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溃疡要怎样治疗药物:这个女人不寻常——吴蓓《梦窗词汇校笺释集评》读后 - 诗词 - 中国古代文学 - 北大中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5 23:56:00

这个女人不寻常——吴蓓《梦窗词汇校笺释集评》读后

凡是经过“文革”烈火烧烤过的中国人,恐怕无人不知这个题目的来历。它是样板戏《沙家浜》中反面人物刁得一的一句唱词。我现在用这句话来评说吴蓓的新著《梦窗词汇校笺释集评》。
二十年前,词学家刘扬忠老师在谈到梦窗词研究亟待突破的三个薄弱环节时说:“梦窗词难懂,对其进行笺释的工作,虽然已有朱孝臧、陈洵、杨铁夫、刘永济等开其端,但尚待开拓与深入,以期全部笺释《梦窗词甲乙丙丁稿》的高水平高质量的著作早日问世,为研究者和读者提供可靠的参考资料。”(《宋词研究之路》)二十年后的今天,这样的高水平高质量的著作终于问世。它就是吴蓓的专著《梦窗词汇校笺释集评》。
“专著”,现在学界又戏称为“砖著”。批评某些人的书象砖头一样厚,水分太多。吴蓓的书也是“砖著”,将近九百页,七十多万字,但它货真价实。梦窗词有三百多首,用典多、代字多,用笔曲折,章法幽隐,词史上公认的难懂。而且不光是笺释,还有校对、声律,每一首词后也都辑有前人的评论。不砖行吗?
正如书名显示,本书的主要内容分为三块。汇校、笺释、集评。
校对当然是不容易的。几个本子对照着看,又是难懂的梦窗词。不过,校对以及集评,和笺释比较起来,只能算作体力活了。
本书最出色之处就在其笺释部分。
笺释梦窗词无疑是世界上最麻烦的工作之一。先前曾有几位大家如朱祖谋、陈洵、夏承焘、刘永济花了很大力气,但也仅是对梦窗的部分词作做了一些释读的工作。或考证人名地名,或串说词旨词艺,很少逐字逐句的解释。杨铁夫是第一个对梦窗全部词作做笺释的人。吴蓓称之为“筚路蓝缕,功不可没”。杨铁夫的笺释指出了大部分典故的出处,对写作背景以及专有名词作了考释,对梦窗的艺术技巧也作了评说。这个工作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但是他的工作也存在着一些缺失。正如词学家陈邦炎所说的,铁夫对词作本事的考定多有武断,对典故出处的引证时有不妥。另外,我认为他对词语的解释也不够。词语不理解,如何理解句子?句子不理解又如何评说内容和艺术?以误读为基础分析这意识那意识岂不荒唐?吴蓓的笺释在字句上用力甚巨。用作者自已的话来说就是“逐句推求,逐字注释”,“尽量解答以往梦窗词解读过程中留下的疑难问题”。以字句的理解为起点,准确地把握作者的本意,然后再评说文本的思想与艺术,这样得出的结论就可靠多了。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上海的一位梦窗词研究专家钱鸿瑛的一句话,她也主张这样对待梦窗词。她说:“梦窗词不管如何难懂,毕竟是语言的艺术。只要从字、词、句、章法结构入手,运用语言学知识,注意词的特殊规律,还是有可能解析清楚的。”吴蓓不仅解释词语,还常常把一句或者几句串一下,以便于读者的整体把握。
正如作者所说,她是站在杨铁夫的肩上,所以本书对杨铁夫的笺释也多所取材。拿两个本子相对照,不难发现这点。
和杨铁夫的笺释相比,吴蓓的笺释有以下进步:
1,补苴罅漏,张皇幽渺。有些典故,有些表达,杨氏虽找到了它的来源,但是却未加说明。吴蓓把这个问题说清了。如:六丑(壬寅岁吴门元夕风雨〕中间有一句“泥深厌听啼鴂”。杨铁夫先解释什么是鴂鸟。并引用《离骚》与《孟子》的话。接着说:“鸟声有似泥滑滑者。见梅尧臣《禽言》。”这样就完了。但是,这里说鸟干什么?为什么会厌听?读者都不得其解。吴蓓则引用苏轼的诗“泥深厌听鸡头鹘”,又引用苏诗的注,说明鸡头鹘是蜀人的叫法,也就是泥滑滑。这样就等于指出了梦窗“泥深厌听”这一表达的来历。然后吴蓓又加按语解释什么是泥滑滑。说:“泥滑滑,竹鸡别名,因其鸣声如此,故名。”又引王安石的诗“山鸟自呼泥滑滑,行人相对雨萧萧”证明其鸣声如此。然而苏轼讲的是泥滑滑,梦窗说的啼鴂,不是一种东西,问题还没说清。吴蓓又接着解释啼鴂,说它又名杜鹃,“杜鹃声音凄苦,声如‘行不得也,哥哥’,故又名催归鸟。因啼催归之声,而牵惹起内心愁苦,故谓‘厌听’。”这样厌听的原因就相当清楚了,整个句子也就能理解了。不过这里我要指出吴蓓的一个小错误:杜鹃的叫声是“不如归去”,正因如此它才又名催归鸟。“行不得也,哥哥”是鹧鸪的叫声。
再如,《醉桃源》(荷塘小隐赋烛影)有这样一句:“金丸一树带霜华”。“金丸”是什么?杨的笺释仅引用一句元稹的诗“金丸小木奴”。吴蓓是这样解释的:“原指金制之丸。枇杷、樱桃等果子皆可称金丸。此当指金桔盆栽,以作岁时案头赏供。”并引宋诗做证。这样,不仅指出了本义,还指出了语境义。  
2,纠正错误,提出新说。如《燕归梁》(书水仙扇)一词。杨铁夫认定本词是“忆姬之作”。对于最后一句“步归来、月宫中”他解释说:“月里嫦娥乃羿妻,避夫而奔月者,正与姬切。若咏水仙,何至用‘月宫’字乎?”铁夫解说梦窗词受陈洵影响。而陈洵说梦窗词在词旨的考定上最爱穿凿附会,到处找比兴寄托。所以,铁夫评梦窗词,心中往往先存一个去姬的观念,然后再找证据。结果,“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吴蓓的解释就可靠多了。她说:“从‘月宫’可知此扇为团扇。”从扇子的角度来理解月宫,可谓四两拨千斤。
再如《瑞鹤仙》(赠丝鞋庄生)。本词赠给一个为皇宫做丝鞋的人。第一句说:“藕心抽莹茧。”对于“藕心”,铁夫猜测是一种项针之类的东西。他说“盖有扁器作多孔形,如藕心然,用以压针者。”这当然是臆测,正象陈邦炎所说的,“刻意求深,反失词旨。”其实这里仅是指出丝的不同寻常的来源。因为藕心也有丝,梦窗说丝是从藕心抽出来的,这样增添了文学意味。吴蓓正是这样解释的:“首句仅扣丝来言,洁白的丝线抽自晶莹的蚕茧,谓‘藕心’,藕断丝连,关键取‘丝连’之意。”
“骚体造境法”是吴蓓的发明,也是本书分析梦窗词的一个新视角。吴蓓认为梦窗托男女写友朋,是对《离骚》香草美人传统的继承。之前,一些梦窗词的研究者认为吴文英有两个姬或者妾,好多节序词、应酬词、咏物词用女性作比,其实都是暗写二姬的。杨铁夫甚至认为:梦窗忆姬之作,居全集四分之一。凡有女性身影出现,而按一般理解又讲不通的地方,都认为是写姬的。真可谓是“戏不够,姬来凑。”这给人一种印象,吴文英时时处处忘不了说他的姬妾,就好像是祥林嫂见人就说她的阿毛一样。吴蓓不满意这种做法,试图从别的角度解释这种现象。经她这么解释,梦窗的恋情词大为减少。
最后,还要说说吴蓓的“勇气”问题。今人作笺释有个缺点:不详细。拿得准的地方,就释,拿不准就回避。这样的好处是作者少犯错误,但从读者的角度来看却是一种不作为。吴蓓则不是这样。她很佩服杨铁夫“说话的勇气”,于是,在杨铁夫的鼓励下自已也有了这种勇气。她说:“也明白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智慧,但如果可以为学术进步提供一点点的方便和贡献,我想我可以不必计较个人的得失。”事实证明,吴蓓并没有透支她的勇气。 她不像现在的某些研究者,从一个假设走向另一个假设,只有“大胆的假设,而无小心的求证。”
本书也有不足之处。一是对专有名词的考释引证过多,加长了篇幅。有的专有名词,如地名、人名、寺名等与文学性关系不是很大。二是有些词语该解释而没有解释。比如:《扫花游》的第一句说:“梦草生碧”。吴蓓仅指出这一句出自谢灵运“池塘生春草”,而没有指出这一句与梦的关系,即谢灵运因为做梦而得到。另外,这一句句法也有些错综。正常的语序是“碧草生梦”,也应该指出来。还有的时候,吴蓓仅指出典故出处,但是表示什么却没有解释。我认为这也是不够的。
孟子说:“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其实,我并不认识吴蓓。仅知她在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工作,是词学家吴战垒的女公子,词学家吴熊和的弟子。吴战垒与吴熊和都曾至力于梦窗词的研究。加上吴蓓就是“三吴”了。于是,我又想起柳永的一句词:“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