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邑道中意思:在为与不为之间——理想主义者的处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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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与不为之间——理想主义者的处世之道 资料来源:龙泉之声原创    作者: 眉弯-贤华     时间: 2011-06-01     近日和一个朋友讨论起出世和入世的问题,我这个朋友开始时迷恋禅宗,也曾入山访道,很有几个方外至交;后来研读王船山、二程文章,及曾文正入世修身之论,便来信和我探讨二者孰先孰后,如何进行。我看完他的信,首先想到的是庄子上的一个故事。

  《山木》里有这样一段:说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以其高大奇曲,无所可用;后来到了故人家里,故人杀雁款客(其雁类似后来报晓之鸡),两只雁一个能鸣,一个不能鸣,结果不能鸣者被杀而烹之。于是弟子问庄周:“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而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

  生于这个飞扬浮躁的物质时代,面对种种选择和诱惑,所有价值观都有被颠覆的可能——思入世有为者,必不能率其性情;但即使委曲求全,也难保横逆来临时不被殃及——文化大革命摧残了多少豪情满怀的文人志士?一场金融大风暴又坑杀多少胼手胝足的升斗小民?欲出世逍遥呢?纵然自己寡欲无求,而谁无父母妻子?谁身上没有责任?纵然是不为别人,真能将事业抱负全然放下、不求闻达于世的又有几人?

  庄周先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句“材与不材之间”便将这两难问题轻巧带过,我们凡夫俗子,生于斯世,进则恐丧身败行之危,退则有混沌迷茫之困,其中火候实难把握。人生于世,必先为衣食之谋,若不能放宽眼界,则陷于鸡虫得失之中,难免一世狗苟蝇营,造作业障,搞不好便害人害己;而能有出世机会的人,若不经世事之艰辛,不历凡俗之滋味,得失之间,亦未免彷徨侧目,难抵诱惑。倒是《菜根谭》说得明白些——“思入世而有为者,须先领得世外风光,否则无以脱垢浊之尘缘;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苦趣。”

  佛祖释迦牟尼是王子出身,知富贵之极不过如此,方能苦行悟道;而升斗小民咸以富贵功名为福地追求,不到手安肯罢休?如西方人本主义的观点,马斯洛认为人的需求层次最低是生理需求,然后是安全需求,再往上依次才是归属和爱、尊重和自我实现;一般是低级需求被满足后才会产生高级需求——哲学、宗教和道德等影响除外。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而且绝对是知易行难——世上贪官多如牛毛,难道谁专拿坏蛋来当人才提拔不成?不然!是因为当了官会面临更多贪污违法的机会,一个把持不定就会泥足深陷——离污水远远的保持一身干爽固是智者之行,常在河边走而能不湿鞋的才是真正的大丈夫——窃以为这便是曾文正公提倡入世修身的本意。

  中国历来是儒释道三教合一,尤其到了宋明之际,程朱理学、阳明心学起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禅宗思想的影响,而且释道两家的发扬光大与历代知识分子的参与不无关系——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基本上是从儒家入门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大步骤从目标上来说应该倒过来:一般读书人的原动力是出将入相,光宗耀祖;然后“成家立业”,面临养一家老小的艰辛;直到功成名就,至少要衣食无忧了,才会真正从本质上意识到“修身”的重要性,而淡泊了功利之心后,释道之出世境界较之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入世之论,到底要潇洒超脱得多。

  其实从根本上说,三家的观点是相通的——佛家的最高境界是“大圆镜智”,认为人的心智彻底清静如一面镜子,自能朗照出世界的本来面目;道家的“清静无为”也是这个意思。儒家虽讲入世,但五经中也包含了一部《周易》——一套以阴阳五行八卦的流转迁化、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为核心内容的,关于人与其生存所依托的世界关系的“图示”结构系统——这和道家对宇宙的认识无疑是异曲同工,甚至是同源的。

  再从慈悲之心上讲,三家其实也没有多大差异,虽没有用“人权”这个词,但基本上都是重视民本民生的——佛家“普度众生”的慈悲不用说了;儒家的鼻祖孔丘,也是“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道家的潇洒其实是在战乱形势下不得不“曳尾泥涂”的明哲保身之道,老子提出的“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无为”倒有一大半是针对当时各国征伐、百姓遭殃的形势说的,只不过知道说了也没用,才出关飘然而去,但《道德经》里还是不时流露出“刀兵不详”、渴望“马放南山”的意思。

  孔老夫子是个积极入世的人,要解民倒悬就要说服各国国君推行仁政,那就不能不从国君治国的角度来说话——儒家思想都是从社会整体来考虑的,所以提倡“中庸”以达到均衡——就像统计学中最有代表性的参数是“均值”一样,更注重人与社会的共性与调和;具体到每个人,则以“仁义礼智信”为社会道德标准,其余的纲常伦理,都属于操作性的具体规则(包括后来者的发挥)——他必须承认国君的管理地位,所以国民并称、“为国为民”;既然要从国家大局考虑,每个人只好自我约束一些,“克己以复礼”——说白了,这其实都是一些管理方法和手段。

  王阳明、曾国藩都是儒家修到绝顶境界的人,先是出将入相建成不世奇功,然后功成身退成就一家之言——这是儒家知识分子的理想状态,可惜限于时运,真正能做到这种社会价值与个人价值高度统一的人不多——连孔老夫子自己也没这个好命。他老人家说过:“邦无道,富且贵,耻也;邦有道,贫且贱,耻也”——只是因为老夫子一辈子也没有达到自己的理想,所以才显得亟亟以求了些——就象我们按部就班地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一路学上去,因为没考上大学就反复考,其实上大学并不是我们的终极理想,只不过考不上大学可能无法达成我们更大的理想而已——其实老夫子志不在此,亏得有后辈如王、曾等人替他老人家出了这一口龌龊气。

  又扯得远了,说了半天三教合一,其实是想说:入世和出世好比宝剑之双锋,明镜之两面,此不存彼亦不存。世事无绝对,有利必有弊,个人追求不一样,也不能说什么就是好什么就是不好;孰先孰后也因各人机缘而异,所以庄周先生这句一言以蔽之的“材与不材之间”实在是全身远害的绝妙法门——只是太过玄奥了些,倒是那部出世高人留给世间人的《菜根谭》,提供了很多可操作性的处事原则。

  比如情理,“情之同处即为性,舍情则性不可见;欲之公处即为理,舍欲则理不可明。故君子不能灭情,惟事平情而已;不能绝欲,惟期寡欲而已。”人与人的本性原没太大差别,处事之差别多自不同环境情势和不同的价值观而来——纵是禅家修行,也只在顺情适性,一粥一饭之间;惊世骇俗的言行只是度人的善巧方便,日常修行决不提倡标新立异的“皮相”功夫。儒家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入世之人修行的第一步,能够推己及人,待人如待己;然后平情寡欲,习惯成自然,积累下来便是功夫——若真到绝对无情无欲的地步,则“慈悲”之心、“普度”之意尽属多余,也不用在这人世间呆着了。

  再说待人,“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士君子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从出世的角度说的,好丑贤愚,都是分别心,分别是人认识世界的根本,然而越执著于分别就越容易出偏差——就像渔网的眼越小兜住的东西就越多,越发容易受影响,想放下就更难;从入世的角度说,“君子和而不同”,国外流行的成功学也不过如此,彼为用,此为体,真劝世之良言也。

  道家的宗旨是“无为则无不为”,第一个“为”是手段,第二个“为”是目的;把出世和入世看成手段也好,看成目的也好,对于我们这些不能出世又不想活得太俗的理想主义者来说,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活在为与不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