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计生委主任想让儿子生二胎

张枫接受南方都市报专访畅谈家庭、计生和“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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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张枫，1952年5月生，江苏涟水人，省委党校研究生学历。历任广东省计生委副主任，广东省计生委党组副书记、副主任，2005年12月任广东省人口与计生委主任；2007年5月任广东省政府副秘书长（兼职）、人口与计生委主任。

    中共第十届广东省委员会委员，政协第十届广东省委员会常委、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

    中国性学会副理事长、广东性学会会长。

    中国人口领域最高奖项—第六届“中华人口奖”获得者。

    广东省计生委主任张枫接受南都记者专访。

    计生，人称“天下第一难事”。

    这个活儿落在了一心想当军人、后来搞企业的他头上。当时没有房子才到计生委，却没想到在计生委干了一辈子。

    他说最难的时候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别人不理解他从事计生工作。连自己的姨妈也劝他不要干这份工，见到姨妈他也觉得有理说不通。

    他被妻子称为“犟牛”。当他真正想做好这份工时，他把《人之初》杂志的发行量从40万增加到了100万份，后来按照规定他不能兼任《人之初》总编了，他便自己写书，还是坚持做科普。前几天刚刚推出《枫哥品性》丛书。

    现在他做了爷爷。儿子生了一个孙子后就不想再生了。因为儿子儿媳是“双独”，他还是想让儿子再生一个。他说不提倡不生。他很担心人口负增长。

    如今，他包里还有避孕套，只要见到基层干部和群众就发。他觉得这是他的工作。

    他说这辈子最开心的是广东少生了3500万人，最担心的是性别比偏高，最揪心的是艾滋病通过性传播势头得不到遏制。

    他是张枫，广东省计生委主任。今年59岁，明年60岁。他很坦然，说自己退休后想写小说。

    谈经历 计生委有房子所以就到计生委了

    南都：你年轻时的梦想是什么？

    张枫：我的梦想是当一个军人。我的父亲是1939年新四军，南下，娶了广东媳妇。外公外婆是国民党，我母亲解放前就参加共产党。当时广东盛行地方主义，父亲给省里提意见，所以“文革”时代就被关起来。因为这个家庭背景，我也受到牵连。我在江苏长大，后来下乡，还到清远当过知青。1968年我到昆明军区当兵，7个月就当班长，但是入党提干的时候又被怀疑，所以就复员到地方，进了工厂当工人。所以我笑说我当过农民卖过咸鱼，干过工人，看过车床，干过钳工。(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南都：这是你最苦闷的时候吗？

    张枫：幸好有邓小平提倡民主选举。我当了2年工人后，1978年民主选举，当时一个车间200多号人，也有老革命、老工人。民主选举，我得票最高，因为我当过知青做过复员军人，而工人里这两部分人很多，我与他们都有共同语言，人缘很好。但是我不想当，因为父母还被关着。厂里又选了一次，结果得票更高。老厂长就问我，为什么不当，我说父母还被关着没平反。老厂长说自己也是刚平反，相信我的父母也会很快平反，所以我就当起了车间主任。26岁当了科级干部。

    南都：后来为什么到了计生委？

    张枫：1982年，民主选举选厂长。我是前三名，但“四化”里少了知识化———我没有大学文凭被刷下来。我就发奋补课，要上大学。后来因为机缘考到了云南省委党校。读了两年后，云南留我，但是父母都在广东，所以我回到广东。当时省乡镇企业管理局考察我。面试刚好是企业管理，我正好学过，考官都很满意。但是我一个人过来不行，还有老婆孩子。父亲的房子有弟弟妹妹在住，没有房子安顿。计生委有房子，所以就到计生委了。

    南都：你很想干这份工？

    张枫：说老实话，当时只是想过渡一下，并不想在计生委干一辈子。为了房子来的，想轮换一下，有了房子，就走。我还是想在企业，做管理人才。当时对一个大男人去管人家生孩子的事情，我也带有偏见。

    谈计生 90多岁姨妈去世前还劝我不要干计生

    南都：在大家眼里，你向来非常乐观，总是昂扬向上，你从来没有觉得难的时候？

    张枫：有。在别人不理解你的时候。1987年我进了计生委政治处。八九十年代，正是计生工作最难的时候，群众的抵触情绪很高。许多人对我们干这行的很不理解。现在不会了。

    南都：计生工作在民间是一份很有争议的工作，家人对你的工作支持吗？

    张枫：还是有亲戚不支持我干计生。我有一个姨妈90多岁，前年去世了。20多年前，我从云南回来，她很高兴啊，但是一听说我干计生就不高兴。一直在去世前还在劝我，不要干计生，说是缺德的事情。只要见到她，我就觉得有理说不清。老人的观念就是这样，所以计生的难度仍然很大。

    南都：有人说“计生是天下第一难事”。你是怎么办这个难事的？

    张枫：首先要解决干部干好干坏一个样。我这个人很实在，搞得好就奖励，搞不好就通报批评。在广东，我们采取一票否决制。计生工作比较差，就通报批评；如果还不行就提醒注意，非常差就黄牌警告，党政一把手不得提拔，不得调动。第二年再不过关，就地免职。普宁、惠来、潮阳、潮南、汕头等这些地方都曾重点管理过，也取消过他们的先进。

    南都：没有人求情吗？

    张枫：有，找其他党政领导求情也有，但没有人成功过。你讲也没有用。我说过，酒照喝，黄牌照挂，排名落后就是没有奖励。也有比我官大的领导，跟我拍桌子，我拍得比他还响。人争一口气，违反就不行。当然了拍桌子归拍桌子，后来还是一起喝酒还是好朋友（笑）。

    南都：在一票否决的压力下，你不害怕基层干部用超常规的手段去完成任务吗？

    张枫：说实话，搞计生真的很难。广东作为人口大省，人口数量大，人口结构不太合理，人口素质也不太高。作为省人口计生委的一把手，我的压力也很大。事实上，采用超常规的办法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2000年之后减少，现在几乎没有。

    南都：干部方面是奖罚分明，但群众有多子多孙的愿望怎么办呢？

    张枫：其实个人想生二胎，可以理解。但是整个国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平均一对夫妻生5.87个孩子）这样的人口增速是不行的，要把它降下来。对于群众来说，要解决生多生少一个样。群众的生育观念与现行的计生政策是矛盾，为什么呢？那是因为国家的养老没有解决好，老百姓还是靠生儿养老。

    南都：作为一名计生干部，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张枫：我认为就是利益导向。对少生优生，就要奖励、帮扶、优惠。

    在农村，只要是符合计生政策的夫妻，女的到了55岁，男的到了60岁，每个月都可以领80块钱养老费。城镇里独生子女家庭，到一定年龄，每个月也可领到不少于80元补贴。广州还达到了每人每月150元，东莞是每人每月至少300元。

    经济上给予帮扶很重要，比如在韶关，符合计生政策，又只生女儿的人，我们给他盖房子，因为养老就是房子的问题。在遂溪，政府给符合计生政策的老百姓发一棵檀香树苗，等檀香树长大了，价值就十多万了。

    谈人口 已向国家提交“单独”生二胎试点申请

    南都：你当年也曾想生二胎。现在你儿子生了几个孩子？

    张枫：其实我儿子结婚生孩子都是我动员的，我觉得“性待业期”不应该太长。他们婚后三四年都不要孩子，我就催他们生。生育年龄最好是23-28岁，过了这个年龄段对母婴都不好。好不容易他们生了一个孙子，他们又不想再生。

    南都：他们可以生二胎？

    张枫：是，他们夫妻都是独生子女。按照国家政策是可以生二胎的。我孙子都快5岁了，可是我儿子儿媳不想再生了。我还是想让他再生一个孩子。我的观点是按照政策生。政策让你可以生一个，就生一个。现在政策放宽，“双独”可以生两个，你就生两个。

    南都：人口专家李若建说现在的情况是，想生的，躲着也要生；有的是动员他生，他也不生；还有的是想生却生不出来。

    张枫：是啊，我很担心人口负增长。像香港也是华人社会，他们也有传宗接代的观念，现在他们就是人口负增长，生育观念改变了。像北欧，人口老龄化严重，所以导向作用很重要。我认为国家要把握好这个度。

    我的观点是人口要适当增长，保持人口长期均衡。国家要把握好这个度，不然再扭过来就难了。

    我不主张夫妻不要孩子，计划生育，不是叫你不要孩子。我提倡少生，控制多生，不提倡不生。

    南都：现在社会上对于单独子女生二胎也有争议，你怎么看待？

    张枫：我们（广东）已经向国家提交了夫妻一方是独生子女可以生二胎的试点申请，我们在争取，但是要等待国家的批准。国家什么时候批准，批不批准，我们还不知道。

    南都：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数据已经出来，你最担心的是什么？

    张枫：最担心性别比。2000年的时候性别比是100：130，2005年时100：119，2010年还是1 0 0：119.性别比的问题，男多女少，会导致挤压婚姻，导致老夫少妻，还会导致产业结构的就业问题，还有性犯罪。另一个担心是现在艾滋病传播途径，性接触占了大头。广东是艾滋病第5大省啊，广东有3000万流动人口，性病艾滋病传播形势严峻。

    谈送套 包装得很好送出去，省长回家打开后笑了

    张枫：其实（上世纪）90年代末，领导之间、部门之间很时兴过节送礼品。这让我们计生委很为难，因为我们与经济部门不一样，但是总得有点东西（送），所以我们就拿性产品。当时就在办公室，装在一个包装得很好的盒子送给省长。省长后来回家打开后都笑了。

    南都：（送性用品）这个事情没人干过，省长的反应很难预测，你不担心这会对自己的升迁造成影响？

    张枫：我从不考虑仕途，我也没有想过别人用不用我的问题。就像我当年提处长，你去问老领导，我有没有送过香烟给他。我从来不跑官，组织部的同志就说找我谈话，时间是最短的。送避孕套是我的工作。我现在包里还带着避孕套，见到基层干部和群众就发，让他们做好宣传。

    南都：随身携带避孕套，你不怕惹来非议吗？

    张枫：我不怕。现在对避孕套的宣传不到位，其实现在避孕套的类型很多，戴不同的类型的安全套，老婆的感觉不一样，性心理就不一样，不单避孕，还防病，提高夫妻生活质量。

    南都：你有没有受过打击或挫败？

    张枫：有啊。当年我做《人之初》杂志，接手时发行量是40万份，两三年后我做到了100万份。可是有规定我不能兼职啊，当时我也有想法，后来调整过来了，我不能兼职办杂志，就自己编书，因为老百姓就是有这方面需求。

    南都：您的妻子也是做计生工作的吗？她怎么看？

    张枫：妻子不是干计生的，她和儿子都是在事业单位工作，都是普通工作人员。1995年我编了第一本性科普书叫《夫妻性百问》。那个时候没有人出这些书啊，我妻子把我的书稿藏起来啊，不让我出版。后来我跟她说，我是在做普及性知识，让老百姓看书知性。她才同意。因为她藏书稿，导致出版推迟半年。

    南都：不认同你做的工作的人应该不少。

    张枫：确实也有人说我干的是分外事。我要说，我干的是分内事，干的是大事。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就像鲁迅说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南都：干了一辈子工作，你拿过很多奖，最在乎的奖项是什么？

    张枫：拿了两个奖，一个是全国科普先进工作者，一个是中华人口奖。

    南都：有没有感动你的事情？

    张枫：有啊，老省长黄华华在酒会上称赞我是怪才、奇才，是广东不可多得的人才。

    南都：今年你59岁，明年60岁，退休后打算做什么？你以后还做性研究、性科普吗？

    张枫：不，我想写写小说。当然了，还是做文字工作。(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关键词

    妻子藏书

    1995年我编了第一本性科普书叫《夫妻性百问》，那个时候没有人出这些书啊，我妻子把我的书稿藏起来啊，不让我出版。后来我跟她说，我是在做普及性知识，让老百姓看书知性。她才同意。因为她藏书稿，导致出版推迟半年。

    送套省长

    上世纪90年代末，领导之间、部门之间很时兴过节送礼品。这让我们计生委很为难，因为我们与经济部门不一样，但是总得有点东西（送），所以我们就拿性产品。当时就在办公室，用一个包装得很好的盒子送给省长。省长后来回家打开后都笑了。

    干部求情

    计生工作实行一票否决，不少干部前来求情，找其他党政领导求情也有，但没有人成功过。我说过，酒照喝，黄牌照挂，排名落后就是没有奖励。也有比我官大的领导，跟我拍桌子，我拍得比他还响。当然了拍桌子归拍桌子，后来还是一起喝酒还是好朋友。

    二胎试点

    广东已经向国家提交了夫妻一方是独生子女可以生二胎的试点申请，我们在争取，但是要等待国家的批准。国家什么时候批准，批不批准，我们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