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许我尘埃落定76章:花田半亩连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5:23:36
 
1:有关咖啡 
 2002年12月14日 
有关咖啡 
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的呢?我早已记不得了。 
关于咖啡的最早记忆恐怕是在爷爷屋子里那套包装精美的咖啡礼盒上了。漂亮的盒子里有两个罐子,一罐是纯咖啡,另一罐则是伴侣。不知是谁送来的,爷爷却是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在他眼中咖啡那苦苦的滋味是怎么也比不上他手中那壶茶的清香。于是,精美的礼盒便被冷落在了角落里。我想它绝未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的冷遇。终于有一天,爷爷奶奶意识到那咖啡若再不喝便要坏了,一辈子勤俭的老人怎能接受这样的浪费呢?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做出最后的选择,但他们却只取出伴侣冲开来喝,据奶奶说那味道有点像奶。于是后来几个月,爷爷奶奶的早餐便成了伴侣加油条。而那罐纯咖啡就那么一天天地在罐子中渐渐坏掉了,它是爷爷奶奶宁可视其浪费也不能接受的。 
都说咖啡是苦涩的,而我对于它最早的记忆却偏偏怀着几分温馨。 
后来,是我的初中时光。那时,一切都是很朦胧,对于未来,谁也没有把握。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考不上高中,我曾经和我的一位朋友说:“我前边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自己会走去哪里……”没有原因的,我就那么在阳光里莫名地担心着、迷茫着、挣扎着……一种单纯的近乎于绝望的东西整日笼罩在我心头。或许正是那对未来的担忧在不知不觉中引发了我对生活的最初的一些思考。未经世事的我也会偶尔坐下来静想些事情了,于是偶尔也会去麦当劳买杯咖啡来喝,加入很多奶,再续很多次杯。初哀只是觉得在咖啡的味道中来看这世界会纯明清澈了许多。 
混混沌沌地就走到了中考面前。 
同学们都喝起了咖啡,却不是去麦当劳。那是一种易拉罐装的咖啡,味道还不错,只是冬天喝起来太凉,而且它价格也不很便宜。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我便买了速溶咖啡到学校冲着喝,那时正值隆冬,午后一杯香喷喷的热咖啡是再诱人不过的了。我的几个朋友也都加入了我的行列。于是,在被冬日的太阳照得泛着冷光的楼道一角,每天都多了几个单薄的捧看盛有咖啡的纸杯的身影,不时在初三楼道的凝重空气里嗅到几缕苦甜苦甜的香气,传来偶尔的一两声放肆的笑。初三的那个冬天就这么在苦与甜,冷与暖,凝重与活泼的协奏中过去了。 
春天终于要来了吧。我们一个个走进一间腾空来充当照相室的教室,坐下来对着镜头微笑。在“咔”一声里印记下我们在那个冷冷的楼道中挣扎的最后一段时光。那天,我的头发很乱,一边的头发毫不留情地翘了起来,任我怎么努力也压不下去,焦急之中终于还是那样翘着一边的头发被印入了一寸的小底片里,或许是头发的缘故吧,我笑得也很不自然。这一串串场景,也一并伴着那如今仍能依稀闻到的速溶咖啡的味道被印在了我对于初中最阴晦的一段记忆里了。 
就在中考来临之前,我却突然被宣布不能喝咖啡了,甚至,也不允许去上学,也许还不能参加那让我担心了三年的考试。这简直就是噩梦!但它又不是噩梦,我无法从噩梦中醒来,我面对的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于是,我的世界很久不再见咖啡。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苍白里的药品的味道,消毒液的味道……它们伴着刺眼的白色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春天明明已经来了,怎么却又被锁在了窗外呢?这里似乎是被春天遗忘了的角落,只有那些柳絮似是怜惜我们这些被禁锢于屋子里的孩子而飘飞到我的床前,为我带来一些春天的消息。我的朋友们在最后冲刺中抽出时间来看望我,他们带来了鲜美的草莓,晶莹的果冻,飘香的果汁,却唯没有我们在那冬天一起喝的咖啡。我的心底却永远抹不去那飘散在凝重里的芳香。躺在洁白得怕人的床单上,我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终日地胡思乱想着,有时竟会惋惜起那罐一天天坏掉的咖啡,我以为我也会在这床上如那咖啡一般一天天地坏掉。 
还好,我终于没有就那么坏掉。在春天已经逝去的一个早上,我走出了那伤心的没有咖啡的屋子。屋外已是一派入夏的景象。我的春天呢?它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去参加了我曾那样担心过的考试,一切却没有料想得那么糟。我还是顺利地考入了高中。经过了那没有咖啡的日子,我的心变得轻松了,我不再为莫测的明天过分地担忧。我懂得了,过好每一天的生活。我学着怀着一颗如我最初在记忆中印记下咖啡时的心去面对生活。才发现,当我怀着一颗简单的心去看这世界,世界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烦恼,原来生活可以简单快乐地像一杯咖啡。 
现在,我又捧起了那盛有咖啡的杯子,记忆如水从我心中流过。苦甜苦甜的气息又萦绕在我的身边,一支笔,一份心情,让我又回忆起这关于咖啡的所有。 
有人也曾问我为何不去咖啡店品尝一番那地道的咖啡呢?咖啡店总是一派古朴的风格,灯光是昏黄的,精致的杯碟整齐地放置于格子桌布上等待着人们去在这般优雅之中享受那份情调,那份醇香。的确,那确是种享受,咖啡是属于那种格调中的,而我却从未走进过咖啡店点上一杯来临窗品味。或许那样的咖啡会别有风味,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咖啡。而那却不是我的咖啡,我的咖啡是儿时那在精美中坏掉的咖啡,是在冷光里泛着热气的咖啡,是简单中苦甜苦甜的芳香。所以我不去品那经过太多装饰的咖啡,即使它很美,很美。 
咖啡给了我冷夜里的温热,也给了我无数个不眠的夜。我在无眠中伴着它的芬芳回味着一段段有咖啡和没有咖啡的日子。或欣然、或心酸,却把生活沉淀得简单起来。心头掠过一丝说不出的滋味,原来也正是咖啡的味道。 
或好或坏的心情,台灯之下,一支笔,一份心情,一杯飘香的咖啡,一颗平静安宁的心——或许这才是生活。 

花田半亩连载2:婴宁 
 2005年2月19日 
  婴宁 
  ——读《聊斋志异》之《婴宁》 
  花枝间是她花一样的笑脸。 
  “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 
  婴宁是属于这般诗意的风景的,她是在恬静中烂漫着的女子。 
  她,“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 
  她,“年已十六,呆痴裁如婴儿”。 
  她,“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 
  这样的婴宁纯真可爱,少了封建女子的脂粉气和泣涕泪眼。 
  她的笑与当时封建教条的反差,使“满室妇女,为之粲然”。 
  不合礼教的笑,止不住,“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婴宁近于疯狂的。 
  笑就像一条皮鞭,声声鞭打着那昏昧可笑的教条。 
  她的笑却没遭到人们的拒绝,王子服因笑痴迷,王母因笑解忧,邻女少妇因笑“争承迎之”。 
  婴宁笑得率真,笑得痛快。即使是在婚礼之上,仍是“女笑极,不能俯仰,遂罢”。她确是像个婴儿——纯纯白白的,一尘不染。 
  婴宁坐于花枝间,她不知,她自己俨然就是一朵最美不过的花。她是属于那里的,她是大自然的。于是,婴宁可在王子服提及“夫妻之爱”时问:“有以异乎?”能在王子服说“夜共枕席耳”时答日“我不惯与生人睡”。 
  这样可爱得如婴儿一般的女子,应该永远在那乱花丛中微笑,本应永远让她天真烂漫地挥洒。然而她终是离开了谷底桃源似的生活进入了世俗。 
  于是,最后,她的笑终被凡尘磨灭,婴宁终于因为一场由不诡之人引起的风波“不复笑,虽故逗,亦终不笑”。母曰:“人罔不笑,但须有时。”也许婴宁确不该向那西邻子“不避而笑”。而那般憨痴的婴宁又如何料得这许多,且西邻子的下场也是应得。心灵的伤害无以填补,于是曾经笑容可掬的她,永不再笑。一个烂漫的女子终是被无情的教条变成了一个终日不笑的少妇。婴宁并非无心之笑,她的情谊饱含于她的笑容里,却最终以泪水释放,她“凄恋鬼母,反笑为哭”。 
  婴宁的心清澈透明,流于心底的本是一溪欢畅,却都被酿成了苦涩的泪。 
  这笑与泪的反差,怎不令人动容?好一个如花的婴宁,好一个可人的婴宁,好一个重情的婴宁。 
  但婴宁的故事读来却总觉是悲剧,总有暗暗的心痛涌动。 
  因为什么? 
  因为再不见那个花枝间花一样笑着的她了吗?是的,她的笑,正是那嗅之则笑不可止的“笑矣乎”,使“合欢忘忧”无颜色,“解语花”在她面前亦显做作。 
  还好,婴宁的儿子和她的笑一样,“大有母风”。 
  朦胧间,竟恍然见婴宁依旧立于乱花丛中,南风徐动,她笑着,笑着,一样的纯真,一样的美……一如从前,婴儿一样。 
 
花田半亩连载3:耳畔的声 
 2005年5月1日 
  耳畔的声 
  喜欢那样的声音,那样温柔地在心田里漫漫散播,小心翼翼,像是十白吵醒了梦着的人。 
  声,流淌在天外,伴月而来,载那一朵朵芙蓉似的云起舞翩翩。我多想独坐山问,静享这天簌。奔涌的溪水,脉脉流去,遗予的是一身轻盈明慧,带去的是我满心的污浊。溪水在耳畔,轻轻抚摩久已迷失的爱,久已无影的甜。 
  甘洌的不是自如桀骜的水,是回响着的溪的轻柔话语。静思冥想,就在天际或也有这般安然的一溪水声,那便是漫天的雨,洋洋洒洒,幻一样,雾一样。 
  雨落本无声,听到的只是云里坠落的灵魂在呜咽。 
  不知道曾有多少个窗下听雨的午后。在初春、在夏末、在秋风乍起时,在未成雪的日子。一点点微微细声,敲着渐已迷蒙的窗,划下道道生的轨迹。没有尽头一样,绵延在我润湿的眼。雨雾间又有多少挣扎绵延如这细声的生命,存潜行,在摸索。寻那一条回去云端的坦途。 
  细声回旋,像在欢笑,又好似哀叹,听不清。 
  我勉强地平静着,佯装一副漠然。在乎的只有耳畔那些无可捕捉的声。原来,我是一汪谷底的碧蓝,深深将所有的美丽藏匿,只给这世间一汪如此凄寒的蓝。宁静,没有声响,在孤寂里沉睡亿万春秋。其实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声音,一个足以唤醒我的声音。也许,是一粒远方随风而至的沙石;也许,是迷失路途的旅人;也许,是泛舟水上的如花女子。激起一阵涟漪;唤我无人知晓的名;或用你的兰桨拨弄我柔软的青丝。让貌似的平静苏醒,重生。 
  泛舟女子轻唱幽歌,水波附和着,轻轻地漾。荡在亿万次的落花声里。 
  娇柔的身子,总经不起秋的洗礼。 
  在阳春,听过花开的声音。号叫着、挣扎着、用尽全部心力地撑开层层厚重。我附耳过去,在终于>中出的一刻,听到的竟是生命的陨落,一种醉人的厉声。全部的过程只是挣扎在花苞,而不是摇曳在春色里。你说,你的美丽不过是生命完结前最迷人的谢幕。我于是细听你的一切,一切的挣扎乃至最终欢愉的释放。而在坠地那一刻,什么也没有。来年又是春光,你重生,依旧挣扎着号叫,然后,为生命再次美丽地完结,谢幕。 
  完结,原来可以这般动人。 
  寒夜灯下,再无什么声将我的心魂拨刺。只有你,墙角深处,不知何所的一股风。为我吟你遥远的诗篇。悠悠在我昏黄的灯下盘旋。你来自沙漠,那里有灼热的沙,把路人的眼迷乱:你来自冰原,那是茫茫透明的蓝,你要去开满花的山冈,你要采一朵送你最心爱的姑娘;你要去涌起风浪的海上,你爱那种漫卷的激荡……你的诗篇,书写在远古,飘荡在我的耳畔。太多的太多,在你低低的声音里,我梦着你的梦,那些醒来便灰飞烟灭的美丽。 
  就像我永远不再的童年。 
  淡淡的记忆支撑不了一颗未了的心。还好,还有飞扬在儿时黄昏里的那一丝声。橘色的天空下响着的是什么已记不得,是暮鼓,是轻哼的歌谣,还是漫天飞舞的鸽哨?越用力去想,却越是一无所获。 
  才发现,陷落在光阴里,无可寻觅的声,最令人销魂。 

花田半亩连载4:田的碎珠链 
 8月2日 
田的碎珠链。一 
  
听我的自言自语,听我的一心透明。   
一。旋转 
永不停歇的红舞鞋,飞驰欢乐的木马,一支被循环播放的歌,令人目眩的世界,在我眼前画着圆圈,旋转,旋转。 
小时候,我最怕坐转椅,每次坐总是剧烈头晕。四周景物渐渐模糊,仿佛将在速度中消失。 
当别人坐在转椅上旋转欢笑的时候,我是人群外模样伶仃的孩子,轻轻咬住粉红的下唇。 
  
后来,我听到一个叫做红舞鞋的童话。 
后来,我爱上一种叫做旋转木马的游乐器。 
后来,我听到一首叫做《旋木》的歌,和歌声背后的故事。 
  
那个残忍的童话,一双找了魔的红舞鞋,让我看到欲望与诱惑是多么可怕。 
我开始想要一颗清水做的心,澄澈,明净,没有躁动与贪心。 
当我坐在木马的背上,当我看到你回过头,微笑着为我拍照,我以为,我们依旧是孩子。 
是可以穿着洁白的小纱裙,任性地插起腰,撅起嘴的小公主。 
夏天的风,吹乱你的发,那一天,我们一次次坐旋转木马,不厌其烦,乐此不疲。 
木马在旋转的,分明是一场梦,童年里毫不迟疑的烂漫天真。 
17岁的冬天,我的cd反复播放那一首歌,《旋木》。Faye透明的歌声,刺破了耳膜与神经,直入我骨髓深处。 
在十二月的灰天空下,我想象着亮起彩灯的旋转木马,想一个穿纱裙的女孩,乌黑的眼睛,闪闪烁烁。 
一些是甜美,一些是忧伤。夜空下,星光将整个世界的安静收集,编制成一张温柔而明亮的网。 
21岁的六月,在KTV包厢中点唱这一首歌。画面更迭,灰白的色调,出现一张清癯苍白的脸孔。 
“知道么,他便是这首歌的作者,患了罕见的肿瘤,24岁,也就是04年就去世了。” 
静静听着同伴的话,眼前是消瘦的男子,温和恬淡的笑。 
原来,歌声背后藏着这样美好却匆忙的生命。 
天堂里,有没有乐音起伏。生命的圆圈,在我眼前,一条完美的弧,一次人间的行旅。 
旋转。旋转。我有几分晕眩。 
小学时,我们喜欢玩面对面拉着手旋转的游戏。 
看对面那张大笑不止,紧闭了双眼的脸,看模糊的背景,消失的树木和房屋。 
现在,谁会愿意陪你,玩这童年的游戏,在人世纷纷。 
谁拉紧你的手,同你一起,旋转出日子的一个个圆圈,一场场欢笑,或泪水。 
  
二。天光 
  
背景是亮的,树木是暗的,漏下来的,是淡蓝的天光,淡到仿若无物。 
红砖铺砌的人行步道上,落满槐树细小的白色落花。 
八月的城,在几场彻夜的雷雨之后显得淡漠而温柔。 
那几夜,我躺在黑暗里,看闪电划亮了窗口,又在瞬间里熄灭。 
耳畔是欧波冰凉的歌声。他唱: 
  
深深亲吻吧   紧紧拥抱吧  
再一次对你所爱的人吧  
深深亲吻吧   紧紧拥抱吧  
再看一眼你深爱的人吧  
擦干眼泪吧   采束百合花  
如果你永不会忘记他  
送给他鲜花   为他歌唱吧  
如果你会永远爱着他  
  
于是,就这样迷恋一个男人的声音,无力自拔。任音符一寸寸浸在肌肤深处,变得像一场疯狂的爱情那样铭心刻骨。 
我想象着,有个人,同样声音冰凉的男人,在寂静的夜晚为我唱一首忧伤的情歌。 
让我们都朦胧了一双泪眼,为了相爱的疼痛。 
为什么一定要是忧伤的呢。司汤达说,真正的爱是不笑的。 
亲爱的人,我却要微笑着,与你相对凝视,用尽青春,用尽今生,哪怕,是一路的颠沛流离。 
枕上的梦里,谁在天光未息的花圃为我采下一束百合花。 
谁将我紧紧拥抱,用深深的吻,唤醒我在飘零无助的噩梦一场。 
我的世界一瞬间如此淡了,淡到仿若无物。 
雨声连绵,要用多少滂沱如注的夜晚,才能冲刷净一面心灵,才能淹没了欲望与贪心。 
我在枕上听,我在枕上昏睡,我在枕上清醒。 
  
亲爱的人,这一夜,可有凉风扑入你的怀中。 
  
三。海 
  
夏天,我们该去海上。 
  
看远天膨胀的云,看细细的桅杆,看海鸥的翅,浪花的舌。 
该站在你的身边,戴一顶宽沿的草帽,让长长的蝴蝶结丝带在海风中飘呀飘。 
想穿一条白色的吊带裙,想赤着双脚,想在炽热的沙滩上一路跑去,再重重跌倒在涨潮的浪中。 
你会捡来贝壳,细心地一只只穿好,挂在我的脖子上。 
然后,像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充满赞许与骄傲地看着我,直到我已双颊通红。 
你会笑,一张被日光曝晒得健康非常的脸,一件皱巴巴的花衬衫,那笑容肆无忌惮。 
我说,我想看海上的月亮。 
于是,我们等待着夜晚,在路边买一瓶瓷瓶酸奶,坐在阳伞下慢慢喝着,直到日光淡去,月光亮起。 
夏天,该是色彩浓郁的油画,带着海的腥味,海的怒气和温柔,有时喧哗,有时却又是寂静。 
该拍下许多照片,快乐的,疯狂的照片。该亮出闭合太久的口腔,在镜头中尽情尽兴地龇牙咧嘴。 
夏天,该是恣意的,为所欲为。 
  
什么时候,我能够拥有那样一个夏天。 
  
你说,相爱是一件轻易的事么。你说,生命是一出荒诞的演出么。 
你没有答案,我没有答案。夏天的头脑,总是发烧一样,充满了幻觉和混乱。 
于是,好多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在海上。好像一只漂流瓶,身体中装上秘密的信件,漂洋而去。 
有一天,我会到达一处彼岸。 
那里,有没有传说中的花树繁茂,有没有你,向我挥手微笑。 
海在我的世界,是如此远,又如此亲近。 
  
夏天,我在陆地上想念海。 
我在文字里想念你。 
 8月7日 
田的碎珠链。二 
  
花影轻摇的下午,谁来欢喜我的幸福,谁来心疼我的悲伤。  
四。石榴 
从车窗里望见路旁一株一树绯红的石榴花,翠色的枝上已生了玲珑的果实。 
在这条车水马龙的街上,她站在那里,显得无助,却又是高傲。 
让我想起春天里,中关村东路上那一路樱花。飘零在四月的风中,和了脂粉的泪一样。却没有人去疼惜,身旁,总是绝尘而去的车流。 
绿灯亮起,所有的车子在瞬间里启动,石榴花从在我视野里渐渐远了,远了,终于不见。 
有多人人会在经过时,如我一般注意到她的存在? 
一树绯红的花,像一心热烈的期许,在夏日的街头绽放。在我眼中,她是历尽红尘的女子,一袭红裙,望这依旧形色匆忙的世界,轻轻一笑。 
  
有一句话,叫做“拜倒在石榴裙下”。常常,这话之前还要加上“多少英雄豪杰”。 
据传,这石榴裙的来历,与杨贵妃颇有关系,这却并不是我所关心的。 
我想象着的,是那石榴裙的真容,是那穿石榴裙的女子的芳泽。 
被染做石榴色的裙,穿在唐代女子的身上,毫不掩饰的青春,是那个遥远年代的俏丽多情。 
是一场梦回长安般的行旅,又仿佛追忆着自己一段虚无缥缈的前生,我读着石榴裙这三个字,竟就望见镜里的黛眉花钿,发上的金钗步摇。 
华清宫中曾绽放如霞的石榴,今日是否依旧。 
不经意的一次转眼,却已是风云流散的千年时光。穿石榴裙的女子,流转的美目不再,如铃的巧笑不再。 
唯留一份可堪琢磨,可堪怅惘的美丽,映衬在那个熠熠发光的时代中,容你我凭吊追忆。 
谁不愿是穿石榴裙的女子。 
谁不愿英雄豪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这是只属于女人们的童话。 
  
旧宅的西房前有一株石榴。儿时的我并不曾在意花开的盛丽,只垂涎那一只只饱满开裂的果实。 
母亲会摘下它们,在柜子上一只只并排着安放好。 
每晚去家附近的试验田中散步时便带上两只。我们坐在田垄边吃那一颗颗甜美多汁的种子。 
蜻蜓在身边飞舞,孩子们追逐着,一路嬉闹地跑过。稻田带着水汽,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那是一些多好的夜晚。 
有时,还有一场缤纷的火烧云在西天上演。 
现在,我常常想念童年的夏天。没有浮躁,没有不安,没有城的喧嚣和匆忙。 
石榴甜美的汁水浸满唇齿,一棵树,把生命的蜜无保留地奉献给我。 
长大后,再没有吃到过同样的石榴。 
搬家的时候,石榴被掘起,包扎,转送他人。听说不多久便死去了。 
母亲说,草木亦是有情的,换了水土和主人,往往长不好。 
那是一株深情的石榴。 
现在,我不再吃石榴。 
  
五。阳台 
  
每一家的阳台都用塑钢的门窗封起,底层的几家,还安装了铁笼似的护栏。 
只有四层的一户,阳台四面通透,没有加装任何。 
我仰起头,看这一栋旧去的六层砖楼。它全然一副戒备的紧张,只在四层轻轻舒了口深长的呼吸。 
那一户是不是没有人居住?窗台上依稀有花影摇动,玻璃窗也擦得晶亮,几只雪白的袜子在夏风里等待风干。 
那么,主人为什么不封起阳台,如所有的邻居一般? 
我不得而知,那一个四面通透的阳台却把我深深打动。 
阳台,本是居住在局促住宅中的人的一处喘息之地。它从水泥的囚笼里伸出,给你一个空间,把身体浸泡在外界的空气中。 
阳台,本该是我们的世外桃源,本该有一张藤椅,一盏清茶,一帘明月。 
让四面的风吹来,让冬日的雪花落满,这小小天地,该纵容着自己,也纵容着自然。 
在日影斑驳里,懒洋洋地读一卷闲书,朦胧着头脑和耳目,不求甚解。 
或者,探头出去,看看楼下的人来人往,看这个琐碎的世俗世界的嬉笑怒骂,然后,以旁观者的身份笑一场。 
也许,也只有旁观之时,你我才得看清人生荒诞。 
我不知那四层的主人对于阳台也有如我的看法。 
有星星的晚上,他会站在阳台上等待一颗流星的划过么。 
隆冬,他会在阳台上撒一把小米,等着麻雀来啄食,一个人悄悄躲在玻璃窗后看着,微笑么。 
那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或许,是一个乌发覆额的女孩,或许,是独居多年的妇人,或许,是漂泊半生的老者,或许…… 
阳台背后藏着的那个人,是一个永不必解答的疑问。 
不知,那些把自己围困在自设的铁笼之中的领人,会不会发觉自己的可笑。 
大概,非但不会,反而会对如此的高明赞许不已。 
人,多数时候是被自己所囚禁而毫不自知,原来,这是真的。 
  
  
六。寂静 
  
那一年,我们一起痴迷聂鲁达的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 
  
我们反复读着,这样美丽的字句,深深沉浸其中。我们想,原来爱是这样哀伤惆怅的缠绵。 
那一年,我对你说,未来,若我爱上什么人便只会远远地望他,而不靠近。 
不与他说一句话,不交汇一处眼神,不在他的记忆出现,留下任何痕迹。 
我将沉默着爱他,在他的全然不知中。 
你笑,你问我,你能做到么。 
我没自信地摇摇头。毕竟,我曾是那个大声宣布,要将他的回忆全部霸占的女孩。 
我爱,于是,我贪得无厌,于是,我容不得任何的疏忽和瑕疵。我总是爱得自私而贪婪。 
而今,我却说,要沉默地去爱一个人。 
我怎么会甘心,甘心站在他的对面,却是永远的陌生,甘心在他的世界里,连我的名字也不曾出现,哪怕一瞬。 
他们说,真正的爱,是“我爱你与你无关”。 
然而,除非你从未知晓,不然,你又如何忍心让这份爱恋与你无关。 
我终于不是那种能将爱情溶于寂静的女子。 
  
那些寂静的爱,却令我神往。 
好像那一个听来的故事。 
时过中年的女人,给出版社写信转作者,表达对新出版的一本诗集的喜爱。那是一位成名不久的小说家的诗集。 
出版商趁着他小说的风潮,找来他早年的诗作,合编一册推入市场。 
女人在信中写:感谢你的诗,让我仿佛回到了青春的年代……你的情诗,使我悔恨自己不曾炽烈地爱过一次。 
她用蓝色的墨水书写,娟秀的小字,好像出自年轻的女孩之手一般。 
这个年代,还有人会手写一封信,来表达对一位作家的喜爱,出版社的工作人员有些意外。 
当小说家怀着同样的意外,拆开那一封信,他的嘴角浮起了笑意。 
他将那一封信夹入自己那个写满了诗行的旧日记本里。 
那一夜,小说家失眠了。好几次,他来到书桌前,提起了笔却又迟疑着缓缓放下。 
他想给女人回一封信,却终于没有。他醒着,直到天光亮起。 
最后,他拿出女人的信,在页尾的空白处写下: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些诗,都是为你写的。 
从他展开信纸的那一刻便认出了那熟悉的字迹,结尾的署名更令他一心怅惘。 
小说家将一切的爱埋藏了。 
用最寂静的方式爱着。 
女人读着诗的时候,会感动,会流泪,会记起自己如花的青春,却不会知道,那一份寂静的深情。 
事实上,她从不知道小说家,甚至,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一年,他只是隔壁班一个默默无闻的男孩。 
  
有时,我羡慕那个女人。有时,我又为她遗憾。 
但也许,寂静,的确是爱情最美的样子。 
是否,在你的青春里,也有一个寂静的人,在人群之中将你的所有悉心珍藏。 
是否,也有一双你从未察觉的眼,跟随着你,让你就这么轻易,将他所有关于青春的回忆霸占。 
就让这寂静的爱成为一生的秘密,归于尘土。 
或者,直到某天,时光老去,有什么人对你说起:他曾经爱你。  
 
花田半亩连载5:依旧 
 夏花的绚烂,七月,被网住的情绪,无处停靠。   




让生如夏花之绚烂。我喜欢泰戈尔的这一句诗。  
想起01年的夏天,一个人在病中读那本《漂鸟集》。  
我记得全书最后的一行文字:我信赖你的爱。  
   
远去的01年,淹没在太多人因申奥成功而激起的如潮欢乐中。  
而我15岁的夏天,却如一缕淡淡的烟,在时光中不断抽离,终于面目模糊。  
好像镜中的自己,转眼间肥胖浮肿的面孔,显得虚假且狼狈。  
   
如今,当我站在远处,望着那个自己,心中的忧郁早已不见痕迹。  
只仿佛是观看一场悲伤的电影,读一本行文冰冷的小说。  
一个女孩,在花一样的年纪上,患上无法治愈的疾病。一个女孩,注定了用后来的日子,与险恶的命运正面交锋。  
如此而已,或许,是早已滥觞的情节,早已令人厌倦的题材。  
但是,这些,只有在远处,只有在局外,你才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看待。  
当我成为了那个镜子中面目全非的女孩,吞下一粒粒药片的时候,才懂得,苦难永远无法真正地被了解。  
   
15岁的女孩,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去面临生命里的种种艰险。  
镜子里,她哭了,她反复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而所谓命运,便是从无解答。  
在炎炎的夏天,躲在房间读泰戈尔的诗歌。那里,有飞翔的鸟,有漂泊的云,有盛开的花,和闪烁的繁星。  
爱生命吧,并发现爱吧。一时间,心中溢满了这样的两句话。  
放下怨恨,放下恐惧,我闭上眼睛,默念着:让生如夏花之绚烂。  
   
01年,一处鲜明的坐标,在我的世界,刻出深深的疤痕,却在结出的血痂上长出一朵洁白的小花。  
我知道,生命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我打磨。  
好像,一位信基督的朋友曾对我说:上帝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良苦用心。  
我笑了,疾病没有令我被隔离抛弃,反而成为神的宠儿。  
   
这样远了,远去的15岁,后来的花季和雨季。  
   
有时,我翻看曾经的日记,却只相遇了一个个陌生的自己。  
夏天里独自去紫竹院看荷花的女孩,我竟然忘记,自己在本子上画下过那样一幅荷花的速写。  
冬天里一个人踏着雪走回家的女孩,我竟然忘记,自己用舌头去迎接第一场大雪的甜美,雪花是冰凉的。  
   
我似乎是自己感动着自己。  
   
一次次的蜕变,令我成为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人,截然不同的自己。  
我喜欢日记里的女孩,我也想念她们,我为自己曾是她们而感到骄傲。  
虽然,她总是不够坚强,在病痛里不争气地掉眼泪,写下过绝望的话,悲哀的诗。  
但我原谅她,因这不该是一个与疾病相关的年纪。  
她该好好地享用青春的光华,毫无顾忌地去挥霍时光,不是么。然而,许多的欢乐,就这样轻易而决绝地错失。  
如果,如果,我反复假设,另外一种可能,千万种可能。我会更幸福吧,我会多么幸福啊。  
然而,没有谁给我们任何假设的机会。  
   
人生是一条寂寞的单行道。在命运中,我们只有独行。  
   
如今,我的生活依旧,夏天依旧。  
身体以一种费力的姿态,延续着她的工作,我时常深深感谢,我的心,我的肺,我的胃,和一切参与其中的器官。  
我知道,在默默中,他们比我承受了更多来自疾病的伤害。  
我爱他们。我信赖你的爱。  
和自己说话,这样的事情也许荒唐,却总令我倍感安慰。  
我说,我要呵护你们,不让你们再受折磨与痛苦。  
   
有人曾问我,如果生命满是欢乐,你爱它,如果生命只是平淡,你也爱它,但倘若生命是接踵的不幸呢?  
那天,我没有回答,我沉默了很久,说不出一句话。  
今天,我却想说,我依旧爱他。  
   
因为,那是属于我的。  
 
花田半亩连载6:如鱼 
 7月24日 
如鱼 
  
鱼在水中,云在天。 
  
  
  
  
总觉得金鱼是属于夏天的生物。于是,几乎每一年暑假总要买回两只,放在书桌上,精心养起来。 
窗上是不绝的蝉声,窗下是已攀上栏杆的牵牛,这样的午后,百无聊赖的闲散,像水墨的留白,因空而丰富。 
  
看我的鱼在圆柱体的鱼缸中来来回回。 
  
鱼是快乐的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鱼是寂寞的么。我不是鱼,却知鱼的寂寞。 
两条鱼在狭小空间中头尾交错,又擦身而去,怎么看,怎么像世间的太多相遇。 
如此匆忙,如此拥挤,又是恒久的无言。 
  
鱼大约是这世界最沉默的生物,除了极偶然跃出水面激起水花,它们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 
当然,这声响局限于人耳所能接收到的频率波段。在我眼中,鱼的沈静,分明隐秘着生命原始的寂寞。 
在水的围困下,在水的拥抱下,它们不忧不惧地度过着自己的生涯。 
  
据说,看鱼游水的姿态能够令人心神愉悦。 
鱼的姿态确是优雅的。特别是金鱼,如花绽放般的尾巴,纱裙一样的轻柔飘逸。 
看我的鱼,看它们的快乐或者寂寞。 
在城市的喧嚣之外,鱼有自己安然的生活。 
  
他们说,鱼没有眼泪,他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 
水中的鱼,即使哭泣,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即使记得,又如何对什么人说起回忆。 
  
鱼从不让谁看穿它的心事。 
于是,人以为鱼是忘情的,鱼是没有烦忧的。 
倘若记忆真的只有七秒,该有多少悲伤刹那里烟消云散,却也有多少欢乐瞬息间不知所踪。 
  
回忆,总是一半疼痛,一半甜蜜。 
  
鱼的心事,埋藏在水下,不去诉说,不去哀怨。鱼的沉默里,是隐忍的坚强。 
鱼也许是个哲学家,它的智慧无声息,来来去去,真正是子非鱼安知鱼。 
看我的鱼,越发觉得我无法参悟透它们的世界。 
或许,这无言的生物,是佛陀安排在世间的使者,来给人以启示。 
虽然,多数的时候,我们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只是混沌无知地经过,而没有足够的觉醒。 
  
父亲喜欢钓鱼。 
童年的记忆中,很多的夏天傍晚,他都是带着一身鱼腥,风尘仆仆地归来。 
然后,是厨房中的一阵忙乱,然后,是鱼肉的香味弥漫在小小的院落。 
那是一些有星星的晚上。一家人坐在小院中,分享一盘红烧鱼。 
  
我不曾想过鱼钩穿透鱼嘴时鱼的疼痛。 
我只陶醉在鱼肉的美味。而现在想起来,却觉得人捕获鱼的方法未免残忍。 
人终于不是鱼,人终于无法将鱼的疼痛感同身受,人终于还是要吃鱼,享用它的鲜美。 
  
顾城曾给他的法文翻译尚德兰女士写了两幅字,一副是“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另一幅则是“鱼在盘子里想家”。 
诗人盘子里的鱼,是多情的远行者。它迷路在远方了,再回不去。 
读到这一句话,我仿佛见到那一条躺在白色磁盘中急促呼吸的鱼,它洞张的,不会流泪的眼睛,充满了令人惊心的悲伤。 
但即便如此,鱼依旧不发出一丝的声响,它以沉默面对生死之界。 
  
曾是悠游于水的鱼,在无限眷恋中离开,诗人的心总是触及到那些我们视而不见的疼痛。 
鱼在盘子里想家。 
我渐渐已不忍心读这一句话。 
  
庄子《大宗师》中有言:“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的话,本是论道,却被后人引做他用。 
  
人们说,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话说得看似洒脱,实则万般艰难。分明是落着两行泪水,道出这样一句决绝的离别。 
看似决绝的人,往往是最狠不下心肠的人,所以才要用冷的面孔,冷的言语,粉饰和掩盖那一心的不舍。 
相忘于江湖,然后,或许彼此能够拥有各自的欢乐。 
但此种种,也不过一厢情愿的猜测。 
从此后,是海阔山遥,从此后,是汪洋中的各自沉浮。 
  
人的错失,有时,大约真如鱼与鱼的擦身。 
只是,若鱼的记忆真的只有七秒钟,在江湖之上便真可相忘。 
而人,人太过发达的神经,如何去真正无所留恋地忘情。 
  
因此,人无法如鱼。 
如鱼沉默,如鱼悠游,如鱼埋藏了心事,安然于自己的生活。 
  
看仰韶文化陶器上的鱼形纹,让我知道在那么遥远的年代里,人在心中对于鱼就充满了美的想象。 
不只是器物上绘画的花纹,还有那太多美妙的传说和无邪的诗歌。 
  
《列仙传》上载赵人琴高行神仙道术,曾乘赤鲤来,留月余处复入水去。 
那月明的夜晚,水仙乘鲤而来,乘鲤而去,水面的清辉,清越的飞浪,该是怎般的飞逸动人。 
  
鲤鱼大约是最有仙骨的鱼,它们的跃起,总有传奇发生。 
  
读唐诗,翻到戴叔伦的一首《兰溪棹歌》: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 
  
一片片如粉的桃花,就扑入我梦中来,夹着轻轻雨丝,在凉月初升的夜半,浸湿一身衣衫。 
鲤鱼在这诗中,在涨起的春水中,激荡着层层水花灵动。 
  
鲁昭公赐孔子一尾鲤鱼,于是孔子的儿子因此而得名孔鲤,字伯鱼。 
鲤鱼大约也因此沾染了些圣人的灵气,而显得特别。古人的朴拙可爱在这名字中也可见一斑。 
  
感动于《乐府诗集》中那一首《饮马长城窟行》。 
……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一双鲤鱼,藏匿着爱人远方的消息。一封家书,承载了多少千山万水的惆怅深情。 
她长跪在地,读这一封信,读着琐碎的嘱托:多吃些饭,莫因思念消瘦了身体。 
素白无华的诗句,古老真挚的爱情,在鱼的腹中成就着时光的永恒。 
千年之后,当再读起如此的诗,心中仍是一阵温暖的凄恻。 
  
所谓爱情,不只是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而是长相忆的不变情怀。 
让我爱你,用鱼传尺素一般的心。 
  
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人鱼。但我希望那不只是人们的一种想象。 
  
多少人为了小美人鱼化作泡沫的故事黯然下泪,多少人在梦境的海上听到人鱼忧伤的歌声。 
在一些传说中,人鱼是凶恶的海妖,但更多的故事里,她们是美丽善良的姑娘。 
  
曾看过一部电影,是人鱼在现代的故事。 
美貌的人鱼爱上了人类的男子,于是幻化出双腿与他相爱。 
但每一天,她都要在浴缸中恢复鱼的身躯,才得以继续生存。她的双腿不可以沾水,否则便会显露鱼的形态。 
这个秘密终于被一个嫉妒她的女人发现,于是,在一次宴会上,她将一杯水泼向了人鱼的下身。 
后来的情节我已记不清晰,只记得众目睽睽之下,人鱼倒在地上那无助的眼神。 
人的丑恶在那一刻被剥离在空气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的故事似曾相识,人好像总是要把异类打回原型才痛快安心。 
而所谓异类,那些被称作妖与怪的生灵,却分明在无言里对照出人的阴暗卑劣。 
多少梦中,我见到海上飘浮的五彩泡沫,多少梦中,我坐在礁石之上,听人鱼们月光里的歌声。 
  
太多的美与爱,在童话里,在我们心中,无论真假,只要你相信了,它便是存在。 
  
人该如那些美丽的人鱼一样,执着无悔,充满勇气地去追寻真爱。 
  
看我的鱼,安静地发呆,无知觉地度过又一个夏日的午后。 
从前,北京的四合院里会安放几缸石刻的金鱼缸,里边栽上睡莲,然后养上色彩斑斓的金鱼。 
那是多么诗意的设置。想象着在一个同样的夏日午后,立在漏下清澈日光的院中,看鱼在莲叶间时隐时现的穿梭。 
鸽哨飞过晴空,在云上洒下清脆悠远的回声。那时的北京,少了生活的仓皇,多了如鱼的从容。 
大概再没有那样的一处院落,因为,没有了那样一种情怀与心境。 
  
小时候,家里的大鱼缸中曾养着一群热带鱼。 
我常常用小网捞起来,一条条细心地抚摸,如抚摸一只小猫或小狗那样。 
不多久,那一群鱼便相继死去。后来我才知道,鱼是经不起那样每日的抚摸的,特别是本身就娇嫩的热带鱼。 
  
我的爱,竟然成为了致命的伤害。 
但是,那时的我,抚摸的初衷确实是出于单纯的喜爱。 
长大的我,才慢慢懂得,这世间太多的事,是由不得一厢情愿的。 
  
我的鱼,两条沉默的金鱼,摆动着纱裙一样的尾巴,在我的书桌上度过这个寂静浮躁的七月。 
我读几页书,写几行字,想些无关痛痒的心事。 
有时,因为沉默,我竟觉得自己也仿佛是一条鱼了,一样是擦身与错失,被水围困,也被水拥抱着。 
只是,我如何能如鱼般,在水压之下,也从容优雅,我如何能如鱼般,不忧不惧地绽放生命,心无旁骛。 
  
当这世界上还没有人,便有了鱼。 
关于鱼的一切,是天地留给我们的一道谜题。 

花田半亩连载7:温度 
 7月11日 
温度 
       
冷暖自知。心存感激。  

七月的天气,白花花的日光,把我的窗口映得雪白通明。总是在清晨五点便恍惚醒来。  

喝一杯凉开水,然后看看这完好的世界,又在黑夜的彼端悄无声息地复苏。  

打开关闭了一夜的手机。  

关心雨水和温度,定制的预报短信总是准时发来,我却总是留到第二天早上看。  

喜欢那千篇一律的开头:北京移动提示您注意天气变化……  

喜欢在预测了明日的风向和温度后,偶尔充满温情的一句:天气炎热,外出请注意防晒。  

大约不过都是本无深意的模式和客套,细细想来,却也有温馨。虽是无心,若在我们这里生出花朵,不是很好的事么。  

或许,我只是愿意听这样的关爱,这样嘘寒问暖的话。于是,纵使是刻板的天气提示,也能令我满心欣喜。  

   

北方的四季分明,温度的转变在换季的日子总是急骤得令人难免慌忙。  

由冬到春,总是要经历几场“倒春寒”,才得彻底地温煦明媚起来。  

夏天,又是雷雨频仍,方才朗朗天空,忽而便乌云压城,风雨潇潇。  

还有秋日的风,冬天的寒流,都是毫无形迹地来到,不必对谁事先预告。  

北方的天气是任性的,我行我素地横冲直闯,乐于雨便有肆意滂沱,乐于雪又是满目飞霜。  

对于身体不够强健的人,在分明的四季中生活是要小心翼翼的。医生对我说,你每天一定要看天气预报。  

有时,我也怀着笑意想:是否孱弱的身体更容易做到天人合一?天地丝毫的风吹草动,我的身体都有敏锐的感应。  

   

温度,大约是区分季节最鲜明的标尺。  

冬的寒冷,夏的炎热,竟能相差将近四十度。地球的公转自转,让这世间有了奇妙的变化。  

中学时,地理考试中有一道题,问如果地轴倾角增大或减小会对气候有何影响。  

答案似乎是热带的区域会增加或减小,已记不得了。却在那个时候,对宇宙充满了神秘的敬畏。  

是谁,在茫茫星空中安放了这一颗蓝色的星球?是谁用巨手调整好一切的角度和速度,让这世界如此丰富。  

坐地日行八万里,这样想着的时候,更觉自己是时空间的旅客。眼前的悲欢种种不过车窗外匆匆退去的风景。  

而我们,永远是风景中的人。逃不过风雨和日晒,躲不去一季季的冷暖更迭。  

自己的小日子,在宇宙的帷幕下,或许显得卑微可笑。还有什么是值得得意的呢,又有什么是值得痛哭的呢。  

一切都在我们手上,一切又是空空如也的安静。人何必争执,何必不舍。  

   

七月的一个晚上,梦到自己在冬夜里独自站在偌大的阳台上,看到漫天闪烁的星斗,在深暗的背景里放出寒冷的光芒。  

那是带着时空距离的寒冷,是寒冷的,却又是醉人的美,如此洁净的光。  

梦里,我在那里站了许久,痴痴地仰头,心中充满了得到安慰一样的喜悦。  

醒来,我依然清晰记得这个梦,并喋喋不休地说给身旁的朋友们听。  

不过是个梦。也许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并没有注意到我在说起它的时候,那语气中的惊奇。  

我不曾见过那样的星空。虽然,我也曾无数次想像,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我可以躺在草丛里,看一夜的星光。  

星星的光芒,却离我是这样远了。我与它们的距离,要用比光年更遥远的单位去衡量。  

星光在我眼中是寒冷,事实却是人类无以估计的剧烈燃烧的热。  

因为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令这温度的感触,有了截然相反的体会。或许一切事,莫不会被它扭曲变形。  

   

无论寒暑,我总是通体冰凉。仿佛像一条蛇一样,是冷的血液。  

而我知道,这只是因为我的血流缓慢。如果每个人的身体是一条河,那么我便是在山涧里缓缓流淌。  

也许,我和那遥遥的星光一样,看似是寒冷,实则是燃烧的。  

   

母亲总在睡前发短信来提醒我:明日降温,多穿衣服。……明天下雨,记得带伞。……  

这时候,我便躺在床上想像她吃力地按着拼音的模样。母亲本不会发短信,却硬是强迫着自己在一次次练习里学会。  

只为了最快捷地告诉我,明日的天气变化,只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在骤变的天气中免受伤害。  

母亲的话,总是那样几句,于是,我调侃说:你干脆把那几条短信存起来,每天直接发好了。  

她笑笑:我每天写,还能练练拼音,动动脑子呢。许多时候,我发觉母亲越来越像一个孩子了。  

   

我渐渐懂得。那个在睡前提醒你天凉加件衣的人,一定是真正爱你的人。  

因为,他把你的温度安放在了自己的心里。  

花田半亩连载8:夏天的碎语 
 6月25日 
夏天的碎语 
                                                   
                                                  花都开好了。我的夏天,苦涩的甜美。 
  

  
纵使夏天于我多数时候是一种苦涩,我依旧无法停止对它的喜爱。 
  
六月,七月,只是简单地读去,便有了夏的气息。 
是朗朗的晴日,远天膨胀的大片云朵,是刺目的光线里,一件被晾起在风中的白衬衫。 
是雷雨的傍晚,和雨后弥漫的青草香,是一抹彩虹,一只蜻蜓,一篇在雨声里写下的日记。 
小甲虫爬过我的窗纱,门外的墙角处幽幽地开着一丛明黄色的花。 
这些不知名的小生命,生气勃勃地在夏天里享用着丰沛的阳光和雨露,热烈地生活着。 
我一样是如此的小生命,于是,看到日光,听到雨水,会满心的欣喜与光明。 
深深地俯首,叩谢造物主的恩赐。令宇宙中有了世界,令世界有了生机,令万物有了灵性,令我有了知觉。 
在午后听一树的蝉鸣,并不觉聒噪,反是尘嚣中难得的宁静。 
一只只蝉,是穿越了千万黑暗,才到达了这个明丽的季节。每当想到这些,心中总是感动莫名。 
多少蛰伏于苦难的人,大约便能够有所安慰与鼓舞,相信希望的存在,收起悲哀,去守望破土的明亮。 
夏天,因为生命,因为许多爱,与懂得爱的眼睛,而分外深情。 
  
读古人的诗,于是灼热的天气里,也有清凉境地,全无食欲的暑热中,也能唇齿生香。 
端坐桌前抄写《心经》,任汗水浸透发丝,一心躁动此刻却已渐平息,波澜不生。 
洗好几枚色泽鲜亮的桃子,切开一只雪白的蜜瓜,慢慢享用甜美的汁水,感谢植物奉献的果实。 
这些事,是适宜在夏天去做的。在苦夏的煎熬中,依旧漫不经心地去体味每一天,不紧不慢地度过日月的长短。 
如果,我们能够在热天里没有抱怨,没有烦躁,如果,我们能够保持着安详与淡定,那么,每一天都是一种长进。 
所谓舍弃肉体的安逸,而去荣获灵魂的完满。 
苦行僧似的修行自然不必,但肉体上适当的苦痛,大约对于我们的清醒确是有益的。 
夏天,在自然的环境下,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 
在苦夏中,静定下身心,去度过焦灼难耐的日子,去忍受汗水的洗礼。这只是小小的练习。 
不再执着于身体的舒适,然后,我们能够牺牲一个太多贪恋的自我,去体味智慧的清明。 
  
小鹿说,在夏天,她总想读法国的小说。 
田说,我总是在夏天有写小说的冲动。 
也许,夏天,是适合于小说的,夏天,是容易引人走入一种幻境的。 
刺目的日光下一棵浓荫的树,路过的穿白裙的女孩。雨天里的十字路口,一盏亮起的绿灯。 
这些,不过是平凡的场景,在夏天,却令人有了许多遐想。 
想一个女孩,在烈日下如水的心事,想她淡淡描了的眉毛。一场青涩的青春,一个日后反复说起的夏天。 
也许,那便是曾经的自己,以另外的身影,在现实,在幻想中的显现。 
仿佛没有了记忆,在文字里,我的从前被抛掷一空,全然成为了别人的故事,如此陌生。 
你永远读不出,哪一句是真,哪一句又是假。 
田从不是善于讲故事的人。 
我总是遗忘。我总是擅自臆造出那些过往。过于美的,过于悲伤的,或者,过于失真的。 
夏天,写下小说,然后锁入抽屉,不再去读,亦不拿给谁去读。 
好像太多的欢乐,太多的苦难,不需要被展示,被了解,只要在心中默默生长,如那丛门外的小黄花,幽幽地开放。 
  
在平静中度过夏天。 
这是一年中最明亮的季节。 
于是,我们也该有明亮的心,去感谢一切。 
花都开好了。 
只等一个微笑。 
 
花田半亩连载9:K 
 6月21日 
K 
  
布拉格,卡夫卡的门前。 
  

  
“K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村子深深地陷在雪地里。 
  城堡所在的那个山冈笼罩在雾霭和夜色里看不见了,连一星儿点显示出有一座城堡屹立在那儿的亮光也看不见。 
  K站在一座从大路通向村子的木桥上,对着头上那一片空洞虚无的幻境,凝视了好一会。 
  ……” 
                                                                         ----《城堡》弗兰茨·卡夫卡 
  
这一段来自《城堡》开头的文字,反复读来,都感觉像卡夫卡对于自身生命状态的一次形象化概括。 
冷峻,苍凉,如照片上卡夫卡双眼中洞射出的含义复杂的光芒,那里,一半是无所不在的恐惧,一半是旁观者般的镇静。 
在漫无边际的黑夜,在空洞的幻境面前,土地测量员K在原地凝视。 
1922年,已罹患肺结核的卡夫卡,在生命的黑夜里,在现实的空洞中,写下了这部后来被视为他代表作的小说。 
没有谁不会去联想:K莫不是卡夫卡(Kafka)的缩写。 
这样的疑问不会有回答,但可以确定的是,K所遭遇的荒诞情节,在无数的生命体上曾无数次上演,并在持续上演。 
  
K的遭遇,是人所遭遇的众多困境的一种概括。 
  
也许在卡夫卡看来,每个人都是土地丈量员。他曾在笔记中写到: 
  
“道路上没有尽头的,无所谓减少,无所谓增加,但每个人却都用自己儿戏般的尺码去丈量。……” 
  
因此,与其将K简单看作作者自己的简称,倒不如将其看作整体人类的概称。 
  
K之存在,其意义大约早已超越卡夫卡本人创作的单纯目的,而在广泛的人群中得到共鸣,引起了灵魂的颤动。 
也正是因此,卡夫卡的作品,才能够在他去世后独立于作者之外,用自己的心脏跳动生存,经久不衰。 
  
站在雪地上的K,去苦苦寻找进入城堡的途径,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却义无反顾地继续向目标进发。 
城堡,那仿佛无可到达的地方,在阅读过程中令读者感到无限的焦虑和绝望。 
卡夫卡似乎是在刻意将这一种焦虑感在文字中扩大,令它笼罩住整部作品,紧紧揪住读者的神经,压抑你的呼吸。 
20世纪的人们对于这样的焦虑感到熟悉莫名。透过那或许略显艰涩的文字,人们在K身上见到的分明是一个同样挣扎于其中的自己。 
当人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虫子,当人开始与曾经的那个人的世界格格不入,显得异样,而充满不安起,这个世界的焦虑便开始了肆意的蔓延。 
比瘟疫蔓延的速度更快,比瘟疫更加无影无形,且无孔不入。 
卡夫卡用一只甲虫点醒了世人的异化趋势,又用一座无可到达的城堡,揭露了人生的终极困境,和残忍真相。 
这样的冷峻无情,他有怎样的勇气,来直面这看得过于透彻的一切。卡夫卡因此是孤独的,卡夫卡因此是痛苦的。 
  
他说,只应该去读那些咬人和刺人的书。 
  
“如果我们所读的一本书不能在我们脑门上击一猛拳,使我们惊醒,那我们为什么要读它呢?” 
  
毫无疑问,卡夫卡的作品便是这样咬人的,刺人的书,使我们惊醒,醒来在浑浑噩噩的生活里,让痛感使我们清醒。 
卡夫卡把写作当作一项神圣的使命。写作对于卡夫卡的意义,远远超过了一般作家,虽然,直至他去世他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业余写作者。 
他在信中写到: 
  
“倘若我不写作,我就会被一只坚定的手推出生活之外。” 
  
写作从不是他谋生的手段,却是他生命的依靠。在卡夫卡看来,人生的意义绝不在于延续肉体的存在,而在于寻找到精神的家园。 
于是,我们是否可以对于城堡做这样一种解读:无可到达的城堡,正是人们所追寻的精神家园,而到达精神家园的过程,亦如去往城堡一样,一样的令人焦虑,绝望,充满了痛苦与折磨。 
然而,即使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这一条道路的真相,卡夫卡依然不曾屈服或者放弃--K倔强地继续着他的寻找。 
  
和卡夫卡许多的小说一样,《城堡》也是一部没有完成的作品。 
但或许没有完成,正是它最好的“完成”方式。好像关于人生的太多发问,好像宗教世界的太多悬疑,是不可解,亦无解的。 
K是否最终进入了城堡?K是否完成了他的工作任务,丈量好土地?这些,都已无关紧要了。 
重要的是卡夫卡让土地测量员K凭空来到这部小说里,接受着煎熬和折磨,荒诞地经历着一次次的尝试和失败。 
卡夫卡让我们想到同样是凭空里来到这个世界,接受着与K相似经历的自己。 
没有人不是那个无辜的土地测量员,没有人没有一座自己的城堡。我们都在渴望进入,却又无从进入,焦虑与恐惧在这其中生长。 
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如K,倔强如K,固执地去寻求那一条路途。这是永远不得而知的事情,没有回答,没有结局,像这一部貌似离奇的小说。 
  
孤独的卡夫卡,在病痛与感情的折磨下思索,在恐惧与压抑中走过短短41年的生命。 
他有瘦削的脸孔,窄窄的肩膀,一双因冷峻而显残酷的眼。他用一支寂寞的笔,震惊了后世的灵魂。 
他不曾停止的是思考,不曾停止的是追寻。 
布拉格,卡夫卡的故居,朴素的墙漆着蓝色,那是天空的颜色。门前的小巷貌不惊人地延伸,多少人从这里经过。 
一定会有人,恍然间记起他的那句话: 
  
“目标确有一个,道路却无一条;我们谓之路者,乃踌躇也。” 
  
读起这样的话,我只想说,也只能够说:哦,我亲爱的,残忍的卡夫卡……  

花田半亩连载10:枕上 
 6月4日 
枕上。一 
  
今夜,请听我轻声道一句,温存的晚安。 
  

  
我喜欢在睡前的枕上触摸自己的脉搏。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细数。 
感受着血液的升降起伏,如暗夜的河流,汹涌的寂静,温柔的水。 
  
我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去参悟生命故有的节律。 
  
当天地都沉默,月色泠泠,我在小小的床铺,如身在孤舟一叶,航行在无际汪洋。 
睡意朦胧,涛声清越,就任肆意的幻觉淹没我的夜晚。 
就让我是今夜的渔夫,撒一片网,打捞童话中金鱼。 
向他许一个愿望,不要木屋,不要城堡和宫殿,只要一处开满茉莉的花园。 
来亲手栽植树木和青草,编一圈稀疏的篱笆。 
等着早晨的阳光,透过云层,将我的脸孔染上玫瑰的颜色。 
  
睡前的枕上,我总是这样,漫无边际地想像。 
  
有时,想你戴一顶草帽,经过我垂着竹帘的门前。艳阳高照,田野葱茏。 
有时,想你在远方,寄来窗前的寒梅一朵,夹在泛黄的诗稿。 
那是从未存在的你。却无数次,来我似真似幻的知觉。 
  
你好吗。我轻声在问。 
声音刺破我的纱帐,刺破夜空,飘去了谁的耳畔。 
  
如同我触摸脉搏,如同我聆听心跳,我触摸没有行迹的你,聆听你的一切。 
仿佛是陌生,却又亲切得像熟识多载的密友一般。 
  
你在这里。你在那里。你在我梦里的梦里。 
你与我,用同一个姓名,怀同一种情绪,同一种喜悦。 
却在相异的时空,各自漂流。 
唯有夜晚,汇流于一处水上小洲。 
  
你是那撒网的渔夫,是茉莉花园的主人。你穿紫罗兰色的衣衫,你有云霞一样漂泊的眼神。 
你从不是梦,梦只是虚妄。 
你是精灵,是落下的一地风花,如星的光辉,明净的荒凉,却无忧伤。 
你会听见我的呼唤,在血液中苏醒,如我从生命的开端苏醒。 
你伸出修长的手指,触摸我的脉搏。我们聆听,这跃动不息的生。 
  
我闭上双眼,在深暗的夜世界,感受你。 
仿如在一面镶嵌满魔石的镜前,望见另一个自己。 
6月13日 
枕上。二 
  
也许,真正的幸福,从来便只能是不为彼岸,只为海。 
  

  
在一个阴天沉睡,忘记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停止爱恨,无论幸福悲伤。 
轻闭双眼,听墙外树声沙沙,云影聚散。 
用尽一天的光阴,静默不发一语,沉睡,如沉入暗黑的深海,如重温睡美人的秋冬春夏。 
荆棘蔓生床畔,时间被封锁在某刻,以完美的姿态保存。 
多少年,风花雪月早已凋谢,唯你的容颜未老,一如往昔。 
通往城堡的路,崎岖坎坷,充满险阻。谁能在一个恰当的时刻,将一个恰当的吻,及时送达。 
马蹄声响起,隔了几千重的山水,谁会骑这一匹白马,谁会用锋利的佩剑,斩断锈蚀的锁链。 
睡美人的梦境荒凉,时光消散,如风似沙。 
爱情的玫瑰,开放在百年后的唇角。她的唇是冰凉,一如海上的月光。 
睡美人在亲吻中醒来,后来她是否会迅速衰老,像所有平凡的女子一样。 
时间的魔瓶,一旦开启,便再无法收起其中的魔鬼。 
  
我爱这一半荒凉,一半繁华的童话。 
好像爱着一个冬季的寂寞,又爱一场炎夏的喧嚣。 
站在满目洁白的雪原中央,与观看傍晚骤然而至的雷雨一样,令灵魂激荡。 
而现在,在六月的一个阴天,当灰云朵吞噬了晴空,我只想沉沉地睡去。 
去你的海底,寻找属于我的一只贝,相遇在星夜里落了眼泪的人鱼。 
一朵泪花,便是一粒珍珠。她有多少的忧伤,让这深海,缀满了珠光的华美。 
想轻抚她的发,想听她诉说,那些古老的爱情,关于歌声,关于双脚,和消逝的泡沫。 
想靠在她的肩,在巨大的礁石,看月光怎样冰凉,如睡美人的唇。 
在远方,你说,你的窗口能够望见大海。 
这一片漫无边际,令我忧愁的汪洋,在你的窗前,也许寂寞,也许喧嚣的窗前。 
我在我的枕上想像。 
我飞越半个地球,去看你的灯火,去听你的浪涛,整夜不息。 
亲爱的人,我依然在荒凉的古堡,封锁在荆棘丛生。 
亲爱的人,我却不曾有容颜不老的魔法,来有足够的可能,目送时光的离去。 
我只是平凡的女子。 
如所有平凡的女子一般。 
  
多少守候的心,在故事中,故事的故事中,望穿秋水。 
此时的夏天,园中小莲初绽。无言洁白,无言芬芳。 
池塘中的湖色天光,仿佛谁随遇而安的心境,任四季花开花谢,云卷云舒。 
读一本写满心事的书。 
在睡前的枕上,在梦的开端,幸福别人的幸福,悲伤别人的悲伤。 
然后,渐渐淡忘。然后,六月的蝉声在雨中熄灭。 
我沉入深海,我将自己藏匿在荒凉的古堡。 
不要问,什么时候,你才能够走出自己的世界。 
不要问,什么时候,你才能够停止这一场场枕上的,纸上的荒唐。 
如果,我无法是海上的月光。那么,任我做池中淡定微笑的小莲。 
在枕上,在纸上,度我的春秋冬夏。 
  
你永远不会懂。  
我的心,是一只沉默的贝。

花田半亩连载11:这些。那些。六月 
 6月3日 
这些。那些。六月 
  
六月,日光多情,明亮刺目。 

  
六月一日的早上,电台里一首首播放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歌曲。 
花仙子,蓝精灵,黑猫警长……旋律弥漫小小的房间。主持人言语激动地回忆着自己的童年。 
于是,我也记起,许多令我痴迷的卡通片。想起雪孩子溶化时的悲伤,想起大盗贼欢乐的歌声。 
于是,我也记起,一条梦寐以求的公主裙,一双晶亮的红皮鞋,还有,夏日午后从树缝间漏下的阳光。 
那糖水一样的阳光。 
  
童年,已落入往事。归纳入一个个名词。 
  
小号手 
  
记忆中,所有的儿童节都有鼓号队的喧闹,和插满操场的彩旗,在风里飘散招展。 
带着桐树花浓烈的香气,空气被晕染成一片淡紫色的底。 
那天,女孩子都穿着白色的连裤袜,红裙子,头发上扎起了大大的蝴蝶结。 
男孩子穿着新衬衫,蓝短裤,和那走起路来啪啪作响的塑料凉鞋。 
  
我忘记了,我在哪一个位置,做着怎样的表情。 
我只是被淹没的一个声音,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只顾唧唧喳喳地说着话。 
  
鼓号队的演奏开始了,大家望向同一个方向。 
小号手们的脸憋得通红,还不纯属的技巧,令他们感觉费力。 
  
那只是一只简陋的小号,上边甚至生出了锈斑,侵蚀掉原有的金色光泽。 
但即使如此,男孩子们还是会因成为一名小号手而感觉自豪--这资格是需要经过选拔的。 
被选中的男孩子,每人得到一枚号嘴,大队辅导员,那个留着时髦卷发的女老师告诉他们:吹响了号嘴,才能够正式开始小号的练习。 
于是,这些男孩子,每天带着几分得意又几分焦急地吹着那些号嘴,这几乎占用了所有的课间。上课时,号嘴就放在桌子上。 
邻座那个未被选中的男孩,总是一脸羡慕地望着那生了锈,并不漂亮的小东西。 
  
后来,号嘴被一只只吹响了,虽然,发出的是奇怪的声音,却依旧令他们欣喜若狂。 
男孩子一个个飞奔向办公室,迫不及待地去领取一只真正的小号。 
  
他们都很努力地练习,由一位高年级的男孩带领着,一次次重复着单调的曲子。似乎却没有人厌烦,他们总是带着激动而神圣的神情。 
也许,他们知道,就在花墙的背后正有另一群男孩偷偷地看着这一切。 
  
在高年级的男孩中,有一个人是很小便开始练习小号的。据说,在他成为鼓号队的小号手之前,便早已学会了许多高超的技巧。 
他有一只皮箱子,里面装着属于他自己的小号,一支金光闪闪的小号。 
那小号与学校的小号不同,多了几个按钮,显然高级许多。同班的男孩悄悄告诉我,那是三音号,可以吹出更多,更美妙的旋律。 
大家都对那支小号神往不已。不必听它动人的音色,只是看它晶亮的模样,已经令人感到无限神秘。 
那个男孩,总是提着那支皮箱子,经过之处无不引起一阵议论。 
  
学校的不远处,有一块农科院的试验田。那时,田还没有专人看守,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一个麦子成熟了的六月早晨,我经过那块试验田去上学,听到了小号圆润而嘹亮的声音。 
远远地,我望见一个身影站在金黄的麦田中央,正是那个高年级的男孩。 
他雪白的衬衫被晨光镶上淡粉的轮廓,金色的小号闪烁着和那乐曲一样嘹亮的光芒。 
  
那天,那个安静的早晨,在起伏着麦浪的田野旁边,我站了很久,聆听着那个就要钻入云霄一般的声音。 
  
后来,我才知道,每天他都会到那里练习,已经坚持很多年了。 
而那一年,他也不过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 
  
现在,我还经常从那块试验田经过。大门被紧紧锁上了。麦田被棉花取代。 
我透过重重冰冷的栏杆向里看,棉桃被包裹在叶中,还没有长成。田野空阔,不再有孩子在吹起一支骄傲却孤独的小号。 
 那支三音号,是否业已生了锈迹。 
曾经的小号手们,还能否记得,号嘴吹响的,那奇怪的声音。 
  
白裙子 
  
我依旧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祁老师的情景。 
  
她站在大队办公室里,背对着门口,穿着一条长长的白色连衣裙。 
  
孩子们挤在办公室门口,却只敢露出半个脑袋,或者一只眼睛,偷偷地往里看。 
初夏的绿树,在窗口荧荧地闪烁。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等待着什么,一言不发地,任洁白的裙子也沉默地垂着。 
  
同学们都激动不已,小声地议论着这个美丽背影的来历。 
“你们还不知道?她是我们新的班主任呢。”“她刚从师范毕业的,好像才20岁吧。” 
我们不断听着这些听来很可信的传言,心中满是期待。孩子们大约总是喜欢一个年轻漂亮的班主任。 
我们已经厌倦了学校里太多的老年女教师。 
  
她却始终背对着门口站着。我想,她一定能够听到孩子们的推挤声和议论声,也许是羞涩,令她没有回过头。 
后来,她真的如传言所讲,成为了我们新的班主任。 
还是那一条长长的白色连衣裙,她转过身来,立在讲台上,一脸纯净的微笑。 
她也确实刚刚毕业,大概不过20岁的年纪。与其说她是老师,不如说更像一位亲切的姐姐。 
  
除了语文,她还教写字课一类的副科。 
我记得,她的字很漂亮,粉笔总在黑板上吱吱地划出有力而不失优美的线条。她教我们使用钢笔。 
那时,我总希望把字帖写好,一笔一划地练习着,却由于用力太大将钢笔用分了叉。 
为了写好字,我的字帖上的空白处也被练习的字迹占据了。规定练习5次的字,我却愿意写上10次,20次,还乐此不疲。 
我太希望能写出和她一样漂亮的字了。从那时起,我就对钢笔水划过白纸那蓝色的线条痴迷不已。 
写好的字帖交给老师批改,她会在写得好的字上画上圆圈。渐渐,我获得的圆圈越来越多了。 
而今看来,我曾经写下的那些练习中的钢笔字一定非常稚拙。但老师却看得出,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包含着孩子认真的心。 
她于是常常鼓励我。所以,我一直相信,自己也可以把字写得很漂亮。 
  
到现在,那个绿树荧荧闪烁的窗口,那个日光充沛的初夏,还仿佛近在眼前。 
但穿着白裙子的祁老师已经成为孩子的母亲。 
我们的小学,那只有几排简陋瓦房的小学,在城市改造中早已被拆除。一行行缀满花朵的槐树,也被移走,或干脆砍掉。 
好像是夜晚的星星带走了那些星光一样的小白花。站在树下唱着歌的孩子们不见了踪影。 
老师也离开了,调往周边的学校,继续他们的教师生涯。 
她书桌的玻璃板下,会不会压一张旧时的毕业照片。那一年,我们还是天真的孩子,那一年,你还是穿白裙子的女孩。 
  
很多年,没有了她的消息,不知道她去了哪一所学校。 
  
一个不经意的念头,让我在网上搜索她的姓名,令我得知她目前大约的工作单位。 
那一所小学,有一位和她同名的语文老师,也许是她吧,也许不是。我忐忑着在留言板上留下我的联系电话,然后等候回音。 
这之后的第三天晚上,我真的收到了老师的短信。 
  
她说,此刻她激动而意外,她说,她心潮澎湃。 
  
十几年的光阴。我们都各自穿越,又在另一个端点上再次重逢。我记起的,是她纯净的微笑,洁白的裙。 
  
老师,你好吗。我们都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如我们初见你时,你的年纪。 
初夏,仅能联系上的几个小学同学,相约要去看看她。 
绿树依旧荧荧,在那张毕业照片上,你还能认出谁的脸孔,叫出谁的姓名,想起谁,那时的调皮,那时的可爱。 
  
伙伴  
  
其实,儿时的记忆多半可疑。我于是感激,我所记起的,总是些明亮的欢乐,而将晦暗的部分全然忽略不计。 
关于我的伙伴,我记得的,只是一起嬉笑着走在阳光里的片段,只是舌头在冰凉凉的小豆冰糕上感受到的甜蜜滋味。 
  
我第一个伙伴,是我的哥哥。比我大四岁的哥哥。 
上小学前,我每天在家里等着他放学回来。上小学后,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与他一同上下学。 
哥哥不曾欺负我,我却是要听他的指挥。他不是学校里出风头的好学生,却喜欢在我面前把自己装扮成那种模样。 
哥哥当上了小队长,带回一个画着红杠杠的牌子,用别针别在袖子上。 
他告诉我那是小队长的标志,除了小队长还有中队长和大队长,分别是两个杠和三个杠。 
还未上学的我,好奇地问:那哪个长比较大呢?哥哥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小队长了,他们都得听小队长的。 
我心中于是对小队长充满了敬佩之情。直到我上了学,才明白事情的真相。 
  
那时,我也羡慕哥哥的红领巾,羡慕哥哥可以去上学,背着小书包,很神气的样子。 
后来,我终于也戴上了红领巾,背起了小书包,和他一起上学去,一样很神气的样子。 
  
我一年级,哥哥已经五年级了。于是,他有更多可以支配的零花钱。 
他不是小气的人,总带我去小卖部,买糖果,和那些小零食给我吃。我喜欢那种站在玻璃柜台前,眼花缭乱的幸福感。 
虽然,那时我们买回的多是一些一两毛一袋的萝卜丝一类的小食品,却能够快乐地在回家的途中快乐地吃一路。 
  
前几天,在QQ上遇到哥哥。远在大庆的哥哥告诉我,他就要结婚了。 
哥哥要结婚了。怎么会,分明的,昨天我们还是孩子,还是那个那对在小卖部高声叫着:“我们要五毛钱水果糖”的兄妹。 
前年的夏天,你对我说:时间老人真坏。 
我笑了,我真想撅着嘴埋怨,责怪他的匆忙。老人为什么还不走得慢一些呢。 
你的脚步太快。 
  
同学里,有更多可爱的伙伴。大眼睛的静,长头发的卉,和我同桌几年的稳。 
  
静住在街对面的胡同里,她的胸前总挂着一枚钥匙。她梳着短短的小辫子,于是有了“小已巴”这样的外号。 
她有一个穿着粉色裙子,能够转动,并发出八音盒一样音乐的洋娃娃。 
去她家玩,常常是上满了发条,两个人就静静看那公主一样的娃娃,一圈又一圈优雅而缓慢地旋转。 
  
卉的家里有一架风琴,这令许多女孩都羡慕不已。 
曾有一个女孩对我说:如果我也能考100分,我妈妈一定会给我买一架像卉家那样的钢琴。 
我们都叫它钢琴。长头发的卉,和她的钢琴,是这样完美的结合。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个被父母无比宠爱着的女儿。 
大家都喜欢和她在一起。很多时候,她是孩子们围绕的中心。 
  
与我同桌的稳,和我一起在课堂上画日记。 
我们用彩色铅笔在那些笔记本上涂画出帆船,树木,花朵,小兔子,和冰淇淋。 
我们写下一些歪歪扭扭的字,编出一两个离奇古怪的故事。 
我们总是忘记带手工课上要用的剪刀,于是,一同在课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去取。 
多数的时候,总能顺利地取回,顺利地上课,而不至于因为没有带剪刀而被罚站。 
这令我们有种难以名状的,胜利的喜悦。 
上中学后,我从未失去联络的同学只剩下稳。几次搬家,也不忘事先互相通知,留下新的地址电话。 
生日的时候,她从郊区的家跑来,把礼物送到我手上。 
我计算了一下,我们居然已经是15年的朋友了。 
她是我最“老”的伙伴。 
  
还有一些男孩子,是全然失去了踪迹。仿佛只在那一段记忆里出现,仿佛他们只是记忆中小小的演员,而从未真实存在。 
  
好像和我坐在教室最后排玩着拔根儿的梁。 
  
那是一个小眼睛的男孩,他说他因此喜欢大眼睛的女生。 
他喜欢开玩笑,也会讲许多笑话。有一段时间,我们会一起放学回家。我曾经弄碎了他挂在脖子上的玉坠。
记得,他似乎是生气了,连玉坠也丢下不要。我回家将那碎成三块的玉用透明胶条黏好,第二天带给他。 
我早已忘了,后来我们是如何和好。我也忘了,后来我们是如何疏远,又再次熟络起来。 
小学毕业后还常常接到他的电话。直到有一次,他到中学门口等我放学,我却匆匆地骑车跑开,装作没有看到他。 
似乎是那之后,他没有再找我。我也松下一口气来。而我,不过是害怕同学的闲话罢了。 
却就此,失去了他的全部消息。 
最后一次见到,是高中的某天,在学校的后门。他已是一幅社会青年的模样,和一群人坐在一处,香烟的雾,模糊了他的脸。 
不知道梁现在怎样,也许他已不再轻狂,而有了静定和沉着。 
  
曾坐在我座位前的岩,在中学六年依旧同我一所学校,只是在不同的班级。 
然而,我们似乎却再没有说过话。 
  
岩常常是一个人,背着硕大的书包,默默地独行,从我的眼前经过。我开始不敢与他打招呼。 
他那沉默的神情,甚至令我怀疑,他是否还记得我是他的小学同学。 
  
小学时,他是快乐的孩子,他的学习很好。 
岩的姥姥开着一家小文具店,我们常常去那里买一些橡皮或者圆珠笔之类的东西。 
一次分角色朗诵课文《草船借箭》,他扮演诸葛亮,我读周瑜,于是后来,他便常以孔明自居,把我叫做公瑾。 
那一段时期,我们给每个人都起了三国中的名字。 
我一直对周瑜充满好感,大约也于此有关。何况之后我又读到“曲有误,周郎顾”这样美丽的故事呢。 
岩做了许多小纸人给我,是周瑜在演奏各种乐器。我也在白纸上画出羽毛,做成了一把羽扇送给他。 
岩大概早已忘记这些陈年的事。我却时常记起,并不禁会心一笑。 
  
听卉说,现在的岩留了长头发,还有些卷。 
我无法知道,他的生活有了怎样的改变。我无从了解,他的心里有怎样一个关于诸葛孔明的回忆。 
  
在四年级转学离开的军,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乌黑的瞳孔。 
他是个有些脾气的男孩,有一阵,坐在我的右边,我们常常争吵不休,却并不知道为些什么。 
一次,情急之下,我伸手拿起桌上的橘汁泼在他的头上。两个人一时间同时哑然了,好几秒。 
我有些后悔,看着那橘红色的汁水从他的头发上流下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生气,也不再和我争吵。他刚刚将汁液简单擦干,上课铃便响了。 
我始终坐立不安,偷偷往他那里看。他傻傻地冲我笑笑,摸摸因为糖分而被粘黏立起来的头发说:跟发胶似的。我于是也笑了。 
  
我借给他的一支笔他始终没有还。我几次催他向他要,他总是说忘记带了。 
直到他转学走后,另一个男孩告诉我,军和他说,他是想留下一些纪念。 
  
再不曾见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不曾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的出演大约就此落幕。 
军只是属于那一年,属于童年里无邪的吵闹,和孩子们各自越发迷离的记忆。 
军还会记得么,那一支笔还在么。 
  
军一定忘记了。 
  
  
坐在这里,一个下午,我的回忆无法遏制。竟写下这样零碎的许多。 
我仿佛一只小老鼠,把藏起的粮食,在一个晴天搬出洞口晾晒。 
这些人,那些人,这些被别人遗忘了,或者以另外的版本存在的故事,被我在这个六月重新整理。 
还有太多,沉在昨日的湖水之中,不及打捞。 
我想,这些时光的果实,该在充沛的日光下被我们在一个恰当的时刻采摘。 
  
我穿上一双有蝴蝶结的小皮鞋。 
我像个孩子那样,吹起一只气球,用细线栓在书包上。 
  
有时,我距离曾经的自己很近。 
有时,却又很远。 
  
现在,我只是幽幽地,在今天的风里记忆起这些,像一朵墙角的小花,幽幽地独自开放。 
没有人知道,我心中的美好。 
只有我自己懂得,那一切的甜。 

花田半亩连载12:有月亮的晚上 
 5月27日 
有月亮的晚上 



月的温度,是我此刻,飘忽的目光。 
  
有月亮的晚上,我们面对面盘坐在地,让清辉的洁白撒在额头发梢,仿若暮年的霜雪。 
轻抚你宽阔的肩,嶙峋的骨,如一列列山陵的冷峻。这一夜,盘坐的你,令我想起月照山苍然的诗境。 
没有一颗星,唯有一轮月,在窗上流泻下一地温凉。 
夏风清澈,这一刻,我的镜台本该绽放一盆茉莉,我该是读一首远古的诗歌给你听。 
我说,我喜欢这样的晚上。让我们陷落在寂静里窃窃私语。 
  
你没有多说话。无意的低首间,我却看清你轮廓忧伤的侧脸。 
这时,我们本都不该有泪。 
这时,我们却分明在沉默里,有了莫名的辛酸。 
漫漫的路,生活,荆棘和鲜花丛生。背负着各自的重量默默潜行。 
也许,当我们能够肩负起这些重量,并站直了身躯,昂首向前,才是真正蜕变了的自己。 
而现在,我还是如此脆弱。我还是有悲戚,有抱怨,只能够靠住你的肩膀哭一场。 
但我知道,有一天,我们终于会拥有强大的心,不再怨天尤人,不再茫然若失。 
我们将学会,如何安放好一颗躁动的心,如何抚慰一只不安的小兽。 
相信我,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高二那年,反复读顾城的诗集。平庸的装祯,被包上绘着水彩花朵的书皮。 
那一本书,以一副花般的姿态,平躺在我的书桌里,接近两年。 
总是在课上翻起它,于是便能够逃离晦暗无趣的现实,去他的童话里遨游。 
抄写他的诗句,在生长着瑰丽木纹的桌面,用一支相伴许多年的铅笔。 
“告别绝望 / 告别风中的山谷 / 哭 / 是一种幸福” 
好几年,我的心,如一间空房,被这样一句诗充满,像一室温凉的月色。 
于是即便有泪,也不是悲哀。 
现在,我又在默念这一句,被抄下无数次,又无数次擦去的诗。 
我知道,我是需要在文字间取暖的人。 
那一年,教室窗外的灰天空下有摇曳的树,绿得伤心。 
十七岁的我,在一个将雨的下午昏昏欲睡,任一桌敞开的书页,被风翻乱。 
  
有月亮的晚上,我想对你说起这些。关于我的从前,关于那个小女孩,那个女学生的一切,一切。 
也许,你愿意去听。也许,你宁可站在那门外,对于曾经的我一无所知。 
其实,那门内的所有,此刻,连我自己也已感陌生。 
我只是喜欢,喜欢在一片梦一样深的月光里,触摸一些消逝的虚无。 
我只是喜欢,那个小女孩,那个女学生,和关于她的一切,一切。 
  
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样是有月亮的晚上。 
我一样喜欢看月亮,却是看月中深深浅浅的阴影。想着祖母的故事,那些月中的传说。 
嫦娥,吴刚,桂树,还有捣药的白兔。他们真的住在那一轮明黄的光里么。 
幼小的我,仿佛对那一个神仙世界深信不疑。所有的怀疑,都是成长的悲哀。 
后来,我知道了高处不胜寒。后来,我担心起月宫的寒冷,想着嫦娥如我一般冰凉的十指。 
碧海青天夜夜心,月的世界,原来如此寂寞。 
月色间,不宜有欢歌,不宜有笑语。或许,只应对着清影凭吊心魂,饮一盅酒,诵一首诗。 
应寂寞如嫦娥,独对万象冰雪,时光纷落。不宜有红粉的笑颜,管弦的喧扰。 
若有声,也只玉人的箫,或梅边的笛。 
古人说,明月楼高休独倚。怕的是思念缠绵,怕的是月冷情伤。 
有月亮的晚上,属于多情的人们。有月亮的晚上,纵有绵绵的话,也要轻轻地说。 
于是,这一晚,我们多数沉默,只有零零的言语,散落在空白的时间。 
我们面对面盘坐,如一对参悟天地的禅者。 
空山花落,月影徘徊,你我有没有相看两不厌的默契。 
嶙峋如山的你,在我的天地,静候着一场场日后的霜雪。 
染白我们此时的乌发青丝,褶皱我们此时的青春如花。 
  
这一天,有月亮的晚上,我站在小小的阳台。 
我伸出手去,捧起一掌的月色如水。 
时光,在刹那间,竟如此洁白,安静。 
 
花田半亩连载13:夏天。水果等。 
 5月20日 
夏天。水果等 
  
夏天来了,水果摊上的水果开始丰富起来。 
忍不住让人想买回一袋又一袋,放在玻璃碗中,用清水浸泡起来,当作一件装饰。 
有时候,我可能只是想欣赏它们鲜美诱人的模样,胜过一口口享用的贪婪。 
  

  
用相机拍下它们可爱的模样。青红相间的荔枝被放在不锈钢的盘子里,盘底映着天光的色泽。 
午睡时落了几滴雨,现在却是一方澄净无染的蓝。 
坐在窗前,剥开一只只荔枝,洁白的果肉绽露如笑,甜蜜的汁液浸润在我的手指。 
带着午睡后的几分慵懒,在荔枝的滋味里,一个初夏,这样不清醒,如醉地飞逝在我的身旁。 
此刻,我只体会到幸福。 
  
  

樱桃是一种神情。 
属于小女子的爱娇和温柔。或许,又带三分的稚气天真。 
我总以为,樱桃是初夏时节最好的水果。 
也是最适宜用一碗清水浸泡着,放在桌前,却久久不忍吃下的水果。 
该是读一本薄薄的诗集,倚在被树影照得斑驳的白墙,随手捞起一枚,细心地咀嚼。 
那一年,和母亲去一处樱桃园采摘。 
第一次见到被樱桃缀得弯弯的枝条。我们照了许多照片,是日光充沛的一日。 
我穿着满是花朵的一件衬衣。现在看来,不仅失笑:还是小孩子呀。 
樱桃好吃,树难栽。若有一园樱桃的丰收,园主人该是花费了多少的辛劳。 
  
  

  
两周前,从花卉市场买回两包花籽,兴冲冲地栽到花盆里。 
一盆是二月兰,一盆是牵牛花。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发芽的时光。 
上周三,母亲发短信来:牵牛花长出叶子了。 
周末回家,果然见一盆破土而出,样子纤弱却倔强的绿叶。 
另外一盆,却是没有丝毫动静。也许是气温过高,错过了二月兰生长的时机。 
牵牛花,小时候我叫它喇叭花。它们总是早上开放,太阳出来便闭合。 
在一本书上读到,日语中的牵牛花写作:朝颜。 
这名字令人见到的不是一株蔓生的植物,而分明是一个黑发齐眉的少女的笑靥。 
童年的院子中,祖母在门前栽下牵牛花。 
绛紫的,雪白的,衬在弯弯曲曲的枝叶条蔓上,还沾着晨早的露水。 
现在,我等待着花开。 
 
花田半亩连载14:伞 
 5月15日 
伞   

我们的伞下,藏了多少美丽而哀伤的秘密。    
  
一柄遗失的伞,一个密布着铅灰色云朵的雨天。  
谁在回忆里踟蹰不前,在长长的街巷。忘记昨日之惆怅,静静地,看一片误入烟云微茫的风景。  
每个女孩的青春里,都该有如此的一幅画面。属于青涩年华里,那些若隐若现的情感。属于一场没有结果的执迷和守候。  
你是否,曾遇见那样一个人。  
令你如一棵初夏里绽放的洁白花树,几分寂寞里,满心欣悦地将自己精心妆扮,无言吐露一心的温柔。  
一柄遗失的伞。你在多年后忆起,那样一个雨雾里悱恻的画面。  
你庆幸,你青春中的故事,充满了遗憾。你以为,年轻的时候,该这样写下忧伤的诗,才不枉年少。  
那一柄伞,是否仍然立在他已时过境迁的窗口。  
如歌中唱着的:我忘的伞还倚你的窗,望着窗外,那悠悠春光。  
每一次,听到这一句,你总禁不住,记起分别的夏天。  
花树绽放的时节,落花在他的肩头,你的发上,一朵朵,凄清的洁白。  
你深心感谢,这一场因热烈而失真的情感。你知道,你们是太年轻的,于是,难免是如此不得善终的结局。  
   
那时,也许你只是爱上爱情。或者,只是爱上爱情这个词。因不懂得,而能够跌撞着勇往直前。  
  
临行时,开始落雨,你把手中的伞递给他。就这样,那个经过你青春的人,消逝在你空空的窗口。  
没有一次回首,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离开了,便不再回来。如一捧吹入风口的纸屑,不知去向,零落四方。  
   
你的青春,在雨天里被标注成灰云样的色彩。  
你却依旧如那株花树,固执在美丽的年华,骄傲到孤独。  
   
爱情,是容不得说出口的。后来,你这样对我说。  
   
只让爱着的人远远望着,而不去打扰他的生活,不去图谋在他的心里安营寨扎。用无功利的心去守望,也许,这是爱情最美,最安全的模样。  
爱情,是多么奢侈的。你用尽青春,也难得荣获一个完满如你所愿的故事。于是,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吧。不要有任何野心。你笑容恬淡,细长的手指掠过乌黑柔软的发丝。我听你说这些,竟有辛酸的滋味。  
   
难道,那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权享用的一种幸福么。  
什么幸福?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爱情尘封在记忆的底层,成为一桩真假不辨的悬案。  
我只是想在发苍苍,视茫茫的年纪,坐在摇椅上,听我的爱人说起曾有的轻狂。  
听过最动听的一句情话是:我想在老了时候,吻你光光的牙床。  
   
岁月,时光,这些都是不由得我们去细细思量的东西。  
青春,红颜,这些都是世间最动容的疼痛。  
   
你说起一个词,红粉白骨。在男人眼中,红粉白骨意味着时时的提醒:再美的女子,也不过一张完美的画皮。  
如波德莱尔笔下所言,我的爱人,我的天使啊,你也终究将成为一具腐败的尸身。  
在女人读来,却是悲伤,是叹惋,美丽总也敌不过岁月的变迁。不过十几年光景,便已纵使相逢应不识。  
女子,如此美的生灵,亦如此脆弱。圣经中讲,对待妻子,要如对待脆弱的器皿,确实不无道理。  
  
青春就该有故事。似乎这也是一首歌的歌词。  
你庆幸,你的青春充满了故事,遗憾的故事。你写下许多诗,你读给我听。一句句,零落如雨的哀伤。  
那年,你是雨巷里,握一柄油纸伞踟蹰,丁香一样的姑娘。你寄来信,告诉我现在的生活。  
我欣慰,后来的你,终于可以甘心于一场无风暴,无狂涛的情感。  
终于能够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去体会爱人细微的冷暖。  
你却依旧不相信,白头偕老的爱情。  
只是,那只是因为,你不敢奢望一个遥远的结局。你不敢相信,你能够有足够的幸运,去荣获一个完满的故事。  
那柄遗失的伞,那个在雨天一去不回的身影,你还记得么。  
我知道,这已经无关紧要。  
你说,你懂得了如何去享用爱情,在你美丽的时刻,在你不再美丽的时刻。  
   
而我,大约仍旧不能够如你一般,心无波澜地去从容于爱。  
那是年轻的原因,所谓爱的代价。难免狂乱的心,难免迷惘的脚步,错失的,慌忙的,不知今夕何夕,不辨春秋冬夏。  
你说,把一切交付给时间吧,去经过你的故事,跟随自己的心。  
   
吐露着一心温柔,如一株初夏里绽放无言的花树。  
落花一夜,落雨一夜。  
我读你的信,提起笔,又几次放下。最后,只是写下了了的几句:  
   
你在明日,我在昨天。我等候你,却有无以到达的恐惧。  
   
空白大半的纸页,被封入信封,投入邮箱,寄去一个远到令人担忧的远方。回来的途中,又是雨雾绵绵。  
看着手中的伞,想起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想起那个骑着单车经过青青河堤的女孩,和她那一柄伞,一段没有结局,淡如水彩的青春。  
想起西湖断桥上的白娘子和许仙。  
想起多少的雨声缠绵里,共剪一窗烛火的夜话。  
那些遗失的伞,那些借出的伞,那些归还了,和未归还的情感,在这小小的一块无雨的天空,织就着长长短短,纷纷扰扰的故事。  
被我们记录,或者丢弃,想念,或者拒绝。  
   
爱情,我不敢说出口。  
爱情,我只放在一双深深的眼神。  
要他去读,如读一首隐讳艰涩的诗。要他去听,如捕捉蝴蝶彩翼飞过清风的声响。  
   
如果,今夜有雨,我想,我会在梦中相遇,那个为我撑伞,走过青春的男子。  
是你吗,是你吗。  
我已不忍问起。  
 
花田半亩连载15:五月。零散情绪。 
 5月11日 
五月。零散情绪 
  
我在这里默默诉说,只因如天色般,宁谧的喜悦。 
  

  
五月的天气,总是湿润而清亮。细小的雨水,安静地落了一夜。 
槐树花飘散,一粒粒洁白的光点一般,闪烁在忽明忽暗的天光。 
天是淡远的灰蓝。 
没有晴空炽热的欢乐,没有雪天冰凉的悲伤,这一刻,它只是一派宁谧的喜悦。 
梧桐道上行人来往。裹住头巾的西亚女子,蓄长发的美国男人,穿短裤戴毛线帽子的日本学生。 
北语是如此多姿的地方。 
你看到在同一个空气安详的早晨,各种各样的人,神色匆忙地奔赴生活。 
  
我坐在莫的后车座上,在飞驰的车速中,穿过了人群。 
道旁这些比我们年龄大上许多倍的植物,用它们的手掌撑起碧色的凉棚,营造着一条翡翠的长廊。 
我喜欢这一条梧桐道。喜欢它们沉默而多情的姿态,和如此挺拔的生。 
这一天早上,莫很开心。在数次失败后,她终于学会了骑车带人,并顺利将我送到学院。 
因为身体的原因,好多时候,我需要以这样的方式到达教室,才不至劳累和气喘。 
莫本不会带人。瘦小单薄的她,却下决心学会,好每天骑车带我上课。 
莫很开心,当车子在学院门口稳稳停下,她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们相互做着胜利的手势,旁若无人地欢呼,噢耶,成功了。 
这个微凉的早上,莫的额头却渗出了汗水。“我害怕摔着你,特别紧张”,她笑着说。 
  
她是这样善良的女孩。总是为别人考虑着,为别人疼痛着,默默地付出。 
  
冬天的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很差,上过课回到宿舍便已疲惫不堪。 
莫便每日把饭打回来,和我一起吃,然后再回去自习室学习。她在寒冷里往返奔波,只是因为我。 
莫不愿我说起这些,不愿听我的感谢。 
她说,她是快乐的。“ 为你做些什么,我是开心的。” 
莫用单纯天真的心,去体会这个世界,去爱身边所有的朋友,像一株明黄色的小花,照亮哀伤的眼。 
虽然,她的眼里也有哀伤,她的生活也有艰难和困惑。 
莫依旧是用尽全力去温暖着他人,而不计较什么得失,什么回报。 
也许,不过是一些小事。但真挚而细微的帮助,却最令人深记。 
不过初夏,宿舍中却已经有蚊子出没。 
莫说,田,我帮你挂上帐子吧。 
于是,她爬上床去,一处处精心地调整,将纱帐高高挂起。 
莫坐在床上问我高度怎样,我说很合适了,她才放心地顺梯子爬下来。 
我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有些话,是不宜说出,亦无法说出的。 
只让我深记吧。 
我善良的朋友。 
  
和莫一起站在来园的池畔。朗诵外文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北语这样一所语言学校,这样的情景是太合乎情理的。 
我却不愿,将晨早最洁白的时光奉予他国的语言。 
纵使,那是多么美妙,甚或多么优雅的一种语言。在我的心中,在中文的魅力前,都显得脆弱苍白。 
在莲花睡眠的池上,在绿树掩映的石子路,我们该读起诗的,不是么。 
诗经的静穆庄严,汉乐府的天真朴拙,唐人的天马行空,宋词的低回婉转,哪一种声音,配不起眼前的晨光洁白。 
或者,只是读我们自己写的短句吧。 
一些散碎在生活缝隙里的沙粒,一些还未消减的少女情怀,让我读着,让你读着,像一棵树对自己的沙沙细语。 
对莫说,以后早上我们来这里读诗吧。 
莫欣欣然地说,好啊。 
两个人会心地笑了。 
  
莫开始准备考研。而我则考虑觅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愿意做学生,却不愿承受考研的压力和风险。我仿佛从无法是一个全力以赴的人。 
我只是跟随着自己的心,做好该做的事情,然后任由随心所欲。 
莫却是认真的人。我相信,她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目标。 
莫担心考研失败,所有认得她的人都说,若你都考不上,那便没有人考得上了。 
她的笔记整齐细致,一丝不苟,从不缺课,甚至从不迟到。 
在现今的大学中,如莫一般的学生,还有多少个呢。 
莫的认真,有时,令我感到羞愧。 
  
这一周,我回到了宿舍居住。不再在家与学校间往返。 
宿舍是陌生的。搬到新宿舍楼后,我便几乎没有在学校过夜。 
这一周,我回到了朋友们的身边。 
和她们聊天,嬉笑,互相吹捧和诋毁,毫无顾忌。 
一起去吃菜场里的小笼包和烧卖,再挑一条顶花带刺的黄瓜,半斤酸到胃疼的杨梅,拎回慢慢品尝。 
我们在宿舍煮面,分吃一包武汉的特产,分喝一瓶奶茶。站在阳台上看楼下拥抱的情侣,看路边等候中显得不耐烦的男生。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重温泰坦尼克号的爱情故事,又一次落泪。 
小小的房间,充斥了女孩子们的天真欢笑。 
我的生活回归到如此简单,心无旁骛的地方。只有那些真诚的友谊,只有我们定然会在来日想念的如此青春。 
  
小鹿在凌晨1点30分由五层的通宵自习室走下。她写,夜很美,很静。 
我想,她穿着白色高跟鞋的脚步声,该是踩过了我昨夜甜美的梦境。 
有时,也想和她一起上到五层去,点一盏蜡烛吧,若没有别的人夜读。 
让我们对坐在烛光的柔光里,说起那些已经真假不辨的往事,让你说起你第一次深爱过的人,而没有一丝悲伤。 
然而,我终于不能。 
我的夜,而今,只能够属于梦境,属于睡眠。 
也许,这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我只有想象着,小鹿在深夜独自走下楼梯,见一窗雨水,安静地下落。 
  
我不曾奢望,在身边围绕着你们,如此可爱的朋友。 
而我,却这样幸运地拥有了这些,与你们相处的光阴寸寸。 
田没有一句感谢。 
田却在悄然绽放,幸福的笑意。  

花田半亩连载16: 自言自语 
 7月7日 

自言自语 

早上,凉风吹进房间,孤单的窗口安静。 

风飘起白窗纱,好像指尖抚过夏天的肌肤,带着草席的气味。侧卧在床,昨夜翻倦的书,掉落在地上。生活,在洁白的光线里被擦拭一新。 

我喜欢这样的早上,有着寸寸滋生的希望,让你觉得,生命是完好的,毫无缺损。 

在这高楼上眺望。远处,是喧哗的街,是车流的不息,是城市。 

一个多么热烈而可爱的人间。因为有喧哗,有声响,而让我感觉那人群的真实。而更高的地方,在云层的深处,又住着什么人,俯瞰着人们的忙碌,慌张,怀着慈悲的心肠,或暗自发笑。那是我们从来无从知晓的世界,一个冥冥中主宰着万物,却永远不被感知的世界。只有在心里,我们敬畏着,我们期盼着,等候着被眷顾和救赎。 

人的微小,在悲喜种种的表情里,被表露无疑。昼夜仿佛一本不被解读的天书,在白日里为我们展开,又在日落时合上。参悟天地的古人,大约最能够接近,书中的奥义。而今日今时的我们,不过双眼蒙蔽的盲者,只看到天黑天亮,而无从懂得丝毫自然的教诲。 

我常在想象,千年之前,庄子的大樗,那在世人眼中毫无用途的大树。庄子却说,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我于是可以望见,一个神情自在的智者,在夏天的原野之上,安睡于巨大的树阴下,轻轻地打着鼾。 

真正的智慧,是合乎于天地的本然,不去干预,不去改变,事物最初的本性。我们早已习惯用实用的眼光去考量一切,却从未觉察,这本身是多么狭隘而可笑。当我们习惯,我们也便成为被囚禁的灵魂,试图成为一个实用的人,而不是我们本来的模样。 

没有什么,比改变一个人的天性更为残忍。而我们每个人,又能说自己从没有屈从于世俗的价值和眼光,不惜以损害自身为代价呢。这是困难的事情,因为,我们不是智者,我们在真实如此,残忍如此的一种人间。 

与小鹿并肩,坐在学校东门新开辟的一块荷塘边。荷花含苞欲放,默无声息地生长,挺直脆嫩的身子,高傲又寂寞的姿态。 

我们抚摸新整理的草地,一旁的推草机还在轰鸣。 

手指陷在草叶间的样子,让我想起几米的《照相本子》里,最后一页的画面:两个人,闭上眼睛,并躺在草地,幸福地睡去,一直到草已长高,淹没他们的身体和面庞。 

“后来,我们在彼此的梦中,幸福地慢慢醒来。” 

我并不知道,几米在画面与文字间暗示或隐喻着什么。却感觉出时光,或生死的一些意味。时光与生死,大约本是一回事情。有关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沉睡,和醒来。一切的存在,流失,一切的拥有,丧失。这将是没有休止的思考。每一次,都在我的心房紧叩,咚咚地响。这声响,是快乐,也是悲伤,让人对生命有所知觉,有所感激。 

当我们这样坐着,仰头面对云朵,便想起大一的时候,一起读过的诗。 

“如今我只想静静的,躺在一个人的身边。 

任天上流云的影子,千年如一日的漂过我们的脸…” 

千年如一日。我们在茫茫时空中,奔赴着各自生涯,相遇在此处。哪一段感情的纠缠,不是三生三世的轮转? 

我愿意相信,我们的前生今世。 

我愿意,静静躺在一个人的身边,任云的影子流过,任青草蔓生,淹没我们的肉身。我想,我是千年前桃树下的女子,灼灼其华,被路过的你望见又深记。人是多么微小,却又因为微小,引着你我动情,落下了眼泪。 

在这里,我自言自语,思维凌乱。 

夏天,一年年,用相同的表情对人间微笑。有雷电,有风雨,有艳阳。 

路过的蜻蜓,停在谁的发髻,又兀自飞走。每个人,都曾这样飞行,用脆薄的双翅。 

花田半亩连载17:潦草 
 7月15日 

潦草 

这个多雨的夏天,总是在半夜被雷电惊醒。于是便怅怅地醒在黑暗中,看闪电的光焰照亮四壁。 

世界沉静,只有雷声浮在空中,宿命的压迫一样,沉沉落入黑夜的未知。 

时间,在这样的时刻显得无力而缓慢,像雨后墙壁上的蜗牛,向前移动。多少个夜晚,我们能够这样静处于独自安静的角落,在风雨飘摇中,无视于动荡的威胁。这仿佛人生的隐喻,多少个日子,我们能够用善良和平静,安放好心魂的躁动不安。 

人总需要这样一些与天地对峙的时刻。你要询问她,一切不可解的奥妙。你要等候花开叶落的许多季节,看岁月如梦,繁花锦簇,又在转瞬里,凋芜腐朽。人存在于微小的呼吸之间,投身在自然不变的轮回中,如夏花,如秋叶。所有的安排,该是早已写定,只等一个纯白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把命运一字一句地读出。 

我愿意雨打湿我的窗口。我愿意在雨声的掩盖下,辨认夜晚里火车的呼啸。长长的铁轨,从这高楼的不远伸展向北方更广漠的原野。 

火车在雷雨中穿越,车上的人是睡着,还是如我一般,清醒在深夜? 

火车兀自奔驰,带着机械世界的莽撞和力量,它显得倔强,不顾一切。旅客们,被带去更远的北方,他们将经过飞沙走石的山岗,穿行漫长的隧道,他们将在一处处陌生的小站停留,下车吸一支烟,看月台边的大杨树,在夏天瓦蓝的日光下,绿影婆娑。 

我想象着那一切,美妙的,或略带忧伤的情景。想一个远行者路途上的寂寞与悲怆,想他背负着年轻的激动,举起手中的相机,拍摄一路的匆忙风景。会有一个吹口琴的姑娘,站在古城的废墟上,以安静的姿态,闯入他的镜头,以及记忆。 

我在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里,将思绪引向无限。 

雷雨渐渐停歇,一团凉风推开我的窗帘,充满了小小的房间。我把身上的单子重新盖好。 

因为有火车从家的不远处经过,我总带着旅客一样的情怀,来度过简单的生活。每个人,是这逆旅之上的小小过客。像所有的远行者一样,在命运的途上日夜跋涉。是这样充满风景的经过,是这样多精美的诱惑,在前方陌生的月台上,寂寞地等候。我想,这是多完满的安排。让我们的脚步孤独,却永远有所期待,有所希望,在不息的分秒流转之间。 

而时间好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们的爱恨捕捞。那些打捞上来的物品,有晶亮的玻璃瓶,有做工粗糙的塑料手镯,也有遗落的胶片,它们被一一晾晒在有阳光的院落中央,像一件件珍贵的藏品,闪闪发光。 

后来,我在玻璃瓶中插上淡紫色龙胆花,后来,我把手镯戴在细弱的右手,后来,胶片被装入名叫记忆的黑盒子,尘封保存,它再也洗不出一张,当时的画面。 

倘若忽略时间,世间许多的疑难也便迎刃而解。而时间,确实是这样一张,无所遗漏的网。网住我们全部的幸福,也网住我们一切不堪。 

这个多雨的夏天,滋润着北方干渴的土地。一夜夜滂沱,注满城外曲折的河流,在河床上孕育着青草和蘑菇。我有时醒着,有时昏睡,生命清澈,让我可以望见它最底层,那安放整齐的美丽石子。我好像一个赤脚的孩子,就踏在那些石子上,涉水而过,向着对岸缓慢移动。我没有火车的倔强,我是这样轻轻唱着一首被遗忘的歌曲,听着水花的绽放,没有喜悦,亦没有恐惧地走去。 

这所有,是安排好的情节,我认真地一字一句读出。 
 
花田半亩连载18:人世 
 7月20日 

人世 

打开电视,展开报纸,扭开收音机,我看到灾难,在这里,在那里,汹涌澎湃,吞噬着鲜活的生命。爆炸,海啸,战争,地震,台风,洪水,坠机……死伤人数,失踪人数,救援行动。这些字眼,一次次反复。一个充斥了哭泣的世界,表情肃穆地站立。 

我看到巨浪在一个下午拍向原本明媚的海滩,我看到流离失所的人群在废墟前疲惫忧伤的脸,我看到荷枪实弹的年轻人站在瓦蓝的天空下茫然若失。一切不可预期的灾难,在暗中谋划。人们一无所知地继续着生活,而毁灭,就在下一刻等待着。这是苦难的人世,因这人世的苦难,人需要圣主,需要上帝,需要佛陀。 

让我们在心底,期许着拯救,哪怕是一叶小小的船。 

佛说,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智慧到彼岸。此岸,是著境生灭起,如有波浪。彼岸,是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这一端,是人间祸患悲喜,浪险风疾,那一端,是无念无执着,万里澄静。 

惠能说,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这风浪中的苦痛,任着命运起落,任着肉身沉浮,纠缠着我们无处逃遁的困境。此岸,彼岸,原是一步之遥,却咫尺天涯。逃不出人世万念,逃不出爱恨眷恋。拯救我们的,只会是我们自己,而不是佛的慈悲。 

前几天,和小蓝一起看《超人归来》。两个人都昏昏欲睡。 

超人,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仿佛这个世界的救星。他可以把失控的飞机拖起,安放在体育场上,他可以举起一块陆地,掷向宇宙。他来自另外的星球,于是,他拥有着超越人的力量。 

是谁,在最初做着这样的梦,成就了超人的诞生?因为渴望对于一切灾难的控制,这世界有了超人的故事,有了他披着斗篷飞来飞去的影像。越是对力量的渴望,越把人的无力显露无遗。即使在科学发达的今日,面对多数灾难,人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眼见它们的发生。而所谓科学的发达,也不过我们对于宇宙的那些太有限,太微不足道的认识罢了。 

当我们面对一个永无穷尽的星空,便会知道,这世界不过一粒浮游的尘埃,而我们自己,是微小到接近于不存在。 

哭泣没有作用,悲伤没有作用。这世界没有救世主。人世的苦难,由人类一个个身躯,来经受,来承担。也许,这一刻,是风浪,下一刻,是洪水。不曾安宁的世界,从来都是不可预期的危险。时间与空间之无限,把我们抛向无限未知的迷惘。于是,在这样的时候,当我还可以安然静坐着,唯有在心中充满了感恩。 

因为,正如诗人说的,你也许只是想旅行,却终于不得不在终点下车。 

当我们有闲暇,有精神,在旅途中欣赏,就不要错失每一场风景的光顾。 

有人问,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你准备做什么。有人问,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天,你怎样度过。 

而这些,本都是无从假设的。但如果有如果,我会在末日来临前躺在我爱的人的身边,我们将安详地睡去,不多说一句,没有恐惧,没有留恋,等候着毁灭从我们甜美的梦中涌入。我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为自己造好一座坟墓,在周围种满花朵,在墓碑上抄写心爱的诗句,然后,对微笑着向朋友们挥手道别。人世不容假设,这些时刻或许会来临,却永远是在我们毫无准备下发生。于是,我的从容不迫,我的所有设想,也都归于空洞。类似的问题,全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提问,毫无意义的回答。 

棋罢不知人换世。打柴人,看一局童子的对弈,斧头的木柄便已朽烂,家中的亲故早已去世。神仙的一局棋,便成人间几世轮转。我在这个满是灾难的人世,度过着白驹过隙的岁月。人的时间匆忙,每一刻都是珍贵。眼前所有,却终究是才握时有,一撒手无的虚妄。而这仅有的,已足够我们用尽全力,去认真活过。 

愿生者珍爱生命。 

愿逝者安息长眠。 
 
花田半亩连载19: 空山,一场幻觉 
 也许,每个人都是一座空山。 
没有猴子,没有大王,只有我们自己,或者,连我们自己也被溶化在山风凛冽。 

每个人都是一座不言语的山。你想你是溪流,便成为溪流,你梦你是落花,就化作落花。 
任月光来去,将连绵的身躯照成苍茫。让天地这样肃穆地存在着,一场场雷电,一夜夜雨雪,漫漶了生命的碑刻。 
你在那里静卧,从春山的笑靥,到冬山的睡梦。看山坡上的青草绿得忧伤,让空翠的树木沾湿了衣裙。 
每个人把自己在这山中安放,如一粒白石,一阵松涛。 
没有人语,唯有尘世外的花树,自开自落。那便是我们心底的安详。 
你必得有这样一座空山,一个永是寂定的去处,才不致在人的行走中茫然若失。 
山上没有路,没有白云生处的人家。 
山上是草木的蔓生,是灵魂,在悬崖与陡壁上的生长。 
而所谓生,有哪一刻又不是崖上的徘徊,我们在危险中望见风景,在恐惧里懂得欢乐。 
最美的花,总是开在险恶的岩石。 

也许,人间也是一座空山。 
幽篁里的山鬼,彷徨在芳菲的寂寞。孤云在唱歌,孤云在飞逝。 
人是山中的风丝,高飞的众鸟。一些是高傲的,一些是谦卑;一些是从容的,一些是仓皇。 
空山无言,时光无言。 
一季季的风烟,亲见着日升月落的轮回。玫瑰色的霞光熄灭了,如一个个曾经美丽过的姓名。 
好像山的默声,山的无情。 
人间在这里,一样的无言,一样的寂寞。看顽石磊磊,葛生蔓蔓。 
子规的啼唱,是泣血的思念,是一场遥远,不可触摸的梦。 
夜晚泻入山林,多少人睡了,多少人却在山风的呼号中独自失眠。 
写一首诗,寄一枝梅给远方的友人。告诉他,此刻的窗上,星辰朗朗,竹风清丽。 
许多的多情,需要这样一座空山,一个独往又独坐的世界。 

也许,宇宙亦是一座空山。 
上下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月亮是山中的池潭里的小洲,群星是散落山野的花朵。 
它们开放,它们明亮,它们迎着永新的山,在漫无边界的未知里盛开。 
此时,人已微不可辨,人成为一粒比尘埃更细小的尘埃。 
生命与非生命之间,又还有什么分别。当这座山大至无形,一切的区分都显得可笑。 
美与丑,得与失,聪慧与愚钝不过是人无知的判断。 
宇宙是这样一座空山,容纳了时间的长,空间的广,无所遗漏。 

我总与空山对坐。 
相看两不厌,或许转瞬便已百年。 
那里从无具体的人,一个个自己,随于大化,归于万象。 
空山,这样容纳了我,却始终未发一言。 

我想我是溪流,于是,我是溪流。 
我想我是落花,于是,我是落花。 

我选择沉默,在只能独居的山中  

花田半亩连载20: 公主梦 
 8月5日 

公主梦 

小女孩,都在做公主梦。水晶鞋子,白纱裙,英俊的王子骑白马。 

小女孩都相信,有一天,她可以住在童话里。美妙的五彩梦,好象教堂里的彩色玻璃,那么明亮,似乎就在那一扇窗的背后,藏了你一生的幸福。正如童话结尾中所说,公主和王子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小女孩相信,会有一个亘长甜美的结局,万世不灭的幸福。 

她们在自己的房间,那小小的想象中的城堡,缓慢而迅速地成长。她们为洋娃娃梳理头发,换一件件高贵的纱裙,把它们打扮得如公主那样。仿佛那便是她自己。她喜欢傻傻望她美丽的娃娃,纯澈澈地笑着。 

于是,在这小小的房间,滋生着幸福。最简单,也最困难的幸福。她会是公主,穿水晶鞋子,白纱裙,英俊的王子骑白马,解救被巫婆施了魔法困在城堡的她。 

小女孩坚定地相信,她会是公主。 

一个公主的梦,每个小女孩的梦。甜滑得有如一块洁白的牛奶糖。 

我并不能够苟同,远在19世纪的叔本华对于女人的一些看法,但是我却确信他所说的:女人的思想介于男人与孩童之间。大概他的意思,是与智力有关的,不无贬义。然而,我愿意将思想绝对为思想。好象人们说的,女人是永远的孩子。女人,从没有长大的吗,只是身体上的成长吗。女人,却的确是如孩童的。因许多梦的不泯灭吗,因心中远比男子长久的天真吗。 

是她心中永远藏着个小女孩。 

即使再穷困的新娘,多数也会有一件嫁衣。在很长的历史里,女子会为出嫁的衣服耗费大量的时间来准备。只为了那一个时刻。只为了在那一个时刻上,她将是最美丽的新娘。 

所有的女人,都渴望做一次女主角,在她有限的生命和青春里。而出嫁的时刻,无疑是最好的一个舞台,一个错失了就可能不再重复的舞台。因那个时刻,也恰是她最美丽的年华。她要尽可能地美丽着,美丽着,那一天,她是女主角,将是全部爱和幸福的拥有者。 

仿佛,她那一个梦,在许多年以后终于实现。 

那一个公主梦,在现实并不如童话的剧情中,别别扭扭,勉勉强强地实现了。 

她穿着光亮的鞋子,洁白的纱裙,这一切是多么地相似呢。只是,解救她的人,不会是王子,也不骑白马,而这一种解救,又如何不是另一种囚禁。 

然而,终究是实现了,公主梦。 

她穿着婚纱倒卧在床上,四周是盛开的玫瑰。时光就叉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露出不确定的光芒,这时候,公主在甜美的笑意中睡去了。 

故事的结尾,我们写道:后来,公主和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故事可以搁笔,而生活继续。小女孩终于还是长大了吧,至少,她不再相信,有什么亘长甜美的结局,和万世不灭的幸福。她不再读童话,她觉得那是全然的鬼话和谎言。 

而童话,是最最完美的谎言吧,让你总不忍心不去相信。明知是虚假,却坚定地笃信。好象说出口,就一天天死亡着的誓言。 

我们的一生是被欺骗的一生。在叠错的谎言中,悲伤莫名,幸福莫名。甘愿被欺骗着,甘愿一次次在不醒悟的梦里走失。想起彩色玻璃一样的明亮,想窗子背后,那未知的陌生和美好。我们的臆想,制造许多梦幻,许多期望和奢求。 

“一定要等待着你,骑白马来将我解救,否则,我将恒久地困在这城堡,缓慢而迅速地老去。”是谁,她这么说着。 

所有的老太太,都是小女孩变的。她也有如花似玉的年华,也曾在梦中妄想,她也曾是公主。只是,当年,她洁白稚嫩的手把钻石一样的星星镶嵌在岁月的天空,而今,在霜意里收起一地回味,一地委顿,或也是一地经年的温存和智慧。 

她心中的世界安静,而年轮过于灿烂。 

山想 

如果可以,我愿意住在山脚。 

就在山不远的地方,被丛生的植物和花朵环抱。门前,会精心用红砖砌了花坛,会种了蔷薇,小菊和硕大的葵花。我亲手油漆的木门,是清澈的天青色。 
一处不需要很大的家园,却要充溢主人的爱意和快乐。 

养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一只眼神温柔的老牛。或许还会有一群小鸭。有一小块荒芜了许久的土地,待我播种开垦,期许着又一场繁茂葱茏。 

安静的时间撒满园地,在荒草堆间,我栽植希望,一架葫芦,几株番茄,一小块青菜。屋檐下,种一片茉莉,等着它萌芽,抽叶,长成一夜夜幽雅的芬芳。 

夏夜里,我会坐在墙角的秋千,哼飘向夜空无穷的一段轻歌,想念远方的朋友,会赤了双脚,在我的园地里踱步,踩那落了一地的星光的碎片。 

四周是漆黑,是漫无际涯的空洞,远山是虚无,天地是虚无,宇宙亦成虚无。只有,我小小的屋,亮着灯火,明黄的一盏影影绰绰。只有,我小小的屋,是真实,是梦境的码头,等我在大千世界的归来。 

我将独居,或者,有一位爱人。 

我会在挂了纱帐的床上斜倚着读一两本久远的书籍,念一两首久远的诗歌。会怀了如诗经般纯稚天真的心,歆享平常无奇的岁岁年年。 

看三五之夜月出东山,听秋窗风雨的夕暮,想窗外遍野的桃树红了美人如瓷面颊。 

风吹四季,吹在山林,吹向四野,吹向大荒。我默守自己的家园,安于无声无息的生活,煮一锅碧色的青菜,独坐花下,每一寸枝叶都是佳肴甘美。 

每天,走去山涧的泉眼打水,途中为自己采一把笑在日光中的草花。偶尔,就坐在山溪边,听它的歌唱,想起索德格朗的诗: 

山中的夏天纯朴  

牧场上的花  

古老的庭院微笑  

山溪幽暗的喃喃声 讲起找到的幸福 

或许,就这么坐着,一直就到了太阳坠下去,也没有知觉,忘却了知觉。等天色都暗淡才踏着一路黄昏的橘红,回去我小小的屋。 

独居的女子如此,并无空谷佳人式的清绝和怅惘。我是简单如清水的快乐和安然。 

假若,我有一位爱人。他会陪伴着我,住在小小的屋。 

他会是安静的爱人,当这世界需要安静的时刻。 

我会喜欢默默看他在园中浇灌着花朵,呵护一棵青菜,看他纯真如孩童般同老牛说话。老牛,温柔地望着他,望我们恬淡的生活。他温柔地望着我,望我眼底清澄的幸福。 

会温一壶酒,在突然落雪的冬,守在窗子里,陪我的爱人共饮一炉,会为他缝补了寒衣,为他系好手织的围巾,一同去山坳深处寻一树红梅绚烂。 

他不会像姜夔,为梅谱一曲流芳的歌词,他却会微笑,会讲他的童年,他的快乐,会把欢笑撒满沿途的路。我们的脚印会在身后延伸,延伸,我们会在路旁一起堆起雪人,一个风雪中依旧笑靥如画的雪人,那么纯洁,那么天真。 

在山脚下,我的门前会开满迷醉的花朵,你只有穿过那团团的花丛,才能到达我天青色的门前。请轻声敲门,或唤我的名字,我将居住在那,在生命赐予的或长或短的年华。 

我将独居,或有一位爱人。会是同样的快乐和幸福吗。 

如果可以,我愿意住在山脚。有我小小的园地,小小的屋。 

花田半亩连载21: 开落 
 8月6日 

开落 

我看到许多无声的笑意  无声中向我走来 又兀自隐去 在生命的暗影 

莫名地,最近想起的,多是儿时的事情.点点滴滴,迷离中敲我的心门,一声声一句句地,把我呼唤.你还在哪里吗,你还住在那间栽了月季花的庭院吗.我问自己.又好象是问一个从不曾存在的声音.她是安静的,一语不发,玄奥地笑着,看我长大.那么残酷地长大. 

和哥哥聊天.不过是了了的几句.却让两个人都感动起来.是长久的无言与沉默了.是什么时候起,哥哥成为我生活世界边缘的一个名字或符号了呢.是那么长久的陌生了呀.为了各自的生涯与生活,我们好象童年的玩伴那样,两处不见. 

我不知道,他经历些什么,又经历着些什么.甚至,我不知道,长大了的哥哥,已成为怎样一个男子.全部,只是模糊的形象.我的哥哥,曾经被嘲笑长着秀气双眉的男孩子.现在,要被称为男子了. 

直到这两天,我似乎才了解了一些,我的哥哥,原来是如此善良而多情.他说,他是多愁善感的傻子.我却那么庆幸,哥哥是这样的傻子.一个纯粹的人,有爱的人,多么难得. 

花田半亩连载22: 立秋。台风。 
 8月8日 

立秋。台风。 

昨天,是立秋。是该贴秋膘的日子。据说,五花肉卖得很好。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补充这个苦夏的消耗。在街角不起眼的一角树阴里,我看见夏天穿着花裙子,收拾行李,正准备逃走。逃去南方,和海洋,那些我无法到达的地方。 

她是的确已经决定了离开吗。 

母亲说,今年是早立秋。她还要流连一阵的。看来,夏天是迟疑的,我喜欢她的迟疑。 

叫麦莎的台风登陆。一路上房倒屋塌,满目狼藉。我,一个地道纯粹的北方人,从不知道风的危险和伤害。 

只是从电视上见到,狂风和暴雨,以及台风中摇曳的家园。安然坐在沙发的我,一阵心惊。 

在并不遥远的地方,有另一种天空的模样,那里的人们正遭受着灾难。我看到失去房屋的老妇,苍老的身影,在倒塌的房屋间找寻着什么,老泪纵横。 

我只是看见,而我从不知道,风的危险和伤害。 

报纸上说,台风会波及到北京,是11年以来的首次。上一次,已经是94年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有什么不同。 

这几天,会下暴雨,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 

台风会来到我们的城吗。你真的来吗。 

那已精疲力竭的麦莎,带来的只是雨水和清凉,没有危险和伤害。对于北方,对于内陆,她是慈爱和温柔如此的。 

我想着莫。她见到麦莎吗。是不是在夜里紧闭了门窗,颤巍巍中听风的经过。 

这个世界就没有安宁过。 
 
花田半亩连载23: 夜船 
 8月10日 

夜船 

在北京,你怎么可以不痴迷什刹海的夜。 

看一潭碧水在夜中被染成暗黑,泼洒肆意绚烂的流彩。看疏落落几丛小荷,幽寂无声中悄然绽放。 

只有清风,缺席明月的夏夜,却是兴味依然。和苏乘舟,在八月浓而不艳的风情万种间。 

两岸,是歌声,却看不到汹涌的人群。我们在船上,在寂寂得有几分凉意了的水面,好象一处遗世独立的世界。听闻着远处酒吧中苍凉旷远的歌声,一个可以伸长到很远直刺天空的男声,想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过往种种,那些不去想,也不会被遗忘或特别记得的事。 

苏在微笑,另一位同伴为她拍照,时间就停顿着,蹉跎不前。 

我只是痴痴看灯火,红红又蓝蓝的一片片,一条条,把我们的夜,照得迷离虚妄着,在暗黑的彼岸之上。那一盏盏光亮里,坐着人群,欢乐的,或悲伤的人群,会有盈盈着笑的情侣,也会有独自买醉的女子和男子。  

这城市中,有水的角落,溶释我们许多人的温柔和眼泪。似乎是只有面对这样的一处水面,你才可以那么那么地纯粹和真实,放肆地欢乐,放肆地痛苦着。是水的原始魔力吗。水是值得敬畏和心怀感激的神灵。  

听说放河灯来许愿的传言,于是我们带了12只河灯上船。只是简单的,用报纸折成的小船,放置莲花形的蜡烛。却是充满了虔诚的仪式。  

一支支划亮火柴。我看着同伴手中的一星火光,那么微小,此刻却如此明亮的光,想到的竟是卖火柴的那个小女孩。一样是许着愿望,她站在孤独的风雪中,化作了星星。  

光亮可以带来幸福和奇迹,我一直相信。我们总需要一支火柴吧,在风雪中划亮,取暖或妄想,一个个难以到达的岸。那便是幸福的了,可以妄想,可以不作计算地妄想。  

蜡烛被点燃,放着醉人的光芒。风中的烛火,偏向同一个方向。小小的船,小小的光亮,承载着我们各人的妄想和希望,等待着起航。  

终于,在撒手的一刻,它们荡悠悠地漂走。暗黑的水上,几点不明亮的光,渐渐远逝。目送着船的离去,道一声珍重,道一声别离。安静着,谁也没有言语。  

夜在流溢绚烂的灯火和歌声中,睡得沉沉。我们的舟,像凝固在湖心,没有动静。心中的光亮,在水上漂远了,为河水送去我们的愿望,等一个真实,一个实现。  

没有星星的夜晚,空气湿而温凉。和苏在通明的地安门蹦跳着行走,像两个不知好歹的孩子。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我们好象瞬间里,就拥有许多的幸福,它卡在喉咙,让你想唱歌,想大叫,想这么蹦跳着向前跑去。是水的魔力吧,它听到我的祈祷。  

在北京,你怎么可能不爱,夜的什刹海。那是容你放肆,容你妄想的天真。 

花田半亩连载24:七夕 
 8月11日 

七夕 

一声喟叹之后,谁知,又是多少的此去经年。 

美丽的节日,七夕,在神话的光辉里,照耀星光迷人。而今天,我在一个净白如瓷的早晨醒来,望见的,是窗口的浓雾一片。一片浓白的世界,模糊了轮廓的楼宇,虚无了姿态的树木,像烟的扩散和弥漫,像晕湿的一幅水彩。 

有雾的日子,让人感觉生命的不真。似乎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幻化的,一切的一切,你无法抓牢,它们和你的眼睛开玩笑,全部可以一个瞬息就莫名走失。在那些你还未及了解的时刻。 

即使如此,我仍怀着极甜美的心境来度过这样一个美丽的节日。 

我静卧着,轻闭了双眼,想象自己的身体被包裹在华丽的糖纸中,于是,有了蜜,从心房和心室的小缝隙间流出来,一丝丝卷着小浪花,随着血液,向我肢体的最末端奔腾。 

我便获得了幸福,在小小的一个时刻里,我成了拥有甜蜜的孩子,或者,我本身就是甜蜜…… 

没有睡去,我只是用这样的方式,使自己合乎于这节日的欢乐气氛,不至于将它浪费。毕竟,如此美丽的节日是缺少的。 

难免要提及爱情,一个说起来难免糊涂的词。 

我不懂得爱情。我没有找到爱,也不曾遇见谁。我是匆忙地像花草一样兀自长大了。无休止地想念和回忆。我不拥有爱情,但我想象它的模样。 

苏童写到,“有时候爱情是一种致命的疾病。”那一篇短文中,讲述了一对恩爱的老夫妻的故事。或许许多人都听闻过这样的传奇,相伴一生的两人,一方死去,不久一方也离奇死去。多数后者是无疾而终,表情平静而幸福。“我从此迷信爱情的年轮,假如有永恒的爱情,它一定是非常苍老的。” 

我喜欢苍老这两个字,尤其用在爱情上。爱情,是苍老的,是相爱那天起就甘愿承受的疾病。这让我动容。 

人们喜欢永恒,一切美丽的永恒。而美丽总是力不从心地老去了,变丑,锈蚀。若爱情可以苍老,那便是世间少有的美丽的永恒。因苍老而愈加美丽,愈加动人心魄的美丽。 

而我,终究是不懂得爱情。 

我参不透爱情的来世和今生,看不破劫数和命定。于是,我听不懂你的誓言,想不通拥有的所在。我没有找到爱,也不曾遇见谁。今天,这节日,似乎本与我不相干。 

我却悄悄期盼和想望着,凝望爱人的老去,用我并不富足的光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爱情,我却明白,我是崇拜爱情的。 

爱情是圣洁的。 

虽然,这世界太多时候,已经将它世俗化,太多时候,爱情几近成为物质的奴隶。我没有放弃信仰,爱情,应该是洁白的。好象这一个雾起的早晨。你可以不太清晰,可以不辨方向和远近,但爱情,一定是光洁而明亮的。 

我在臆断爱情的模样。 

而我,只有疾病,没有爱情。 

天黑下来,天上的星星就亮起来。织女依旧,牛郎依旧,星光依旧,许多年。 

我们仰望,想是哪一阵悲欢的歌声凋谢成银河。我们或甜蜜或悲戚地畅想,我们的日月,和爱人,想自己的一条河,想彼岸的虚无,时空的无限。 

很多,在白日里无法想见的,都一并地盛开了,成就一座花园。繁茂地生长,蔓延,混合着芬芳和光芒,让新生的藤,触了你最温柔敏感的那一寸肌肤,触了你平日里麻木不仁的心魂。因为美丽的节日,因为美丽的神话,许多个不相识的自己一一苏醒,醒在陌生的花草间,迷惘又惊奇。 

因此,这一个我,也开始莫名地说起爱情。 

所以,在一个不相干的节日,我刻意迎合着气氛。 

于是,甜美的心境中,升起灰蒙的烟,像焚烧着什么一样,发出刺鼻的气味。哦,是回忆吗,还是,爱情? 

而我,不曾找到爱,不曾遇见谁。 

我固执如此地坚定着。 

我不懂得爱情。 

我便无须追问爱情的去向和源流。便不需要想念和回忆。我焚烧,焚烧不知如何命名的东西。它光洁,它美丽,它没来及苍老,它匆匆死去。 

我依旧躺着,时钟滴答里,光阴就这么荒废。窗口,是早已熟识了漠然了的景色,雾没有退去。我的蜜,在身体各处散播着快乐,而我清醒地明白了,我没有华丽的外衣,没有甜蜜的心。这是件残酷的事情,残酷在于,我竟然在真实的白日里醒着。如此赤裸地醒了。 

另外的许多个自己,在那个瞬间里,倒下去。没了踪影。 

爱一个人,小鹿会甘愿溺死在他眼窝的湖水里。 

爱一个人,是无须思考和丈量的执意妄为。  

可以很勇敢地去懂得爱情吗。我却终究是不懂得爱情,我只是迷恋它苍老的模样。 

那会是一张简单到乏味的面孔,却是美丽,却是无染的圣洁。 

你可以明白吗,爱情不需治疗和药物,爱情不施粉黛。  

要用多少次的告别,才教你学会。  

知谁,误了多少春风月华,多少红烛良宵。全付一声喟叹。是任我乘浮槎游弋天河,也无法相逢吗。多少的离情别恨,只化了沉吟两处的各自心绪。 

星光,依旧是星光,照在你的河上,也照在我的河上。而夏雨的几次滂沱,又如何注满干涸。似乎,是全然的徒劳。万事是幻化的,如雾这般。  

没有睡去,我迎合着节日的甜美。而我,无非是空空地生活着。 

因为空,所以有用,可以簪一朵小花? 

美丽的节日,七夕。又被我浪费掉了。 

谁叫,我不懂得爱情呢…… 
 
 花田半亩连载25:纸 
 8月13日 

纸 

我不是多梦的人。我的夜晚多数时候是全然的黑暗和寂静。我总是沉入夜晚深蓝的湖心,没有声响,没有思绪地熟睡。 

而在少数的梦中,反复出现一种梦境:瓦蓝蓝的天,醉红色的墙,头顶上方洁白的碎纸片纷纷而落,好象一场无端的雨,却又象羽毛的坠落,那样飘逸空灵。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站在那,一个陌生的,色彩浓艳,日光充沛的世界,为什么会在纸片的下落中,有想呼喊的冲动。 

多少个夜晚,我好象就一直站在了那,看着漫天的纸片落满凡尘,落在我的身体,并不如雪地落着。 

因这离奇古怪的梦,我曾经把昵称改为“碎纸片儿”。 

朋友们说,这是个忧伤的名字,很多人不喜欢它。也许,因为纸是苍白,脆弱,而单薄的。它没有什么重量,没有什么内容,纯白干净的薄薄一片,象一张洞张着双眼的脸孔,经不住一阵邪风恶雨的样子。 

纸,这样的纸,却让我心生疼惜。常常一个人面对一张白纸发呆。 

多少次,我在上边涂画,从我是穿着粉色小纱裙的年纪。我画花朵,画大树,画小兔子的家,用五彩缤纷的蜡笔。那个小女孩,在纸上畅想,最可爱简单的想象。 

纸是快乐的,因为孩子的美梦,因为缤纷明亮的颜色,因为单纯稚趣的图画。纸,总是纯白白中等待,一场绚烂,一场欢乐的盛放。我于是对纸心怀感激。 

纸是善良的。纸不去索要,不去争辩,它欣然接受一切,一切可能的创造。 

偶尔,会折一只纸飞机。而我,并没有灵巧的双手。我的飞机,总是外型拙劣,性能也不高超。却是凝聚着我小小希望的飞机,它是洁白的,它可以乘着气流飞去。 

我喜欢站在窗口,把我的飞机放向天空。它们就会消失,会离开我的生命,不见踪影。我相信,它们会钻进某个匿藏的缝隙,飞去另外的时空。或许,就掉进我的夜晚,我的无声息的梦境。 

会吗。你会飞回来吗。 

也会折纸船。在夏天深情的兰色傍晚,放进小池塘中。有几次,几只小蚂蚁还充当了乘客,并在小船上放了槐树的圆叶子,作为装饰。我的船,漂在池塘中,不知道它和蚂蚁们的命运。那一涡小小的水,承载着纸的幸福,和我的幸福。 

纸会微笑着吧,它成为了船,入水的一刻,在我眼中,它同万吨巨轮是毫无差别的。我蹲在一旁,看着我的船,傍晚就深暗下来。那个夏天,谁也不知道,曾经有一艘名为幸福号的船曾经在这里光荣地起航。 

纸,苍白的纸,像神奇的魔法师,你给它希望,它就成就你的一切创造。 

我用白纸给你写信。 

我说,让我在这洁白的世界撒点野。没有格子,没有横线的世界,我任性任意地书写,这多么好。我写我的日月,告诉你这里的晴雨,让你知道,昨晚的闪电怎样劈开了我的黑夜,丢下一瞬的光明。我想让你好象看见,这一刻静坐在这里书写着的我,我想用纯蓝色的墨迹,把我的快乐和悲哀透视在你的心里。 

我的纸,就承载着这一切一切,像是另一个我,被我自己小心折好,装进信封,投入信筒,穿越遥遥无际的公路和山林,来到你面前,又被你小心地捧在手中,带着笑意地读着。 

我于是,并不觉纸是忧伤的。而碎掉的纸呢。 

那许多个夜晚,无端闯入的纸片,你们从何而来呢。 

我总是站在那,那陌生的光明世界里。我似乎是等着纸的破碎,等了很久很久。好象纸,无声里等着我的那些岁岁年年。 

我不讨厌这样的梦境,也并不恐惧,虽然也许它是什么不吉祥的预兆。 

我竟喜欢,那样站立中的自己,喜欢瓦蓝蓝的天,和那醉红色的墙。任纸片下落纷纷,落在凡尘,落在我的身体,直到掩埋我。 

我愿意,在夜晚的湖心,偶尔地醒来,这么站立,等着一场没有解释的雨。是如受洗礼的滋味。在一种纯白色的弥漫里,我仿佛望见另一个自己。 

就相信了,那是另一个我,化做了飞机,钻进某个匿藏的缝隙,飞去了另外的时空。 

8月15日 

纤痛 

当痛苦随着发丝飘落,悄无声息,是怎样的滋味。 

在医院取血时,又遇见面色苍白,没了头发,裹着花色头巾的女孩。不知道她的病,只看见她的虚弱。我坐在她身后。她的背影安静,像塑像一样凝定着,头巾上的花朵开得绚烂。 

我揣测着她的心,她的境遇,和未来。想象她曾经的模样,想那一头的乌发,一定会是美丽的。 

她坐着等待,好象我这样。似乎就等了一生的时间,在这种空白掉的时间里,我们是忘却了肉体的灵魂,干干净净地,看鲜红的血液流出,没有了哀怨,没有了责怪。病,便不过是病了,而不是灾难。 

我却总不禁想问,是如何,又为了些什么,让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就这么恍然病了,就在一夜醒来,荒芜了秀发和美丽?-----是毫无道理的事情。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解释。 

她只是一根根拾起枕上的发丝,拾起那丝丝的痛苦。会是一个浓白的早晨吗,她对着陌生的镜子,悄悄地哭了。 

是毫无道理的事情。而事中的人,无可回避,只有接受着,接受着。是怎样的残酷,没有武器,没有血腥的杀戮一般。 

每一根头发,都会哭泣,都有知觉和生命。它们从我们的血肉中长出,是同身体和肌肤一样,受之于父母。 

我的头发是纤细的。人说,头发软的人心软。 

大概,我的确是心软的人。见不得灾难和忧伤。 

好象今天,我竟想为一个陌生人哭泣。 

坐在她身后,我和她飘然逝去的发丝,一同掉泪。 

我不去追问命运,不怨恨上天,不乞求神的怜悯和慈悲。我只想,让无端的苦难一点点稀释,飘散,让美丽的生命,在美丽的年纪,自由自然地美丽,没有恐惧,没有疼痛,没有悲伤,没有凋萎和暗淡。 

可以吗。 

她凝定在我面前,塑像一样。只有头巾上的花朵开得绚烂。 

她不会知道,我在身后,又想着什么。 

那么许多,不可遏止,纤细的疼痛。好象发丝的生长。在我心上。 
 
花田半亩连载26:雷 
 8月16日 

雷 

又是疏落落下起雨的天气。我躲在房间里,却还是感觉到凉意。开着窗,就听到断断续续的雨,和互远互近的车轮声。一些,是自然的呜咽,一些,是人世的喧嚣。本来安静的房间,一时并不寂寞。 

今天,没有雷,却想起许多个响着雷的黄昏和夜晚。 

如那枕着雷声入睡的春末。一个浸泡在碧绿色空气中的晚上。在宿舍高高的床上,同莫对头而眠,关了灯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人言语,似乎是都已熟睡,我却知道,我们分明都清晰地醒着,听那风雨敲窗,听那雷声滚滚。各自怀各自的心事,有怅惘,有悲伤,也有乡愁。 

都是淡如烟雾的情绪,与雨的飘洒缠绵一处。这样的夜晚,当你无声听着雷,是总难以平复心绪的,特别是在分别,和离家的时候。 

那些在日光里被烘干的幽思,会如阴雨天的菌类,一点点滋生,长成形态各异的蘑菇。就在碧绿色的空气舒展开,如朵朵晴天里的伞。 

渐渐,困意浓起,我终于在雷的哄响睡去,我不知道,谁还会醒着,听着风雨的绽放。或许,就会有一个抱影无眠的的长夜,随着被拉得纤细悠长的雨水滴落到天光亮起。在我无梦的睡眠,只是隐约觉察到雷的存在,却不足以唤我醒来。那个春末的夜晚,雨确是下了整夜。 

在雷声落下的时刻,我想着母亲。想着童年里,偎在她怀中,恐慌着的夏夜。 

我是怕雷声的孩子。当半夜打起雷,我总是慌张地跑到父母的房间。母亲就会拢我在身旁,喃喃说着,不怕不怕。闪电划过夜空,擦亮了黑夜,我攒缩在母亲的保护中,才慢慢平静。母亲给我最安全的包容,在所有危险的时刻。我于是在响雷时想念母亲,想她在家中,听了雷声是否也会惦念起我,她终于长大,离家的孩子。 

雷声是凶猛的,孩子们都会害怕,所以,我从没因为害怕雷声而感觉自己胆小。而我,大概终究不是勇敢的人。虽然,我已经不再恐惧雷声,甚至爱上了有雷声的日子。 

喜欢有闪电,有光明劈开黑暗。喜欢那轰然的巨响,像是上天的嚎叫。雷电,是真实无比的,是不加掩饰的宣泄。雷会劈死妖精,雷似乎还是公正的执法者,虽然这世上大概确实是有些好妖精的。好象,一样的雷声里,王太常救了狐狸,于是有了小翠的故事。妖精懂得报恩,似乎更胜于某些所谓的人。雷声里,我便总有了这样那样的异想,停停走走地飘着。会想象,是不是有好妖精正逃遁在风雨中,就希望它躲到我的房里来。如果这世上果真有妖精,有鬼怪,也是极好的事情吧。 

因为有情,动物才成为妖精。因为有情,鬼才会还阳成人。因为有情,人才会在雨天,在雷声起落里长出蘑菇。这个世界,在雨水里清清冷冷,实则隐藏着温度。我们各自的体温,温暖着湿冷的空气,血液奔流,饱含着热量。因为是凡人,所以逃不出情空欲海。我们反复地相爱和离别,却依旧是痴痴的有情人。小鹿安静地躲在乡下,安静在她的爱情。她不知道,北京下着雨,我想念起你们,和许多。我们说,要幸福地生活,却仍然发现,风景是孤独的。妖精鬼怪亦沉溺其中无力自拔,何况于人呢?是不必执意的。 

前几天,总有在雾中响着雷的傍晚。我站在窗前,却已看不见对面的灯光。那些黑夜中本来明亮的灯光,一盏盏推去,隐在浓白的雾后,不见了。我只面对,一个混沌又迷茫的眼前。雷声在耳畔盛开,追逐闪电的光明。就这么,我又沉入很深,直到雨终于停了。 

雷雨的世界中,似乎谁也逃不掉。 

只有灯光,是狡猾的。 
 
花田半亩连载27: 尾巴 
 8月18日 

尾巴 

雨天的手牵著你的衣袖 

雨天的温柔总是选错拥挤时候 

雨天的小指头骚动我虚有的乡愁 

雨天的尾巴让夕阳牵著走 

春天的手拍一拍晒乾的枕头 

夏天的温柔躲在你的画框不走 

秋天的小指头点亮了小镇的烟火 

冬天的尾巴摩擦爱人的双手 

雨天的手啊牵著你的衣袖 

雨天的温柔总是选错拥挤时候 

雨天的小指头骚动我虚有的乡愁 

雨天的尾巴拍打浪花一朵朵 

雨天的尾巴让夕阳牵著走 

我的青春是否你也牵著走 

喜欢陈绮贞,从第一次在深夜电台中听到她的《小尘埃》开始。 

喜欢她,喜欢甜美中的清新天真。 

简单的歌,简单的心情,就这么哼唱着,不刻意,不雕琢。 

她是夏风里,纯白色的花朵。 

雨天的尾巴。四季的温柔与纠缠。 

在多云的日子,坐在时隐时现的日光中听着。世界是光明的。 

在八月,夏末。 

田说,要向大熊猫学习,努力改造,幸福生活。 

她这么决定着。很快乐。 
 
花田半亩连载28:旧的。那些。 
 8月21日 

旧的。那些。 

有空闲的下午,可以收拾房间角落里,那些书架和抽屉中的杂物。默无声息地,它们躲在日常生活触及不到的边缘,只有在这样的下午,才抖落一身尘埃,重新鲜活在了我的生命。 

坐在地板上,依旧温热的风徐徐吹进房来。我被包围在众多熟识却陌生的物件中间。好象一位唐突的访者,而不再是主人,被热情迎接的人群吓坏。 

我坐在陌生的一片世界,那么远的,又那么近的世界。 

一件久别的玩具,格子布的长耳兔,(也曾被笑称为面条狗的),一本痴迷过的书,一本中学时的日记……许多,这些,是完整的,可以记忆得圆满清晰。 

另一些,是残片。 

在堆积的纸张中间,发现一张遥远的试卷,化学试卷,才记起,原来自己也曾认真学习过它的。如今,有关化学,却已忘却得干净,透彻的干净。人,对于不喜爱的,确乎是健忘,薄情如此。 

一张字迹凌乱的纸条,写着无关紧要的话,却是开心的话,是初中的吧,只在那个年纪,我们才会疯狂地传着纸条。让一小张纸片,在沉闷的课上,飞翔着传达我们的思想。想起来,这又是多么美妙的呢。我的初中,也飞远了,和那些不计其数的,不知去向的纸条一同。一同嬉笑着,传纸条的人呢。你们还好吗。 

一方印章,两面各印着一张照片。是夏天里,一起去做的。盖在纸上就是一张照片,有黑白报纸上边的效果。一面是我,一面是他。忘了是什么时候,被我遗弃在书架的低层,布了灰尘。印油尚存,并没有干掉,于是随手捡起一张纸来,印了一下。雪白的纸面上,于是有了微笑甜美的女孩,两年前的那个自己。一样的夏天,一样的甜美。 

它们,全整的,和残碎的,却一并是真实无比地旧了。 

有一些挣扎着在记忆里树立,有一些在今日无可挽回地坍塌,一溃千里。像是被拆掉的旧楼房,一夜间,就不见了踪迹。只有,零零落落的瓦片,木屑,和飞来飞去的尘埃,貌似坚强地坚守曾经的阵地。 

旧掉的,就走向毁灭。 

而我,对旧东西心存眷恋地,情有独钟。坐在这些旧东西之间,虽然陌生,却是喜悦的。像是时空的一个小空洞,被我发现,又独自悄悄钻了进去。我遇见,许多个已经陌生的自己,和你们。我遇见,不听话的回忆,和希望,遇见没有理由的快乐,和哀愁。我喜欢,面对一种种的旧,一种种被时间钝化了的回忆。虽然,那么多,已无迹可寻。只残存,旧掉的气味,在老去的字迹上,和一两点,你的,或我的,模糊的笑。 

温帝为彼得潘缝好影子,一同飞去理想国。 

我可不可以也剪坏你的影子,让你无法飞起,就留在温帝的家里。 

这是旧了的童话,和我旧了的想象。     

日子放着白光,我在包围中睡着了。 
 
 花田半亩连载29:穿梭 
 8月24日 

穿梭 

谁忍住悲伤,心疼地原谅,全部的错失和浪费;谁用最后的温柔,道一句告别,成就不再流连的转眼。小女子,亦可坚决明白如此,把回忆的错觉,通彻地一笔勾销。因为更深切的解悟,我们没有了昨天,我们是品尝,而不沉溺。 

坐地铁,车厢在黑暗中穿梭。 

我把自己浸泡在乱星清澈又低迷的歌声,随它飞奔。站台是光明,人们的面孔迅速后撤着。我喜欢,地铁的速度,和因速度,幻变出的迷离。像生活的重重意象叠错在一列行驶中的时光。是黑暗,和光明的交接不断,如我们的心灵,一处阴湿,又一处光艳,纠缠连绵。 

在比地面更接近这星球心脏的地方,我听到更真实些的心律起伏,不缓不急,涌动向前,似乎无所畏惧。我不是勇敢的人,却分明缺席了恐惧。 

在安静的乘坐中,我遇见陌生而众多的面孔,幸福的,或悲伤,或麻木的。 

我想起谁? 

想起一样曾经陌生,曾经也爱恋的谁? 

终究仍是陌生了的谁,陪我在地铁里寻找出口的谁? 

不是想念,想念该是芳香的。 

众多的谁,你们迎面走来,和地铁中的许多人一样,同我擦肩。我却终于将忘却,将离开,那么多辨认不清的面孔。继续走自己的路,甜蜜地幸福,或甜蜜地忧伤着。  

一路洒泪,一路歌吟。 

我飞向光明,飞向无数个粉红的梦境。 

我感觉幸福。我感谢上天的眷顾。 

我终于,看清那些无痛痒的经过。 

如果,青春是白纸,我愿意,印上血红的足印。像刚刚出生时的那样。用一种最鲜艳的方式,把美丽纪念。我要在最美丽的时刻,被你看见,被世界看见。 

所以,我这么珍惜,生命里的偶遇和意外。 

我愿意幸福。 

我只愿意幸福。 
 
我愿意幸福。  

我只愿意幸福。  

最心疼的文字,最震撼的文字。在我的心中。在花田半亩中。

花田半亩连载30:寂静 
 那一年,我们一起痴迷聂鲁达的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彷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 
  
我们反复读着,这样美丽的字句,深深沉浸其中。我们想,原来爱是这样哀伤惆怅的缠绵。 
那一年,我对你说,未来,若我爱上什么人便只会远远地望他,而不靠近。 
不与他说一句话,不交汇一处眼神,不在他的记忆出现,留下任何痕迹。 
我将沉默着爱他,在他的全然不知中。 
你笑,你问我,你能做到么。 
我没自信地摇摇头。毕竟,我曾是那个大声宣布,要将他的回忆全部霸占的女孩。 
我爱,于是,我贪得无厌,于是,我容不得任何的疏忽和瑕疵。我总是爱得自私而贪婪。 
而今,我却说,要沉默地去爱一个人。 
我怎么会甘心,甘心站在他的对面,却是永远的陌生,甘心在他的世界里,连我的名字也不曾出现,哪怕一瞬。 
他们说,真正的爱,是“我爱你与你无关”。 
然而,除非你从未知晓,不然,你又如何忍心让这份爱恋与你无关。 
我终于不是那种能将爱情溶于寂静的女子。 
  
那些寂静的爱,却令我神往。 
好像那一个听来的故事。 
时过中年的女人,给出版社写信转作者,表达对新出版的一本诗集的喜爱。那是一位成名不久的小说家的诗集。 
出版商趁着他小说的风潮,找来他早年的诗作,合编一册推入市场。 
女人在信中写:感谢你的诗,让我仿佛回到了青春的年代……你的情诗,使我悔恨自己不曾炽烈地爱过一次。 
她用蓝色的墨水书写,娟秀的小字,好像出自年轻的女孩之手一般。 
这个年代,还有人会手写一封信,来表达对一位作家的喜爱,出版社的工作人员有些意外。 
当小说家怀着同样的意外,拆开那一封信,他的嘴角浮起了笑意。 
他将那一封信夹入自己那个写满了诗行的旧日记本里。 
那一夜,小说家失眠了。好几次,他来到书桌前,提起了笔却又迟疑着缓缓放下。 
他想给女人回一封信,却终于没有。他醒着,直到天光亮起。 
最后,他拿出女人的信,在页尾的空白处写下: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些诗,都是为你写的。 
从他展开信纸的那一刻便认出了那熟悉的字迹,结尾的署名更令他一心怅惘。 
小说家将一切的爱埋藏了。 
用最寂静的方式爱着。 
女人读着诗的时候,会感动,会流泪,会记起自己如花的青春,却不会知道,那一份寂静的深情。 
事实上,她从不知道小说家,甚至,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一年,他只是隔壁班一个默默无闻的男孩。 
  
有时,我羡慕那个女人。有时,我又为她遗憾。 
但也许,寂静,的确是爱情最美的样子。 
是否,在你的青春里,也有一个寂静的人,在人群之中将你的所有悉心珍藏。 
是否,也有一双你从未察觉的眼,跟随着你,让你就这么轻易,将他所有关于青春的回忆霸占。 
就让这寂静的爱成为一生的秘密,归于尘土。 
或者,直到某天,时光老去,有什么人对你说起:他曾经爱你。  

 花田半亩连载31:石榴 
 从车窗里望见路旁一株一树绯红的石榴花,翠色的枝上已生了玲珑的果实。 
在这条车水马龙的街上,她站在那里,显得无助,却又是高傲。 
让我想起春天里,中关村东路上那一路樱花。飘零在四月的风中,和了脂粉的泪一样。却没有人去疼惜,身旁,总是绝尘而去的车流。 
绿灯亮起,所有的车子在瞬间里启动,石榴花从在我视野里渐渐远了,远了,终于不见。 
有多人人会在经过时,如我一般注意到她的存在? 
一树绯红的花,像一心热烈的期许,在夏日的街头绽放。在我眼中,她是历尽红尘的女子,一袭红裙,望这依旧形色匆忙的世界,轻轻一笑。 
  
有一句话,叫做“拜倒在石榴裙下”。常常,这话之前还要加上“多少英雄豪杰”。 
据传,这石榴裙的来历,与杨贵妃颇有关系,这却并不是我所关心的。 
我想象着的,是那石榴裙的真容,是那穿石榴裙的女子的芳泽。 
被染做石榴色的裙,穿在唐代女子的身上,毫不掩饰的青春,是那个遥远年代的俏丽多情。 
是一场梦回长安般的行旅,又仿佛追忆着自己一段虚无缥缈的前生,我读着石榴裙这三个字,竟就望见镜里的黛眉花钿,发上的金钗步摇。 
华清宫中曾绽放如霞的石榴,今日是否依旧。 
不经意的一次转眼,却已是风云流散的千年时光。穿石榴裙的女子,流转的美目不再,如铃的巧笑不再。 
唯留一份可堪琢磨,可堪怅惘的美丽,映衬在那个熠熠发光的时代中,容你我凭吊追忆。 
谁不愿是穿石榴裙的女子。 
谁不愿英雄豪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这是只属于女人们的童话。 
  
旧宅的西房前有一株石榴。儿时的我并不曾在意花开的盛丽,只垂涎那一只只饱满开裂的果实。 
母亲会摘下它们,在柜子上一只只并排着安放好。 
每晚去家附近的试验田中散步时便带上两只。我们坐在田垄边吃那一颗颗甜美多汁的种子。 
蜻蜓在身边飞舞,孩子们追逐着,一路嬉闹地跑过。稻田带着水汽,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那是一些多好的夜晚。 
有时,还有一场缤纷的火烧云在西天上演。 
现在,我常常想念童年的夏天。没有浮躁,没有不安,没有城的喧嚣和匆忙。 
石榴甜美的汁水浸满唇齿,一棵树,把生命的蜜无保留地奉献给我。 
长大后,再没有吃到过同样的石榴。 
搬家的时候,石榴被掘起,包扎,转送他人。听说不多久便死去了。 
母亲说,草木亦是有情的,换了水土和主人,往往长不好。 
那是一株深情的石榴。 
现在,我不再吃石榴。 
 
花田半亩连载32:零碎 
 9月4日 

零碎2 

1问 

莫在问:云彩上住着人吗? 

我在想:为什么只有四个季节呢? 

在无端的世界里,让奇怪的问不被嘲笑,让奇怪的时刻,成为透明的水果糖,甜而芬芳。像耳朵边吹过去的初秋那样。由于一切的没有解释,人可以自由了,找一处楼顶仰卧,伸了双手,就以为可以触摸到天空。不需要怀疑,只耽于幻想。肆意地酣享着,属于我们的岁月,我们的狂妄,在指缝,在青春的田野上疯长。 

要问不可能被回答的问题。那是快乐的。 

因没有答案,而恒久的快乐。 

2想念 

想念是有两端的,一端系在你这里,一端放在空气里。你这里的,你自己慢慢品尝,空气里的,在等待被爱人吸到肺里。 

如果没有想念,生命将空洞无依。 

想念,是甜美而痛苦的。我赖以生存。 

3虫子 

她说不相信前世。 

我却宁可信了这一种可爱的谎言。于是,在一只小飞虫爬过肌肤,会相信,它是我前世的恋人。还好,我依旧认得,不然,不知又辜负几生几世的深情。笑自己痴,痴到把蚊子的叮咬想成前世负疚的吻来今生报偿。 

我把这些讲给她听,她却依旧不信,那些前世和今生。 

却是美妙的,不是么。小虫子爬过肌肤时,我能明白,那温柔。 

4后感  

读书有读后感,看电影有观后感. 

许多的后感,在我们生命堆积,好象不能离弃的回忆.要在过后,才来感想. 

却是不真实了的滋味.我们被时光的长度欺骗,而那,原本是人的手指无法丈量的距离.一些在雾色里了的人,和过往,是近似于想象的. 

看过<哈特的战争>,大熊让我写观后感交给他....我却想问:可以写见到你之后的感想吗? 

那一定是非常有趣而可爱的.^_^ 
 
8月29日 
零碎 
   
思想凌乱,不可以不整理。 

  

1病 

  

未长大的孩子,大概是难免恐惧和悲戚的。伴随的症状还有缺乏安全感,怕黑,爱哭,易幻想,易悲伤……等等。是不可治愈的顽疾,目前唯一临床证实有效的药剂,是光阴。每日服用清水,细数日历上的数字,可以催化药剂的作用,使患者增快苍老速率,快速有效地摆脱幼稚,单纯的境况,成为心志坚硬而明智的成人。 

但之后,苍老的心,往往又成为新的问题。 

才知道,不能够疯狂的心,也是病态的。 

虽然,未长大,这一刻上,令小女孩痛苦万分。 

  

2树 

  

她要迅速地成长。像春天田野里的小树那样,鲜嫩蓬勃地长。不说话,不唱歌,只等着影子变短了,又被拖得很长。日子是良药,于是苦口,她这么想。她多想是树呢,真的树,长在某一处窗口,让窗子里住着她的爱人。于是,小女孩,可以偷偷爬到他窗上咯咯地笑,可以在有月亮的夜里,把自己的影子也画在他的窗帘上。那将是快乐而幸福的,因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棵小树的快乐。因为简单的喜欢,而成全了的幸福。感谢他,小女孩有了秘密。现在,她只想长大。 

  

3艾米莉 

  

把《天使爱美丽》温习一遍,又傻兮兮地感动了一把。 

喜欢属于小女孩的可爱和狡黠,混合着那么一些忧伤和孤独。她就那么长大了,独自居住着,管理着自己的生活种种和寂寞。爱和善良却是光芒万丈的。在遥远的法兰西,那些浪漫,那些热烈,像玫瑰花似的无羁绽放,灿烂到迷醉。光影游移,日子平常,起风的下午,玻璃杯在白色台布上舞蹈,没有人发现。属于生活的角落和细碎,枯燥却又鲜美。是否每个小女孩,都像艾米莉这样长大呢,是否每个小女孩都可以奇遇一个深爱的陌生人呢。因为陌生,所以我爱。像Faye的哼唱,只爱陌生人,我爱得比宠物还天真,比脸色还单纯。 

似乎叫艾米莉这个音的女孩或女子,我都特殊地喜爱。 

比如,电影里的这个大眼睛姑娘,比如,抱着黑猫头帘齐整的卡通,还有拥有曼妙歌声的Emilie simon,以及,美国那个隐居起来的传奇女诗人。 

许多的艾米莉,一样的纯粹。 

  

4废话 

  

我是中了毒,没有日夜地想写字。生产废话。并不能连缀成篇的,只是东一句,西一句的。一个个冒出来,时而欢乐,时而又没理由地失望。据说,写字的人,多是灵魂孤独的。大概没有错。我的灵魂始终孤独着。我却很好奇,谁是不孤独的呢。你可以在人山人海中确切地找寻到自己的岸吗,你确信你的确找到了吗。 

找到了,就不会孤独吗。 

为什么,在我更深切的地方,永远是一种无可填补的不可知呢。从没有人可以终极到达,所以我只能够书写。写给自己。让自己懂得,就可以安心。这是写字的一种解释,也是生产废话的借口。 

所幸的是,现在还没有对废话生产者收取环境污染费。高兴。 

  

5高空 

  

看到一句话:云霄飞车,降落时,我体会到无尽的失落。 

我知道,那一种失重的滋味。许多的游乐器特别设计的滋味。用你的体重,配合引力,来创造出刺激。而刺激,对于各人的感觉和意义又是不尽相同的。从高空下落,却是迷人的吧,所以才会有了云霄飞车,有了蹦极,也有了众多用跳楼来结束生命的人。 

小朱家楼上23层的一个女孩在清晨跳下了。20岁,只有20岁,花一样的年纪。一个完整而美妙的生命就这样被摔碎了,被自己的重量,或者,这个世界的重量。 

因为天空是完满的,所以容不下人的肮脏。活着的时候,我们只可以下落,而无法飞升。人是属于地的,只有魂是属于天的。 

高空,始终对于人有着不可替代的诱惑,诱惑你,向一种下落,一钟穷尽奔赴。 

能活着的时候,最好是乖乖在地面呆着…… 

  

6日常 

  

居家的假期,天气湿热,于是用洗澡作为消遣。一天三遍的洗,也不觉得麻烦。只是想和水在一起,只是想被水包围。因为温度,因为纯净,因为温柔。日常的生活,由于重复的行为,而显得可笑而乏味。却甘心做了乏味的人。本来,又有什么滋味呢,不过如是的吧。像清水,无滋味,又是全然的滋味。 

在等待水烧热的时候,用手试探着水温,时间久了,明明是凉水也竟有了温暖的幻觉。是因为习惯,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人是容易迷惑,容易上当的。我们也许可以避免被他人欺骗,却难以预防被自己欺骗。 

而许多时候,却又甘愿被自己欺骗,编一个谎出来,反而开心。 

人是奇怪的。 

  

7藏 

  

我想把自己藏起来,在你们都看不见的地方。于是一切的一切都不相关,我成为真空,也逃离所有人愉快或不愉快的记忆。好吗。我就不曾存在过。只是空气的幻影一样,轻而透明。我却要看见你们。看你们笑,看你们哭,看你学习,看你吃饭。我就会是幸福的,因为不存在而幸福莫名。 

我的存在,不关谁的喜怒,谁的哀乐。所以是轻松的,所以是失望的。 

把自己藏起来,有时是为了被寻找。 

真是用心良苦。 

  

8罗嗦 

  

可以少说几句吗。 

我已经觉得麻烦了。我开始害怕麻烦。偶尔,也就连带着害怕起自己来。 

思想凌乱,不可以不整理。虽然,整理了依旧是乱。就好象,日子不书写就会丢失,虽然书写了也照样会丢失一样。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明知道徒劳,却不可不做的事情。 

与幻想和想念类似。 

花田半亩连载33:6日早上 
 9月9日 

6日早上 

你是透明的孩子,被九月的光芒照着. 

走过一个个树影散碎的下午,化在碧绿的期望。许多个路口,你回眸凝望,秋天以苍凉的姿态,抚起叶片,向你微笑。 

生活,似乎在另一个起始处展开。 

你说,人大概是靠希望活着。而此刻,你正感觉着,希望,一个个饱满浑圆的希望,在你身体中徐徐升着升着,那么轻盈。 

你于是成为透明的,好象,就可以飞在蓝空。 

我要听你不间断的歌声清越飞扬,我要知道你是幸福,是一日日甜美的时光。 

想在自己的湖放燃着灯火的小舟,亮在一种种黑暗和风雨,要让你望着,那丁点的微光,没有言语。 

让时间静成冬的天空,让日子纷飞着,吹起笑意,吹去叶落的悲伤无数。 

我是永远的这一种想望,望你的时光,在不经意的挥手间,镀了金光,成就只堪思量的年轮日月。 

我的生涯,和爱,在九月流窜。在你的,和我的世界。 

透明的你,不说话,只是微笑得甜美清新,有日光的香味。我想告诉你,一千个,一百个,我前世的故事。 

我们在睡着的夜里,相逢那些早已辨认不清的人事。好象一场滂沱过后,淋湿的旧照片,再回不去原先的模样。 

我已记不得你,我已记不得自己。 

却分明地知道,你的来去,是无声无息。 

我是透明的孩子,被九月的光芒照着,有些迷糊,有些甜蜜。 

6日早上,躲在宿舍,一个人对着自己胡言乱语... 
 
花田半亩连载34:秋天来了么? 
 
秋天怎么还不来    花儿怎么还不开 

赶快赶快让花儿开     好结出果来 

听候湘婷唱《秋天别来》在15岁的秋天,听反反复复的那一个还带稚气的女声反反复复唱起: 

秋天别来  秋天别来  秋天别来 

觉得凄凉莫名,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却怕起月圆的夜,怕起一次转身,一次离开。 

我喜欢秋天,或许是因为有这样的歌声,一个呼唤着,一个拒绝着,同一种秋天。就是这么矛盾的,不知该为它欢娱还是感伤。秋天,把心情徘徊在两种极端,却都觉苍凉。 
去年的秋天,又想起一首歌来,是小时候母亲教唱的《西风的话》,那时候觉得唱起来好象鬼哭的一首歌。在数学课上,我把那歌词凭模糊的印象默写在本子上,突然就觉得美,冷清清的美,真好象一阵吹落丹枫无数的西风在娓娓道来秋天的故事。 

去年 我来看你们 你们刚穿新棉袍 
今年 我来看你们 你们变胖又变高 
你们可记得 池里荷花变莲蓬  
花少不愁没颜色 
我把树叶都染红 

小时侯怎么未曾感觉到这一种冷清清的美呢,只是听母亲唱着唱着,在银霜初降的清晨。原来,有那么许多种情怀与美丽是要待我们一次次变胖变高后,待池里的荷花一次次变幻成莲蓬后,才会了悟了的。于是这冷清清的美里,多了一种什么滋味,带着成长独有的香味。 

有时候,真想再回去母亲唱起歌来的那个微寒的清晨,只是远远地望见一眼也好啊。看母亲带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我现在已记不起也想象不出了的表情。 

秋天,要来了么。我想起空气里微微泛苦的气味。立秋那天是要贴秋膘的,是说因为经过了整个苦夏应该补一补身子了。而那一天,我却只喝了粥。补什么呢,这个夏天已经度过得太过热烈而充裕了。我从没有过这么大端的时间用来发呆和胡思乱想,不是么?真想笑啊,为了这个苦夏的全部空虚与快乐。 

秋天怎么还不来? 
想听你唱歌,在秋天明晃晃的田野。好么 
 
花田半亩连载35:阳台 
 每一家的阳台都用塑钢的门窗封起,底层的几家,还安装了铁笼似的护栏。 
只有四层的一户,阳台四面通透,没有加装任何。 
我仰起头,看这一栋旧去的六层砖楼。它全然一副戒备的紧张,只在四层轻轻舒了口深长的呼吸。 
那一户是不是没有人居住?窗台上依稀有花影摇动,玻璃窗也擦得晶亮,几只雪白的袜子在夏风里等待风干。 
那么,主人为什么不封起阳台,如所有的邻居一般? 
我不得而知,那一个四面通透的阳台却把我深深打动。 
阳台,本是居住在局促住宅中的人的一处喘息之地。它从水泥的囚笼里伸出,给你一个空间,把身体浸泡在外界的空气中。 
阳台,本该是我们的世外桃源,本该有一张藤椅,一盏清茶,一帘明月。 
让四面的风吹来,让冬日的雪花落满,这小小天地,该纵容着自己,也纵容着自然。 
在日影斑驳里,懒洋洋地读一卷闲书,朦胧着头脑和耳目,不求甚解。 
或者,探头出去,看看楼下的人来人往,看这个琐碎的世俗世界的嬉笑怒骂,然后,以旁观者的身份笑一场。 
也许,也只有旁观之时,你我才得看清人生荒诞。 
我不知那四层的主人对于阳台也有如我的看法。 
有星星的晚上,他会站在阳台上等待一颗流星的划过么。 
隆冬,他会在阳台上撒一把小米,等着麻雀来啄食,一个人悄悄躲在玻璃窗后看着,微笑么。 
那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或许,是一个乌发覆额的女孩,或许,是独居多年的妇人,或许,是漂泊半生的老者,或许…… 
阳台背后藏着的那个人,是一个永不必解答的疑问。 
不知,那些把自己围困在自设的铁笼之中的领人,会不会发觉自己的可笑。 
大概,非但不会,反而会对如此的高明赞许不已。 
人,多数时候是被自己所囚禁而毫不自知,原来,这是真的。 

花田半亩连载:36风吹 
 风吹   
告别,不断的告别,是谁说的,告别是成长的第一步。 

那天,和朱朱陪静子去打耳洞。是长大了吧,知道臭美了。于是耳朵便不能生生闲着了,于是就要打出个洞来,让她透透气,年轻的空气。朱朱在香港打了洞,我们俩便按捺不住了,耳朵开始痒痒起来。呵呵 
还是静子比较勇敢,坐在椅子上,任一把枪似的东西在薄薄的耳朵上订上两颗钉子。我还怕呀,从没发现我这么胆小过。于是,我的耳朵继续发痒。而静子则立即到海盗船买了纯银耳钉,玫瑰的样式,羡慕得我直头晕。 
怪自己不争气。 
大家都变得虚荣起来了呢,开始喜欢首饰,香水。不再是那个经过珠宝店可以目不斜视的小女孩了,我们扒在玻璃窗上数价码的位数,个十百千万。。。一遍又一遍。就是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无可挽回地老了。 
静子呢,你在结束了和他的感情后,是不是也觉得恍然老去了?如果,再遇见一个人,你还会象原来一样无保留地付出你的爱么?是我说的吧,人一生只有那么一把柴,烧过了便没有了。 
谁说我少年老成,谁说我不懂伤心。前天夜里,我还不是哭了一塌糊涂。其实不过为了17岁的那些叠了又叠的细节。哭着,突然想给高中的自己立一座墓碑,埋下当时的字,当时的纪念品。那个我是已经死了,随着纯白白的面孔,纯白白的爱,纯白白的气味,统统死掉了。 
你们都不知道,我体会到的那一种滋味。就好象你们说的,我是个太敏感的孩子,太麻烦的孩子。 
最近的生活,让我吃惊。   
 
 花田半亩连载37:地铁里 
 地铁里   
和你一起坐地铁,在环线上转了两圈,只是因为好玩啊,喜欢看一群群人上了这节车厢,又一个个径自离开。那感觉就好象恍然超脱世外,站在高处看这一幕幕相遇和别离的上演,看众生的挣扎与匆匆。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实在是无聊的行为。 

我却喜欢啊,制造了一个当了神仙的幻觉。我喜欢脱离在人群之外,我喜欢站在高处的感觉。 

我们就在不见天光的隧道里飞腾而去,见站台上一张张模糊而迷惘的脸不断地后退,后退,再瞬间消失。我总觉得,这地铁中的一切,和我们的生命有什么奇妙的关联,或者说,是一种什么象征。 

我却是参悟不透了的。 

是在安定门站吧,上来一个穿深兰色上衣的中年男人,左边的袖口空荡荡的,隐隐露出一小截粉嫩的残肢。我心中一惊,他却已经走到我们面前,健全的右手握着一把花花绿绿的零钱伸向了我,他嘴里嘟囔着什么,我虽然没有听清却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他在行乞,在向我们要钱。我被这突如而来的一切吓住了,我是受不了这样突发情况的人,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残疾的中年男人。我下意识地就把手里仅有的几元钱给了他,他转身离开,向车厢的另一端走去。我几乎还没有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我们的车厢正呼啸着穿过细长的黑暗。 
我就是象他那样了,也不会出来这么要钱。你说。 

我也是。我点头。 

接着,是沉默,伴随列车进站的白光。那男人似乎是下车了,我没看清。 

一个人的苦难应该是深埋在心底,而不是拿出来展示以博取同情,甚至是被当作谋生的方法的,不是么? 

我不解。怎么会有人这么毫无遮掩地出卖尊严,而且是一个男人,中年男人。也许,是生活所迫?也许,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尊严远抵不过一餐饱饭的价值?也许,我永远不能理解他所处的境地,及所以接受了这种生存方式的原因? 
我只是觉得可悲。 

有人残疾了双腿却在轮椅上寻得了心魂的壮丽,有人残疾了双眼却在黑暗里看见人性的光明。有人缺失了臂膀,却任尊严一并缺失,并成为谋生的工具。 

我竟说不清,他们之间哪一者更加高明了。毕竟,我没有处在那样的境地之中,我是没有权利去加以赞扬或批判的,不是么? 

站在高处的幻觉却瞬间破灭了。有谁是可以真正站在高处,静看这一幕幕悲喜的呢? 

我们都是在细长的黑暗里潜行的生命。不知去向又不知来处,只是匆匆地飞腾,呼啸。以为可以在一个什么尽头,寻得所谓的光明。然而,始终地,我们都不知道光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温暖,还是刺眼。 

突然说不出滋味。下车吧,我们要回家了。 
走出这地下的世界,又见了天光。却看不出颜色来。 

我开始怀疑,苦难是不是真的可以深埋,长成坚韧壮丽的大树来。 
.
花田半亩连载38:飞 
 飞   
“我就是要飞着 
  飞进雨雾里的8月 
  看看能不能像游鱼一样 
  在清澈里 安闲又自在” 

早上,走在小雨淋漓的路上,头脑里就突然冒出这么几句话来。这样的早晨真好,被上了淡彩的,透出湿润润的温柔和诗意来。我对你说,这样的天气是最适宜撑一把小伞独自行走的。就任头脑里的句子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没有一点章法和规矩的,任思绪在难得的机会里撒点野。 

不知道,这样的早晨还会不会遇见。与美丽的相遇都是需要机缘的,不是么 

最近常常说的一句话是:不要强求。静子反驳说人需要争取。然而,争取与强求的界线在哪里呢?我迷惑。我只是想说,不要强求自己,也不要强求别人,顺乎自然。我相信凡事皆有定数,是人为无法改变的。就像与雨雾的相逢,是不得强求,只可偶遇的。人生的种种美丽也不过如此罢。只是静听花开花谢,静观云卷云舒吧,何必强求呢。相逢是美,它因为失去会变得更美。 

所以,不要坚守那些注定只能相遇而不可久留的美丽吧。 

雨到中午便停歇了,露出青瓷样的天。 
一样是美丽的。 


  我是太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幸福,所以,这么疲劳地寻找着借口和理由。你们都不知道,我觉得累  

花田半亩连载39:灰色 
 
 灰色   
送给你顾城的诗; 

树胶般 缓缓流下的泪 
粘合了心的碎片 
使我们相恋的 
是共同的痛苦 
而不是狂欢 

你说我是灰色的,我就笑了。你终于还是读不懂那一个藏匿在浅浅忧伤下的我。 

知道么,我是春天的孩子,是浅绿色的。你终于不会知道,什么样的痛苦曾经来过,什么样的秘密被我隐去了,不再提起。 

虽然,我说这是共同的痛苦,但是你终于不会明白,终于不会。这让我好开心。 

如果我是灰色的。 

我却要在你生命的中央抹上一笔粉红。你会介意吗,我这般地嚣张。 

我就是要你记得我,记得脸色单纯的我,记得一幕幕细节的重叠,记得在手心里慢慢融化了的地址。让分别成了欢庆,让回忆长了荒草,随风飘,让你在某个亮起路灯的黄昏想念我,心生生疼起来。我快乐呀,让相恋的痕迹在你皮肤上雕出疤痕,好深。让你永远藏着关于我的谜语,带到冷冷的坟墓里。 

原来,我真是灰色的,这么狠狠地纠缠苦恼着你! 
要让你痛苦,因为我。 

只为了,把你的回忆全部霸占。 
 
花田半亩连载40:再见 
 
 再见   
    看你们都来了,久违的脸竟有些陌生。 
我说: 
我是角落 是安静  是下落的灰烟 

是你未及发现的一次皱眉 

我是坐在角落里,看你们的喧嚣,看你们的欢笑,就觉得很幸福的孩子。昏昏的灯光底下是你们苍老了些许的脸,轻轻开启的唇唱着一首首唱了又唱的歌。我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就这么默默听着,和你们一起走过去的回忆和细节便汹涌了。突然想哭,我知道灯光正切下我的半条影子贴在墙上,我知道这个时候是该微笑的,像是花朵那样。 

和你们的聚会,让我觉得混乱。却深深地幸福,望着你们,望你们就要挥霍一空的青春。葵说让我唱支歌,于是你陪着我唱了《红豆》。是我一直挺喜欢的歌,哀愁与希望的聚合物,好象生活给我的感觉。只可惜,我是太不善于唱些什么的,把挺美妙的旋律弄错了味道。 

没有办法了,只能将这支已经被我折磨得残破不全了的歌送给你们。作为纪念。 

有时候我会想,在你们的眼睛里,我是怎样的。是乖,还是不乖,是默默,还是特别?也许只是转身后的一地碎屑,拼不完全了。我只是记忆小角落里的一个投影,一块湿晕。我不想你们记得我,只愿有一个模糊的我啊,隐隐在你们最美的日子里。 

我却要把你们记住,像记忆一句誓言那样。我要在老去的黄昏里,指着你们照片,对什么人说起:他是个可爱的人。 

你是喧嚣  是歌声  是转弯后的回眸 

是我促不及防的思念 
 
 花田半亩连载41:花 
 花   
下雨天,给自己买了花。 

纯白色的龙胆花,花瓣的边缘是淡淡的粉红,这颜色让我想起你。我曾经让你用一种颜色来形容我,当时,你便是说:纯白底子上有几片粉红。 

看上去有些凄凉的花,我抱在怀里。龙胆花,一种有着纤弱姿态的花,看了便令人生怜的花。也许正是因此吧,她的花语是:爱上忧伤的你。 

爱上忧伤的你,让我动容。 
龙胆是忧伤的。 
亲爱的,就让我抱着你,别再伤心。 

雨还在下,似乎不会停。   

 花田半亩连载42:渡河 
 渡河   
16岁的冬天,写过一首叫《渡河》的小诗,也或许都不能称之为诗。当时是极满意的,现在读来觉得行文幼稚,却正因其幼稚而显单纯可爱。重新拾起,细细体味把玩,不禁会心一笑。 

呵呵,那些美丽又清新的哀愁啊。 

渡河 

昨日已成虚妄 

日子浅浅流去 
没什么方向 把叹息 
沉淀入河的深处 
让水草  乘着他 
绵绵生长 

也许我 
会就这么渡河而去 
一叶孤舟   没什么方向 
摇晃中  
枯萎了我头上的玫瑰 
把流去的光阴 系上桅杆 
看一些孤寂在冷风里飘扬 

曾这般轻轻地哀伤过了呢,为了青春里那些小小的失望,为了雪花上略显苍白了的诗意。我,是这样走来的,从一片淡兰色的云雾里走来。我,是这样的女孩子,皱着眉头又偷偷幸福着。这样的自己,从远处细细瞧来,有些麻烦,有些可爱。 

渡河,此时是渡河,彼时依旧是渡河。渡过了成长的河,渡过了离别的河,又去渡过痛苦的河,幸福的河。我们始终是在舟上的人,是汪洋中的轻帆一卷。岸,是永远不消失的希望,是永远的一种期待与守望;岸,是我们的最温暖的归宿,又是我们残酷而冰冷的终点。 

今天的我,这么想着,关于渡河这件事情。似乎依旧是幼稚,依旧是单纯。那便还好,还好,我还没有老道起来,还没有失去天性的本真。 

当我在河上哀伤,当我迎着风里的飞花想起往昔的种种,你是否也正静默地倚着船舷,和着谁的笛声把远去的美梦想念?我们都是这样漂泊着,思念着,又失望着呀。带着轻轻的哀伤,悄悄的幸福,一路歌唱,一路洒泪。 

就让我载这一舱的甜蜜,一舱的回味,渡河而去。牵挂着明日又思念着往昔,在星夜里,微笑着谛听光阴流过的细声。 

渡河,原是哀愁着的幸福。 
 
花田半亩连载43:另一种绚烂 
 "那人是谁?" 
"一个永远爱着我的人." 
"他说什么?" 
"他说他永远爱我." 

在八十年代,北方某座小城灰暗的街道上,发生着这样的对白.不远处,是嘴里叼着半个包子的男人,他斜靠着自行车站立,车横梁上坐着他两三岁的孩子. 

很多年,时光流变,那一个英姿勃发的伞兵不见了踪影.先前俊朗的面孔上徒增了风雪过后的疲惫.下巴上的胡子,却勃勃生长起来,很久没有去清理了吗.我想起,那一年荒原上的相逢,在年轻的时候.她,脸色单纯的女孩,白衣蓝裙,纤细的辫子轻垂双肩.当漫天的伞兵落下,当你落在她的车前,她这么深深地决定了:去做伞兵.  

理想,在轻快的音乐中蔓延开来,揪住她的心,一刻不得喘息.她仰卧在屋顶.蓝空辽远,飞机隆隆飞过.本来,她也可以,可以登上那卡车,驶向自己的梦和天空.然而,没有.许多的梦,总是在未及去沉迷就被匆匆击碎.好象那傻哥哥手举向日葵奔向幸福的下午一样.向日葵绚烂如此,而幸福终于只是无力的幻想.只一个瞬间,全部的美丽就无情改变了. 

她可以把自己缝的降落伞挂在自行车后,她可以就这么雀跃呼喊着骑车穿越闹市,她可以在自己狭小的缝里继续着空洞的迷梦.我知道,车轮飞快转动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可以飞,她以为梦想就在手心.这不失为另外一种幸福,可以坚定于一种虚妄,迷醉于变形的满足. 

而终于,最后的缝也被灰黑的煤渣堵死.当母亲踉跄着跑去扯下车后的降落伞,天空被撕破了.多年后的某天,她在西红柿摊子前,簌簌落下泪来.西红柿鲜嫩非常,完满而美好,握在她纤弱的指间.会有谁知道,背负一个支离破碎的幻梦所需的坚强和力量? 

"我刚才还和弟弟说,你一定会永远爱着我." 
男人停下塞满包子的嘴,把手上的油在衣服上蹭了蹭,半晌无语. 
终只从齿缝挤出:"您贵姓啊?" 

她却依旧回答弟弟:"他说他永远爱我." 

这并不是一场爱情的悲剧.是青春,是梦与理想在时代的深暗背景里沉沉地喘息.我坐在空荡的电影院里,看这一幕幕悲喜无常,透过另一个时代人的眼睛.去看<孔雀>前,有人告诉我:"80年代后生人,不会看懂这一部电影.即使明白,也不会深切."那么,我应该是没有看懂.因为不同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我只是浮在这是非的表面,却无法沉入水底.然而,在影片的最后,当兄妹三人各自携家人从孔雀笼前走过,我竟有了想哭的冲动.是有什么滋味和体会在暗中轻轻交会了,穿过茫然的许多年头. 

弟弟说,走吧,反正孔雀冬天也不会开屏. 
是吗,但最终我见到孔雀那一身绚烂无比的羽翎,瞬间绽放. 

有人说,人就好象那笼子里的孔雀,这一生的绚烂,只是给别人欣赏.我却想起姐姐骑车飞驰过闹市的样子,车后的降落伞灿然张开.那样子,像极了孔雀开屏,不是吗.只那一刻,梦想如此近了,近了.怎么会是给别人欣赏,那一种绚烂只在那一年,纯白无染的心灵中绽放.姐姐可以坚持着,心灵中早已残破褪色的梦.她竟那么执着地睡去,不肯清醒. 

清醒了,便又是清晨.蓝空空阔,没有了伞兵,亦没有了绚烂. 
青春与理想,长久地活着,却可以痛哭.只有另一中绚烂,与寡淡的日子里,瞬间绽放. 

我们终于会遗落一些什么是吗. 
却也总会有些,坚定地相信和执着. 
 
花田半亩连载44:细处 
 细处   
一直喜欢"细"这个字.喜欢细的态度,细的心境.是全心去生活,是并不匆忙的从容与超然.可以静下心,去细听,去细品,去细微入一丝一毫.会是怎样的幸福呢. 

我是尚无缘于此一种幸福的,却清楚地知道: 
也许,正是在细微处,存在着生的情味.最真挚朴素,却也是最耐人寻味的情味. 

许多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我本不是安静的人.却享受这一种于陷于清净的滋味.淡如清水,寒若冰雪.就能够在孤寂的时刻,豁然洞见许多繁华与喧嚣掩盖下的精美细处来.就可以把心沉得很深很深,而顿觉轻松. 

我坐在夜雪初积的窗前,想北风的雄健,北风的悲伤,想夏夜里的流萤漫天,想百年前积萤火之光夜读的孩子.是一样的夜晚呀,可以清寒如此,也可以用点点的微光创造出一个芳香的天地来.当我轻轻按动电灯开关的一瞬,可曾想起那一个孩子,他的欣喜,他的怅惘?当明黄的灯亮起,我可是在想念那一个孩子,那一个夜晚,那一种影影绰绰的芳香? 

滋味,在时光很细微的缝隙间,从清净的通道涌来.我总是细细地咀嚼.透过一扇又一扇忘记关闭的窗,像一束沾满尘埃的光,铺撒在不知远近的白墙上.墙上,于是可以有雕花的影子,可以有梅傲骨的风姿. 

仔细地走路,抚摩落在地上的光影重叠. 
我喜欢看树的影子.特别是在盛夏的午后.当太阳光灿灿地升在天的中央,当蝉的曲子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奏起,等祖父的蒲扇从手间滑落在地上,等全世界都终于在一片热烈中沉寂,看那一棵树碧绿的浓荫,看它的婆娑,它的舞蹈.我用赤着的双脚抚摩你们,你们于是沙沙地笑. 

属于细的滋味,简单得太过粗陋,却丰美得令人惊叹.这一种细,足矣令贫穷的人拥有整个城市,令一棵树也未曾拥抱的我,拥有整座森林. 

我的发丝很细.总是在无事时,静静梳理.那么纤弱的发呀,每一丝如此分明地生长.我会心生爱怜,好象那不是我的发一般.如同见一株细而无力的草,一朵小而娇弱的花,心总会清晰地流出爱与怜的淡淡滋味来.我梳理自己的发,静静地,万物就停歇了. 

我说,我是爱这生活的人.我太爱它,所以愿意去体察无关重轻的丝毫.并不拥有"细"的那一种从容与超然.却是仔细地活. 

于细微处,情味盎然.要细细地读,才能体会深味. 
 
花田半亩连载45:枝条之想 
 
天气寒冷,天空是灰蓝的冷漠表情.早上,独自走在街上,看到离家不远的一棵树.貌似静定安详的树,叶早已净光,只有密密的枝条交错延展,遮蔽了天空的一块.却在空隙里透露出不可隐藏的那种冷漠.当一个人,在寒冷中与这样一棵树相对,会是怎样的滋味.是生的寂寞与悲伤,还是相互慰藉的温暖呢. 

毕竟,是冬天.是深深的冬天了. 

我想,下次出门一定要带上相机,把它摄下.我一个人继续向前,风很大.感觉到风的抚摩,贴我柔弱的耳际凛冽而去.一个人会因为寒冷和孤独而哭泣.那么树呢.树会哭吗,会在没有人的时候脆弱到无力站立吗. 

树也会有遗憾吗?它会记得什么人.记得什么过往.什么气味.树,只是静定地站立,你读不懂它的故事,它的离别,失去,和遗憾. 

我会遗憾. 

会在忌日为自己的年华烧一串纸.却不会去痛哭.我只会遗憾,只会遗憾,那些幸福,那些美好的无情早逝.总是要送走一个自己,才会有另一个自己获得重生.我这么想着,安慰着自己.生活,是自己的.年华,不过烟花,不过流火,不过不可琢磨的一道迷题. 

学不会珍惜的年龄啊.把一切的美丽抛弃干净.才觉得安心? 

我依然笑.用我一刻刻淡去的笑脸.你说这一种淡你不喜欢.但是,我的确是如此了.竟就幻化成你不再喜欢的模样.我依然笑.人是可笑的.不是吗?学不会珍惜.那我们就一起把幸福毁掉. 

我不会痛哭,在年华的墓前.我只是遗憾.相遇与别离的匆匆.一个擦身而去的人,一个并不完美的人,一个共同观赏了烟火缤纷的人.和这个一步步走向封闭,走向内心,走向孤寂的我. 

就要告别,看着另外的船载你与另外的人荡漾而去.就要永远消失了踪迹.在这2月的冷风与浓雾里,消失不见.我面对着我的树,说不出滋味.要挥一挥苍白的手帕吗?要祝福你一帆风顺吗. 

我终究不是伟大的人. 

遗憾,是常常的.孤独,是常常的.生来便是品尝苦味,生来便是尽看无常变幻.所以,就不太悲伤.我们都会习惯.漫无边际的这些挣扎.可以于其中学到智慧. 

心境是要平和静定的.既然,生死皆是顺化.又有什么是一定要为之悲伤的呢?好象树一样,如此地生存,忍耐着,却也有另外的甘味. 

树知道,来年又是春,又是草长莺飞的欢娱.不要遗憾. 
要爱惜自己,爱惜母亲,爱惜生命的每寸.要微笑着,更幸福地活. 
并不用花很大的力气. 
 
花田半亩连载46: 旧时 
 
在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翻出旧照片来,一张张细看.面对它们,是与时空的一种对峙.你会不相信,那一种种表情,曾经鲜活在这世间出现. 

其实,也不过是十余年的长度.就已是遥远得恍若隔世一般. 

我看见自己,看见母亲.看见她怀抱着年幼的我,立在初春的花树下.那是母亲,年轻的母亲.柔美的神情,乌黑的发髻,透出满足与希望的眼神.阳光很好,空气里能闻到棉布衣裳被轻轻炽烤的香味.我在笑,如此天真无染的笑.谁还会记得,那一个春日,当冬天一夜融化,当年轻的母亲怀抱着她的宝贝走进这复苏的世界,花树下留下了多少幸福,多少目光里的温柔. 

很远很远了,那一个母亲,那一个自己.这一刻,我抚摩着母亲的发,母亲终究是老去了.不会伤感,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罢了.生命的全部真相,便是不断地告别和失去吧.看镜中的自己,也微微抹上一丝笑意.总是要微笑着向前.好象母亲说的,顺其自然.无可改变的,又何需执着. 

上高中时,写过这样的话: 
    我只想,在一个遥远的黄昏,当你翻开已发黄的照片,指着年轻的我,对什么人说起"她是个可爱的人". 

现在想来,会心一笑.许多个无力的画面会发黄,会退去,会在一场场夏雨和冬雪里被淡化再淡化.于是有了失去的滋味.含在口中,微苦的滋味涌起.涌向舌间,却竟成甘美.那些失去呀,是时光的礼物,而不是惩罚.因这失去,我倍加珍惜.多少个晚上,为它失眠,为它成梦. 

春日里的梦,栽满花树的梦. 

多少幸福,又多少目光里的温柔. 
 
花田半亩连载47:另外某处 
 另外某处   
其实,自己并不是喜欢改变的人.面对无可奈何的改变,也常是不知所措. 
好象是被抛弃在荒原的孩子,突然间,看见天地的辽远,明白世事的变迁,就不可抑制地哭了. 
是懂得了自身的无力与渺小,在那些无形的巨大力量之下,我们原是卑微如蝼蚁,默默似落叶的. 
只可以望着,望着,一棵棵树木的四季,一朵朵流云的漂泊. 
变化,是无可避免的.那个坐在老宅石阶上的小丫头,早已转过身,一去不回.院子,那些花,那些其中的人,或老去,或一个个不见了踪影.我似乎没有改变,而又分明地是不同了.你不知道,此一刻与彼一刻之间,所隔的,又何止是山岳茫茫. 

我不喜欢改变.我总是想,那一个祖母带我去门口小铺子里买水果糖的下午.我总是看见那个不扎辫的小丫头,一头稀疏的发.她可以在槐树下仰望一朵朵被南风抚摩的白花,用整个春天. 
也总是对自己说,记忆是会欺骗你的.所有的一切皆不是原来的模样. 
回忆是上了重彩的小舟,载我向上游溯去. 
只是笑一笑.改变,我无能为力.躺在深黑的夜里,记忆的谎言袭来. 

然而,这样的自己却又分明期待着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大概,我的确不是安分的人.大概,是这城市的灰白,逼迫我的内心去寻找另外的某处.可以安放灵魂与心的某处.可以是田园牧歌,可以是把酒东篱,可以是凉月独酌.就听见花瓣坠落山间,就明了了松涛的意趣,就懂得了一张清影的寂寞.那一种可能是不必幸福和得意的.只是在更深处,遇见另外一种可能的自己.这另外的某处是无关物质,只关精神的. 

所以,不要责怪我的回首.不要警告,回首总是要受伤的.我大概是无处可藏,才只能在上彩的记忆中寻一丝慰藉.另一种生活,在不可能到达的某处.有的人居住在那里,有的人却只是过客,而我,竟连地址也不曾记得.虽然,那么多个梦境,你告诉了我,又叫我记下.我却终究是忘了.在灰白的城市里,把地址忘却得一干二净. 

我明白,那另外的某处,是日光下的奢求. 
在眼前,拥有的只是接受一切被迫的改变的权利. 
 
 花田半亩连载48: 二月 
 二月   
很喜欢刘若英那一首<什么时候>,大概是因为歌词的缘故. 
她唱: 
"天空 很稀薄 沾染了我 忘记你轮廓  也看不清我 
 天空 云飘过 二月的风 冷得好像我  我一个人过 
 三月 有个晴天的早晨  你不再问   
 等着 等着 我在哼着歌 是你教我唱的..." 

有许多歌,是需要一个人静静去聆听的.这一首歌,我反反复复地听了,在世界安静的时刻,在心灵安静的时刻. 

"二月的风,冷得好象我",我轻轻地哼起,就觉得天地都冻结了.成一块巨大的晶冰,通透而纯净,却也是无比寒冷.我伸手出去,触摸它的一角,是冷到彻骨的痛.好象可以觉察到二月的痕迹一样.我们都是循着季节来生活的孩子,又有谁可以在窗子结了花朵的清晨,不去把一心的爱恋投给这个冬天呢. 

二月,冬天,当你细细读来会觉得美.那滋味从心头渗出,一丁点一丁点的.是冷寂与荒芜之间丛生的美. 

秋天的时候,和莫迟一起唱这一首歌.都是不太善于歌唱的人.却偏在这一种旋律间得到安慰与共鸣.要说艺术的奇妙,便在此处吧.她分明是缔造了另外的境地,引你进入.把你最内核的爱与美都升华了,纯粹了.我们在秋天里歌唱,学校的梧桐正是灿烂,不知名的鸟儿穿梭其间.好几次,我就立在那几棵树下呆呆地看.看它们的灿烂,看那些深深浅浅的灰影子.这样的秋天午后,是值得回味和纪念的.像是个没有醒来的梦,那么真实,我一个人走进秋天的最深处,无力自拔. 

最大的幸福,是可以走进每一寸光阴的深处,去体味最深处的动人. 

不要说这是风花雪月的情怀.我不是这湖面上的船家,而是湖深处的游鱼.我不可以对美熟视无睹,我是沉溺其中,嘴角挂着微笑.我要游弋在湖水最温存的波纹.这样,才是生活着. 

这一个早晨,我的窗子结了冰花.二月,我知道,你在我的窗上作画.你是冷寂的,却也终于是个调皮的孩子.我栽了水仙,等着春节时开出花来.我把它们放在窗台上,它们很乖,很健康地抽枝生长.翠生生的叶.冬天总是寂寞,有了这种种的花,便热闹了许多. 

三月,会有晴天的早晨.我躺在午后的阳光里这么想.冬天,总是存着这样的希望.我们蛰伏着等待.在下了雪的世界,清净下来.默默怀想一 个个失去了的春天.想你在桃树下的如花笑靥.想一汪春水的纯明可爱.想许多冬天里只可去怀想的事.因为如此地远望,一切的一切,都添了颜色,成一幅幅从未绘出的水彩. 

可以望着灰蓝的天空,想一切的幸福.没有孤独. 

二月,我们需要奈住寂寞.看破荒芜. 
 
花田半亩连载49:片刻~~~~~~~ 
 片刻   
北京终于落下雪来。于是一个已经趋于暴躁的世界清冷下来。喜欢这一种自然而然的清冷,这一种蕴于纯白里的淡味。 

生活,还是一样地过。从每一扇门窗前经过,透过不明净的玻璃看自己的脸。一张童稚未减的脸。多么好。没有失意和苍白。眼睛乌黑明亮,你说和娃娃的一样。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此时的自己,这个默默走在栽满梧桐的小街上的女孩,缓慢长大的女孩。 

只是机械地上课,睡觉,迷迷糊糊地读书和写字。有时,会感觉青春在荒废,却有找不出如何教它完满和充实的方法。没有烦恼和忧愁,于是我如此坦然淡漠地生活。没什么不好。时间无多,不如放松了心,随心随性了。 

早上,一个人去教室,穿过校园里唯一的一片小树林。雪积了很厚,又冻了一夜,踩上去咯吱乱响。像小孩子的笑,纯粹非常,没有机心。心情就开阔起来,一路咯咯吱吱地跑去。有些冷,灰白的风从头发两侧吹去,脸和耳朵轻轻地疼。难得的寒冷,难得的早晨,完全彻底的冬天。 

周二的中午收到静的包单,下午便兴冲冲到邮局去取。打开纸箱竟是一条围巾,水蓝色的粗线,我喜欢的颜色,我喜欢的长度,我喜欢的质感。打电话给静才知道是她亲手织的。一时间感动得不得了,掉下泪来。我是想念起她来。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孩子。好几个冬天和静一起,唱歌,傻笑,吃火锅。她熬梨水给我喝,送毛线的小熊给我。静的笑,纯粹非常,没有机心。雪一样。她对你好便把整颗心都掏给你,毫无保留。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太幸运的了,遇见了静。 

她说,要在元旦时一个人去西湖。从镇江到那里似乎是不太远。还要去灵隐寺拜佛。静何时信了佛的?不得而知。现在只是看着她的照片,想那一个远在江南的小女子。就想起白石暗香里的妙句来,“千树压,西湖寒碧”。静是否会在西湖遇见梅花呢?我想了无数种美丽的情景,朝烟,晓雾。夕岚,隐约在一树树迷梦里的静。静听了会笑,她会说:你总把事情想得太美。静不知道,我是多想同她一起去的。 

晚上躺在床上,觉得生命很轻。仿佛可以瞬时飞升。不是么?来来又回回,你的欢笑,你的悲伤,你的那些妄想与失望。我们是被拘于小小的天地,做自己的事情,读自己的心。一切原本轻忽,只是自己嫌肉身太重。 

永远,都不可能断了念想,对于我这样一个孩子。这一端是我,那一端是你们,深夜很深,我把思绪流满纸张。秋天的时候,某个拥有光明的下午,自言自语:所有的微笑都是淡淡的。啊,这一刻,看玻璃里自己的脸,竟觉得甜蜜。 

只是片刻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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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ian_wei8645 阅读全文 | 评论(2) | 人气(11) | 引用(0) | 推荐 | 保存日志  

  
2004.10.10 00:56:56   
 秋树   
秋天的早上,路过空荡的操场,看见那一排不知名的树,在水蓝蓝的天空下默默站立着。好象只是一瞬息的忽视,它们已成一树树明黄,已是飘飞起翩翩似蝶儿的叶。 
不禁惊诧,是什么时候,是在哪一寸的光阴里,一切就都猝然改变了。 
从郁郁的浓荫到此刻近乎挥霍的灿烂,如此仓促。但,似乎,又是我错过了你们,错过你们变幻的时刻。 
时光如是,看似淡定恒久,实则短暂而无常。 

喜欢那一树树的灿烂,明黄的,衬在水蓝的背景下。宁静而安详的样子。可以隐约嗅到空气里渐渐弥漫开秋天独特的气味,带着肃杀的意味,却轻快而温暖。 

叶子,淡褐色的叶子,已经落了一地,因为干枯失去水分而变得脆薄易碎。 
踩在上边,就是一响响微微的脆声,脚下,已成碎片无数。 
觉得行走在这样铺满落叶的路上,是一种残忍。 
然而却竟是喜欢上那一种脆声,好象生命里少有的清脆呼喊,只属于孩子的呼喊。那是单纯无杂质的。 
于是,常常是走在这样的路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总是在走过之后,回过头,看身后碎了一地的叶。 
风会吹去一切,只留下空白白的地面,等着在春天开出花来。叶子的碎片,会飞在空中,看着这个来来去去,起起伏伏的世界。 

琴说,在她的家乡是看不到这样灿烂的秋树的。那里的寒冷来得太快,它们来不及。 
来不及在最后的告别前,将所剩不多的能量挥霍。 
我于是好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拥有美丽秋天的城市。虽然,她有那么一点严肃,有那么一点匆忙。 

树的这一种挥霍,灿烂得令人窒息。因这灿烂的咄咄逼人,我梦见它们好几次。 
都是在黑暗的屋子里,有一些阴湿的气味。我径自走到一扇老旧的木门前。轻推开门,便是那一树树明黄,变是一整个干燥温暖的秋天。 
我喃喃自语,这样的日子真好。 
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在睡着的当时,想必嘴角一定挂着微笑的。同样的梦境,在这些天反反复复,好几夜。 

推开门,是一整个秋天,明黄黄的灿烂。 
总是觉得你们是要对我诉说什么,才夜夜来到梦里,才教我一次次在经过时驻足凝望。 
是么?是这样的么? 

你诉说着的,又是什么。 
当我幼小的双脚踏在落叶上的时候,你是否已经记得了我,并在什么地方默默地将我凝视观望。 
也许,你觉得,我是有可能读懂你的孩子;也许,在许多年以前,我们早已一同许下了什么愿望,只是我忘却了。 
我看见你们默默站立,心里就生出许多难以名状的滋味,酸涩的,甜蜜的,一涌而上。我读你的心思,读了好久。 

树是在诉说,叶是在告别。秋天来得突然。 
我依旧走过铺满落叶的路,依旧听那一声声脆响。 
并不觉悲伤。 
想世间万物皆是智慧的。只有我们参不透天地玄机种种呀,兀自烦恼,兀自伤感。 
看那一树灿烂,好象挥霍,又像是礼赞。当世界从繁华转向平静,当时光的灰影在墙上一寸寸拉长,是无须落泪的。 

因为智慧,树没有悲伤,只是灿烂,即使是在告别的时刻。 

那纷飞如蝶儿的,是笑着,是诉说着最深奥却又最浅显的道理:这一刻,便是永生,便是美丽。无须感伤。即使,一切的一切,看似淡定恒久,实则短暂而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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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ian_wei8645 阅读全文 | 评论(0) | 人气(5) | 引用(0) | 推荐 | 保存日志  

  
2004.10.05 21:12:54   
 跑去   



我们是这样,跟随着日子的灰影跑着跑着,跑向不知怎样美丽的另外世界。 

这张照片让我感到亲切莫名。 
你说,那个孩子就是我们,这照片是我们生活的定格。 
是这样的吗?原来,我们是这样子的,奔跑在迷梦似的光影里却毫不自知。 
现在我看见了,自己向美丽跑去的瞬间。 

我喜欢这样的瞬间,虽然是灰色的,但温暖,安静。好象能够听见耳边悄悄的风声。 
影子是太容易引人遐想的东西,她们那么轻,却永远飞不起来。 
我们跟着她们跑去吧,这让人安心。因为她飞不动,她会陪着我们,一直一直,直到阳光消失掉。 
这世上还有没有比影子更忠贞可靠的呢? 

夏天的时候,我写:我感觉你正在跑向我,跑向一个甜滑的梦境,粉红的,不再褶皱的梦境。 
秋天来了,这一次看我跑吧,跑向10月最纯粹真挚的透明。 

我跑去,一脸微笑。  

那一端   
我对月亮说:还好,还好你还没有放弃我。 
 
是映着一样温凉的光啊,让什么思念什么哀愁随着昨夜的西风倾泻了一地。喜欢月圆的日子,喜欢深暗中被晕湿化开的那一种明黄的光亮。 

我是沉醉于月沉静而不失温柔的气质中了,我是在月的清辉里执拗地误信着种种关于月的传说的孩子。 

于是迷信着桂树,迷信着那一只玉兔,迷信着广寒宫里静默千古的女子。 
于是读李商隐的那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竟忍不住叹息感怀。 
想着此时的天空,这一座雕栏玉砌的宫殿中,她是否仍在,是否依旧着夜夜的悔恨与伤感?想着她飞天而去的那一个遥远的夜晚,沾着花香的衣袖曾怎样飞翔舞动过? 
是不是也有哪一种美丽在她飞腾而起的那一刻便永远永远地坠落了,坠入一个亘古的深渊,万劫不复? 

你说,何必,何必这般为了一个早已知晓了真相的故事而劳神苦思。 
我笑笑,有时候怎么我宁愿不知道事情的真实模样,怎么我宁愿去长久地傻傻坚守住一个谎言,如此凄婉美妙的谎言。 

我愿意,有一个女子确是在千年之前奔向了那一团冷冷的光明了。我愿意,如儿时祖母讲给我的故事一般,所有的传说原本都是发生过的。 

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把月笼在了一层又一层虚妄迷离着的烟雾中。那烟是诗是词是婉转的曲调,那雾是画是梦是千古化不开的深情。就让我爱上月,爱上月孤独而空灵的神态。 

要读着令人唇齿留香的诗句,要枕着撒满清辉的高枕,要聆听夜空极远处隐隐的松涛。要梦飞翔的梦,要忆思念着的笑容。让句句珠玉在唇齿间滑过,让绵长延续的只属于月的所有思绪与怀想,都在这一个朗朗的夜晚注满心灵的小小池塘。 

月没有放弃我,也没有放弃任何人,在小窗的外边,在层层叠叠的喧嚣背后,用最温存的目光凝望着你我。 
凝望这一刻的悲欢,这一时的得失。她从不言语,只用那一轮光明,照亮着 ,温暖着或孤独或迷惘的心。月却一样是孤独,孤独了亘古,月一样是迷惘,迷惘了亿万次的潮涨潮落。 
月是在编制另外的世界,安详而深邃的世界,给所有醉倒在梦里的孩子。 

诗人,你歌唱着月,你把灵魂都托付给了这一种世间最清澈的光芒,是不是也愿奔赴那一座宫殿,哪怕,哪怕等待着的是漫长漫长的冷寂。 
只是相信在天空的那一端,有什么在召唤,召唤着暗夜里徘徊的灵魂。 

这一夜,是中秋,月正圆。 
什么悲欢,什么离合,什么阴晴,什么圆缺?月回答着全部,从那么那么远的年代。 
这一刻,月被我望见,被我用心灵磨成细柔的粉末,被我迷信了,又被我崇拜。我正走向月,走向那一端笼着烟雾的温凉。我要飞升,要让沾满花香的衣袖飞翔舞动,好象前年之前那一夜的传说一样。。。 

花田半亩连载50: +幻觉+   

一直,都喜欢陷在幻觉里的感觉。 

似梦又非梦地停留在现实与妄想的缝隙间,赖着不走,就任心绪乱了又乱了,就任一种种绚烂和夺目将我融化了,化成一滩澄静静的清水。 

那,是幻觉的境界,无所谓了现实与虚妄的境界。于是可成澄净,可成清水。由于对现实的全然漠视与忘却。 

好象蝴蝶,翩翩飞舞了,美妙自由至极了,却迷惑了梦里的庄周,蝶不是蝶,蝶成了梦外的自己。还是幻觉,蝶的,或者庄子的,游离了尘世纷纷的幻觉,绝美的幻觉。 

我于是惊讶,惊讶于幻觉的神奇。在千年之前迷惑了洞悉天地的大哲,在千万次月光里迷惑了芸芸众生,在每一个不失约的阳春迷惑了嫩草与花树。分不清的,不只是蝶与庄周,不只是月影与传说,不只是南风与暖香,更是心灵最底层的渴望与偏执。 

我就是这样的孩子。在缝隙里,在影影绰绰的幻觉里,追寻着最初的那一次感动,最朴素的那一种快慰。 

你永远不会忘却的,祖母把花瓣捣成颜料轻涂在你指间的午后,永远不会忘却那一种淡红色的绚丽。满指的醉人与香艳呀,滞留在午后被炽烤出清香的日光里,停泊童年那一处小小的河湾。似乎那才是生活本来的模样:单纯而无杂质的喜悦,祖母纤弱而熟悉的身影,好象永远不会离去的时光。 

长长的这一种幻觉,埋在我的枕下很久很久了。关于童年,花,和祖母的一切,从遥远的现实里脱离出来,终于皆成幻觉,皆成这一个我此时的幻觉。 

好几个梦里,我分明看见她,依旧清癯的面容,慈爱的眼。分明觉得她拉着我冰冷的手,分明听得她对我说:他们都说我死了,其实没有。分明,我深深地信了,深深地喜悦了。我以为,真的如祖母说的,“其实没有”。 

而随之而来的是惊起,是沉沉的失望。然而,不是分明的么?分明的。 

只是幻觉吗?在潜意识里,我总觉得祖母还是在这人间,还是住在对街那扇窗子的背后。我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幻。 

喜欢陷在幻觉里,化做澄净,化做清水一滩。却不是忘却了现实,超脱了凡尘的境界。是想念,是怀想吧,是无止境的那一个亦幻亦真的梦吧。 

这一个秋天,我上了大学,走出教室的一刻看见蓝空下满树金黄的灿烂。在午后被炽烤出清香的日光里,我坐在那一棵树下,突然觉得虚幻。我似乎是嗅见了那一种淡红色的气味,似乎是见到了满指醉人的色彩。好象要睡着了一样,我明白,是幻觉了,原来,只是幻觉。那一种色彩永远永远地被封存了,同那朵朵睡了的花一同,同祖母微笑的侧脸一同,再不相见。 
怎么突然想起,15岁的夏天,对祖母说的那一句:您要看我考了大学,长了出息,给您买好吃的! 其实,不过是玩笑的吧。 

怎么,怎么却在瞬息里就离去得这般远了。 
怎么,怎么就这样生生地成了空, 
只剩幻觉。 

花田半亩连载51: 那一端 
 我对月亮说:还好,还好你还没有放弃我。 

是映着一样温凉的光啊,让什么思念什么哀愁随着昨夜的西风倾泻了一地。喜欢月圆的日子,喜欢深暗中被晕湿化开的那一种明黄的光亮。 

我是沉醉于月沉静而不失温柔的气质中了,我是在月的清辉里执拗地误信着种种关于月的传说的孩子。 

于是迷信着桂树,迷信着那一只玉兔,迷信着广寒宫里静默千古的女子。 
于是读李商隐的那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竟忍不住叹息感怀。 
想着此时的天空,这一座雕栏玉砌的宫殿中,她是否仍在,是否依旧着夜夜的悔恨与伤感?想着她飞天而去的那一个遥远的夜晚,沾着花香的衣袖曾怎样飞翔舞动过? 
是不是也有哪一种美丽在她飞腾而起的那一刻便永远永远地坠落了,坠入一个亘古的深渊,万劫不复? 

你说,何必,何必这般为了一个早已知晓了真相的故事而劳神苦思。 
我笑笑,有时候怎么我宁愿不知道事情的真实模样,怎么我宁愿去长久地傻傻坚守住一个谎言,如此凄婉美妙的谎言。 

我愿意,有一个女子确是在千年之前奔向了那一团冷冷的光明了。我愿意,如儿时祖母讲给我的故事一般,所有的传说原本都是发生过的。 

不知是谁在什么时候,把月笼在了一层又一层虚妄迷离着的烟雾中。那烟是诗是词是婉转的曲调,那雾是画是梦是千古化不开的深情。就让我爱上月,爱上月孤独而空灵的神态。 

要读着令人唇齿留香的诗句,要枕着撒满清辉的高枕,要聆听夜空极远处隐隐的松涛。要梦飞翔的梦,要忆思念着的笑容。让句句珠玉在唇齿间滑过,让绵长延续的只属于月的所有思绪与怀想,都在这一个朗朗的夜晚注满心灵的小小池塘。 

月没有放弃我,也没有放弃任何人,在小窗的外边,在层层叠叠的喧嚣背后,用最温存的目光凝望着你我。 
凝望这一刻的悲欢,这一时的得失。她从不言语,只用那一轮光明,照亮着 ,温暖着或孤独或迷惘的心。月却一样是孤独,孤独了亘古,月一样是迷惘,迷惘了亿万次的潮涨潮落。 
月是在编制另外的世界,安详而深邃的世界,给所有醉倒在梦里的孩子。 

诗人,你歌唱着月,你把灵魂都托付给了这一种世间最清澈的光芒,是不是也愿奔赴那一座宫殿,哪怕,哪怕等待着的是漫长漫长的冷寂。 
只是相信在天空的那一端,有什么在召唤,召唤着暗夜里徘徊的灵魂。 

这一夜,是中秋,月正圆。 
什么悲欢,什么离合,什么阴晴,什么圆缺?月回答着全部,从那么那么远的年代。 
这一刻,月被我望见,被我用心灵磨成细柔的粉末,被我迷信了,又被我崇拜。我正走向月,走向那一端笼着烟雾的温凉。我要飞升,要让沾满花香的衣袖飞翔舞动,好象前年之前那一夜的传说一样。。。 
 
花田半亩连载52:秋树 
 秋树   
秋天的早上,路过空荡的操场,看见那一排不知名的树,在水蓝蓝的天空下默默站立着。好象只是一瞬息的忽视,它们已成一树树明黄,已是飘飞起翩翩似蝶儿的叶。 
不禁惊诧,是什么时候,是在哪一寸的光阴里,一切就都猝然改变了。 
从郁郁的浓荫到此刻近乎挥霍的灿烂,如此仓促。但,似乎,又是我错过了你们,错过你们变幻的时刻。 
时光如是,看似淡定恒久,实则短暂而无常。 

喜欢那一树树的灿烂,明黄的,衬在水蓝的背景下。宁静而安详的样子。可以隐约嗅到空气里渐渐弥漫开秋天独特的气味,带着肃杀的意味,却轻快而温暖。 

叶子,淡褐色的叶子,已经落了一地,因为干枯失去水分而变得脆薄易碎。 
踩在上边,就是一响响微微的脆声,脚下,已成碎片无数。 
觉得行走在这样铺满落叶的路上,是一种残忍。 
然而却竟是喜欢上那一种脆声,好象生命里少有的清脆呼喊,只属于孩子的呼喊。那是单纯无杂质的。 
于是,常常是走在这样的路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总是在走过之后,回过头,看身后碎了一地的叶。 
风会吹去一切,只留下空白白的地面,等着在春天开出花来。叶子的碎片,会飞在空中,看着这个来来去去,起起伏伏的世界。 

琴说,在她的家乡是看不到这样灿烂的秋树的。那里的寒冷来得太快,它们来不及。 
来不及在最后的告别前,将所剩不多的能量挥霍。 
我于是好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拥有美丽秋天的城市。虽然,她有那么一点严肃,有那么一点匆忙。 

树的这一种挥霍,灿烂得令人窒息。因这灿烂的咄咄逼人,我梦见它们好几次。 
都是在黑暗的屋子里,有一些阴湿的气味。我径自走到一扇老旧的木门前。轻推开门,便是那一树树明黄,变是一整个干燥温暖的秋天。 
我喃喃自语,这样的日子真好。 
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在睡着的当时,想必嘴角一定挂着微笑的。同样的梦境,在这些天反反复复,好几夜。 

推开门,是一整个秋天,明黄黄的灿烂。 
总是觉得你们是要对我诉说什么,才夜夜来到梦里,才教我一次次在经过时驻足凝望。 
是么?是这样的么? 

你诉说着的,又是什么。 
当我幼小的双脚踏在落叶上的时候,你是否已经记得了我,并在什么地方默默地将我凝视观望。 
也许,你觉得,我是有可能读懂你的孩子;也许,在许多年以前,我们早已一同许下了什么愿望,只是我忘却了。 
我看见你们默默站立,心里就生出许多难以名状的滋味,酸涩的,甜蜜的,一涌而上。我读你的心思,读了好久。 

树是在诉说,叶是在告别。秋天来得突然。 
我依旧走过铺满落叶的路,依旧听那一声声脆响。 
并不觉悲伤。 
想世间万物皆是智慧的。只有我们参不透天地玄机种种呀,兀自烦恼,兀自伤感。 
看那一树灿烂,好象挥霍,又像是礼赞。当世界从繁华转向平静,当时光的灰影在墙上一寸寸拉长,是无须落泪的。 

因为智慧,树没有悲伤,只是灿烂,即使是在告别的时刻。 

那纷飞如蝶儿的,是笑着,是诉说着最深奥却又最浅显的道理:这一刻,便是永生,便是美丽。无须感伤。即使,一切的一切,看似淡定恒久,实则短暂而无常。 
 
花田半亩连载53: 另外某处 
 另外某处   
其实,自己并不是喜欢改变的人.面对无可奈何的改变,也常是不知所措. 
好象是被抛弃在荒原的孩子,突然间,看见天地的辽远,明白世事的变迁,就不可抑制地哭了. 
是懂得了自身的无力与渺小,在那些无形的巨大力量之下,我们原是卑微如蝼蚁,默默似落叶的. 
只可以望着,望着,一棵棵树木的四季,一朵朵流云的漂泊. 
变化,是无可避免的.那个坐在老宅石阶上的小丫头,早已转过身,一去不回.院子,那些花,那些其中的人,或老去,或一个个不见了踪影.我似乎没有改变,而又分明地是不同了.你不知道,此一刻与彼一刻之间,所隔的,又何止是山岳茫茫. 

我不喜欢改变.我总是想,那一个祖母带我去门口小铺子里买水果糖的下午.我总是看见那个不扎辫的小丫头,一头稀疏的发.她可以在槐树下仰望一朵朵被南风抚摩的白花,用整个春天. 
也总是对自己说,记忆是会欺骗你的.所有的一切皆不是原来的模样. 
回忆是上了重彩的小舟,载我向上游溯去. 
只是笑一笑.改变,我无能为力.躺在深黑的夜里,记忆的谎言袭来. 

然而,这样的自己却又分明期待着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大概,我的确不是安分的人.大概,是这城市的灰白,逼迫我的内心去寻找另外的某处.可以安放灵魂与心的某处.可以是田园牧歌,可以是把酒东篱,可以是凉月独酌.就听见花瓣坠落山间,就明了了松涛的意趣,就懂得了一张清影的寂寞.那一种可能是不必幸福和得意的.只是在更深处,遇见另外一种可能的自己.这另外的某处是无关物质,只关精神的. 

所以,不要责怪我的回首.不要警告,回首总是要受伤的.我大概是无处可藏,才只能在上彩的记忆中寻一丝慰藉.另一种生活,在不可能到达的某处.有的人居住在那里,有的人却只是过客,而我,竟连地址也不曾记得.虽然,那么多个梦境,你告诉了我,又叫我记下.我却终究是忘了.在灰白的城市里,把地址忘却得一干二净. 

我明白,那另外的某处,是日光下的奢求. 
在眼前,拥有的只是接受一切被迫的改变的权利. 
 
 花田半亩连载54:九月   

2004.09.09 21:42:52   
九月  天高  人浮躁 

发现《浮躁》是特别适合在秋天聆听的一张唱片。是那么一种恹恹的情绪在作怪吧,突然喜欢上慵懒里略带荒凉的歌声来。 

那天从高中门口经过,见学生们三三两两进进出出,穿的正是我们曾经穿了三年的那身深蓝色。不太好看的那么一身校服,此时看上去却觉得亲切非常,默默地竟感慨了一次。同时生出个错觉:我今天是不是逃课了?我是不是本应去上课的,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 

9月,当他们都开学了,我们还在假期里晃。有点无聊,有点厌烦地,晃。好象是谁开的玩笑:突然间几个月不做卷子,不测验了,竟不适应起来,生活都没刺激了!是不是该怀念一下有题可做的日子呢?是怀念么?还是应该悼念。 

于是,这个9月,显得格外浮躁起来,好象灰蓝天空上被吹起的塑料袋。 

Faye唱得寂寞,9月里,平淡无聊。 
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是受不了,还来不及纪念,便和你们匆忙告别。 


符合情绪的歌名,无常,浮躁,哪儿,分裂,末日,堕落,扫兴,想象,不安,野三坡。 
符合口味的哼唱,从8年前传来,空灵的,香冷迷人。 

花田半亩连载55: 高处   

今天去安置好了宿舍。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自己是要睡在高处的了。感觉怪怪的。还是不习惯与地面有太大的距离感。那会令人不安,觉得心是悬在半空的,随时会摔下来,摔个粉碎。 

我是对引力有恐惧感的孩子,呵呵。 

但是,高处有高处的魅力。 
高处少了甜梦被打搅的危险,高处多了清净的时间。 
睡在高处,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做和飞翔有关的梦。这是我安慰自己的方法。高处是好过低处的,恩,我相信。 

挂上了蚊帐,纯白色的薄纱,非常中意,躺在帐子里闭了眼幸福了好久。 
蚊帐,是涂上了我童年的色彩的,是带着回忆的淡淡香味的。 

多少次,暗暗回想童年的盛夏,想床上用竹竿撑起的那一帐白纱,想卧在帐里幼小的自己,想乌黑的发丝间轻轻渗出的汗水,想放在小床头上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瓶。 

都好象是那一夜萤火虫的微微光亮一般,如此真实,又如此令人迷幻。 

是一首诗一样,被吟咏过了,又在光阴里渐渐化开,淡去。只留得最简洁单纯的意象,在呼唤,在流淌,彻夜不眠地。 

睡在高处,睡在挂了纱帐的高处,听来幸福莫名。是要睡在清净中了,是要梦在回忆的底层了。 

是时候一个人享受无声无息的静夜,是时候把种种意象的美妙重新整理回味。大学的生活,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有机会寂寞,有机会独自思想。 

我就要睡在朦胧的飘渺里,把你们想念了。会流下泪来吗。 

我在高处,生活在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