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警电动车:制度性腐败:北宋灭亡的真正原因-王晓明 聚沙成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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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性腐败:北宋灭亡的真正原因  

王晓明    2011年10月29日 

 

  北宋亡国即靖康之变,已是800多年前的往事,但却始终令人难忘。“靖康耻,犹未雪……”,但凡中国人,人人能朗诵,个个会歌唱。所谓北宋亡国,虽然不是国家沦亡,只是朝代更替,然而这一历史事变实在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一大深重历史灾难。金朝攻灭北宋,造成上千万民众死于战乱、上千万民众流离失所。难怪从当时到现在,人们不断地议论着北宋亡国的缘由,提出了各种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看法。

  一、唱着“老”调子亡国?

  北宋何以亡国?近数十年来,人们往往如此回答:唱着老调子亡国。这种论断的依据是鲁迅先生在其杂文《老调子已经唱完》中的一段议论:“宋朝的读书人讲道学,讲理学,尊孔子,千篇一律。虽然有几个革新的人们,如王安石等等,行过新法,但不得大家的赞同,失败了。从此大家又唱老调子,和社会没有关系的老调子,一直到宋朝的灭亡。”

  当然,对于北宋亡国的原因,议论最多的无疑是心存亡国之痛的宋朝人。当时人的议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编造荒诞邪说。比如说什么北宋亡国是由于宋真宗的陵墓风水不好。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担任山陵使的宰相丁谓不听阴阳师徐仁旺的话,把真宗的陵墓确定在牛头山后。可是徐仁旺当时曾经上书陈述“山后”之害:“坤水长流,灾在丙午年内;丁风直射,祸当丁未年终,莫不州州火起,郡郡盗兴。”后来不出所料,金军攻破开封果然是在丙午即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而丁未即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则“幅员之内半为盗区。”又比如说什么北宋亡国是因为徽宗改元宣和,所谓“宣”即“一家有二日”,很不吉利。再如北宋气数已尽,“上天”早有预示。据说宣和末年在开封上清宫瑶仙殿出现字迹数行:“家内水蛀尽,南方火不明;吉人归塞漠,亘木又摧倾。”这便是“上天”的预示之一。对此,人们起初困惑不解,北宋灭亡后,才如此解释:“家内木”即宋,“吉人”、“亘木”分别是“佶”、“桓”,即徽宗、钦宗的名字,而所谓“火”则是有“炎宋”之称的赵宋王朝的所谓“德运”。诸如此类的荒诞邪说甚多,如今置之一笑即可,不必予以理会。

  另一类是追究个人责任。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徽宗宠信的大臣和宦官。早在北宋将亡而未亡之时,太学生陈东便将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等痛斥为“六贼”,认为他们是导致祸乱的罪魁。其实,徽宗作为六贼的总后台,其罪责不在六贼之下。陈东受历史所限,只骂贪官,不骂皇帝,完全可以理解。此论一出,立即广为传播,并被人们普遍接受。号称深得二程真传的著名理学家杨时又追根溯源,进而将罪责归结于王安石。他说:“致今日之祸者,实安石有以启之也。”而南宋初年,号称中兴名臣的赵鼎也同意这个说法。高宗接过话柄,大肆渲染:“今日之祸,人徒知蔡京、王黼之罪,而未知天下之乱,生于安石。”大臣们当然会随声附和。于是,这种说法在整个南宋时期甚至元明清时代几乎被视为定论。可以肯定,高宗对这种观点予以鼓吹,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维护赵氏一家一姓统治的需要。

  如今人们普遍将神宗、王安石誉为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改革家,而徽宗时期正是神宗、王安石及其新法最受尊崇的时代。徽宗以神宗的绍述者自居,对新法给予高度肯定与颂扬,而蔡京则以王安石的继承者自命,在他的倡议下,王安石绘像于显谟阁,追封舒王,他本人及其儿子均配享孔子庙,至于其后代则男性赐官职、女性封孺人。徽宗、蔡京推行新法、废除旧法,重用新党、打击旧党,在政治上与王安石对立的司马光等120人被指斥为“奸党”,对新法稍有微辞的范柔中等542人被定为“元符上书邪等人”。这两种人的姓名均被列入“黑名单”,在这个“黑名单”上的人,已经死了的,就追贬官职,活着的,就流放或贬官,且不得在同一州郡居住,他们的子孙和近亲也不能和皇族通婚。这些历史事实足以证明,蔡京等“六贼”与作为王安石及其新党对立面的旧党势不两立。

  应当承认,蔡京与王安石在政治上、思想上确实多少有些继承关系。比如“不患无财,患不能理财”就是蔡京的主要治国思想之一,就是源自于王安石,和司马光的主张正好相反。又如对待边疆少数民族及其所建立的政权,旧党一向牵就,而新党的态度则相当强硬。蔡京以新党自居,继承强硬政策,他在徽宗时期多次发动对边疆少数民族的战争。很清楚,徽宗、蔡京不是神宗、王安石所创行新法的反对者,而是新法的拥护者和推行者。他们口头上唱的不是老调子,而是“新”调子。鲁迅虽然学识渊博,但俗话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不应当将其片言只语视为不可更改的信条。

  二、蔡京与王安石是一丘之貉?

  蔡京虽然发迹于王安石当政期间,他的弟弟蔡卞又是王安石的女婿,他本人在神宗时历任中书舍人、知开封府等要职。但王安石对蔡京并不赏识。蔡京与王安石不是一回事,甚至完全相反。就个人品质来说,王安石以“不好声色、不爱官职、不殖货利”而著称,蔡京则以“享用侈靡”而闻名。这类记载太多,不胜其举。王安石虽不爱官职,然而一旦身居要职,即尽力将其政治理想变为政治实践,并始终坚持。连他早年的好友、后来的政敌司马光也觉得王安石太过固执。而蔡京从青年时代起就是个官迷,他一切以向上爬为目的,没有固定的政治见解,是个典型的政治投机家。比如神宗死后,旧党得势,蔡京随风转舵,一味讨好司马光。司马光要求在5天之内恢复旧法,其他官员都表示难以如期完成。唯独蔡京立刻恢复旧制,让司马光大加赞赏。等到哲宗亲政,新党再度得势,蔡京立即摇身再变。王安石与神宗君臣相得甚欢,可谓千载一时。然而王安石对神宗不时直言规谏,乃至面折廷争。而蔡京一切投徽宗所好,岂止一味逢迎而已。徽宗这个18岁即登基的青年皇帝,之所以走上极度荒淫的道路,蔡京等人的劝诱,无疑是个重要原因。可见,蔡京不仅应入《奸臣传》,还应入《佞幸传》。一言以蔽之,王安石是位标准的大臣、诤臣,而蔡京则是个十足的奸臣、佞臣。王、蔡二人岂能混为一谈!

  就施政方针来说,徽宗、蔡京虽然也号称推行新法,但与神宗、王安石所实施的新法同中有异甚至形同实异。神宗、王安石所主持的新法以富国强兵为主要目的,并有利民便民的考虑。而徽宗、蔡京推行新法的目的则在于搜刮民脂民青,以满足徽宗及其宠臣极度荒淫的生活所需。蔡京虽然敢于改动祖宗成法,但当改者不改。如冗官问题本应加以解决,可是徽宗时期问题反而越发严重。于是,大观三年(公元1109年)官员数量暴增;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官员总数已达48000余人,超过以往任何时期。又如强干弱枝的传统国策本应加以调整,可是蔡京等人依旧萧规曹随,以致“靖康之祸,虏骑所至,莫不溃散。”而不当改者又大改特改。如抛弃外戚不任军相、宦官不典机密、宰执应避亲嫌等不少旧规,于是当时出现了北宋历史上的若干“第一”,如韩忠彦、郑居中乃至蔡京都是第一批外戚宰相,蔡京与蔡卞是第一对兄弟宰执,蔡京与蔡攸是第一对父子宰执,并开创了第一次宦官干政的局面。然而所有这些“第一”,都意味着朝政极度腐败。徽宗、蔡京为了粉饰太平,也曾实施过一些仿佛利民便民的慈善之举,诸如安济坊、居养院、漏泽园之类,然而往往口惠而实不至。他们推行新法的重点在于理财。至于其效果,当时人有评论:“祖宗法惠民,熙丰法惠国,崇现法惠奸。”其实,神宗以前的祖宗法未必“惠民”。神宗、王安石的熙丰法虽不“惠民”但“惠国”,的确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富国强兵的目的。至于徽宗、蔡京的崇观法,其效果则与熙丰法不同,既不“惠民”,也“惠国”,只有利于昏君和佞臣。当时,每年增加的财税收入,除供徽宗挥霍以外,又被蔡京等奸臣大量侵吞。所以,徽宗、蔡京所推行的“新”法只不过是盘剥民众的幌子而已。

  总之,蔡京与王安石不仅个人品质截然不同,而且施政方针形同实异。蔡京所推行的“新”法,根本不配以改革相称。北宋显然是唱着“新”调子亡国的,只不过这个“新”字是一定要加上引号的。

  三、因为落后挨打?

  对于北宋何以亡国,当时人还有一种论调值得注意,即金强宋弱、北宋必亡。比如给事中李邺的所谓“六如”说,就是代表。他竭力鼓吹金军“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指北宋)如累卵。”其实,只要将宋金双方的综合实力稍加比较,即可看出:北宋远比金朝先进,金军并非不可战胜。

  古人将夏、商、周三朝合称“三代”,而宋朝连同先前的汉朝、唐朝又被称为“后三代”。所谓“三代”,即古人理想中的美好时代。当代史学大师陈寅恪则认为,岂止夏、商、周,即使汉、唐,也不能同宋代相提并论。他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年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古人的“三代”说具有浓厚的崇古复古倾向,而陈氏的“造极”说则不无道理。的确,宋代纵比前代,超越前代,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又一个新高峰;横比世界各国,超过世界各国,是当时世界上经济最发达、文化最繁荣、科技最先进的泱泱大国。宋金交战之初,金朝建国仅十年,各方面都很落后。

  尽人皆知,战争依赖经济,经济支撑战争,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是经济实力的较量。然而无论人力、物力、财力,金朝较之在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北宋都差之甚远。就人力来说,直到金朝灭北宋30多年后,整个辖区总户只有300多万。发动攻宋战争之初,金朝辖区估计不过100多万户,以一户五口计算,大约仅五六百万口而已。而宋徽宗时期是宋代人口最多的时期,全国总户数超过2000万,总人口突破一亿,近20倍于当时的金朝。就物力来说,女真社会处于采集经济阶段,人们长期过着渔猎生活。女真贵族进入中原之初,对农业的重要性毫无认识,以致土地荒芜,生产凋蔽。如果说金朝物力很有限,那么北宋经过一个半世纪的稳定发展和长期积累,到徽宗时,北宋显然具有地大物博的优势。就财力来说,金朝初年并无固定的财政收入。起初女真民众“无出赋税”,壮者皆兵,后来虽有赋税,但无一定之规,“税赋无常,随用度多寡而敛之。”金太宗攻打北宋时,金朝的赋税制度仍处于草创阶段。金军南下中原,士兵除自备有限的粮草而外,主要依靠掳掠。难怪金军不时陷入粮草不继的困境,无法支撑历时稍长的战争。而北宋初期的财政收入便多于唐代,神宗时仅钱币收入一项即达五千万贯之多,徽宗时又“天下赋入之数悉倍于前”,其财政状况无疑较好。何况宋朝的财政收入主要用于军费。“六分之财,兵占其五”;“供军之资,十居七八。”这类议论在宋代文献中比比皆是。足见,北宋经济对战争的支撑能力是金朝所无法比拟的。

  即使就军事力量而言,当时金朝的军队总数不足20万,投入攻宋战争的兵力仅12万,兵临开封城下者则更少。而宋朝的军队总数则在百万左右,虽然缺编问题严重,但可投入抗金战争的兵力,仍数倍于金军。至于其装备,北宋弓管刀剑等兵器的制作水平无疑超过金朝,如宋军使用的神臂弓便是一种使金军望而生畏的精良兵器。金朝初期的兵器制作相当粗糙,中期以后才有所改进。尽管宋人关于“金人野战,长于用骑”;“金人攻城,长于用炮”一类的说法,不能视为无稽之谈。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宋、金军队各有所长。金军的骑兵虽是其特长,宋军则有步兵尤其是水军的优势;金军虽善于攻城,宋军则擅长守城;金军虽长于野战,宋军则长于近战。只要切实加以整顿并组织指挥得当,宋军足以同金军较量,金军并非不可战胜。可是金军最终战胜宋军,但这绝非先进战胜落后、强大战胜弱小,相反,实属“变弱为强,以寡制众。”人们讲到中国古代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役,常以楚汉成皋之战、新汉昆阳之战、袁曹官渡之战、吴魏赤壁之战、吴蜀彝陵之战、秦晋淝水之战等为例。其实,金朝攻灭北宋之战也属这类战例。

  四、实因腐败亡国!

  应当承认,宋军与金军相比,确有差距。其主要差距既不在于装备,更不在于数量,而在于军队的素质与管理。宋军本来就问题不少,士兵员额不足、老弱者充斥其中、军事训练极不正常,将领贪财赎货、经商营利、中饱私囊、私役士兵、克扣军饷。而徽宗又将军队长期交由根本不懂军事、只知讨好皇上的宦官童贯、佞幸高俅主管。他们“自恃昵幸,无所忌惮,身总军政,而侵夺军营,以广私第,多占禁军,以充力役”,以致军政腐败。

  岂止军政腐败而已,北宋整个朝政一团糟。徽宗本人便是北宋历史上最为昏庸的君主,他重用“六贼”,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纵情声色,挥金如土,耽溺道教,大造道观。而“六贼”则援引亲故,广结党羽,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既相互勾结,又相互倾轧。他们为了稳固其权位,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其手法无所不用其极,以满足徽宗乃至整个统治集团的穷奢极欲的需求。可见,北宋晚期政治的腐败不是枝枝节节的一般性腐败,而是全方位的、不可救药的制度性腐败。用句俗话来说,就是“内脏整个都烂了”。

  在中国,民贵君轻、主权在民是个由来已久的古老观念。但统治者如此说,则往往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徽宗与历代统治者一样,也曾装出一副为民爱民的样子,经常以勤政、廉洁自诩,还多次做过将造福于民的承诺,然而这些完全是大话、空话、假话,口惠而实不至的漂亮话,最终骗不了人的鬼话。徽宗在位期间特别是其后期,正是北宋乃至中国历史上政治最腐败、统治最黑暗的时期。徽宗退位前夕,终于下诏罪已,不得不正视朝政腐败、赋役繁重、民怨沸腾这一社会现实,但为时已晚,北宋王朝再也无法苟延残喘,行将覆灭。

  腐败就要挨打,首先起来痛击腐败透顶的北宋王朝的,是一向逆来顺受但再也无法忍耐、一贯崇尚皇权但再也不愿受骗的北宋民众。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冬天,方腊揭干而起,河朔、山东更是群盗蜂起,大者攻犯城邑,小者延蔓岩谷,多者万计,少者屯聚。而民众起而反抗的原因仍然在于朝政腐败。徽宗连忙将宦官梁方平任命为河北、京东制置使,带领重兵前往讨贼。只是由于金军抢先将北宋王朝打垮,否则这个腐败政权必将被民众摧毁。

  与北宋晚期相比,金朝初年的政治显然要清明得多。北宋不仅官、民对立,而且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重重;金朝则万众一心,上下如兄弟;北宋皇帝集权专制体制已走向极端,金朝则保持着虽然原始,但很民主的作风;北宋任人唯亲、唯钱,金朝则任人唯贤、唯才。所有这些都形成极为鲜明的对照。史称:女真族“俗勇敢,喜战斗,耐饥渴。”其实,金初的军队具有很强的战斗力,与其民族个性虽然不无关联,但关键在于政治清明。很清楚,金朝战胜北宋,并非先进战胜落后,而是清明战胜腐败。

  人们常说,落后就要挨打。这固然是一个带规律性的历史现象。然而腐败就要挨打,更是一条历史铁律,何况腐败往往导致落后。因腐败而落后,以致挨打,近代中国就是如此。北宋晚期虽然腐败,尚未导致落后,照样挨打。上述史实表明,北宋绝非落后挨打,实因极度腐败而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