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3循线追查法罗岛:寻访终南隐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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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河和长江之间的群山里,在白云升起的地方住着一群人,他们芒鞋、纳衣、饮露、食草,他们洞彻天地智慧;他们保留着这个世界最初的秘密,过着一种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生活;他们“朝闻道,夕死可矣”;他们对待生和死像呼吸一样平常……

终南山名片

终南者从长安南连接葱岭万余里。俗云:万里终南八百里秦岭。《西域记》云:终南山相属数千里未尝间断。其山为天下之祖。出异类之物,不可胜数。
道家有人认为广义的终南山包括昆仑,崆峒,太白、华山,武当,嵩山等山。
终南上逼诸天,觉红日之近。下睹渭水,绕长安之城。
终南山也称太一、太乙、南山、橘山、楚山、秦山、周南山、地肺山,在道教典籍中秦为大地的肺部。终南山诸峰中的华山,山中有洞可以通地心。
《诗经》中有句子描述终南山: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自古中国流行的一句祝福长寿的话:“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南山就是终南山,南山本来长寿又生长一种不老松,也叫龙血树,它还有个绰号叫不才树。它们才质疏松,树身中空,枝杆上都是窟窿,既不能做栋梁,又不能做烧柴,点着后只冒烟不起火,樵夫们砍柴都不会青睐它们。它们几百年才长成小树,几十年才开一次花。它们是目前这个世界上被发现的最长寿的树。或许最初深山里的修道人曾经从它们这里得到过启示。






【大道无形】
全真庵道士长于岭南,曾经学习气功,十多年前他出家于华山玉泉院。在那里,他跟着师父修道十多年。后来到了这里,他带我去看他开始来到这里住过的茅屋,那是个四面走风的屋子,不同于旷野它只是有个顶而已。那是山民以前遗弃的,后来他自己动手建造了这个茅屋,茅屋顶上是茅草和木头,木头被用树藤绑在了房子的檩条上。炊烟从厨房芦苇杆编织的天窗里出去,鸟鸣从天窗里进来。
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决定止语十年体悟大道。
他说在华山东峰对面的王刁岭,有道士在住山洞,可以去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得遇。我想问他的师父是谁,他只是告诉我道都是有师承的,道门中独特的传承,非世人所能知。当你真心求道时师父会来找你,至诚感通,关键在自己平时用什么心。

【全真庵邻居】
我们在纸上对话,抬头时已经到吃饭时间了,他说该去烧饭了,复又让我去看茅屋旁的鸟巢。那个鸟巢建在树枝的最中央,这棵树不是很粗,山上的风很大,鸟巢在风中像一只风筝,看着让人担忧。
一会儿饭就好了,放在院子里的凳子上,板凳是砍柴用的树墩。午饭是面条,道士的面条擀得异常劲道,调料里没有盐,盐罐里也见了底,我们以吃米饭的方式开始吃面条。炒菜是道士自己种的莴笋,味道极好。道士看我饭量大,又给我单独加煮一把挂面,结果我很惭愧地吃剩了,我想我是太贪婪了。
吃完饭,道士带我看鸟巢,讲了他的这个邻居的故事:

“这只喜鹊为了筑巢,花了半年时间还未搭上一根枝,所有枝都试过,就是搭不上。可能因为这个椿树旁枝太少了,树枝又非常光滑,若在别处是很容易的事。(它为何不选择别的树去搭,我想这是这只喜鹊与道士之间的秘密)。
到去年过年后终于搭上了,不到十五天已经大体完工了,第一步就这样难,我们搭庵修道也一样。”

巢搭好了,也有小鸟了,在地震的前一周,鸟突然又开始搭巢加固。他带我去看这只喜鹊搬的树枝,顺着他的手我看去,在那个巢下面又搭了几根拇指粗的树枝,这些树枝比喜鹊身体重两倍不止,想象不出喜鹊是如何做到的。道士说,人不如鸟,人若能有此专一之心,何事不办?

【“无心石”】
下午,道士在茅庵中打坐,见院子里有砍刀,柴已经烧完,我便从门外拉来几根树枝,开始劈柴。我的身边是那块挡在门口的大石头,道士说这块石头叫“无心石”。这是地震前一周移下来的,很平坦的地面但三个人移到门口怎么也移不动了。地震后,见本来要将石头移到的位置被震开了个大缝。如果当初把石头移到那个位置,石头岂不滚下河谷里去了,石头有心无心?



【三个水池】
随道士去菜地拔草,草长得与菜一样高,菜地边是三个水池,饮水就从这里取来。这三个水池品字形分布,上下错落。最上面的水池,有溪水从草丛中渗过来,水质清澈,能透视池底,水池周围没有杂草,水中没有任何虫子。第二个水池低一些,第一个水池的水流满自溢,流入其中。第三个亦如是,不同的是水质依次不同,第二个水池中有几只蝌蚪,第三个则更多,我问道士这水池有何玄机,他拿来一把锄头放在第一个水池里开始搅动,水旋转起来,过了一刻浑浊的水逐渐变清澈,恢复如初。
道士告诉我,这三眼泉犹如人身中上(神)、中(气)、下(精)三丹田。

【归  去】
太阳收起翅膀,夜色开始进入山谷,道士开始在院子里走动,他挥舞着手,抬脚,舒展手臂,像要飞翔,又像在散步、在舞蹈,他的动作很优雅,如是往复。我想他在行太极拳。
夜色彻底落下来,人似乎掉进墨汁里了,茅屋里没有点灯,我们各自晏坐。
第二天早晨,我在满山的鸟鸣声中起床,我想道士平时不用依表看时间,就在这鸟声和花香中与草木一起醒过来。
他的蚊帐非常狭小,或许每天夜里他都是这样打坐的。
早饭是在瓦罐中煮出来的玉米红薯粥,瓦罐下的炉子通向火炕,柴火的烟都进入炕里变成热量。
虽然我向来排斥喝粥,但这粥被我喝得干干净净,就差去舔碗底了。
吃完饭,披上了挂在门背后的蓑衣和超大的斗笠,于是我变成了一个“盗版”的隐士。
他说这附近还有一位道士也在止语,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满目青山,除了清风过处,林海如潮,什么也看不到。他建议不要去打扰为好。我会意道别。
临走,道士送我一双芒鞋,祝愿我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如此脚下会生起光明。又送我一句话:如婴儿,看见什么不加意识分别,即是真。是日所见所闻皆非道,不必在意。



遇隐士于清流边

凉水泉是一个地名,它用一条山泉做了自己的名字。这条清流日夜流淌在隐士的茅蓬旁,绕过茅蓬,从茅蓬的后院流出去。
这个茅蓬规模比较大,山门左右各有砖木结构两层僧寮和三间大殿。大殿的隔壁是大道师父的茅蓬。
这里曾经是一座村庙,以前演理师住在太兴山的伏藏谷,村民们盖了这座庙请他来看庙。每年,这里会定期举办庙会,山外的村民会将院子的两层楼住满。现在它空着,上面没有门窗,木头的楼板年代比较久远了。演理师睡觉的地方是用木板挡了一下挂了一个布帘,同样没有门。我不知道冬天当这个山谷里落满雪的时候,他是如何度过的。现在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年了,如果有一天山民不让他在这里住,他就再去别的地方。
十多年前出家后,他去了藏地的五明佛学院,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在藏地,为了表示对佛法的崇敬,他燃掉了自己的食指。现在他的左手上少了一根,他说看别人燃他也就燃了,手指燃烧起来的时候也没怎么疼,疼得已经麻木了,别人为了自己的信仰可以舍弃生命,他可能做不到舍掉这条命,舍弃一根指头又算什么,色身只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他是一位爱笑的和尚,他的笑声比他的话语丰沛,谈话不时被笑声打断。他的语言很清新,而又有质感,他的笑声与院子里的泉水相互落差回荡在空气中。
天色将晚的时候他煮了面条端上来,这碗面条量太大了,吃得我感觉气都不顺畅了。吃完饭,我们坐在大殿的台阶上盘腿而坐,我占了他的大棕毛蒲团,演理师在小凳子上跌坐。天上出了星星,夜风落在大殿上,树叶如潮水起伏。演理师披上了他从藏地带回的藏红色大袍,我围上被子。演理师说他平时晚上就在台阶上合衣而眠。
冬天的时候,夜晚坐在这里,几十里以外的说话声,这里听得很清楚。
演理师说:所有事物都是妄想先行,先有意识后有物质,比如现代科学证明树叶先有一个叶子的轮廓在虚空中形成,之后叶子才长成那个形状,那个叶子的形状其实是之前就产生了的一个幻像。
现代的物质这么发达,为何人却觉得压抑难受?因为围绕人类的都是非自然的物质,都不是自然生长的了,比如屋子,古人只用木头和石头,现在却全是人工的物质化合的材料建筑。
关于生死、人有无轮回?演理师说:追寻生命的第一个瞬间,你的这个生命总有过去,生命轮回的道理是:如果没有前一个哪来后一个,生死犹如昨天、今天、明天,像这样体悟生命的轮回,道理就简单了。
人们面对死亡总是无形的恐惧,其实死没有什么可怕的,小孩子都怕打针,其实打针没有那么可怕,你要小孩子不要怕,那不可能,实际上这都是心理在作怪。死亡犹如一个黑暗的屋子,如果你熟悉它的内部,那么就不怕了,生死的道理就是这样,我们要克服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在这个山谷,能看见的东西太多了,特别是到冬天的时候。关于这些他不太愿意多说。
到了冬天,大雪封山,这山里见不到一个人影,寂静极了,雪围困着寒冷的茅蓬,我想象着住山人与自己的影子为伴,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打坐,窗外雪落下来,山中更加空灵,让一切东西迷失了方向。但夜晚却能真切地听见有人来敲门,或听见有人在说笑。
多年前,演理师住在五华洞,时值冬天。大雪封山,他在洞内打坐,听见门外有响声,似有脚步由远及近,他心里打了个妄念,想这样的雪天动物也要避风雪,如果它进这山洞,自己在这打坐不方便,洞旁边还有一小洞,如果它能找见,那里是可以避一避。正这么想的时候外面的来客似乎能通他的心念,脚步就移到路边的小洞边去了。第二天,风住雪停,门前雪地上有脚印大如盘子,看得出是两条腿的动物,脚步间距有一米多,在这么高的山梁上一般很少有动物。
演理师当年在太兴山伏藏谷住山时,常听到击鼓声,时远时近,听很多在那里住过山的人说,一到腊月能听到天鼓鸣响,声音如何生起不得而知。
山中的境界尤其多,人在境界里内心潜在的习性和污浊会出现,对修行人构成障碍,这是禅病之一。没有定力,没有恒心要么被带入境界,迷乱心智修道不成反成癫狂,这是很遗憾的事,在这山中出问题的不在少数。
夜色在眼前淡下去,天色亮起来,讲了一夜故事的演理师困了,爬在台阶下放满经书的书桌上打盹,我开始裹着被子昏睡,这时已经快四点了,天色将明。
早上我在鸟鸣声中醒来,演理师已经起来做早饭了。他指着屋檐下大约三尺的一个檐缝让我看,那里有一条大蟒蛇,是他和邻居大道师父共同的邻居,它一直在屋梁上。有一次,它在大道师父的屋梁上露出胳膊粗的一点尾巴,演理师推测说它可能有一丈多长。又有一次,演理师在屋檐下读书,它就在书桌上面的檐隙里吹气,那个气吹的呼呼响,好象一个委屈的人的喘息,但它始终不肯以全身示人。


隐士已去箪瓢在

从龙口茅蓬的门前上去是观音洞的山顶,往西望去是雪瓦山的最高处。义净师讲:

民国时,有天然比丘尼住山,她后来就在山上的山洞里坐化,并成就了肉身不坏,人们称她为天然尊者。文革中红卫兵上山,将她的遗体推下山崖,人们去山崖下找却再也找不见了。

唐朝时,那里曾住一位僧人。大雪封山前山上的粮食快吃完了,弟子要下山去打禅七,师父叮嘱米只剩下两碗了,禅七打完不要停留,带些粮食上来。徒弟下山后打完禅七,雪就封山了,山下的寺院留他住下,打算等来年开春雪融之后再上山。
第二年春天,冰雪融化,山路重新可以攀登的时候,弟子这才想起师父下山的嘱咐,想来师父只剩两碗米,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师父肯定已经饿死了。弟子号啕大哭,带上几个山民上山准备给师父料理后事。上山以后看见师父正在山上扫路迎接他,再一看米竟然还剩一碗半。老僧说见大雪封山送粮无望,就一天煮一粒米充饥,度过余年。

我登上观音洞的山顶,拍了一张龙口茅蓬的照片开始往山谷里走,穿过似乎有人迹踩过的灌木丛,爬上了通往雪瓦山的山径。
山上有两块大石头,石头下面有一茅蓬,茅蓬门大开着,有生锈的引磬和已经破碎的锅。
院子里的草长得很软,四处生着野花,转过茅蓬有一个狭长的深谷。这个深谷是两块巨石的缝隙,那里有个水池,池上的石头洁净发白,石头像一个大蒲团。三面是山谷,风从三面来,石头上不着一尘,它竟比我的衣服还清洁。我坐上去,影子印在上面,对面青绿的山像透明的山水画,带着水气丝丝浮动在眼前,我想将它拓在我的灵魂里带走。
一位老僧在我身边打坐,山洞里篝火红如梅花,周围春草、夏雨、秋云,冬雪,树木在风中禅定,石头于枯木上敲木鱼,我在这里不知道坐了多久,起身一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四顾时一切都变成了金色,一朵莲花一样的云起伏在龙口茅蓬后面,我调了几次焦距都没能将它装在相机里。于是便从山道上反身退下来,走这样的山路才叫走,一步一念,少一念就可能失足滚落。修道的路却比这更凶险。
下了山身上的汗被山风一吹,我觉得身体被山风染透了颜色,现在是夏天,如果是秋天的话可能是火红的吧。
赭色的天空中,山像雕刻出来的。大台的兴庆寺有地方借宿,我重新回到那里,在夜暮中敲开了兴庆寺的大门。
打坐之后,我在慕贤师父给的蜡烛下诵完经倒头就睡。房梁上的老鼠也许很久没亲近过访客了,它们很兴奋,在上面跳了一夜的舞,而且还有伴唱。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谁也不能将我从床上拽起来。
第二天看完日出,我坐到斋堂里拉起了风箱。火塘里的火像雪地上的梅花,灰尘洋洋洒洒飞起来,变成了雪花一样的白,一会落满了我的眉毛。

云的邻居狮子茅蓬

狮子茅蓬是终南山众多茅蓬中的圣地,当年虚云老和尚在狮子岩下搭茅蓬,这里下山取水太远,只有化积雪饮雨水,食物是种的洋芋,每年种三百六十五棵,每天挖一个棵,结多少就吃多少,随缘而食。他的床板只有三尺长短,想来他几乎不怎么睡觉。
在这里,他坐看对面岭上云来云去而虚空不动,以此自号“虚云”。
一年腊月虚云老和尚洗洋芋下锅,柴火点燃禅坐,准备等煮熟了再吃。茅蓬外万山积雪,山风彻骨,他身心清净不觉进入禅定。第二年正月初六,附近茅蓬的戒尘法师、月霞法师及复成法师等来给他拜年,到茅蓬跟前,只见雪地上老虎足迹印满了,失声叫到老和尚被老虎吃掉了吧?进门一看老和尚仍在定中,叫几下没有反应便敲引磬为他开定,出定后大家问用过斋没?老和尚说刚才煮的芋头应该熟了吧,大家揭锅一看芋头发的霉已经长到一寸,计算时间二十多天已经过去了。
对于这段时光他曾经赋诗:

秦山雪里梦惊回,拨尽寒炉不见灰。
者片冰心谁领略,阳回春信自开梅。

虚云老和尚的舍利塔下有两座茅蓬,一座是本虚禅师的,另一座是他弟子的。
我正好赶上吃晚饭,晚饭比较丰盛,米饭和烧土豆,还有青翠的黄瓜,菜都是师父自己种的。
本虚禅师清瘦而单薄,但他的目光清澈而淡定。听一位居士说,本虚禅师以前在这破旧的茅蓬中打坐时,从山上滚下来一块巨石砸破了后墙,他没有动,那块巨石就在他贴身的地方停下了,第二天清早他才搬出了破损的茅蓬。
饭后下起了小雨,本虚法师带我参拜了虚云老和尚舍利塔。舍利是从云居山请来的,本虚禅师发动居士、僧人集资建造了这座塔,它将永远与这满山的树一起站在这里,以后还会有更多人来这里参拜。
嘉午台后山名为狮子山,山体如一只雄师蹲卧,茅蓬后是狮子岩,高数丈左右。虚云老和尚的狮子茅蓬以前是依岩石搭建的,本虚禅师来到这里的时候茅蓬已经废弃,于是他们在原址上修建了现在的茅蓬。在茅蓬后面,本虚禅师指给我看当年虚云老和尚茅蓬在岩石上搭建留下的痕迹和被烟火熏黑的石壁。
半个世纪以前老和尚还住在这里,风云变幻,一切都变了模样,只有这山岩还是以前的岩石,不过那白云还是老朋友,它们现在是本虚禅师的邻居。
在一个连绵秋雨天,我又一次来到狮子茅蓬,我将这个山谷的路程想象得太简单了,当我手脚并用在雨中爬上狮子茅蓬时,天色已经变成了黛色,我的鞋子被露水打湿了。见到本虚禅师我长出了一口气,他正在听半导体广播里直播的中国“神七”上天的报道。我在火塘边烤干了鞋子和裤腿,本虚禅师的弟子用一个小盆为我泡了满满一盆泡面,我将它吃得一点不剩。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从容地坐下来与他详谈。十三年前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位隐士在这里住,虚云老和尚的舍利是那位隐士从云居山请来的,他将这里留给本虚禅师便去云游了。那时的茅蓬是虚云老和尚当年住过的,在虚云老和尚离开这里以后的半个世纪,这里几乎没断过修行人的身影。围墙是以前的,但屋顶已经由茅草换成了瓦,当时茅屋四面漏风漏雨。第三年冬天,雪落了齐腰深,万山寂静,山谷里竟然爬上来一队人,其中一位年龄很大的老人一见他就哭起来。那位老人说自己生了绝症,生命何时结束已经知道,但一场梦将他的命延长了。
在梦里,一位僧人为他摩顶治好了病,他很感激问僧人住在何处,僧人回答终南山狮子茅蓬。
几天以后病果真去除了,他向出家人打听后知道,在终南山深处真有个狮子茅蓬。他终于找到了,老人说梦中僧人的相貌就是本虚禅师。
看到这里这么艰苦,老人又一次哭了,后来他带领众人翻修了这个茅蓬,并重修了虚云老和尚的舍利塔。
在虚云老和尚舍利塔下有一间闭关房。半年前,来这座关房闭关的修行人从来没有断过,现在这个闭关房住着猫居士的一家。
当我进入关房的时候,从炕上的被子里钻出来两只大猫,它们打量着我,神情孤傲,它们共同有十个孩子。这半年没有人上来闭关,这里就成了它们的地盘,本虚禅师亲自为它们护关,中午的时候本虚禅师为猫居士一家端去食物。
本虚禅师的弟子圣德还收了一些山中的异类居士,它们冬天大雪之后才来这里化缘,它们中间有喜鹊、鸽子和老鹰等。
松鼠居士的法号叫安心,它们是一群,大清早蹲在窗外敲玻璃窗,吃食的时候排着队。老鹰即使在冬天也不会来这里伤害小动物。
本虚禅师说,实际上人七天不吃饭是饿不死的,吃饭也是人的习气之一。人只要念头清净,所需要维持生命的食物一点点就够了。在饥饿的前三天想要吃东西的念头太强了,将它压下去就好了,过了三天以后就没有吃东西的念头了,人也精神多了,心再没有杂念,杂乱的念头升不起来,再往后身体感觉都很轻松。
虽然七天不吃东西但排出体外的却是留在身体多年的杂物,比如小时候吃进身体里的不易消化的东西都给剔除出来了。人的身体也是不可思议的。
本虚禅师说以前佛爷掌住一位道士每天只吃二两黄精,已经有十多年不食五谷,多年只坐不卧,没有瞌睡。
坐禅有一种修法叫内视。很多时候我们的心犹如浮尘,一刻不停,随着身体以外的事物流转起伏,因而心思散乱。因为不确凿的事物而喜怒哀乐,迷失在贪爱、嗔恨中却看不清自身的实相,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当下这一刻对我们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可能活在过去,它已经消逝无踪;也不可能活在未来,因为它是永远难以把握的。
内视就是放松身心,放下心中一切事情而关注自己的身体内部,一意存想体内五脏,一个个如悬挂的古式钟磐,斑斓奇妙,最终可以了解自己的身体内部丝丝脉路犹如看到别人。 他曾经通过修习这种禅坐了解了自己的身体。
一次走路突然看到自己,就像看到别人那样,惊异之下一切都没有了。本虚禅师说这种现象是神识外溢,当很放松内心异常宁静的状态下,精神犹如水满容器外溢出来,很多喜欢静坐的人也许都有类似经历。当非常平静的状态下,人可以忘掉一切,包括自己的这个身体,那个时候你觉得自己无边大,很遥远的地方的风吹草动都能察觉。
十多年前,有一位修行人听说这山谷里有茅蓬,想上来住,当时这个山谷里也没有明显的路,他走迷失了就在山坡上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听到木鱼响一路忽远忽近引着他找到了狮子茅蓬,当时山谷里只住几位师父,也没人敲木鱼。
有一次茅蓬里来了几位修行人。一般来了修行人早上要上殿,第二天早上三点多就听到有人上殿,钟磬齐鸣,有诵经声嘹亮,起来一看几位师父都在睡觉,而那些声音却都在茅蓬周围。
佛教史上很传奇的民国高僧大愚法师,他的再传弟子听说有人在终南山曾经见到大愚法师,曾来终南山寻访并在狮子茅蓬留下大愚法师的照片。本虚禅师说要见到他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即使见到了又能怎样。
听有人说遇见过隐僧,相貌看起来有三十多岁,问起住山多少年,答住了三十多年了。终南山宽四百多里,长万里,每个山谷都有隐居的人,还有一些常人到不了的山谷,在那里仍有隐修人。
在这十三年,他曾经收下了三位弟子,他们现在都云游在四方。终有一天他们最终会回到这里。
晚上我睡在寮房,床背后隔着一面墙就是虚云老和尚当年入定的茅蓬遗址。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本虚禅师变成了虚云老和尚,与另外三位高僧在一起禅坐。
在虚云老和尚来到这里的那些年,狮子茅蓬正对面的山谷里的香炉峰上有三棵落叶松,它们长得笔直,犹如三根香插在香炉峰上,后来竟然被人砍去了。
虚云老和尚离开这里之后的五十多年,这里来来往往有不少修行者的身影,只有本虚禅师住的时间最长了,本虚禅师说也许不久之后他也该离开了,这一切都是因缘。
下山的时候我将抄录本虚禅师的禅诗拿出来轻轻的吟起来:

有人来问法
无门自超宗
言说绝有天
处事趣玲珑
动契无为法
动静有为空
非空非有处
如网罩松风
时时并处处
现前起大用
木鸡才啼晓
画手解梨耕
非是道玄妙
圣哲趋大同
……




雨夜宿天宝茅蓬

妙莲师父的“天宝茅蓬”在山谷的密林深处,我看到了屋檐写着“止语”。
她住在这里已经多年了,这里有两座屋子,斋堂里很潮湿,屋子看起来有年代了,墙是用石头砌的。
我晚上将要住的屋子有一通大火炕,火炕的一半用破被单遮起来。屋子漏雨比较严重,火炕那一半都潮湿了,用被单来挡一挡多少能减少些漏下来的雨。
木鱼声穿透雨声中传到我的耳朵里,在夜里,我听着这木鱼声睡去。
第二天清晨推开门,雨水在屋檐上挂起了清亮晶莹的线。山谷里一片混沌,大雾中一切都不存在了,大雾好似虚空,昨天的一切都变去了。
早餐是新蒸的馒头,我吃到了师父亲手种的菜,很奢侈,菜是用油炒过的,这使我有些不安。
雨停之后下山,妙莲尼师手上捻着佛珠从屋子里慌忙出来,她用手语制止我下山。见我执意下山,她拿来把雨伞要我带上,我一再拒绝可是伞还是被塞到手上。
依依辞别走出很远,烟雨中妙莲尼师还站在院子的高处,她还在保持合十的姿势。
一个多月后,我又一次站到了天宝茅蓬的院子里,妙莲师已经止语圆满。她说当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地方住,在山谷下面找到一个山洞,里面全是鹿或者野羊的粪便,睡上去当时很感激,觉得那是极乐国,很清净。后来找到这个废弃的茅蓬,修了修便住了进去,刚来的时候水都没有,要下河谷里去挑水,冬天化雪水吃,后来水越来越旺,水吃不完,就引一条让它流到河谷里去,另一条水被引到院子里来,潺潺的溪水就从院子流过。
妙莲尼师说只要你放下一切,这个山上的树叶子都够吃了,一辈子都吃不完。真正放下一切的时候饭你也吃不完,水你也喝不完。修道的人是不会饿死的。
在来到终南山以前她曾经在河北建了好几个大寺院,寺院建成之后请其他修行人来住,自己来到这里。经常有居士从遥远的河北寻到这里来供养她,为她做饭、护关。将来她打算在这个茅蓬的边上建造一座大殿为以后的修行人提供方便。
听上面狮子茅蓬的本虚师父说,常能听到这个山谷里时远时近的木鱼响,妙莲师说她也经常听到,有时是木鱼,有时是上殿的法器声,声音就在她住的茅蓬旁。
经常大清早三点左右,铛的一声磬响就起来做早课。这山谷里有没其他人,那个声音不可思议。
有时晚上打坐能听到有人喊她,有时是男声有时是女声,这些都不必理会,一心只管修行就行了。打坐念佛经常可以一天一夜,常常是晚上睡一个小时然后一直念佛到第二天。
妙莲师说你看这水一刻不停,古代的祖师看着这水就能开悟,它们都是无常,刹拉不住。就是一棵草,你看它四季枯荣变化,也是无常,你看看这些你还有何放不下的,你心里要挂着东西就不要谈修行。
我们站在院子里的溪水边,这水清澈的可以照见自己的表情,二千多年前渔夫唱着一个歌谣: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而这水能洗涤我心上一切凡尘。
这时山谷里的雾升起来,这终南山的雨似乎变成了绿色,而我当披着金黄的蓑衣在这绿色的山岚雾霭中漂泊,忘记归期。
这里海拔1800多米,水很难烧开,吃饭是件不容易的事,慕贤师父执瓢下厨,不久,我吃到了他亲手种的碧绿的菜和他做的雪白的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