了一篇与薰衣草相关的散文!

我开始渴望以薰衣草为题重新撰写,以消除由自己无知所造成的错误认识。然而,转眼就是半年,最后还是间接地把这个愿望转给了女友。人总是这样,嘴里说着“己所不欲,勿施与人”,在现实面前,往往言行不一。我承认,让女友写作诗歌《薰衣草》时有过这样的念头,所以,我不找任何藉口为自己辩解。

让我知道新疆伊犁大河谷是中国的薰衣草之乡的是一个卖香囊的女人,我之所以称她为女人,事实上,我还知道她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的母亲,因为生活,她漂流过很多城市。

女人长得不错,总是很乐观,脸上常带着甜甜的笑,说话不快不慢,很热情也很有耐心。那时,我还做生意,与她租住的房屋是前后的距离,算得上邻居。每天她都是满脸快意地骑着改制的三轮车早出晚归,在她的三轮车上,有挂着的香囊和和各种少男少女用的廉价饰物。尽管我也算得上细致,却看不出她的生意是好是坏!

女友一直说我是那种后知后觉的男人,当她知道女人送我香囊时就说那个女人对我有好感。我为此还狠狠地责怪了她,说她小肚鸡肠。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女人对女人那种先天的敏感,后来当女友的话得到应验时,我只好笑着以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方式拒绝了送我香囊的女人,而女人也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

我曾想不通女人为何可以如此豁达,直到她把香囊的功效说了,我才知道薰衣草原来真有那么多功效。我曾被女人笑过,她说:“原以为你是作家又在新疆走过,自然知道薰衣草,在送我香囊时就没多做解释,没想到……”

女人话没有说完,我的脸上已微微发烫。回来后赶紧上网查了,才发现薰衣草竟然有着“芳香药草之后”的称誉。它浓郁的香气,不仅可以除蚊蝇,醒脑明目,还能舒解焦虑,使人舒适,让你的心情变得愉快。而女人此前已经在很多地方卖过这种香囊,她现在只所以可以一个人带着孩子而不焦不燥,据说也是这种寓意“等待爱情”的香草让她豁然开朗,然后彻底让她断了那段另她悲痛欲绝的婚姻!

女友在我和她讲了那个女人的事后,就写下了这首《薰衣草》,之后,女友还不忘告诉我,薰衣草的颜色和爱情的颜色是一样的,它们与普罗旺斯一样具有着浪漫的情怀……

“其实,爱一个人不必朝朝暮暮。喜欢普罗旺斯也不见得一定要日日赤着脚走在薰衣草花海中。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偶然看到一缕阳光,闻到一丝芬芳,就能在心中漾开一片紫色的田野。”

这是女人引用过的一段话,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鼻孔里满是她香囊里散发出的气息!

 

狗尾巴

 

狗尾草:别名绿狗尾草、谷莠子、狗尾巴草。禾本科狗尾草属。一年生草本,秆直立或基部膝曲,叶片扁平,狭披针形或线状披针形,圆锥花序紧密呈圆柱形,刚毛粗糙,通常绿色或褐黄色。花穗、根和种子亦入药。性淡,平。主治:祛风明目,清热利尿,外用治颈淋巴结结核。

 

我将我无限的爱意托付给了狗尾巴草/万一你看到她呵千万,千万别走掉/她毛茸茸的头发里害着我热烈的情思/被你轻轻抚摩的是她那干瘪的果实//贫瘠的土地上生长着的是我的女友/枯黄的的衣袖翻飞着我所有的思绪/一滴露珠何曾滋润过她精瘦的脚丫/惟有蚯蚓穿梭与我复杂的记忆

早春的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烟氲,灰蒙蒙有些湿润。我静静地坐在电脑前,眼睛望着狗尾巴草的照片,脑子里一片清明。手指停在键盘上许久了,可是,我没有一点写作的欲望,以前得心应手的词汇,集体出走了似的!当一个人的思绪完全集中在某段记忆或某件事物中时,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动他。

我无意中在网上看到这首《狗尾巴草》,也记下了那个作者的名字“愚蠢的鱼”,虽然这首诗并非特别好,我也对写这首诗的作者“愚蠢的鱼”一无所知,只是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猛然一震。我得说是诗中的某个句子击中了我,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油然而生,也由此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思念!

你猜不到你想不到你看不到的狗尾巴草/是我因你而莫名的烦躁/我无法说我无法笑我无法唱的狗尾巴草/是我因你而莫名的骄傲//看到狗尾巴草我就不再忧伤/看到狗尾巴草我就回到故乡。

我不会因为看到狗尾巴草就不再忧伤,也不会因为看到狗尾巴草就回到故乡,但是,我可以通过诗句里看到故乡,看到自己曾经在长满狗尾巴草的野地里穿梭的童年……

我的童年应该是不羁的,在乡村,我们就像狗尾巴草一样,每年春天一到,就会疯狂地长满野地。我们也一样喜爱这种最为普通的草,因为它有着狗尾巴一样的穗子,可以用来编织那些可爱的小动物。其实,在故乡,我们通常不叫它的书名而是叫它的小名“猫迷草”,在我们的眼中,它更有点像猫迷的尾巴!

我们叫着它的小名,像长辈唤我们那样。长辈对我们的行为并不是特别约束,在他们的思想里一直继承着这样的认识,养孩子要像养小猫小狗般才好。在乡村,所有的人都知道野生事物的生命力极为顽强,因此就希望我们能像野生的事物一样成长,所以管理相对放松。但放松并不等于不严厉,只要我们的行为超出正常的范畴一样是要受到责罚,而且是外严厉的责罚。我们从不记恨在心,对于充满爱意的责罚谁又会怀恨在心呢!

我一直不喜欢城市的生活,虽然在城市生活已经超过我在乡村成长的岁月,我却没有一丝改变,比如随地而坐,比如没换上拖鞋就穿过客厅,我一直认为这些陋习都是我在生活中可以忽略的小事,但城市人不是这么认为,他们对尘土有着近乎厌恶的反感!

我不止一次描写故乡,一草一木在我的记忆里总是那样生机盎然,像疯狂的童年。现在,我看不到了,城市一点点地挤占着乡村,改变着乡村的环境。那些在我童年生长的植物,突然不经意间消失殆尽,我不知道社会的进步需要以改变生态环境来达到建设的目的!

在我一遍遍读着《狗尾巴草》的时候,忍不住找辞书查了:狗尾草,别名绿狗尾草、谷莠子、狗尾巴草。禾本科狗尾草属。一年生草本……花穗、根和种子亦入药。性淡,平。主治:祛风明目,清热利尿……

以前不知道狗尾巴草也能治病,而今不禁一阵唏嘘,眼下的社会是不是也需要这种性淡,平,可清热利尿的草药,来泻一下他们浮躁、狂热的虚火呢?!

狗尾巴草,我故乡的野草,因为野草,我记忆深刻……

 

万年青

 

万年青:别名 九节莲、冬不凋、铁扁担。百合科,多年生常绥草本。根状茎较粗。叶矩圆披针形,革质有光泽。穗状花序顶生,花被球状钟形,白绿花。浆果球形,熟后橘红色。用根状茎繁殖。供观赏,中医上以根和根状茎入药,称“白河车”。性寒、味甘苦,有小毒,功能止血、利尿、解毒、主治咯血、崩漏、水肿、咽喉疼痛等症。

 

不是不知道/季节在变换/只是一生/都在眷恋着春天。

无意中看到《万年青》,忍不住再次想起已经去世两年的外祖父。而每次想起外祖父,我的面前就会出现这样的镜头,在落叶纷披的橡树下,一个男孩正低头捡拾着落下的橡子,边捡边数着放进自己的口袋。树上的橡子不时从风中落下,偶尔会砸中他的脑袋,他浑然不觉,脸上漾满快意的笑,完全沉浸在捡拾那些落下的橡子中……

那个男孩就是我,我捡的那些橡子是要留给外祖父的,我一直记着外祖父的话,他说,只要我捡到了足够的橡子他就可以为我雕任何想要的东西。那时,我最想要的就是《水浒传》里一百零八个好汉的人物雕像。

橡子捡了许多,外祖父最终却没能给我雕任何东西,他在我捡回那些橡子之前就因事赶回了自己的家!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像很多孩子一样,要求和遗忘同样执着、迅速。外祖父离开后,橡子也被我不知不觉中弄的踪影全无。

前些年外祖父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了,除去老年人常有的病症,最不幸的当是他在二十多年前的突然失聪。我不知道一个人突然失去了听觉是什么样的感受,惟记得外祖父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也许是我记事时外祖父就是老人的缘故,直觉得他会永远这么活着,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我们对老人的感觉,就像当时听过万年青这种植物一样,想着外祖父也能活一万年!只是,我们并不知道一万年有多久!

外祖母曾说外祖父的耳朵应该与他年轻时不听劝告有关。外祖母是个相信因果循环的人,一生都在用行动信仰着心中的神明。我对外祖母的话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外祖父年轻时是否真的桀骜不驯。我一直认为外祖父是个任何事都要身体力行且异于常人的人,像手艺,他从未学过木工,却能做很多只有木匠才能做的木器,他从未学过雕刻,却能在很小的橡子上雕出人像!外祖父的这些似乎与生俱来的技艺,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对人的认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有天赋的,有些人能轻松完成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的。就像坏了耳朵的外祖父,在失去听觉几年后,竟能通过对方的口型和对方说话。这同样让我惊异,也更加见证了我的认识。有了这种认识时,我已经很大了,因为大了,对很多事情也就有了新的认识。再见到外祖父,我的内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涌出些无奈和不安!

万年青真的可以生长一万年吗?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对于这种感觉模糊的概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界线,谁也不愿轻易留下话柄。就像对于充满变数的人生,没有谁会坚定地说“是”。

道理我们都很清楚,只是眷恋的心理,常常让我们有时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像对外祖父,因为爱,我无法接受老人离世的消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事情的不可避免,在现实面前依旧显得无所适从。看着一年比一年衰老的外祖父,明知有一天他会离开我们,却在心中极力否认,希望老人可以活到一万年。

老人真的不能活到一万年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当老人的爱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传承的时候,他就已经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我会永远铭记外祖父,虽然他不能像被称为万年青的植物,在我的记忆里他却可以和另外一些人成为永恒。当一件事或一些人,在一个人的脑海里扎根、发芽之后,一万年不过是些数字而已!

 

  

 

2010年1月《开发区文学》  第1期  总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