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锦变成了禁婆吗:亦舒《水彩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8 06:54:05
 
水彩画——选自短篇小说集《传奇》
  林璞如整个人象一张水彩画。
  粉红色的面颊,雪白皮肤,乌黑头发,她又爱穿浅色的衣裳:淡蓝、蛋黄、白、浅
绿,看上去无限悦目养眼,加上她这个人永远很悠闲文雅,更使人喜欢。
  我如娶妻子,一定要取林璞如这样的女孩子。
  但。
  但林璞如是我小叔的女朋友。
  她对我很好,替我补习,陪我打球,假期有什么节目,总也忘不了我,永远记得给
我买爱吃的糖果。
  但是在她心目中,十六岁的我,永远是个小孩子,而她,她已经二十六岁。
  当然她不知道我心中想些什么,我再不懂事,也已经十六岁,懂得掩饰某一些不应
表露的感情。
  她是小叔叔在大学里低班同学,两人走了很久,始终没有进一步谈论到婚嫁的问题。
  像一切情侣一样,他们也时时吵架,我总是不帮小叔。
  一次我同小叔说:“不如结婚吧,一切难题会得迎刃而解。”
  小叔说:“哪里这么容易。”
  “爷爷不是给了你一幢房子?你们两个人都有薪水收入,怎么不能结婚?”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兴不起结婚的意念,你知道璞如,她一向淡淡的——唉,小
明,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怎么会同一个孩子说这些话。”
  “我明白,林璞如像一幅水彩画,淡淡的。”
  小叔笑了。
  过一会儿他问:“你的小女朋友呢?”
  “哪一个?我女朋友很多。”我很坦率的说。
  “真是的,青出于蓝,比你小叔还厉害。那位叫敏敏的女孩子呢?一大把长髦发的
那个。”
  “哦,她,随父母到迪士尼乐园去玩,要过了暑假才回来,从东京就直接到多伦多
去。”
  “那么打球打得很好的那个呢?”
  “嘉嘉?”我说:“她另有到象。”
  “你同谁走?”
  “我没有固定女朋友,”我伸个懒腰,“我不需要固定的女人,嫌烦。”
  “哗,”小叔取笑我,“才十六岁多一点哪,思想就这么灵通,真了不起。”
  “现在只要我一个电话,她们就要张罗着打扮,穿最好的衣服,化好妆出来见我,
而我所花的不过是两张电影票与一顿晚饭。”
  “真聪明!”小叔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我没有想到。”
  我随即说:“不过璞如姐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小叔反问。
  “为她是值得的。”我说。
  “你知道什么?我为她,牺牲得也够了。差不多八年,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生活
沉闷得不能形容。”
  “没有她也许更闷?”我问。
  “怕就是怕这个。”他苦笑。
  “璞如姐真美。”
  “嘿,她那种美……”小叔没有说下去。
  小叔语气酸溜溜的,是,每逢他与璞如姐吵架输了一仗,就会有这种语气出现。
  我很了解的笑。
  电话铃呐,小叔去听,回来同我说:“找你,小明,你现在应酬繁忙呀。”
  我去听电话,是小咏打来的,她约我:“情绪很紧张,怕测验成绩不如理想,来,
一起玩电子游戏。”
  “好,在楼下见。”
  小叔百般无聊问:“去哪里?”
  “玩电子游戏。”我讶异,“你有兴趣?”
  “我也去,闷得疯了。”他取过外套,“我请客。”
  我们在楼下等齐了小咏一齐出发。
  不用问,我也知道小叔跟璞如姐又交恶,现在一定是变得无话可说,而且暂不见面。
  我暗暗好笑,小叔说什么都离不开璞如姐,他几天不见她,便六神无主,魂不守舍,
可是一张嘴死硬死挺,我真有点不明白。
  恋爱中的男女,以谋杀自己细胞为乐事。
  明知离不了那个人,还要死挺。
  我们在游戏室喧哗的环境内逗留了近两个小时,那种气氛的确令人专心一致的与电
脑搏斗,暂时忘记世上一切烦恼。
  小叔点着一口烟,双手不住把动,直落输了一百个硬币。以前他是神手,最近生疏
了。
  我与小咏抿嘴直笑。
  就在这个时候,游戏室出口处出现一团淡紫色,我定睛一看,叫出来,“璞如姐!”
  小叔的香烟自嘴角掉下。
  美丽的林璞如缓缓走过来,她说:“佣人说你在这里。”
  小叔连忙取外套,“璞如——”
  也不向我们道别,便身不由主,跟着女友出去了。
  小咏说:“那是一个标致的女人。”
  “是的,长得很美。”我赞说。
  “你小叔很爱她吧,看得出来,她一出现,他的魂魄便立刻归位。”小咏说。
  我苦笑,“恋爱!”
  小咏用手撑住头,“虽然可怕,也想试试,一定很刺激,过瘾。”她很向往。
  “那么快快爱上我吧。”我笑。
  “不是说爱就爱的,往往发生得很突然,像疫症。”
  我说:“小说家早就这么形容过了。”
  “可不是恰恰说对了。”小咏也笑。
  那天晚上,我问小叔是否与林璞如言归于好。
  他大力吸着烟,“嗯”的一声。
  我又说:“既然不能没有她,只好迁就一点。”
  他用手搔搔头皮。“没想到比戒烟还痛苦。”
  我笑了。
  廿八岁的小叔有时比我更加孩子气。
  当林璞如约我去滑水的时候,我马上答应了。
  我拖着小咏与我同往,但小叔没有空。
  林璞如穿一件时下最流行带裙边的一件头泳衣,直头发沾了水更加乌亮动人。
  我与她在温柔的日光下闲谈,很自然的说到小叔身上去。
  “你们是相爱的。”我说。
  “爱有许多种,”她说:“你不会明白的。”
  我看她一眼,“比人家大几岁,就一直说人家愚鲁。”
  她微笑中带着苦涩。
  “你们两个,老是给我乐极生悲的感觉,为什么不互相迁就一下呢?”我说。
  “啧啧啧,说话多像个老人家,你的女朋友倒是受得了你。”她取笑我。
  我有点难为情,把头伏在手臂上。
  “你们是一对璧人。”我又说。
  “别人眼中的幸福是不可靠的,但凡不申诉的当事人,永远给别人幸福的感觉。”
她说。
  我说:“幸福根本只是一种感觉。”
  “我并不觉得我幸福。”
  “会不会是你太贪心?”
  “不,我得到的实在不多。”
  “小叔并没有其他的女朋友。”
  璞如忽然拍拍我的头,“你把男女间的事看得太简单。”她笑。
  我看着她,日光把海水的颜色映到她眼睛里,使我有种晕眩的感觉,我低下头。
  小咏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小咏的婴儿脸散发着无限的青春。她蹲在我们身边,一心一意要听我们的对白。
  我笑说:“我们在说男女间的事。”
  小咏说:“啊,宇宙的奥秘。”
  “是的,”我说:“大概更要高深莫测。”
  璞如姐说:“也不见得,很多人白头偕老,根本没有花过什么劲。”
  她不是没有感慨的。
  “璞如姐,别钻牛角尖,来,我们游出去,看谁游得最快。”
  晚上,小咏的鼻尖与肩膀被太阳晒得红咚咚,我们在喝咖啡,她问我,小叔与璞如
姐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说不知道。
  “我没问。”
  “为什么不问?”
  “因为不礼貌。”
  “没有好奇心?”
  “问了人家也不会告诉我。”
  “可是我看见你很深入的同她讨论问题。”
  “是的,很‘深入’地讨论很,‘广泛’的问题。”
  “我真服了你,小明,这么老气横秋的。你那璞姐,美是很美,不过怕不长久,快
三十了吧?”
  “你怎么说得人家快要与世长辞似的?”
  “三十岁?差不多了。”小咏耸耸肩。
  “你自己也很快会三十岁!”
  “你对璞姐,好得很呵,”小咏向我投来怀疑的一眼,“什么都要帮着她。”
  “是的,我很喜欢她,希望她会成为我的小婶婶。”
  “有没有叫你的小叔加倍努力?”
  “他省得。”
  小咏又再看我一眼。
  小叔有没有加倍加油?他没有。
  他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多。时常约了朋友去打弹子打网球,更组织了一队旅行团
到夏威夷群岛去,队员里没有林璞如。
  璞姐说是她自己不要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沙滩一个太阳,晒得金星乱冒,
回来一面孔不褪色的雀斑,我才不要去。”
  小叔并没有为她留下来,他兴致勃勃的要去打龙虾。
  去了十天,回来的时候,身边贴着个热女郎。
  冒火的身裁,深褐色的皮肤,鲜红的肿嘴唇,与细长的媚眼。
  我吃惊至张大了嘴巴,十秒钟合不拢嘴。
  啊!璞姐怎么办?
  这个就是小叔的新欢?
  我见到小叔时,很不客气的问他:“林璞如知道你回来了吧?”
  “我还没见过她。”
  “怎么,你们算是完蛋了?”
  “咦,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关心她。”
  小叔笑,“这样吧,我把她让给你,你进行十年计划,长大了追求她,只可惜届时
她已三十六岁,垂垂老矣。”他大笑。
  我呆住,没想到小叔会说出这么没心肝的话来。
  “小叔——”
  “我们大人的事,你别理太多好不好?”小叔不高兴,“我自然有分数,还有,不
准你在大人面前多嘴。”
  “是。”我说。
  他变了,他不是我所知道的小叔。
  他一直没有去找噗姐。
  隔了几个星期,我去了。
  璞姐放学,我在校门口等她,截住她。
  “是你,小明。”她的声音很平静,“好久不见。”
  我说:“好吗?”
  “来,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别站在路中央。”她说。
  我自然求之不得。
  坐下来,她把课本搁在一旁,专注的喝起咖啡来,并没有说话。
  她穿一件白色网孔的衬衣,粉红色与白色细隔条裙子,乌黑的头发,雪白的面孔,
整个人略带愁容,她仍然是我心目中的天使。
  “为什么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看看你。”
  “我已与你小叔分开,你知道吗?”
  “已正式分开?”我问。
  她忽然笑,“我们并没有登报声明,但是他通知了我,我并不反对。”
  “为什么?为什么分手?”我很痛心的问。
  “因为在一起不快乐,因为天下还有许多男人。”
  “可是八年都在一起。”
  “缘份总有尽头的一天。”
  “什么,连你都说这种迷信的话?事在人为而已,我才不相信这些话。”
  “那你怎么解释以前他非天天见我不可,现在要离开我?”
  “也许你们两个都找到新欢。”
  “你以为那个热女郎是他的新欢?”
  “怎么,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璞姐说:“那不过是他的过度时期,还有很多会跟着来。”
  “你们应该结婚的。”
  “小明,你真关心我,我非常感激。”
  “璞姐,要是我比现在大十年八年,我一定追求你。”
  “什么?”她一呆。
  “你会喜欢我,我生活很有情趣,做人又细心,而且我自问很长情,你说,璞姐,
我会不会有机会?”
  她大笑,“你这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呵?”
  “真的,”我非常认真,“要是我今年是三十岁,我一定加把劲,追求你。”
  “但你只有十六岁,小明。”她还是笑吟吟。
  “其实年龄根本不算一回事,许多年轻男孩子喜欢较为成熟的女人。”
  “是吗?”璞姐拍拍我的手背,“别胡思乱想。”
  “我很有分寸,璞姐,你放心,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你想安慰我,是不是?”
  “我想看到你快乐。”
  “谢谢你,小明,够了,我很感激。”
  “璞姐,答应我,时时同我联络,不要因小叔的缘故而疏远我。”
  她点点头。
  看得出并没有太大的诚意,我暗暗叹口气,她有苦水,也不会对牢一个孩子来吐吧,
她得好好控制感情,直至找到一个更好的,直至有个可靠的人。
  小叔那边?倒不如一般人想的那么风流快活,他的夏威夷女郎给他很多麻烦。
  她住在他家,什么都不做,天天就是出去购物吃东西玩耍,家中乱得像狗窝一样,
钟点女工都吃不消辞了工。
  我到小叔那里去过一次,哗,真受不了,灰尘、垃圾,脏的杯碟,都一天一地,被
单、脏衣服都堆在一角,他们两个人都不理,看上去太不像话。
  那个女郎把洗手间都弄得一团糟,到处都是她的破破烂烂化妆品,这里一支眉笔,
那里一盒碎粉,简直无立足之地。
  而且她有臭狐,用过的毛巾,睡过的枕头,都一股骚味,受不了,地下全是她梳下
来一堆堆的长鬈发。
  我说:“小叔,你这里快成垃圾岗了。”
  “我正在筹钱把她送走。”
  “我借给你,我银行有三万元,足够买飞机票有馀了吧。”我自告奋勇。
  小叔很苦恼,“真没想到,外表那么美的女孩子,会这么一塌糊涂。”
  我含有深意,“内外俱美的女子,不见得没有的。”
  小叔白我一眼。
  那位夏威夷女郎,又住了个来月才走。
  她请出去那日,小叔找了清洁公司来打扫他的公寓。
  事后我再去,小公寓恢复原状,只是几株室内植物不复旧观,本来欣欣向荣,现在
奄奄一息。
  我缩缩鼻子,还有一股烟味,那女人是抽烟的,而且抽得很凶,地毯上有烙印。
  “我们的心中也有烙印。”
  小叔把床单什么都换过了。
  我说:“这个教训可真大,有时候即使有艳福飞来,也得瞧瞧清楚。”
  小叔笑,“得了,小祖宗。”
  “叫璞姐回来吧。”
  “嘿!”
  “什么意思?”
  “你真是小孩子,好不天真,她是呼之即来的人吗?”
  “那么求她。”
  “还没有那么严重。”小叔也抽烟。
  “小叔,当心她即时跟了别人。”
  “你少吓我。事情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她不是一个求得回来的女人,她的心事我
最清楚,唉,她。”
  “小叔,我与你两个人一起上门去求她。”
  “别神经,现在不流行这一套。喂!你的功课怎么了?要毕业了吧,升港大还是到
美加?你怎么还有空管这种闲事?”
  我只好笑。
  小叔又认识了别的女朋友。
  他们两人看情况真的没有机会破镜重圆。
  小咏说:“有没有打架?男女分手,到底是怎么样的?”
  “最好初恋马上结婚,白头偕老,我永远不要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你这个人!”小咏讶异的问:“你不想吸收人生的经验?你不想生活更加丰富?”
  我摇摇头。我想要一个简单平凡的生活。
  我又跑到学校门口去等璞姐。
  璞姐说:“人家会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天天到这里来等。”
  “小明,别浪费时间。”她说:“功课要紧,而且别惹别人笑。”
  “可笑?就因为我比你小十岁?”我惋惜的说:“很多人还说年龄不重要呢。”
  她笑,“那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老妖精,他一直说,说得自己入信为止。”
  “到我廿六岁的时候,我会再回来追你。”
  “那时我快四十,”她装个鬼脸,“脸皮与颈皮都打摺,你说,你怎么追我?”
  “不会,此刻有许多三十多岁的女人,还是很漂亮的。”
  “你开玩笑!”璞姐笑,“放心,十年后我会提醒你今日说过的话。”
  我与她并排散步。
  她又说:“到你廿六岁的时候,你会遇到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女郎,你会爱上她。”
  我很怀疑,“她会像你吗?有你这样的学识,这样的品味,这样的容貌。”
  她笑,“相信我,小明,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车载斗量。”
  “欺侮我年纪轻轻见识浅?”
  我与她真的发展成为一对好朋友。
  我始终不知道小叔跟她是怎么一回事。从头到尾,她没有埋怨过一句,也没有解释
过一句。
  我实实在在的佩服她。
  周末,她多数有约。
  我问:“是男朋友?”
  她不作答,只是微笑。我怎么还问得下去呢。
  小咏在申请到加拿大读书,我帮她许多忙,跟着她跑来跑去。但是因为她是女人,
她还是埋怨了,“你帮我,从来不像帮你那璞姐那么甘心情愿。”
  “是吗?”我不肯承认。
  “说到璞姐两字,但见你双眼发光,满面孔向往,喂,你爱上她了吗?”
  “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我不再隐瞒。
  “她是你的偶像?”小咏问。
  “一点不错,”我说:“偶像。”
  “有偶像是不错的,”小咏说:“千万别将她当梦中情人就好了。”
  我涨红了面孔,说:“你知道个屁!”
  “小明,”她瞠目结舌,“你说话实在太粗俗。”
  “谁叫你先气我。”我说。
  “小明,我们别吵架,我就要离开香港了,我们还要做朋友,咱们还得通信,我们
别吵。”
  “对不起,小咏。”
  送走小咏那日,我情绪很低落。
  璞姐看出来。“小女朋友去多久?”
  “六年。四年拿学士,再两年拿管理科硕士,她说光是BA简直找不到工作。”
  “现在做孩子也不容易。”
  “可不是。”我说:“我看看港大收不收,不然的话,也得溜之大吉,但璞姐,我
希望留下来,因为这里有你。”
  “傻气孩子话。”
  我掩着嘴巴笑。
  “小明,我们是好友是不是?”
  “是。”我略略意外,她有什么话要说?
  “我觉得好朋友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什么消息?”
  心碰碰跳起来。
  “我要结婚了。”
  “什么?”我呆在当地。
  结婚?嫁谁?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没有等小叔?
  “嫁给什么人?”
  “你们不认识的。”
  “是不是好人?”
  “不算是坏人。”
  “璞姐!这是你的终身大事!”
  “你觉得我太过草率了?”
  我大力的点头,我的心碎了,“璞姐,你千万不可一时冲动。”
  “不不,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况且……如今女人的婚姻也不算得是什么大事了,事
业才是一辈子的事,入错了行,什么都报销完蛋。”
  “璞姐——”
  “我打算介绍他给你认识。”
  我问:“你有没有告诉小叔?”
  “没有。”她说:“还有什么必要,我们并没有成为朋友,我们现在是陌生人。”
  我低下头,“你也并没有等我,我现在正储蓄金钱,只要再过四年,大学毕业,经
济就可以独立。”
  她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事一样。
  我的自尊心大受创伤。
  她举行婚礼那日,我问小叔去不去观礼。
  “她没有叫我去。”小叔说。
  “她变了很多,”我说:“现在常常无故狂笑,失去以前许多温柔。”
  小叔沉默。
  “去不去?”
  “在哪里?”
  “圣玫瑰堂十一点正。”
  “现在都十点钟了,还等什么?”
  我们两叔侄一块自家中出发。
  我们到的时候,新娘还没有到。
  那是一个下雨天,正应如此,如果大太阳就没有意思了,眼睛都睁不开来,怎么欣
赏一幅图画?
  林璞如比什么时候都像一幅水彩画。
  她穿着雪白小小的纱衣,面孔上有适当的化妆,粉红色缎鞋,配粉红色的花束,脖
子上戴一串珍珠项链,美得令人发呆。
  我与小叔躲在人群中偷看她。
  小叔的双目润湿,我知道他伤心了。
  八年,他们曾经在一起八年。
  我们都没有去注意那个新郎,想来他也不会有特别之处,他只是一个幸运的人。
  正当他们站在牧师前面的时候,我们偷偷离开。
  小叔不出声,一路上用脚踢着石子。
  我说:“她离开我们陈家了。”
  小叔讽刺的说:“最多另外买一幅画来装修陈宅。”
  我没有出声。
  我很怀疑是否能够找得到更好的水彩画。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