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资产负债率:一个写作中的女人是美丽的 (摘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02:20:12
 一个因智慧而美丽、而丰富的女人,她不为被人爱、被人需要而活着,不为一切俗世的满足与享乐而活着,却在语言中体会着活着的最大快乐,在思考中遭遇生命中最敏锐的疼痛与快慰,这还不足以让人感动与敬畏吗?

 

一个写作中的女人是美丽的 

艾云的生活很简单。她的写作很晚,准备却很长。大学毕业后,她就选择了结婚,然后是生孩子、养孩子。她走的是一个最普通的女人的生活之路:做一个贤妻良母。这样的生活是最容易将一个女人打磨成一个毫无光彩的拙妇的。但艾云却让自己灵魂与精神从这种庸常的生活中逸出,孤独而又艰苦卓绝地为今后的写作做着充分的准备。
       抚育孩子期间,她一直在读书,而且读的是哲学,虽然她学的是中文。正是对哲学的兴趣使她选择了一条极端边缘化的写作道路。

大量的阅读与勤奋的思考,使一个原本只知体味此岸的甜蜜生活与幸福爱情的年轻女人走进了彼岸的神秘、旷远与幽思,一个女人由此学会了追问,对自身的追问,对生命本体的追问,并从自身的卑琐与羞怯中走出,开始了对真理与意义的找寻。每一次抵达都是下一次追问的开始,无休无止,永不停歇。在不断的追问中,一切俗世的物欲退场,一场精神的盛宴到来,一个女人因为美餐了那珍稀的智慧佳肴而更加芬芳馥郁,气息独特。

与大多数写作的女人不一样的是,她的作息规律,时间安排紧凑而有序,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洗漱,做简单的面部护理,然后做早点,早餐后收拾房间,开始一天的工作:阅读、记笔记、看稿或写作。午餐吃得很少,但准时,有时候会煲一点汤,下午一点半去跳一个小时的健美操,之后继续工作,晚餐会做得很精心,与所有的家庭主妇一样认真细致,相夫教子,尽职尽责。晚饭后出去练一小时瑜珈功,晚上十点半准时关灯躺下,在脑子里面对当天的所有思考作一番梳理,计划和安排好明天的事情,然后入睡。除了外出,一般是每周一、三、五去办公室,处理手头编辑的稿件,二、四、六在家,阅读和写作。生活规律而节制。近十年来一直如此。
        在这样一个作息时间里,一个女人是怎样用词汇和语言编织华美的篇什的?是怎样超越时间的限定而入思的?难道她有超凡的能力,可以不受时间的切割与俗务的规范,任思想的花萼恣意绽放?她认为思想的诞生常在艰难困窘的缝隙,诞生于劳作、操持等俗世状态。“思者在更为贫瘠艰窘之中在思,思存在,回到事物本身,思者成为一个必须要学会谋生,担起责任和义务,并且懂得自我拯救的一个既普通又伟大的人,思者绝不把自己看得更高或更低。他更练达和实在些,因而也可能显得更俗世和沉沦些。然而,俗世和沉沦是他思的基地,脚踏的基地。”(艾云《从此岸到彼岸的泅渡》P46)这正是艾云作为一个生存的个人,首先承受了生存的现实性,生存的沮丧和无奈,继而理解了人作为某一时期的特殊个体,无法选择时代和历史的精神处境。
        在无法选择的现实生活中,艾云既是一个俗世的到场者,又是一个可以随时离开事物、离开当下的存在现象的思者。一个可以在存在中抽身而退,并升臻高远、俯瞰脚下,步入“澄明之境”的人,是有能力与俗世抗衡,是能穿越俗务的规范与限定,无视时间的切割而返归自己的内心。以这种方式进入语言与思的人,不需要写作时间的连贯性与情节的延续性,只需要在对某一画面的想象与描述中抵达真理。追问是惟一的目的,即使最终所获得的只是一些思想的碎片,通过对这些碎片的记录、整合与梳理,她便完成自己在某一阶段中对语言和思想的归纳与修辑。她的写作更多地源自阅读和思考,这正是她的写作处于边缘性的原因。

一个优秀而内敛的女人,总是会在平庸中创造奇迹,在幽暗的洞穴中发掘出金属的光芒。艾云就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女人,在那些琐屑的上手的事情中,她总能发现那隐在于平庸与琐屑背后的意义,在痛中思考,并找到那通往叙述与写作的明亮通道。她的叙述是边缘化的,奇异的,甚至是诡谲的,在那里,她的眼眸因通透而闪亮,额头因思索而发光,双颊则因语言的神秘通道被打开而变得潮红,呼吸急促,心灵悸动,灵魂颤抖。这是一个写作中的女人最激情的状态。这时候的女人是美丽的,因为她体验着一生中最极致的创造的快慰。

创造使女人更美丽。

 

语言的诗性与理念特质

艾云把她的写作划分成两个阶段:用身体写作和用思想写作。这可以从她的两部书名《欲望之年》、《理智之年》看出她对自己的某种概定。用身体写作是她最初时期的写作,她认为人在年轻时的写作,更多的是伦理性的,更注重身体的感受。在进入中年后,她认为自己的写作变得更理性,并表述自己是站在经济学和文学的角度,清理知识分子的毒素。

“没有恨的、爱的、僭越的情绪了,对知识的需要就显得尤为重要。”在一个有着绚丽阳光的下午,我们两个都不再年轻的女人坐在广州时代广场旁的一家俄罗斯西餐厅里平静地聊天,艾云这样对我谈论她的写作,并表明自己的写作立场。

以我个人的看法,艾云作为一个女性作家,从女性的叙述视角来观照世界是有她的局限性的。她对词语的贪恋使她的语言呈现出闪光的诗性,同时又让人感到某种表象的铺张与华丽,词语的铺张和生涩冷僻,也在一定程度上给读者制造了阅读的障碍。尽管如此,她的语言因为有着特殊的质感,因为青翠鲜嫩,一如蜜汁四溅的脆皮甘蔗,让人联想到南方楼檐下悬垂旁伸的绿色藤萝,葳蕤葱茏,诗意盎然,而使她的文章避免了因为关乎形而上的哲思而流入枯燥、空洞和干涩的常规。专门的中文教育和广博的哲学阅读,使艾云在两者间找到了一条幽雅的交汇之途,从而使她的写作具有了两栖的性质。

胡塞尔的现象学描述彻底地打破了她原有视界中的体系与框架,并对她的写作和思考发生了致命的影响,她感到自己在追问时,图景会显现出来,在对画面与场景的想象与描述中,她找到了言说的物,这使她从追问开始就能找到话语,把感觉裹在思想中,让她的语言永不枯竭。从女性的视角出发,加进了自己独特的身体感受,肌体对外界的每一寸感觉(欲望、疼痛、寒冷、燠热、颤栗等等),都成为思想展开的触媒,在感觉的恣肆与欲望的升腾中,语言如热血一样流淌出来,并因此具有了温度与颜色,诗性由此诞生。

正如艾云所言:真正的语言,那是从灵魂深处流淌出的灼热的液体。这就是艾云的语言:思中的诗。

因为言说的所有内容都关乎思,艾云的语言又必将具备她特有的理念特质。这种理念缺乏哲学独有的体系与框架,也不完全是形而上的思考,内在的逻辑性也不够明确,甚至是从常识出发,从一己的感受与追问出发,过多地揉合了自己的臆想、揣测与判断,但它缘自艾云个人的思。这种理念具有一定的原创性,没有学界贯用的术语堆砌、学派观点的引用与转呈,也就没有学说的倒卖之嫌。我认为这样的思考精神是可贵的,它不会让我们感觉到我们 “把自己的大脑当作别人思想的跑马场”,也不会让我们在空洞的理论和泛滥的术语面前找不到北。伴随着她的追问,我们感觉到心灵的某个地方开始变得敞亮,一些通道正在被打开,灵魂的暗箱逐渐被开启,我们看到了思想的焰火和智慧的光芒,犹如深夜推开紧闭的窗子,突然看到那瞑朦的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的绚丽。在这样的理念中,我们感同身受,豁然开朗。我们感叹常识和经验里原来潜藏着如此深邃的哲学。

诚然,艾云以她特有的语言方式对物象所作的阐释,或多或少带有一定的感性色彩,也许是值得质疑的。但它的独特性与边缘性,恰恰使她的叙述能在抽象的话语世界中一枝独秀,别具光华。

 

俗世的体验与快乐

艾云的内敛与理性,并不影响她成为一个生动、妩媚和可爱的女人。

对美的天生的迷恋,使艾云像所有爱美的女性一样,喜欢时装、香水、美容和健身,热衷于一切能使她变得姿色艳丽、灿烂出彩的饰物与配件。几年中,她总是把那一头青丝烫得卷曲飞扬,高高地束在脑后,戴着色彩鲜艳的头饰或大耳环,张扬地伸着脖子,高挺着胸,坦然自如地从人们眼前走过,像一只神采飞扬的花麒麟。那着装的式样、图案与颜色都十分大胆,腕上常配戴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手镯与饰物,那些物件可能只是瓷石的或者木头的,几块钱就能从街头巷尾里买来,可以不值钱,但不可以不别致和独特。艾云这样的装扮,给人的感觉绝不像一个长久入思的女人,而像娱乐圈里的某个明星。那些原本式样普通、色系俗艳的服装被她斜斜地披在身上,毫不经心地打上一个结,就变成了别致出彩的时装。在人们惊羡的目光里,她体会着被鉴赏的快乐。

香水是她的最爱,她可能会不舍得倒掉一盆洗过青菜的自来水(留着冲洗马桶用),但可以毫不痛心地花几百元买上一小瓶名贵的香水。她认为这是两个概念,前者是环保(她自认为,是一个最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后者是品味。

她总是坐公交车外出或上班,但会为自己和家人挑选名牌的时装,买最高档的床上用品。

在这些喜好与追求上,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奢华。

她甚至有着强烈的自恋倾向。她坚信自己的判断,她认为自己从四处搜罗购买来的那些摆放在家中的笨重的手工艺品、盆花、墙上的挂饰、油画,都是极好的,极有价值的。在朋友面前她对自己的精心挑选充满了溢美之词,对所有关乎自己的一切:家、孩子、丈夫无不极尽肯定、欣赏与赞美之言。

她拒绝阴暗,喜欢明朗的东西,并保持着一颗明朗的心去爱自己的家、爱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爱自己手头的工作和案头的每一本书、每一个文字。在她那一丝不乱的家里,只有宽大的卧室外、她那两平方米用来写作的斗室乱得一塌糊涂,与家中那宽大舒适的书房毫不谐调,风格迥异。她只允许那一小块地方乱,那是彻底属于她自己的私人领地,她在那里梳理自己的文字,清理自己的思想,所有的清仓倒库都在这里完成。

她欣赏美丽而有作为的女人。对路易十五时代的蓬巴杜夫人推崇倍至,她称这个影响了法国历史的女人为“美丽的蓬巴杜玫瑰”,对她的美丽、智慧与生活方式极尽赞美:“这个独异的女人,力求所接触的每件事物,都以美丽为旨归。美丽的追求,将与众神的挑战,与战争的火热相对峙。现在,一个卓越的妇女,借助于自身的魅力,将美的事物遍洒于生活的各个角落,连尘埃也显得透明了。”“她穿越普通家庭出身所设下的通往权力的羁绊,不是仅仅向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她有大的心智与野心:必须进入历史。”不难看出,其中加进了太多艾云个人的臆想与判断,这其实正是艾云自身对生活的追求。

像蓬巴杜夫人一样,艾云热爱思想与知识,追求财富与艺术,向往十八世纪洛可可时代那种美与高贵的生活,只是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已是一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斯巴达时代的怀乡病注定只是一道过时而奢侈的佳肴。即使艾云用自己的顽强抗拒着电脑书写,坚持“向后看”,拒绝资讯并沉入远古之乡,认为“最原初的即最现代的”,并乐意在阅读与思考中寻找着自己的精神家园。但我们知道,一切的经典正在因为它对时间的奢侈消费离我们远去,让越来越多的人无可奈何地微笑着与历史作别。但只要艾云是快乐的,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一个思考中的女人是坚韧的,但艾云把这种坚韧藏在思想的内核里,在对俗世的体验和对历史的书写中寻找自己的快乐。她写蓬巴杜夫人,写爱连娜……在她的近著《赴历史之约》中,她更是写了她最忠爱的阿伦特、波伏娃等一批历史中最优秀的女人,在对她们的言说中,艾云无不加进了自己情与性,喜与悲。她把自身对俗世的体验加诸这些历史中出类拔萃的女人身上,以完成自己的生命体验,实现自己的价值梦想,并让自己的写作在边缘中获得另一种辉煌。

让我用艾云最喜欢的奥特的话作为结语:思是追问,是时间,是路。愿艾云在对自身与对历史的追问中回到事物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