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抑郁症:之江轶事(荒唐年代)1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3:46:20

之 江 轶 事

(又名:荒 唐 年 代

 周   建

 

第十一章 欢送知青忠字舞现身之江街头

           龚继革关怀任学秋加入红卫兵

 

今天之江县城格外热闹。

经过各种手段齐上阵,那些想躲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年轻人终于纷纷缴械投降。他们将于今天离开县城,“响应号召”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为了造势,县革委除了在南门广场举行声势浩大的欢送大会以外,还组织了“忠字舞”舞蹈队为下乡知青们跳着“忠字舞”引路,同时让各界人士前往街头夹道欢送下乡知青。任学秋、艾可这样的一批学生当然不会被组织者们遗忘:小龄班的部分同学被组织去跳“忠字舞”,其他同学则参加夹道欢送。龚继革一大早就亲自领着本校的学生队伍来到指定的欢送地点--城中心的十字口一带。

龚继革近几天兴奋异常。由于“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动员知青的任务,学校受到了县革委的表扬。他舅舅,县革委副主任刘建勋一再表扬他这件事情抓得好,抓到了点子上。同时向他透露,县革委办公室已经拟好了简报,对红旗小学初中部配合县革委参与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加赞赏,称这是教育革命的伟大成果;并要将这一经验向全县推广,夺取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全面胜利。

一早起来,只见锣鼓宣天,口号此起彼伏,欢送的人们手里拿着红红绿绿的小旗,从欢送会场一直排到了长江边的轮船码头,足足有一公里长;--知青们大都将乘坐轮船离开城里奔向农村。人们公式化的挥着小旗,喊着口号,但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发泄。

被安排在十字口一带的红旗小学初中部的同学们,每人手里也无一例外地拿着一面写有“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之类口号的小旗。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往街道两边一站,成了今天欢送队伍中一道颇为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聚到一起疯、闹是必不可免的。即便今天面临这样庄严的“政治任务”,也抑制不住他们爱玩爱闹的天性。

这不,生性好动的叶世全这会又开始了他拿手的恶作剧。他在地上捡起来一张别人扔下的小旗,把纸撕成一长条,拿出钢笔,在原先没有写字的一面写上“小鬼尾巴”四字,然后在纸上涂上自己的口水,偷偷地贴在李晋军的屁股上,那纸条随风飘扬,还真像一条尾巴,引得同学们看着李晋军拍手哄堂大笑。

起初李晋军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跟着傻笑。不过他发现同学们老往自己的屁股后面看,感到不对劲了,随手往屁股后面一摸,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一猜就是叶世全干的,一把扯掉纸条,伸手就要抓叶世全。叶世全滑得像条泥鳅,一闪身躲开,跑出了欢送队伍。李晋军岂肯饶过,也立即追出队伍。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叶世全还不时停下来做做鬼脸,逗逗李晋军。气得李晋军两腮胀得通红,指着叶世全历声说:“烂叶子,不要叫我抓住了,看我把你撕成肉片!”引得同学们更加起劲地齐声吆喝,拍手起哄。

这会儿站在欢送队伍中的汤璞媛却是一脸专注,她十分反感地看看打闹的同学们,又看看站在欢送队伍中的艾可,希望他以排长的身分出面制止。汤璞媛对任何“政治任务”都分外上心。这次来动员知青成功,她就极有成就感。在动员中,她主动承担了最难最重的任务,成为全校动员成功第一人。这会儿她看艾可没有出面制止的意思,感到一阵气恼。她实在看不下去叶、李二人这样休止地打闹下去了,这太有损学校,有损十六排的形象了,应该立即给予制止!可老师有病请了假,今天没来欢送现场,而艾可对叶世全、李晋军的打闹又是那样的视则而不见,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表示。她作为副排长的责任感和维护本校本排的荣誉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汤璞媛转过身,严肃地对还在追打的叶世全、李晋军喊道:“喂,我说叶世全、李晋军,你们也该停下来了。不要忘了你们今天是来执行政治任务的!一会儿叫龚书记见到了,看你们挨不挨训!”

叶世全吐了吐舌头,李晋军也停止了追打;两人一道回到了欢送队伍。

艾可和任学秋这会儿正融汇在欢送的人群中,可以看出两人脸上都是一片迷茫。他们这时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动员知青下乡成功,他们俩似乎也有一份功劳。但他们心中并没有那种成功的喜悦,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反倒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身不由己做了亏心事的烦恼。

说实在的,这次动员知青,学校(主要是龚继革)教给他们的一些手段,想起来还真有些令人汗颜。

在最初的动员碰钉子后,为了提高动员效率,龚继革想出了一个绝招:四名同学负责动员一个知青,四人分成两组,中午、下午放学时,一组回家吃饭,一组直奔动员对象家里,然后两组进行轮换;晚上四名同学则会合到一块,一直动员到晚上十点以后。这段时间也正是被动员对象的家长下班回家,准备午餐或晚餐的时间。按龚继革的话说,就是要让那些躲避上山下乡,对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人吃不好,睡不好,休息不好,直至缴械投降。此招虽损,但效果颇佳。那些知青家庭面对这些孩子急不得,骂不得,还得听他们讲那些似是而非“革命道理”,连吃个饭耳根子也不得清静。艾可和任学秋及其他许多参与“动员”的同学虽然对此非常反感,但也毫无办法,只得身不由己地按照龚继革的吩咐去做。......

今天艾可和任学秋特别怕见到的人就是郑爽母女。尽管他们那天晚上去了一次郑爽家以后,他们乘着重新分组的机会,执意恳求老师把他们换到了另外一个家庭条件好一点的知青家。但在郑家看到的情形总是在他们眼前挥之不去;他们从心里祈祷郑爽能够获准留在城里,照顾她有病的母亲,--虽然他们明白这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他们宁肯在下乡队伍中见不到郑爽而把这种希望留在自己心里,自欺欺人地把这想象成真实。

大约九点过,下乡知青的队伍过来了。走在前面引路的,果然是跳“忠字舞”的队伍。只见他们两手各拿一朵纸叠大红花,一边唱着“忠字歌”,一边合着节拍跳着“忠字舞”。那“忠字歌”在当年极为流行,其流行程度大大超过当今任何一首流行歌曲: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给你讲,

            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你唱!

        哎,千万颗红心向着那北京,

    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

                  我们我们衷心祝福您老人家

              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跳“忠字舞”的人时而将双臂向上方伸出,做拥抱太阳状;时而又将双手放回胸前,那意思似乎是将红太阳放进心中;双脚时而踏步,时而跳跃,或前进,或后退,刹是有趣;引得人驻足观看。在那个年代,“忠字舞”几乎成了一种政治图腾,人们通过跳这种“舞蹈”来表达其“最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表明自己是属于“百分之九十五”以内的“革命队伍”中的人,而非那“百分之五”的另类。--阶级敌人是无权跳这种革命舞蹈的。

“忠字舞”队渐渐向十字口靠近。正在队伍中跳得起劲的艾华经过红旗小学初中部的送行队伍时,看到了哥哥艾可。她向艾可吐了吐舌头,见艾可向她点点头,又乐呵呵地一路舞蹈而去。“忠字舞”队过去以后,紧接着的就是下乡的知青队伍了。这些人大都面无表情,毫无秩序,背着简单的行李,就像一群随波逐流的浮萍随着人流默然而行。

见知青队伍过来,艾可和任学秋生怕看见郑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但又想明白个究竟,两眼本能地在行进队伍中搜寻。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愈不想见到的人或事,你就似乎愈发躲不过去。这会儿就是这样。随着下乡知青的队伍不断地从十字口经过,任学秋首先发现了背着被盖卷,提着一个不大的旧木箱的郑爽和为她送行的母亲。只见母女俩靠得很近,好象低声地说着什么。

任学秋拉拉艾可的衣袖,轻声说:“艾可,你看,郑爽和她妈妈过来了。”

艾可也已经看到郑爽母女,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两步,躲到欢送队伍后面,心头难以自制地“咚咚”地狂跳不停。任学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后退。这时,郑爽母女已经走了过来,从艾可他们跟前经过。任学秋发现母女俩的眼圈都是红肿的,似乎哭过好大一场;自己心里愈发难受,眼泪似乎也要跟着淌下。她掩饰地蹲下身来系鞋带,乘机揉揉眼睛。等她站起身来,郑爽母女已经走了过去。

艾可和任学秋目送着郑爽母女渐渐远去的身影,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里读出了一种淡淡的忧伤。但有一个人对着远去的郑爽母女脸上绽出得意的一笑,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看艾可和任学秋,--这就是汤璞媛,郑爽这块硬骨头就是她啃下的。

欢送活动很快就结束了,各路人马都开始打道回府。         

在回校的路上,艾可轻声地对走在身边的任学秋说:“任学秋,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出来?  ”

“有事?  ”任学秋扭过头瞥了艾可一眼。

“没什么,只是想你到我家来玩玩。”

听到艾可的邀请,任学秋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她以往虽然没少去过艾家,但那大都是找艾华,或者因事而去。像艾可今天这样的邀请,还是第一次。她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是什么。虽然艾可的邀请似谦过于直白,但任学秋并不感到唐突,反而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通过近段时间的交流接触,任学秋在心里对艾可产生了深深的信赖感和依恋感。这种情感虽然是蒙胧的,但却是真挚的。不过事情也再明白不过了,他们俩十五岁的年龄使这层情感有着一种与之俱来的盲目和幼稚。不可否认,这种情感,是青春萌动中的少男少女们最容易陷入的人生旋涡。这时他们最需要的,是成年人和他们的沟通、理解和引导。但在那个年代,人们都用最革命的外套将自己包裹起来,即使是成人之间的谈婚论嫁,也要经过组织程序,由组织把关,至少得有个正当的“介绍人”。追求爱情,追求男女间的两情相悦,那是要被人侧目而视的,是要被斥之为“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如果孩子涉足这个领域,那简直就是洪水猛兽,大逆不道了。因此可以肯定,我们的主人翁不可能得到这样的理解和引导,等待他们的前景也将不会很妙。

面对艾可的真诚邀请,任学秋想了想,下决心似的点点头说:“好,我去。你妈妈在家吗?   ”

“她们行里天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半都要组织政治学习,这段时间她不在家。”

任学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欢送知青回来,按照学校的安排,上午就不上课了。近段时间以来,学校筹建红卫兵组织的活动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龚继革说条件已经基本成熟。今天他就安排在欢送完知青回校后,各排立即召开红卫兵组织筹备会,讨论成立红卫兵组织的有关事宜:酝酿排红卫兵的组织结构和红卫兵“勤务员”人选(这是当年对红卫兵干部的时髦称呼);从申请加入红卫兵组织的同学中推选出第一批加入红卫兵组织的同学。学校定下的加入红卫兵组织的条件是:父母没有政治问题,对毛主席无限忠诚,无限热爱,有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龚继革还特别加上了在这次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中表现突出一条;对家庭出身有问题,但本人表现特别突出,与父母划清了阶级界线的同学,龚继革说也可以作为“可教育好的子女”吸收进来,体现毛主席提出的有成分,不唯成分论的政策。然后将所有这些名单报校党支部批准。本来这个会议应由排辅导员老师主持,但十六排辅导员老师既已因病请假,也就只好由筹备组同学自己开了。

十六排的红卫兵组织筹备组由艾可、李晋军、黄革、汤璞媛,及其他三名同学共七人组成。他们这会儿正坐在自己的教室里进行着热烈的讨论。

对于红卫兵组织机构和红卫兵“勤务员”人选,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红卫兵的组织机构学校有规定:全校为一大队;各排为一中队,中队设勤务组,由组织、宣传、外联等人员组成。相应设中队勤务员、组织勤务员、宣传勤务员、外联勤务员等。--这“勤务员”一词,可是当年的流行词汇。这大抵导源于毛主席的一段教导:我们的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因此当年红卫兵造反组织的大小头头,都以“勤务员”相称。龚继革在“设计”红卫兵的组织机构时说,我们学校的红卫兵组织要遵循毛主席的教导,继承老一代红卫兵的革命传统,不论担任什么职务,都是人民的勤务员。

十六排在初选红卫兵干部时没有什么大的争议。本来大家想选艾可当红卫兵中队勤务员,但艾可以排里的工作难以分心,一个人职务不要兼任太多为由拒绝。跃跃欲试的汤璞媛言语之间明显表现出想担任这个职务的意向,大家也就顺水推舟遂了汤璞媛的心愿;同时大家推选黄革为中队第二勤务员,李晋军为组织勤务员,一个名叫赵丽梅的女同学为外联勤务员。对于宣传勤务员的人选,同学们坚决要艾可担任,艾可几番推脱未果,只好同意。

但接下来推选首批参加红卫兵组织的同学时,事情却不那么顺利了。

开初几位同学的申请都顺利地得到了通过。但最后在讨论叶世全和任学秋时却发生了很大的争议。

    在讨论叶世全时,汤璞媛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那意思,是说红卫兵组织是先进学生的革命组织,叶世全太闹了,经常违反纪律,常搅得十六排不得安宁,影响十六排的形象。并举出刚才欢送知识青年下乡时叶世全的打闹为例,说他把严肃的政治任务当成了儿戏,影响很坏。说完这些,她还特意盯了李晋军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是说,这事你也有一份。

艾可首先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艾可认为,叶世全从总体上看还是不错的。这次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就表现得很积极;对同学要全面看,不要抓住一点,不及其余。而且吸收他加入红卫兵组织也能对他有所约束,使他在红卫兵组织里受到更多的教育,有利于他的进步。

李晋军也发言说,刚才的事自己要负主要责任,自己是排干部,本应做出表率,自己首先该做检讨。叶世全主要是好动管不住自己,别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缺点。应该让他加入红卫兵组织。黄革也表示了同样的意见。经过激烈的争论,结果在场的大部分同学都同意了艾可的意见;汤璞媛也就不再坚持了。

接下来对任学秋的讨论争论就更大了。本来,任学秋在看了参加红卫兵组织的条件后,感到参加这个红卫兵组织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因而开初并没有要写申请的意思。但艾可一副热心肠,反复动员劝说,她觉得不应太驳艾可的面子,这才递交了申请。

黄革刚把任学秋的申请读完,又是汤璞媛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次她也许觉得比刚才反对叶世全理由更充分,所以语气比刚才更决绝:“我坚决反对任学秋加入红卫兵。参加我们红卫兵组织的首要的一条硬标准,就是父母要没有政治问题。我们都知道她的妈妈是一贯道,管制分子,她有什么资格加入我们的组织?   ”

其实汤璞媛对任学秋并无成见。她只是因袭着当时占统治地位的一套固有的思维模式:凡事以阶级划线,某人其上辈是阶级异己者,则其子孙亦属另类。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在汤璞媛看来,既然任学秋的母亲是管制分子,任学秋本人身上流着她母亲的血,必定对社会主义不满,所以她就必定不会和我们一条心,不会对毛主席无限忠诚,无限热爱。所以她要加入“我们的组织”,就必须把握更为严格的尺度。

听到汤璞媛这番话,平素不怎么爱动气的艾可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他原来也估计任学秋加入红卫兵组织的事情必有一番争议。但没想到汤璞媛一上来就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如此不留一点余地。

艾可有些情绪激动地说:“我不同意汤璞媛的意见,话不能这样说。任学秋的妈妈受管制不假,但参加红卫兵组织条件也说了,本人表现特别突出的,也可以参加红卫兵。她怎么就没有‘资格’?  ”

汤璞媛也不示弱,针锋相对地说:“对,是有这条。但任学秋的表现哪点特别突出?  我看她充其量也只能算中不溜儿。”

“说话要讲事实。”艾可举出事例反驳汤璞媛,“上次我们排维修教室,她和我们男同学一道上山挖古墓,从不叫苦叫累。这次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她也是不辞辛苦。这不是‘表现特别突出’是什么?  ”

李晋军支持艾可,也举例说:“还有我们排办墙报,任学秋也争着跑路找东西,干了好多实事。我看她就是够格,符合‘表现特别突出’的要求。”

汤璞媛对这些事例颇不以为然。她撇撇嘴说:“这算什么,这人人都办得到。对她就是应该有更高的要求。”

艾可鼻子哼了一声说:“对人不要太过分了。那些事情不一定人人都办得到,你汤璞媛就不一定以办得到。”

听到艾可这话,汤璞媛心里发急了。她停了停,想想什么话能置艾可于“死地”。过了片刻,她另有所指地说:“你艾可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事情都帮着任学秋,你们平常老在一起,我看你们关系不正常!”

一听这话,艾可心头的火一下子冲到脑门。他两眼冒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谁再有一点言语过激,他的拳头恐怕就要递出去了。

他双眼像两把利剑直刺汤璞媛,看得汤璞媛心里直发毛。片刻,艾可从牙逢里挤出话来:“汤璞媛,你,你再说一遍!”

李晋军听了汤璞媛的话也是火冒三丈,他猛一拍桌子,用手一指汤璞嫒说:“汤璞媛,你说话要负责!争论就争论,为什么要进行人身攻击?  信不信我搧你两耳光!”

见空气到了快爆炸的地步,黄革怕艾可、李晋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真的动起手来把事情闹大输了理,赶紧站起来一边劝住艾可和李晋军,一边对汤璞媛说:“汤璞媛,你这种话象是对同学说的吗?  ”

然后黄革提议说:“我看争也争不出个名堂,干脆举手表决,多数同意就通过。”

争论双方都想找个下坎的台阶,也就同意了黄革的建议。结果艾可、李晋军、黄革三人同意任学秋首批加入红卫兵组织,汤璞媛等四人反对,任学秋没有能通过。面对这样的结果,艾可很是无奈;汤璞媛却用得意的眼光看了艾可一眼,她觉得自己是胜利者,真理掌握在自己手中。

艾可不想再说什么。他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书包,准备回家。汤璞媛也志得意满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黄革看看大家,建议说:“我提议今天的会议情况不准到同学中去散布。这应该是条纪律。”

在场的同学都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红旗小学初中部第十六排红卫兵组织筹备会议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收场了。与会同学们陆续散去。......

 

在十六排召开红卫兵组织筹备会的同时,校党支部书记、工宣队长龚继革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兴奋地筹划着自己的教育革命的“新招”。

刚才,他在欢送完下乡知青以后,并没有直接回校,而是跑到了他舅舅,县革委副主任刘建勋那里。他要再听听舅舅对他的指教。在刘建勋那里,他看到了县革委表彰他们学校的简报,高兴得他拿着简报的双手直发抖,两只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搜寻简报上有无他龚绝革的大名。

刘建勋说,为了推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县革委决定推广红旗小学初中部的作法,把学生的力量组织起来,在全县掀起一个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潮。他说最近县革委要召开全县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经验交流会,各公社革委会、各公社中心校领导都要参加。他要龚继革准备一下,在会上做经验介绍。刘建勋表扬龚继革说,自己对他近段时间的工作感到满意,他赞扬龚继革已经进入了角色,没有给自己丢脸。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当领导就是要有这种开创精神。不能萧规曹随,不要按步就班的去干人人都能干的事,而要有想人所未能想,干人所未能干的精神。”

   “萧规曹随”这四个字让龚继革如坠云里雾里,但刘建勋这句“想人所未能想,干人所未能干”的话深深地触动了龚继革。他觉得自己平时在学校就是这么干的。比如作为校党支部书记,日常教学事务自己就从来不去过问,而去思考有关教育革命的大事。只是自己水平不如舅舅,概括不出来这样精辟的话来。他理解舅舅的意思,是要自己在教育革命中不断推出“新招”,再干点出彩的事来。

其实这几天龚继革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刘副主任“干人所未能干”的理论一下子触发了他的灵感。他忽然想到农业大学旁边那个已经废弃不用的运动场。是不是可以来个“废物利用”,把它建成学校的“学农基地”? 

这个运动场面积足有二十亩。它原来的是坡度不大的一个土坡,当年修建之江中学高中部时政府划拔给了学校,作为其建设体育运动场所之用。学校在驻军部队的帮助下,推平了土坡;为了使场地更结实,驻军部队还动用军车到长江边上去拉来大量鹅卵石,学生们也利用课余时间运来不少。这些鹅卵石全部辅垫到场地下面夯实,作为运动场的基础层。部队战士和学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个运动场修得很有几分气派,当时在全专区也是第一流的,引得前来学校参观的人“啧啧”称赞。但好景不长,“文革”一开始,学校的学生、教师、领导造反的造反,倒霉的倒霉,这个运动场就此荒废下来;“农大”成立后,也没有人想起要加以再利用。以至于现在这里还是荒草的天下。

现在龚继革想到了它,要来个“废物”利用:挖掉操场建农场。龚继革为自己这个想法激动不已,这肯定又是舅舅所期望的“新招”,肯定又是一件“出彩”的事!龚继革眉飞色舞地向刘建勋讲述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刘建勋听完龚继革的对未来“学农基地”的描述,不由得也神彩飞扬起来。他赞扬龚继革脑子快,思路广,要他回去搞出一个完善的方案来报县革委审批。龚继革得令兴冲冲地往学校赶。这一急一兴奋,步伐不觉加快,以至于走出了一身毛毛汗来。......

汤璞媛开完筹备会,并未立即回家,而是径直来到龚继革办公室,准备向他汇报本排红卫兵组织筹备会的情况。来到校领导办公室,见龚继革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前襟敞开着,手上夹着一根刚点燃的香烟。汤璞媛张口叫了声“姨”,“叔”字还没有出口,见龚继革瞪眼看着自己,马上改口道:“龚书记,我们排刚开完成立红卫兵组织的筹备会,我想向你汇报一下会议情况。这是我们排第一批红卫兵成员和红卫兵勤务员名单。”

龚继革对汤璞媛打断自己的思路很是不满,但他这时正处在兴奋之中,没有发作。他把香烟叼在嘴唇上,接过名单初略看了看,见汤璞媛当选为红卫兵中队勤务员,心里颇感满意;随后放下名单,看看汤璞嫒说:“嗯,不错。哦,你也当了中队勤务员了。”

他见汤璞媛脸上还带有几分未消余怒,便问道:“看样子有什么事情不高兴?  ”

见龚继革问起,汤璞媛气恼的地说:“为任学秋和艾可争吵起来了。”

一提到任学秋,龚继革的劲头忽拉一下上来了。但他还是尽量以一种平常的口气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于是汤璞媛一股脑地将自己怎样和艾可为任学秋加入红卫兵争吵的事讲了一遍。临末加了一句:“艾可事事维护任学秋,我就看他们关系不正常。”

龚继革一边听,脑袋一边思考。听了汤璞媛这句话,立即警觉起来,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醋意。他正色道:“你这说法有证据吗? ”

“目前倒没有。”

“没证据就不要乱说。”龚继革似乎有点放心了。同时又告戒汤璞媛道,“不过你要留意,发现什么问题及时向我反映。”

汤璞媛认真地点点头。

话说到这里,龚继革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任学秋那美丽的倩影,难以自制地引起了心里的一阵冲动。他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让这种情绪在既是学生,又是晚辈的汤璞媛面前流露出来。他以似乎很随意的语气说:“不过,还是可以考虑吸收任学秋加入红卫兵的。”

“什么?”汤璞媛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发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见汤璞媛这个样子,龚继革一笑。他自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论来开导她:“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要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吗?   任学秋平常表现还是不错嘛!可以把她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吸收到红卫兵组织中来嘛!这体现了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政策嘛。”

这不是艾可的腔调吗!汤璞媛不明白平常最讲以阶级出生划线的姨叔今天怎么会对任学秋网开一面;就算毛主席有教导,那也是针对表现突出的。她任学秋算什么? 充其量只能算表现一般,远谈不上突出。姨叔今天是怎么啦? 但她不敢说什么,只得满腹狐疑地退出了校领导办公室。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