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论在股市中的应用:机关滋味/ 邓敬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3:15:34
我在机关总共呆了四年五个月,这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这段时光也是最无聊最没有意义的时光,我当年博士毕业受家父的影响,当官心切,没有应邀去厦门大学执教(家父对此事极为贬低,左右我的头脑),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来到了正义路这个大院里面(北洋政府时期为日驻华大使馆)。

我和一个比我小六岁的本科生和一名搞勤杂的临时工同时住在集体宿舍的一间房子里面,总共四张床,他俩的床靠窗,我的床靠门,还有一张床放杂物。这是一种不能言说的耻辱,响当当的一名博士竟是如此待遇!没有办法,既然是机关干部,就同在一条起跑线上,与学历没有关系,除非你提升职务!要么你别来。这是机关一条残忍的法则,高学历的人没有弄清楚,跑到这里来只能是蒙羞受辱,在此没有任何优势,相反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而且还得放下架子,低下头,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表现出心甘情愿、很平常、很快乐的样子,若发牢骚讲怪话,流露不满特别是对单位、对某领导的不满,话很快就会传到领导的耳朵里,那更难受得还在后头等着!

宿舍里条件简陋,而且很凌乱,那两个小子都不讲公共卫生,弄得里面乱七八糟,虽然那个本科生穿着方面很讲究。同居一室,相互总有干扰,何况本科生原本爱好体育运动,又追求时髦,事情比较多,尽管他走路总是蹑手蹑脚,但还是影响我的睡眠,导致我白天上班无精神,情绪不佳。本科生有点娘娘腔,一说话就脸红,偏偏他却是一个挺有心计、很有城府的人,后来被某位领导看中,选了他当秘书。这在机关是一件很有脸面、很有前途的美差,很多人挖空心思都在想着走这条捷径。

上午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总是盼着早点吃中饭,时间快到12点,吃完饭就可以睡午觉。刚开始集体宿舍就在大院里面,离办公楼步行只用五六分钟时间,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可以回寝室躺在床上睡个午觉,别人亦无可厚非。白天从早晨八点到下午五点是坐班时间,有事没事必须做在办公室的座位上,否则就是旷工,性质很严重,一天七八个小时,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就晃过去了,所有的人一点也不心疼,因为早习惯了,而且觉得天经地义。我来到这里,必须适应这种环境和方式,因为所有人都这样,我必须随大流,否则就是一个被所有人侧目的大怪物。

后来集体宿舍搬出大院,仅有的午睡的优越条件丧失了,我只得在办公室的座椅上睡午觉。从此以后,晚上我也慢慢不回寝室睡觉了,偷偷摸摸地在办公室的布沙发上搭拼了一张狭小的床,就在上面睡觉。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一年多,提心吊胆,总担心大早有人开门进来发现,确有一天清早,同办公室年过半百的那个老头用钥匙把门打开,突然进来,他的突然袭击让穿着睡衣躲在沙发椅子上睡觉的我措手不及,万分尴尬和被动,这个貌似老实的老头立马告诉了别人,在背后肯定还讲了我什么。总之,这件事情很快就在我所在的单位传播开来,产生了对我极其不利的影响。在机关里,大家关注和议论而且决定机关干部命运的全是琐碎小事,虽然不犯错误,但不拘小节会让人抓住把柄,作为否定、攻击这个人的有力证据,绝对会大大阻拦自己的“进步”,甚至被打入冷宫,永远坐冷板凳,靠边站,停滞不前,会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吐不出。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简直就是死水一潭,让人觉得厌倦,直到觉得人生都很乏味、很没意思。尤其是五点之后,结了婚、有家室的同事们都乘班车回家了,他们大多都在机关分到了房子,剩下我一个单身汉吃了食堂的晚饭,百无聊耐地死守在办公室里,于是乎开始翻开通讯簿,一个个地打电话找熟人朋友聊天,反正在办公室里打市内电话是免费的,长途电话只能找机会到一个特殊的办公室去打。生活是单调的,灰色的,孤独的,没有任何人搭理,有门路、有条件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他们可以安排各种活动把自己的日子弄得丰富多彩,很充实很滋润,从不会对这些家在外地没有来头的机关单身青年产生同情和怜悯,除非你挤入了他们那个固定的圈子,可是挤进去是很难的,他们并不是对外自由开放,吸收盟友是有选择性的。

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有一个自己独立的空间,有一个房间,有一张舒适的床,可以好好睡觉休息。机关附近不远处有个在邮政部门工作的湖南同乡,他的宿舍就在北京饭店贵宾楼后面,虽然住在筒子楼,只有一个房间,但是一个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天地,有一张很宽大的床,可以舒服地躺着睡觉,他还有电视机、电冰箱,可以边看边吃边聊天,我每次晚上去那里过夜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这种享受是奢侈的珍贵的,我不能常去,太多打扰,我害怕对方厌烦。另外,由于打长途电话很费钱,我的薪水又很低,而这位同乡单位有打电话的便利条件,所以,我每次要与外地的亲人朋友同学联系,我也去找他。其实,这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最让人为之兴奋的是外地来了朋友同学,尤其是来自沿海开放地区,特别是当官发财、有权有钱的。他们一到,即可以安排在像样的酒楼饭店吃饭,对于没有应酬和社交的普通的机关干部尤其是没有任何实际权力纯粹搞党务的机关干部来说,晚上有饭局是一件很稀罕新鲜的事情,决不如那些手握实权的大官小吏,成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朋友同学请客吃饭完全出于感情和义气,没有半点功利和目的和动机,所以往往也最安全,可以放心大胆,随心所欲,一饱口福。如果碰到更有能力的来宾,在酒店饭饱之后,再安排一些活动,如常常卡拉ok、跳跳交谊舞,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这种好事恐怕是一年只有一两回,让人足足高兴半个多月。

吃饭娱乐不能天天有,也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形单影只的时候,也会沉思,毕竟是三十左右的人了,俗话是已到了而立之年,岂能无忧?两件事情总是困扰着自己,一是迟迟没有提升的机会,时间一晃半年、一年、一年半、两年过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种种迹象表明,自己根本不在领导考虑之列,机关单位里那些仅有的好处自己一个也没沾上,评先进、跟随领导外出、参加各种各样既风光又实惠的活动、出差等等,都是花落别家,眼巴巴地看着平素身边很熟悉的人一个个调换工作岗位、晋级,都比自己强,甚至比自己强很多,包括一些比自己要晚进机关的人,尤其是学历文凭无法和自己相比的人了,心里暗暗着急、懊恼,可是这一切无济于事,这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不比读书和考试,只要自己下苦功夫就保证能够取得好成绩,这一切都取决于领导,自己有劲也没处使。

另一个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年龄委实不小,而且家里那个凶恶残暴的父亲咄咄逼人。一点进展都没有,怎不令人着急,不必说大街小巷里,就是机关大院里,都不乏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她们全没把我放在眼里,这真令我颇受到刺激,内心愤愤不平,心有不甘,只好一则主动出击,斗胆地给机关大院里某个单位、某个部门的某个“一枝花”打电话试探,心脏狂跳不止,全身血液直涌脑门,紧张得说话声调都变,不是自己没出息,对方美女太骄傲,让自己自卑啊!二则厚着脸皮主动要求熟人朋友给自己介绍女朋友,其中有人当面满口答应随后几乎回音都没有,有人倒真的当起红娘月老来了,介绍的人有的架子很大,要么得我又接又送,要么我得跑到人家门前去请人家。不管对方条件如何,自己是否满意,我都得从微薄的薪水里面拿出钱来请对方吃饭,每次约会无一例外,我都如法炮制。有的相貌实在太丑,让自己强壮欢颜好不容易吃完那顿难以下咽的饭,有的实在让人怦然心动、激动不已,可惜吃完那顿时间短暂的饭就如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一般规律是,丑的总是看上自己,自己还得费老大功夫去推委,还要不得罪中间人;靓的总是看不上自己,嫌自己个子矮胖,年龄偏大,挣钱太少。约会的次数不少,却一点没成效,劳民伤财地不停折腾,最后还是空空如也!总结教训,发现被介绍的女郎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条件太困难,无人问津;二是条件好,太苛刻,一般条件的男人很难打动其芳心。尤其是那个不能带来任何实惠的高学历条件,每每让冷美人嗤之以鼻!

还有一个苦办法,那就是不辞辛苦倒换两次公共汽车去北京大学跳舞,每个周末均在北大体育馆里举办京城有名的舞会,男女青年好像基本都是白领,蜂拥而至,让此地成为了一个廉价的异性交往的场所,在交际舞不再被男孩女孩青睐的今天,北大舞会盛况空前,经久不衰,成为一景。我是抱着能结识某个佳丽的目的和幻想去的,因为到那里去的漂亮时尚的姑娘确实不少,可惜大凡姿色超群的均被众多高大威猛的男士团团围住,紧紧追逐,而我属二三等残废,只能退避三舍,哪怕是偶尔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霎那间出现了空档,我的手伸到了美女的眼前,她也会轻蔑地像个公主似的摇摇那个骄傲的脑袋,断然拒绝,让我无地自容地走开。每次捱到了曲终人散,我毫无收获地又搭乘公交车返回住地。北京城太大,出行极为不方便,从走出北大南门,站在马路边等车,至下车步行回到机关大院宿舍,单程就是一个半小时,可谓路途迢迢。而为了跳舞略显身高,我穿着一双高跟的皮鞋,走起路来脚板生疼,一拐一拐地艰难迈步前移,好不容易从终点又回到起点,我已是双脚胀痛,大脑麻木,把自己累坏了,我倒在栖身的办公室的椅子上,动弹不得。

我在此方面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成了下班之后业余时间的全部,还不包括有几回跑到外地去相亲,如河北张家口、广东英德,我哀叹,偌大一个北京城竟然找不到我的真爱!北京真是一座丝毫不浪漫的城市!南下的那一次差点成功,对方综合条件不错,我的确爱上了那个漂亮而又忧郁的女孩,可惜我下不了去那工作的决心,而对方又欲擒故纵,只能是无果而终,为此我痛苦了好久,个把月时间茶饭不思,也许这是一段我错过了的好姻缘,有什么办法呢?人生原本就是很多遗憾!

在机关里还要受很多窝囊气。大院里面的司机、食堂师傅、理发师,都很牛气,专横跋扈,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他们有关系和背景,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吧,这帮人在机关大院里就如同阶级斗争时代的“革命群众”,拥有对机关干部褒贬的口头话语权,不知深浅,若得罪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明的会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找我的领导告状,暗的会把我的名声搞得很难听,让我深深领教人言可畏的滋味。在机关,如果一个博士和食堂老师傅或者是维修工人、勤杂工、接线员吵架冲突,肯定会成为新闻,传播四方,上下皆知,难堪的是前者,受到指责和诬蔑的也是前者,众口一词:这个博士的素质竟然如此?!“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舆论和上风总会倒向他们一边。我的领导也会严肃地批评我,我的形象也会逐渐的变差变坏。我隐隐感到自己还是当年要改造教育、要脱胎换骨的“臭老九”,谁说这种阶级划分的立场、方法以及地位倒错在当今的机关不存在呢?除非你有很强硬的后台和背景,否则,高学历的人在这个低学历的庞大人群中总是一小撮,要想呆下去、混出来,必须改变自己,改变到什么程度?那就是改变到一点儿也不像一个读书人或者有学问的人,那就算大概能被后者接受和认可了。

五柳村2007年10月12日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