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红楼梦片头曲:三丈白绫前描眉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21:45:11
        长乐宫,空寂的大殿上垂着高高低低的纱幔,几缕如断如续的清烟从古拙的青铜鼎中溢出,浮动在淡淡的暗香之中,仿佛在述说一个遥远而凄凉的故事。泪,忽然滑落。

      宫殿的中央,突兀地悬挂着一条三尺白绫。白绫后是苍老的我,几丝白发孤寂地随风飘荡。再怎么梳妆打扮,也掩饰不住我眼角的皱纹,曾经的富贵荣华化作尘土。耳边,是谁温柔的唤我:“子夫,子夫……”此时,风起,风舞白绫,白绫飘飞。心中宛然铺开一片哀戚绽放的柔软,手指轻叩阑干,低低而和。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记得四十年前,或许是更久远的以前,在平阳府中春来秋去年复年,任两轮日月来往如梭。那时的我曾渴望良缘,渴望鹣鲽情浓,渴望举案齐眉。如同每一位曾颠覆红颜的倾城女子,在如梦的岁月里等待一个应该出现的人。只想,把所有的欢笑与眼泪,所有的歌声与舞姿,所有的情与恨,都是留给我那命中注定的男子。

       那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是渭水县行一年一度的祭礼。夜未央,灯火通明的平阳府内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大厅正中间,坐了位年轻男子,器宇不凡,斯文尊贵,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王者独有的傲气。那一刻,我就知晓,他便是当朝皇帝刘彻。泠泠乐音响起,踏着乐曲的节拍,我款款走到他的面前翩翩起舞,水袖如纤云出岫,在漫舞落花中旋转,衬着我绝世的容貌和倾国的笑颜。就像灼灼盛开的水莲花,那翻飞的长袖一唱三叹舞到极至。我要用这倾城之舞,博君一悦。

       我漫不经心的望了过去,与刘彻那带着惊艳,欣喜的双目碰触,大惊,心中莫明幻化出那朝思暮盼的人来,一瞬间竟不知所措的停歇了下来,稳稳心神继续舞开。曲罢。他起身走来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名为卫子夫”我矜持的还礼答道。“以后服侍朕如何?”他是皇上,有着王者的霸气。喜欢他充满笑的眼睛。他的笑叩动了我幽闭的心门。我知道,我已沦陷在他灼热的眸光里。不觉双颊泛起嫣红。次日,我坐上了皇室马车,侍女将帘幕缓缓垂下,奔赴向天威赫赫的长安城。

       此后的日子,舒长袖,染娥眉,点赋唇。三千粉黛,谁也不比我,能让汉帝看成痴,夜夜只拥我一人卧眠。回眸一笑,百媚尽生,飘逸如春。能让庭院的梅花绽不了它的蕊。常常,刘彻轻托起修长手指,用朱笔在我眉心一点,清凉,如同飞絮拂过额前。常常,他看着我,勾粉黛的眉,画桃花的腮,拂羽霓的裳,衣香鬓影中,脸上尽是温柔,将我的心暖暖包裹起来。常常,他笑语轻言:“子夫,朕愿一生为你梳妆描眉。”这时的我唇角的涡花般开落。每次,我都掩面轻笑,装作薄怒道:“皇上,后宫嫔妃数千,终有一日,我不复今日琦年玉貌笑靥妖娆,你会不会另结新欢弃我而去忘了子夫?”他便会敛去笑意,正色道:“子夫,你是天下最美的风景,永远都是朕的子夫。”小心揽我入怀,如护珍宝,我眼如秋水,晕生双颊。

      入宫一年后,我晋封贵妃。从此,后宫佳丽尽数黯然失色,只有我独放异彩。

      高墙深院的宫闱中,日日活在权欲的争斗之中,妒忌猜疑,尔虞我诈。我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我要生存下去,我要用千缕情丝织成的网,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段,胸无城府的陈阿娇,那个让武帝誓言“金屋藏娇”的女子,最终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被永远地锁入了清冷的长门宫,独对窗外的寒鸦鸣啼。因为爱,所以恨;因为情,因为妒所以将我眼中的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亲手歼灭,将我眼中一个又一个的情敌燃烧成灰。我不后悔,无论是否我被千夫所指,只要能让我独占我的皇上,一切,我都在所不惜。 

     次年,隆冬过后,阳春时分,我生下了皇子。孩子的眉眼,尽数勾勒着刘彻的神似。刘彻欣喜若狂,骄傲的说:“他是我第一个皇子,就叫据儿,刘据,如何?”因皇子降生,我也晋升为皇后。大汉天下的盛世,我的盛世。当朝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元狩元年(前122年),我的儿子刘据被立为太子。弟弟卫青,外甥霍去病都封了侯。刘彻特别宠爱据儿。为他建了一座苑囿,称为“博望苑”特意请东方朔辅导据儿学习《觳梁春秋》、《公羊春秋》。据儿的受宠,以至民间流传的那一首童谣:“生男不必太欢喜,生女不必心悲煞,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流金年岁,葱容易流逝,朝如青丝暮成雪。我曾经以为,凭我那无双的容颜,应该永远挽留住他的青目,我执起精烤碳笔,在眉梢上细细的画。一笔,两笔……镜中的我,老了,恩宠成为过去是无可奈何。举案终过不了齐眉!也不知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也许我已经习惯了这清冷的生活,这长乐宫,早就不似冷宫胜似冷宫,我终于知道,我心心念念的幸福,原来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号称母仪天下的皇后,却是成了个天下最寂寞的女人。

      落寞忧伤的倨儿时常到我这里来请安,我怜爱地看着他,倨儿长得酷似皇上,唯一的不同,他眉宇间没有刘彻的那份霸气。我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唤着:“倨儿,倨儿……”倨儿抬起头,已是满脸的泪水,絮叨的哭诉:“母后,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都得不到父皇的赞许,难道我真不如那个十四月出生的刘弗陵吗?母后,我已经在尽力做了。”我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如果说我的悲哀是嫁给了一个君王,那么倨儿的悲哀就是他生在帝王之家,有一个过于英明神武的父皇,这一切或许就是命中之殇。

      昨夜,忽而入了梦魇。青儿骑在马上,浑身是血忧伤的说:“姐姐,情之一字害人匪浅。你要好生保重自己。”说罢绝尘而去……,我哭着,拼命张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太过焦急反而惊醒,猛然坐起,额头渗满一层细汗,见到的依然是这个清冷的宫殿、摇曳的烛火和宫女惶恐的神色。

      我早已厌倦这样的生活,锦衣玉食未必是福?母仪天下未必是贵?看着未央宫夜夜笙歌,我只能长长地叹气,倚在锦衾绣榻上,凭栏眺望天边那轮孤月,心绪不由得伤感起来,不知道,今夜的他,在逍遥过莺歌燕舞后会不会想起我? 

      寒夜,冷风,太液池边一朵残花飘落,兀自婉转,消散开去。我呆呆地望着池中的花儿,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细柳黛眉无人描,艳纱罗裳残泪湿。苑孤已久无人问,算了,算了,不如忘生白绫上。”“皇后娘娘,夜深了,当心凤体,早些就寝吧。”宫女说道。我答应了一声,回身想走进我的寝宫。侧身刹那,却瞥见那一抹陌生熟悉的一个身影,高大,霸气,纵使在万人之中仍然是那么的出众,是刘彻,居然是是刘彻,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跨进我寝宫半步了。

    “皇上万岁。”身后的宫女福下身参拜。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思绪翻飞起来,如本沉沉无生的死水忽泛起一阵波澜,涌动的澎湃,搅乱了那一场爱恨纠缠的风华。心阵阵的抽搐痛起来。

      他缓缓走过来:“子夫,不知不觉你老了。”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深不见底。二十年了,太液池里的荷花开了又谢,却只是换来他这么一句话。所谓的儿女情肠便是这般的卑微,不足挂齿。以为彼此是莺俦燕侣,终究抵不过岁月留痕,厮守终身也只是一念之间,转过身去,悲伤便如泉水,止不住的蔓延全身。背对着这个我朝思暮想的男人。“皇后,为何背对朕?转过身来。”“已毁容颜,岂能复对皇上?”我幽幽说道。

     “子夫的眉弯永远不会从朕心里落下。”“原来在皇上的心里喜欢的是当年的子夫,却没有今日的子夫半点位置。”我依然背对着他:“皇上你知道吗?如今子夫只是后悔一件事。”“何事?” 我定了定神,转过身来,尝试着用我满脸皱纹来面对他:“子夫后悔没有效仿李夫人那样,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绝代芳华的神话。”他一时语塞,眼神迷离。望着他飘逸在鬓间的几缕白发,不禁心酸:他也老了,曾经那个神采飞扬、立马横刀的男子,曾经软玉温存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男子,不见了。那些记忆,远的触摸不及。

      泪不断涌出来,悲戚绽满。刘彻伸手拂去我脸上的泪水,笑容有几分苍凉:“子夫,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平阳府,只会傻傻地看着我,忘记舞步的小姑娘。子夫,但是后来你变了,变得和宫里的人一样为了名利勾心斗角。我害怕这样的你,你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子夫。”

     “皇上……。”我想不到,我费尽心机所创出的局面,却被他这样轻易否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么皇上现在熟悉谁?爱谁呢?”“朕想宠幸谁,无须你多管?”他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语气中是不容忽视的怒气。我哑口无言,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轻轻嗫泣:“请皇上赐妾一死,一劳永逸。”

     “唉,子夫,你起来吧。最近朕常想当年让你进宫是不是个错误,这巍峨富贵的皇宫把朕的子夫,那个单纯善良的子夫抹杀了。朕真的累了。现在只想做个闲云中的野鹤,安安静静度过残年。”说罢,他俯首扶我起来。我颤微微起身,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着月下的他,这个已不再是当年为我梳妆描眉、视我如珍宝的男子了。一阵风吹来,我禁不住缩了缩肩,他犹豫了一下,脱下了自己宽大的锦绣披风披在我的身上,那种久违了的温暖立刻包围了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春意盎然的少女时代。

      他深深地看着我,微微叹出一口气说道:“倨儿人品虽太过敦厚好静,但是如果真的要挑选守成的君主,没有比倨儿更适合的人选,相信他一定可以安定天下。最近传言倨儿惶惶终日,如果真有这回事,也希望倨儿了解朕的本心。”语罢大步流星地走了。我在他身后叫着:“皇上,皇上……”满心的期盼,终究成空,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那怕是敷衍的。只留下我拾了一地的悲戚,伤痕累累的跌坐在瑟瑟寒风里,泪流不止。

          君不见,妾泪盈,如雨,白似梨花三月雪。
          君不闻,妾断肠,如鸣,烈似轰顶六月雷。

      从那夜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长乐宫。后宫丽人数千,鬓香脂粉堆似云烟,受宠的永远是貌美如花新妃。我只是不断地听说,今天是伊夫人,明天是邢夫人,后天是……连云阳宫与我长乐宫持平的钩弋夫人,寝宫门上都挂着皇上亲手书写的牌匾“尧母门”……红颜尽老,君恩情断。他拥着娇香暖玉,何曾想过长乐宫中的冷寒?他面对着欢歌燕舞,我站在殿外的玉阶上,品尝着天阶夜色凉如水,空垂珠泪盈盈。只期望,今宵别梦寒。

      刘彻又要南行狩猎,带了新召进的牡丹夫人,而身为皇后的我,只是目送南行的戎兵、车马,挂着猎猎皇旗的锦幡徐徐开进。原来秋天的长安城,是如此清冷?

      宫廷中,尔虞我诈,如斯平常。皇上误信谗言大搞巫蛊。他任用江充肆无忌惮去“掘蛊”,搞得满朝腥风血雨,人心惶惶。我冷冷地看着这场拙劣的皇室闹剧,却无能为力,只是没想到,这场巫蛊竟然祸及到了我的两个女儿,我不顾皇后的尊严跪在甘泉宫前的甬道上,泪水盈满睫不断的磕头。头上的后冠、珠钗落了下来,我不管,跪了一天一夜,得到的是一句:“皇后还是请回吧。”预知的结局。我含泪而笑,抬起浓妆的脸,微肿的额头,向临驾于天下的那个人,微微颌首,频频低眉,回去?出身贫贱的歌姬卫子夫荣享富贵四十余年,是应该回去了。

      征和二年(前91)秋,我的次女阳石和小女诸邑,被定为巫蛊罪处死。受刑的那天,满树花飞,不胜悲。我没有去送她们,望着残阳如血的黄昏,灰色的阴影掠过,我静静躺在雕花椅上,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随她们而去。了所不及的是,那一天来的那么快。鲜血,已经悄然蔓延到了我的脚下。

      连向来温良敦厚的倨儿也忍不住了,他哭着向我请求后,遂矫诏起兵来抵抗江充。倨儿,我可怜的倨儿,一向安分守礼、拘谨文弱的他,居然不顾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三纲五常” 的礼教,用拿惯了墨笔的手指,颤微微地举起刀,向他一直敬重的父皇挑战。绵羊在危机时,也会挺直犄角来捍卫自己的家园。望着倨儿离去的背影,我无力瘫在卧凤塌之上。此刻深深知道,危机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已渐渐笼罩住长乐宫。

     “皇后娘娘,大大大事不好了,太子,他,他杀了江充大人。”宫女惶恐地跪在我塌前,噤若寒蝉的说道。我虚弱的我睁开了眼睛,勉强地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下。泪瞬间流了下来。宫廊里脚步交纵错乱,所有的人都是那么惊慌失措。侍卫禀报打探来消息:皇上龙颜大怒,已经下昭派丞相刘屈牦讨伐太子。太子现在外逃行踪不明。听到这里的时,心里绞痛深深浅浅,聚于眉底,只觉得人影重重压过来,双眸溘然模糊,孱弱的身体一时不稳,向后倒去。

      柳叶双眉久不扫,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乱插珠钗慰寂寥。

      半盏残灯,一枕孤泪。是谁在寂寂的深宫中轻轻叹息?曾经的荣华化作尘土。曾经那般的辉煌,艳冠群芳,可以在皇位之上俯视群臣,曾经万千宠爱,来似潮水汹涌,纷纷扰扰散若云烟飘逝。我曾经是全天下艳羡的女子,民谣里也唱到:“卫子夫独霸天下。”只是,在这样一个天纵英才刚愎自用的帝王面前,浮华过眼锦绣成灰,没有什么永恒的富贵。一滴泪水,划过我苍老的脸庞,是一朵花最后的生命。

    “千缕怨,一腔痴,还君明珠双泪垂。愿如鸳鸯比翼飞,问君归不归?”续续的想,杂杂的念。为什么新人笑的时候,我在哭?我只不过想要一个,此生只为我描眉、长相厮守的相公。如此,而已。

      帘外夜色阑珊,殿内几盏宫灯疏影投下,在暗夜里点缀着清冷的宫闺。玉炉中的檀香幽幽燃烧,一缕孤烟缭绕开来,只一刹那,便被风吹散无形,苍茫得不留一点痕迹。想到自己也不过如此,往事思悠悠,恨悠悠,即是过眼云烟,断梗飘蓬。

      日日独立长乐宫中,夜夜等待一人,口中喃喃道来:

      深宫内苑,情几何,恨几何?
      独守流年,难消磨!难消磨!
      惆怅碎梦离离,奈何!奈何!
      若笑痴人万道,罢!罢!罢!

      红尘青史中,成与败,生与死,谁又能说得清?封锁韶华的后宫中,轮回的总是胭脂泪痕和哀怨凄楚。孤寂的爱情就如眼前这条白绫,随风飘荡,没有归依。华魅的色彩最后,却是斑斑清痕残存。为何而生,为何而死,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最后一次,我穿上了初见他的那件白舞裙,对着铜镜,轻轻圣檀心点上唇,细细描画弯眉,妆容却在我衰老的脸是那么格格不入,我抹去了再画,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碳笔折断,恍然,我轻声淡笑,将死之人,何必执着于此?在这尔虞我轧的皇宫四十多年里,阅透了繁华,饮尽了沧桑,寂寞了深闺,望断了来路。人何处?柔肠一寸,徒留了愁恨千缕。情何在?梦遥千里,怠慢了深爱无数。一切的一切就当作一场梦也好。陌陌红尘,本就是浮生如梦。

      谴走所有的宫女太监,我立在空无一人的长乐宫,许久,许久……未安,静灭。抛起三尺白绫挂梁,似乎是我当日的水袖,凌空一飞惊艳于世,透过红尘画上最后的一个圆,踮起脚尖套入白绫时,仿佛听见耳边温柔的呼唤 “子夫,子夫,朕愿一生为你梳妆描眉……”一切情缘徘徊于胸前,悠然回荡,悱恻幻泪。踢开板凳,慢慢地,我觉得我飞起来了,长乐宫,未央宫,一切宫殿渐渐变得模糊,我微微的只留下一抹笑,一抹坚强,因为已经了无牵挂……

【尾声】

      汉武帝征和三年(前90年),长安西郊城外,一座孤零零的坟在风雪中呜咽,墓碑上写道:思后卫子夫之墓。纸钱在野地里翻飞着,白花花散了一天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