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冷燕:少女 [日]赤川次郎著舜铭 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7:05:18

       东京。细雨霏霏,寒风料峭。    “喂,您把我买一夜吧!”少女甜甜的声音。    笠原并不以为是与自己搭腔,依旧匆匆走自己的路。    “您等等,让我陪陪您嘛!”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赶
上来,中学生的校服外面套着灰大衣,头发被雨淋湿,象擦
了油似的。      “是跟我说话?”      “嗯。”少女羞涩地回答,不安地四下张望着。    “可咱们不能站在雨地里说话呀——跟我来!”笠原把
少女领到就近的咖啡馆里。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事吗?”他问。    “知道。”姑娘毫无表情,望着手中的可可杯子回答。    “常干这种事吗?”    “不。”    “为什么要干这事呢?”    “……急等钱用,我马上需要两万块钱。”    于是,他和她在小旅馆里开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小,连
躺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只好坐在塌塌米上。他点起了一支
烟,仔细端详着她,她却用手捂住脸,低着头一动不动。    终于,笠原打听清楚了:少女是高中二年级班长,为了
祝贺班主任结婚,拿了全班凑的两万块钱上街买礼品。谁知
刚出校门就被几个无赖把钱抢走了。告诉爸爸妈妈吧,又怕
他们去报警察,无赖将来收拾她。万般无奈,才想到用这种
办法挣两万块钱。    “已经跟几个男人搭讪过了?”    “您是头一个。”    “你怎么看中了我?”    “我觉得,您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笠原掏出钱包,取出两万元给了少女:“喂,傻丫头,
你可以回去了!”    “这……我可是还不起您。”    “这钱是给你的,不要你还。”笠原为自己的侠气心肠而
自豪。对方是个不得已拉客的少女,他怎么能够忍心……。    雨停了,笠原继续朝家赶,心情比哪天都好。他今年三
十五岁,和妻子澄江结婚八年了,他并不爱澄江,当然,澄
江也从没给过他好脸儿。    “我回来了!”他开了门,叫了一声。和平日一样——
没有回答。    进到卧室,他怔住了——澄江赤裸裸地躺在血泊里,胸
前有个大刀截的大口子,淌出的血已经凝成硬痂……尸体旁
扔着一把塑料柄的尖刀,他拿起这把陌生的刀子想在刀柄上
发现点刻字什么的。    “喂,有人吗——啊?!”一个邻居走进来,瞥见屋里
的情景,大叫一声,转身跑了。    笠原在公园的长椅上躺了一夜,他害怕警察来拘捕。害
怕说不情楚是怎么回事。下午,他迷茫地来到女中门口。    她向他走来:“我从报上看到了——您夫人死得真
惨!”    “这么快就上报了吗?”    “是的。不过没写谁是凶手,只是说邻居看到您拿着刀
子站在尸体旁边。”    “不是我干的!这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报上说,夫人是七点左右被害的,那时候咱们
正在旅馆里……您一宿没睡吧?请到我家来休息吧,父母都
出去旅行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笠原犹豫了一下,但毕竟太困了,最终还是跟少女回了
家。    一觉醒来,竟到了晚上十点。    “我想,我应该到警察局去,证明您那会儿不在家。”
少女一边照顾他吃晚饭一边说。    “不行。”笠原果断地说,“咱们本来又不认识,要是
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你怎么办?说不定会被学校开除的。那
时谁会相信你是清清白白的呢?反正我不是凶手;等他们破
了案,我就没事了。”    谁是凶手呢?签原想,抢劫财物?屋里东西一样没少;
是强奸?澄江脱下来的衣服叠得齐齐整整放在枕边,也就是
说,衣服是她从从容容地自己脱下来的。    “您的夫人有情夫?”    “说不来,或许有……天晚了。我得告辞了,谢谢你的
款待。”    “您到哪儿去呢?这么晚了,天又下着雨。”    “只好去朋友家借宿一晚上了。”    “您朋友会报告警察局的,外面正在找您。”    “我先打个电话试试。”    笠原打了三个电话,只有第三家同意他去。他放下电
话,穿上风衣,匆匆走了。    路上,笠原怕人认出自己来,给朋友找麻烦,尽量走背
街。没走多远,就看见了朋友家的灯光,几乎同时,他也看
到了阴影中停着的警车。他站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
时,有人挎住了他的胳膊——是那位少女。    “快跟我走吧,趁警察还没有看见您。”    “您真傻,”少女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您就这样任凭
朋友出卖?也不生气?”    “人家有人家的难处。”笠原无力地低着头,“我处在
那个地位,或许也会这么办。”    少女突然哭起来,笠原愣住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您真傻,您太老实了……您真可怜!”    笠原拿着风衣站起来说:“我还是应该上警察局。”    “不行,您千万别去!”    “你放心,我一句也不提你,我只说我那会儿正散步,
九点才回的家——我走了。”    “等等!”    “干什么?”    “我……并不是处女……昨天,是我骗了你……我已经
陷进了那一伙,您跟警察说吧!反正早晚我就要被开除了,
您跟警察说我什么也没关系。”    警察局。    “你是笠原?”    “是。”    “你的妻子死得很惨,我们一直在找你,因为我们抓到
了一个嫌疑犯。”    “嫌疑犯?报上不是说,有人看见我拿着凶器吗?”    “哪儿有凶手作案后拿着凶器站两个小时的呢?”    “嫌疑犯是谁?”    “你妻子的情夫——一个飞车团的小伙子,邻居们见过
多次,他做完案逃走时,也让邻居碰见了……要见见他吗?”    “好。”    审讯室里,椅子上坐着个穿夹克的小伙子,笠原没见过
这个人。    “你是谁?”小伙子问。    “笠原。死者的丈夫。你跟澄江交往多久了?”    “一年了吧,”小伙子回答得若无其事,“一个挺好的
女人哪!”    “你为什么杀她?”警察问。    “不是我干的。”    “有人碰见你了。”    “准是看错人了,不信,把我的女朋友找来问问好了,
那时候我们俩在一起。”    门开了,有人说:“他请来做证的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一位少女款款走进来,笠原傻了似地望着她,小伙子露
出了得意的微笑。    警察问:“前天下午五点到九点,您是跟这个小伙子在
一块儿吗?”    “前天——前天我没见过他。”    “真的吗?”    “真的没见。”    小伙子几乎要跳起来了:“你这个混蛋!”    “我可以走了吗?”少女平静地问。    警察点了点头,少女退了出去。    “这就是你提供的证人!”    “她是混蛋!婊子。”小伙子尽管暴怒,但已经失去了
信心。    笠原飞跑出警察局。追上了那个少女。    “等一等我。……”    “您知道了吧,那个小伙子是我的朋友,他跟您妻子是
老关系了。最近他想甩开您妻子,您妻子不干,威胁地说
'你要甩掉我,我就到警察局去报告你贩毒’,我的朋友为此
决定干掉您妻子,前天,他让我缠住您,他好下手,万一事
发,我还可以做他的旁证。”    “你怎么不给他做旁证了呢?”    “我不喜从他。”    “得罪了那一伙子,你不是太危险吗?”    “您光知道担心别人的事,我怎么好尽想自己呢!”少
女说着就一笑,跑开了。    笠原看着那件女中的校服远去,直到她彻底淹没在人群
之中……(完)点评:这是赤川次郎的一个短篇,是一九八一年角川文库出版
的赤川次郎小说集《孤独的周末》中的一篇,作品通过一个普
通的日本男子笠原在短短几天中所遇到的一系列事件来反映日
本的一些社会现象,即暗示了在日本青少年中存在的如吸毒、
卖淫、暴力、凶杀、扰乱治安等一系列问题,也从一个侧面揭
示了困扰日本成年人的家庭婚外恋问题,作品中一共出现了六
个角色,既然名称取为《少女》,自然少女就是主角,笠原当
然也是,一个笠原被杀的老婆澄江,有一个看到笠原拿着刀的
邻居,审问笠原的警察,最后一个出现的是真正的凶手,作品
的主线其实就是那个少女——应该说是问题少女在笠原处处为
别人考虑的行为的感染下,由阴暗面转向光明面的过程,笠原
处处为他人着想,品德高尚,遇到这样一个自愿卖身的少女,
并不因为自己要给她两万日元而占少女的便宜,这是第一次感
动少女,第二次是他不愿意让少女出面为自己作证,第三次是
笠原为避嫌不要在少女家过夜而情愿冒险到朋友家去,虽然如
果他提出的话少女不一定会反对,第四次是当他的朋友大多拒
绝他前去避难的时候笠原仍旧为他的朋友们做辩护,第五次是
当笠原决定上警察局去时再一次保证决不影响少女的名誉,这
五次感动少女的行为或明或暗,相信读者并不一定需要详细说
明,从他们的话语、行动中就可以理解,但正是这些感动,才
会促使少女在最后选择了正义的行动而不是颠倒黑白的,我们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没有这些过程,那么一个问题少女可能会
有这样的举措吗?我想是不太可能的吧!
    这是一个推理短篇,当然其中并没有多少推理的成分,至
多就是叙述了一件杀人案件的迅速破案过程,而那个少女的一
句话自然就成为是破案的关键,笠原一开始还担心自己一定会
被怀疑为杀人犯,那是他自己错误推理的结果,也是拜那位邻
居的功劳,这里作者也可能有一个小错误,日本人的住房一般
都有玄关,进门要脱鞋,卧室一般在里面,作品中写的清楚,
笠原进到卧室才发现的尸体,自然我可以理解为在玄关外的家
门口是看不见尸体的,那么笠原的邻居自然也要进到卧室门口
才能看到尸体,那就有点不符合逻辑,为什么这个邻居会在不
征得主人的同意而私自进入呢?也许我过虑了,可能笠原的住
宅结构比较特殊一些吧!
    青少年犯罪就是青少年犯罪,作者自然也要把犯罪者的犯
罪构思稍微“青少年”一下,一、少女为何要告诉笠原自己的
真实学校(那时明显还未被感动),二、凶手难道以为有个女
朋友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就可以解脱了吗?三、问题少女真的会
这么容易被一个老实的好男人打动吗?而且可能要冒生命危险
呀!
    对于短篇自然不能过于苛求,与我批西村京太郎的《开往
巴黎的杀人列车》不同,第一这次的评论篇幅要短些,第二我
批《开往巴黎的杀人列车》一篇可谓是“武批”,评《少女》
则可算“文批”,我不能不说《少女》一文有很好的思想倾向,
反映了作者希望这个社会多一些高尚的东西、少一些糟粕的积
极向上的思想,从这方面去考虑自然上面的第三个问题就比较
好回答了,前两个问题就只能解释成是青少年犯罪的典型态势,
犯罪手段过于稚嫩,不会有过于周密的计划,除此不会有更好
的解释!
 少女星泉奇遇  作者:赤川次郎

    序章
    一辆小轿车在树苗环绕并笼罩在晨霭中的公路上飞驰。
    晨雾弥漫,轿车不得不时时开亮车灯。它风驰电掣船地向前飞驰,简直是在横冲直撞。
    开车的尾田医师过去从来信奉“安全第一”,以至朋友门开玩笑地说:“他开的汽车
上只有车座和车闸。”今天早晨,他开着车如此疾驰,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是紧紧地压在尾田后腰上的一把刀!
    “再快点!”
    说话的自然不是那把尖刀,而是拿着尖刀的人——一个身材矮孝守着破旧的小伙子。
    “这……这已经是玩命了!快不了啦!”
    尾田医师拼命分辩。
    “速度表上不是还空着那么多吗?”
    “别开玩失了!这已经是极限了。”
    “你小子!别想蒙我!这才是速度表呢!”
    “啊!这……这是收音机啊!那边才是速度表呀!”
    “你……混蛋!想跟我开唰?”
    汽车居然奇迹般地没有撞车,很快拐进了林间小道。它咯蹬咯蹬地从树根上驶过,向
树林深处驶去。不久,汽车来到一个小水池旁边。
    “就是它!”
    小伙子指的是一间破房子,看上去根本不象有人住着。
    过去可能是什么人的别墅,可如今油漆斑剥,窗框脱落,房顶上也有好几块木板被大
风刮跑。这种房子,就连妖精也会啧啧吐舌,不愿居祝“快,快点!”
    小伙子紧催。尾田医师只好到住车,提看出诊包,向破房子跑过去。两个人还没走到
跟前,房门已经打开,闪出一个年近五十、又细又高的瘦高个身影。
    “真够慢吞吞!”细高个对小矮个说。
    “没辙呀!所有的医院都关了门,连人影也没有。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小于硬拉来。”
    “少辩解,快进去!”
    屋里只不过不算是露天,空空荡荡,跟空屋子差不多,只有一张陈旧不堪的破床放在
房间角落里。一个老年人痛苦地喘息着,看上去俨然象一只干瘪的木乃伊。床旁边还站着
两个人:一个是矮矮的胖墩,圆脸,一脸孩子气。另一个身材矮小瘦弱,戴着一副厚得吓
人的高度近视眼镜。他们都惴惴不安。一个焦灼地咬嘴唇,另一个不住地用手指敲柱子,
还不时地按眼镜。
    尾田医师诊察了床上躺着的老年人,慢慢地直起腰来。
    “怎么样?”瘦高个问道——他好象是四个人当中的头儿。
    尾田医师摇了摇头,说道:“要是有亲属,该叫他们来了!当然,这是说,如果能叫
到这儿来的话……”“……没救了?”
    “太晚了。肺炎高烧,心脏已经虚弱到极点。他竟然能熬到现在!”
    “能不能……能不能想点办法?”
    “至多不过是减轻痛苦。”
    “那就采取措施!”
    尾田医师不大情愿地耸了耸肩膀,从出诊包里拿出了注射器和药水。
    “这注射器可真够个呀!”
    “没带给人用的注射器。”
    “你说什么?”
    “我是兽医呀!”
    瘦高个采狠狠地瞪了小矮个一眼——是他把尾田医师弄来的。
    “……你!”
    “我不知道……真的,只当是普通的大夫……”小矮个慌乱已极,拼命辩解。
    “你小子!”
    “别!等一等……”
    这时,床上的老人突然喊了一句:“喂……”四个人一起围到床前。
    “老板!”
    “冷静一点!”
    老年人举手示意,要四个人安静下来,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句话。
    “听着……我的后继人是……我侄子……”“他在哪儿?”
    瘦高个向前探了探身子。
    “上衣……口袋里……有张纸条……”
    “遵命!”
    “要是他不行……就传给他的亲属……”“遵命!”
    “记篆…目高会……不能后继无人……你们要……和衷共济……”“老板,请您放心!
我们一定努力振兴……”“拜托了!大家要……齐心合力……”说到这里,老年人似乎已
经精疲力竭,喘着气闭上了眼。四个人相互对视。尾田医师走到老年人身旁,想抓住他垂
下的手臂摸模脉搏。
    就在这一瞬间,老年人突然一下子抬身坐了起来,四个人大吃一惊,跳了起来。老年
人突然睁开两眼,凝视着正前方,喊道:“三连,冲锋!”
    紧接着,他扑通一声例在床上,
    尾田医师将听诊器放在老年人的胸脯上听了一阵,接着站起来说:“已经去世了!”
    接着,他象是突然想起来,问道:“他当过兵?”
    “当过炊事员!”瘦高个冷冰冰地答道。
    “——该怎么办?”胖墩问瘦高个。
    “咱们不能就这样把老板丢在这里!”
    “当然。”
    “老板真不错呀!”
    “那怎么办呢?”瘦高个环视三人,说道:“如果就这样摆着,警察局会拉走老板的
遗体。”
    “这绝对不行!”
    “对!我们应当亲手让老板安息。”
    “怎么能让警察们插手呢!”
    “不过……”瘦高个凝神思索,说道:“挖坑的话,咱们没家伙。”
    “水池怎么样?”小个子提议。
    “水池?——不错。再说,老板生前就喜欢这水池。”
    “但总得装殓呀!”
    “没有棺材呀!”
    “什么都行,只要是个箱子就行……”
    尾田医师一直听着四个人说话,这时干咳了一声说:“对不起,我该告辞了。虽说是
开车,可也要费点时间呢!”
    接着,他提起出诊包,打算走出房间。
    就在这时,瘦高个突然招呼道:“喂,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听着!事情总得商量……”
    尾田医师看到瘦高个从上衣里面拿出了闪着黑色亮光的手枪,吓得面无血色。
    “再见了,老板!”
    “我们绝不辜负……”
    “我们要振兴目高会,恢复昔日的繁荣!”
    “安息吧!”
    四个人站在水池旁边,声泪俱下。尾田医师站在四个人背后,也哽咽不止。——这也
毫不奇怪。尾田医师的轿车已经被用作“老板”遗体的棺材,如今正在沉入池水之中。
    分期付款的帐还没有还清,可是……汽车正徐徐下沉。
    渐渐消失,最后终于再也看不见踪影了。水面上,几个水泡时稳时现。最后水泡也消
失了。水池恢复了过去的宁静……推理书屋
    第一章、干杯,女老板!
    一
    “各位亲属,请到那边等候吧!”
    火葬场的职员说话的口吻十分亲切,宛如在银行存钱时的银行职员一样。
    一小伙黑色的人影慢慢地离开了熊熊燃烧着的火葬炉,走向休息室。中年妇女无意中
回头一望,发现只有少女一个人依然伫立前,一动也不动。
    少女身穿蓝色学生服,两手背在身后,立正站着,直愣愣地看着火葬炉。她胳膊上戴
着黑纱。
    “阿泉!”
    中年妇女走过来,把手放在少女肩膀上。
    “走吧!快!”
    少女顺从地迈开脚步。冷冷清清的水泥路上回响着脚步声。
    “你爸爸真够可怜!不过,你要打起精神来!爸爸也—定希望你能这样。”
    被称作阿泉的少女表情严肃,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她个子虽然不高,身材
却长得很匀称。脸庞逗人喜欢,然而紧闭双唇,大大的眼睛里蕴藏着坚强的意志。这一切
又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
    “爸爸现在正在被烧成灰。”阿泉说,“他肯定没有工夫考虑我的事了。”
    中年妇女听到阿泉的话,似乎吃了一惊,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她突然停下来,四
面环视,说道:“他们进了哪个房间?”
    不知不觉,刚才那一伙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讨厌……是那边吧?”
    中年妇女急得乱转,连忙探视拐角。这时,阿泉却一直沿着走廊走去,打开尽头的门
出去了。
    这天正值秋高气爽,晴空万里,阳光照得人有点热乎乎的,可空气十分干燥,微风习
习。
    转过大楼旁边,是一度似乎无人收拾的庭院。这里毫无人迹,大楼的墙壁和院墙围在
四周。阿泉在堆放着的空箱子上坐下来,仰头望着天空。高高耸起的烟囱口处,黑黑的浓
烟正随风飘去,阿泉突然拾起双手捂住了脸。
    “呜……呜呜……”
    紧闭的双唇中涌出哭声。阿泉痛苦地呜咽着,双肩颤抖,泪水不住地从手指缝里流下
来。但是,这仅仅是一两分钟。当她再次仰望天空时,泪水打湿的面庞却显得镇静而开朗。
    阿泉站起来,走出庭院,转到大楼前面。除了阿泉刚刚乘坐来的灵车之外,又有一辆
灵车刚刚到达,白色的棺材正在卸下来。阿泉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切。
    星泉,十七岁,私立N中学的高中三年级学生。如今,阿泉已经成了孤儿。
    “阿泉!”
    她看到姑姑酒井好子——那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阿泉慌忙擦去泪水。怎么能让这种
人看见自己流泪呢!
    “你原来在这儿!大家都担心呢!”
    “我在看。”
    “看什么?”
    “那些人。”
    棺材已经运走,穿着丧服的一伙人慢慢地跟着走去。只有两、三个人在哭泣,其余的
人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都恨不能这一切早点结束。其中甚至有人笑嘻嘻地聊天。阿泉想:
人情就是这么回事!
    对阿泉来说,她只有一个亲人——父亲星贵志。她幼时丧母,又没有兄弟姐妹。对她
来说,父亲是朋友,是老师,也是情人。他正值壮年,才四十五岁,在一家中等规模的贸
易公司当营业处长。他很有魄力,因此同业的大公司不断来邀他调去工作,可是他厌恶庞
大的组织机构,认为那里缺少自由,没有调离公司。
    父亲大部分时间在国内和国外各地出差。这种时候,阿泉在公寓里一个人生活,但她
从来没有怨恨过爸爸。有时,工作提前结束,爸爸会乘深夜的航班回到家里。那时,就别
提多高兴了!
    父亲星贵志在日本人中算是大个子,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干将。和那些仅有
出众能力的秀才们不同,他待人亲切,就连竞争对手的公司里的营业员们也都认为他这个
对手并不可恨。虽然已到中年,可长期练就的身体却很壮实,如果说他只有三十岁,人们
也会相信。
    “哦,爸爸。”阿泉常说,“我要是结婚晚了,那就是爸爸的责任。很难找到象爸爸
这么理想的入呀!”
    就是这么好的爸爸,如今就要成为一堆骨灰……深夜,星贵志在成田机场下了飞机,
打算坐出租汽车时,大概是脚下一滑,结果向前一扑,一下子蹿到了路中间。这时,一辆
大型拖车急驰而来……他死得多么突然!
    “我说,该走了。”好子姑姑说道。
    阿泉最亲近而又在东京的亲戚就是这位姑姑,但阿泉却非常讨厌她。她的丈夫酒井呈
一在一所大学当助教,恰和父亲找鲜明对照,为人阴险,心胸狭窄。眼下,这对夫妇成了
阿泉的监护人,阿泉也曾去面致谢意。可是酒井丝毫也不掩饰他的厌烦。后来,当阿泉表
示打算在公寓里单身居住时,他好容易才显出放心的表情,面露喜色。
    姑姑好子也是一样,虽说是父亲的妹妹,可却爱虚荣,好排场,如今只是一味地顺从
丈夫,想让他当上教授。她这样亲亲热热地对待阿泉,只是因为有别的亲戚看着的缘故。
    阿泉明白,她如今正在心里抱怨:这可是背上了大包袱!
    “知子去世后,哥哥要是早点再续一房就好了。”
    好子无可奈何地站在阿泉旁边,望着别人的送葬行列说道。
    “如果续一房,你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呀!”
    “不,我一个人挺好。”阿泉说,“我一个人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那是因为你坚强,可无论怎么说,还是个孩子……”续弦,父亲一次也没提过。阿
泉也觉得这可能很困难。
    在父亲和自己一起生活的空间里,没有余地可容他人闯入。
    父亲大概也认可了。
    父亲并不是没有和女人来往。阿泉也十七岁了。她以女性的直感,觉察到父亲身边有
十分亲近的女人。但是,父亲把她和生活区别得清清楚楚,从未提到过这个女人。那位
“她”也从未来过一封信,也没打过一次电话。阿泉也明白,父亲也是男人,还年轻,需
要女性的温存,因此也从没说过什么,阿泉忽然想:那个女人知道爸爸死了吗?
    她的目光在火葬场门口扫视了一阵。她想,也许她正躲在什么地方凝视火葬吧!要是
这样,也该让她拾些骨灰。不过,也许姑姑会大闹一常但是,附近根本没有类似的身影。
    “快点吧,再不去就晚了……”
    “好吧!”
    阿泉刚迈开脚,却突然看到在门口对过公路的另一边停着一辆型号老得掉了牙的旧式
轿车。那辆车黑漆漆的,又破又脏,恐伯连旧车行都不会要。车前面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
高个子。从他身着丧服,系着黑领带这一点来看,象是参加葬礼的人,可他为什么不进来
呢?而且,非常奇怪,他好象一直死死地盯着阿泉。这不是错觉!这绝不是偶然瞧瞧。他
一直注视着阿泉迈步走去。
    她没见过这张面孔。如果说是父亲的朋友,他又显得穿着过于槛楼,而且看上去缺少
风采。他到底是谁呢?
    姑姑催着,阿泉快步走了。但她半路回头看时,身穿丧服的人还在直盯盯地目送阿泉。
    “……来啦!”
    哲夫把耳朵贴在门上,说道。
    “关灯!”
    周平正在挪桌子,慌忙喊了起来。哲夫关于电灯,赶忙在黑暗中穿过房间,急匆匆地
走到桌子旁边……可到底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坐偏了椅子,吃了个屁蹲儿。
    “痛啊!”
    “混蛋,安静!”
    他们屏住呼吸。脚步声哈哈地来到门前——接着又走了过去。
    “不是呀!”哲夫丧气地说了一句,又站起来开了灯:“又不是这间屋子。”
    “你倒听清楚啊!混蛋!”
    听周平这么一喊,哲夫也满脸不高兴地说:“这么说,你能分辨出阿泉的脚步声罗!”
    “那当然罗!要听不出来,还算是她的喽罗吗?”
    一个是奥泽哲夫,一个叫渡边周平。两个人都是阿泉的同班同学。哲夫无论做什么事
情,总是中等偏下,虽然学习不好,可又不甘心放弃当优秀学生的幻想。相反,周平的学
习简直完蛋,自己认为,觉得上学不过是为了去练习自己喜好的柔道。正因为如此,他性
格爽朗明快,一点也不粘糊。虽说块头够壮,可个子矮小,罗圈腿还挺厉害。班上的女同
学都拿他开玩笑说:你怎么总横着走路?
    “那这回你听清楚啊!”
    哲夫这么一说,周平即刻回答:“好!你瞧好吧!”
    他刚要朝门口走去,另一个同学——竹内智生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我看你还是算
了吧!”
    “什么!你说我不行?”周平瞪起了眼睛。
    “你够呛!恐伯连阿泉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都不一定分得清!”
    “这地方哪来的马呀!混蛋!”
    “好象不但有马,还有鸡蛋呢?”
    不过,对于智生这种嘲笑的俏皮话,周平却是毫无感觉。
    “马和鸡蛋!你是不是精神有点毛病?”智生在学校一直是名列榜首的优等生,总是
被当作投考东京大学的团伙魁首。他长得也与此十分相称,面孔白皙,象是从来没晒过太
阳,头发总是梳得平平整整,再加上一副高度近视眼镜。
    “有意思!跟你说话,连日本语都听不懂!”
    “你说什么?”
    “哎,算了。我来分辨阿泉的脚步声吧!”他快步走到门口,又说:“我原来一直拉
小提琴,对自己的耳朵可是满有信心。”
    “哼!装腔作势!”
    周平和智生都穿着学生服。不过周平的学生照例象是灰色的工作服,而智生的衣服却
给人一种整洁的感觉。只有哲夫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因为是公司老板的儿子,经济条件
优越,因此说起俏皮话来总要比另外两个人带有一种优越感。
    “——脚步声!”哲夫紧张起来。
    “这不是阿泉。”智生不以为然地说。
    果然,脚步声又走了过去。
    这三个人类型虽然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都对阿泉怀有好感。他们虽然也意识到
互相都是竞争的对手,可只要是为了阿泉,又总能团结一致,共同行动。这方面倒是和大
人完全不同。
    这屋于是阿泉的公寓——这三个人在干什么呢?
    “阿泉回来得怎么这么晚呀!”哲夫看了看表,“七点了,我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你要背叛吗?你打算丢下可怜的阿泉不管吗?”周平瞪圆了眼。
    “不,不!可我们家里管得太严;吃晚饭时不回去,还得编瞎话。”
    “你们家是名门望族嘛!”
    “喂,智生,你笑话人!”
    “不,这是事实呀!对不对?你是宝贝儿子。家里担心也是理所当然呀!”
    “你小子!我倒是听说,你在你们家总是受宠!”
    “一切都得等考取东京大学之后再说。”智生叹了口气,“肩膀上压着一家人的期望,
真够难受。”
    “你别一个人摆架子。其实你——”
    智生制止周平插嘴,竖起耳朵:“嘘!”
    “是阿泉!”
    电灯灭了,室内一片黑暗,三个人屏住气息。脚步声停在门前,象是站了一小会儿。
接着传来一阵咔嚓咔嚓开锁的声音,门开了。
    “阿泉,我们等你回来!”
    三个人同时喊道,室内突然大放光明。
    “啊!”
    三个人立时都惊呆了。开门进来的是个从未见过面的姑娘。周平和哲夫使劲瞪着智生。
    “你耳朵可真好哇!”
    智生呢,毫不在乎地咳嗽了一声。
    进来的姑娘似乎也大吃一惊。她感到惊诧的程度绝不亚于这三个人。
    “蔼—这是星泉小姐的……房间吗?”
    三个人相互对视。这种时候,一般总是哲夫出头;“是埃可您是……”“我?……有
点事。你们是……什么人?”
    “阿泉的同学。”
    “噢……阿泉不在家?”
    “她去参加葬礼还没回来。”
    “葬礼……原来是今天啊!”
    姑娘仅仅冷漠地嘟囔了一句。她很年轻,大概也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头发,
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运动衫和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快要磨坏了的凉鞋,吃力地提着
一只大口袋,乍一看去,象是个嬉皮士。她的下脖显得很宽,脸庞倒也并不使人讨厌,大
眼睛,长嘴巴,下嘴唇厚厚的,可总给人一种感觉,似乎显得不够精神,或者说有些傻头
傻脑。
    “那好吧!”
    姑娘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用力把布袋提起来,甩掉凉鞋,走进了屋子。她东张西望
地看了看屋里,说:“哎哟,这房子真挺棒呀!”
    她蹒蹒跚跚地向里边的寝室走去。三个人惊呆了,目送看她。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门口传来了阿泉的声音,
    “唉,阿泉!”
    “你回来了!”
    “什么回来不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啊,不……其实……就是……”
    周平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智生接过来说:“我们三个人决定聚餐,给阿泉打打气!”
    “真的?”
    “哎……你瞧,就是如此!”
    转身一看,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
    “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我们三人几乎都是头一回做饭,所以成绩不太理想……”“哲夫这小子把鸡
蛋炒糊了!”
    “别瞎说,周平还摔了两个鸡蛋呢!”
    “总之,大体如此。我想大概已经凉了。阿泉……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们真
够呛……”阿泉慌忙撩去涌上的泪水,“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呢?”
    哲夫难为情地说:
    “说真的……我父亲的朋友住在这隔壁,我们进了他家,从阳台上……”“哎呀!要
掉下去可怎么办?再说,这可是私入民宅……”说着,阿泉笑了。
    “阿泉笑起来最美!”哲夫高兴地说道,另外两个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谢谢你们!我真高兴,一起吃吧!”
    三个人的脸上都绽开了幸福的微笑。只有这种时候,三个人看上去有些相像。
    “唉,对了。阿泉,刚才……”智生刚要说话,姑娘突然从寝室里走了出来,问道:
“哎哟,您就是阿泉小姐吧!”
    阿泉看着他们三个人,问道:“她是什么人呀!”
    “……不认识!”哲夫说。
    “不认识?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阿泉慢慢地走到姑娘身边,说。“我叫星泉。您是哪一位?
    “我呀,叫真勇美。”
    “真勇美……小姐?”
    “哦,写出来就是真——勇——美。这不是真名,不过大家都这么叫我,所以现在就
连我自己也觉得真勇美这名字挺合适!”
    “哟……”阿泉想,这姑娘大概有点不正常。
    “那您有什么事?”
    “哦,从今天起,我要住在这里。请您关照!”
    猝然之间,阿泉不知说什么好。这个自称真勇美的姑娘却好象根本不理会,开始急匆
匆地查看其它房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阿泉不禁嘟囔起来。
    二
    三浦久子今年已经迎来了从事教师工作之后第三十五个年头。今天,大概是她当教师
以来头一次在走廊上奔跑,身旁走过的学生们都膛目结舌,觉得似乎是一辆翻斗卡车开了
过去。于是他们马上跑回教室,传播这惊人的消息。
    “你是说三浦老师居然跑了起来?”
    “真想象不出,她居然会跑?”
    “我倒宁愿相信大象会翻筋斗!”
    评头品足,议论纷纷。这主要是因为三浦老师的身材是一个完整的圆筒形,以致有人
提出在哺乳类动物当中应该新设——个“油桶”科。
    然而,作为三浦老师本人,这可绝不是开玩笑。她之所以居然奔跑起来,自然有她的
原因。这当然不是为了减肥,也并非出于爱好。她飞跑的目的地是校长办公室。
    保科校长年过六旬,为人和蔼,然而缺乏决断能力。他胆小如鼠,对突然事件总是感
到万分惧恐。如今三浦老师雄纠纠气昂昂地阎进校长办公室,真可以说是震惊全校的突然
事件。
    “校……校长先生,不得了啦!”
    三浦老师刹不住脚,使劲按住办公桌向前探着身子。保科校长不禁后退一步,生伯被
她吃掉。
    “什……什么事?”
    “前门,校门口前面……”
    三浦女士一直喘着租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站着那个人……”“三浦老师,
请您镇静!哎,慢慢说。”
    “我怎么能镇静的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校门口……”
    “校门口前面有个人,对吧?那又怎么啦?”
    “他不象是个普通人……流氓!而是有好几个人!”
    “流氓?”保科校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真的?”
    “对。这种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穿着丧服,排成一队。”
    “大概是搞错了地方吧!”
    “要不然问问他们?”
    “我……我绝不于这种事。”保科校长慌忙摆手。
    “那怎么办呢?校长先生。”
    “叫警察来吧!”
    “可是……如果叫警察,将来他们报复的话……”保科校长吓得脸色苍白:“那别叫
警察了……”“好吧!”
    “可是,如果不叫警察,那又该怎么办呢?”
    “问题是放学的时候。学生们将会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
    “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让学生们走后门吧。”
    “可是,这么一来,咱们不是向暴力屈服吗?”
    “那只好请校长在放学以前去找他们,让他们离开校门口。”
    保科校长毫不犹豫地说:“让学生们走后门吧!”
    这种时候,他的决断居然如此迅速。
    整整一天,阿泉根本没听进去讲课。这是因为真勇美这个人的缘故。
    “您到底是谁呀?”
    听到阿泉追问,真勇美只是无意中腼腆地露出微笑,说道:“贵志先生曾对我说……”
“爸爸?”
    “哦。他说,要是有个万一,让我照顾您。”
    “爸爸说过这种话?”
    阿泉无法相信,爸爸居然会跟这种女人谈到自己。
    “您和爸爸是什么关系?”
    姑娘刚要开口,立刻又瞥了那三个人一眼。阿泉也觉得这事最好只是两个人谈。
    “我说,你们几位,实在对不起,今天先回去吧!”
    “好吧……不过,你不害怕?”哲夫瞪眼看着真勇美,目光里露出厌恶。
    “没关系。真谢谢你们了。明天学校见!”
    “我们走,她能行吗?”
    “我们把她轰走吧?”
    阿泉送走了嘀嘀咕咕的三个人。当只剩下她们俩时,阿泉和真勇美面对面坐在了沙发
上。
    “……往下呢?”阿泉催促道。
    “我和您爸爸……怎么说呢……”
    “是同居?对吗?爸爸怎么跟您说的?”
    阿呆已经从开始时的困惑中清醒过来。她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是爸爸的恋人。难道这种
神经不大正常的女人居然……爸爸也可能跟她一起玩过,但爸爸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
托付给这个人。她一定是听说父亲已经死去,想来拣个便宜,赖在这里。这个码头也不是
这么好惹的!
    “哦……是呀……”
    真勇美却一直扭扭怩怩。她柔搓了一阵那梳得并不整齐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把手伸进
身旁的布袋翻了一阵,接着掏出了一封信,说道:“唉,对啦!你看看这个吧!”
    看到信封上的字,阿泉吃了一惊。那是爸爸的字。这绝不会错。里面的信纸上写着:
真勇美:考虑到我万一发生意外,写下这封信。你过去一直很听我的话。除了我偶然去你
那里之外,你一直耐心地等着我,没来过电话,也没写过信。你可能很不好受,但也正因
为如此,我们才一直维持到今天。
    如果我万一死了——当然我并不是说我可能死去,只是因为经常出差,危险较多——
我希望你到我的公寓去和我的女儿阿泉住在一起。阿泉这孩子,心眼好,很坚强,但是不
太了解社会。她认识你,可能学会从新的角度认识事物。那时,你只要把这封信拿给阿泉
看,她会明白的。
    祝你幸福!
    贵志
    阿泉朦胧中听到了下课铃声。
    “阿泉,回去吧!”
    过去一直一同回家的和子喊了一声,阿泉猛醒过来。
    “怎么样?你不要紧吧?”
    和子和她一起走出教室,担心地问。
    “喂,没问题。总是思前想后也没有用。”
    “对,这就对了。”说着,和子使劲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好痛啊!你真劲儿大!”
    “瞎说!你这排骨!”
    排骨,就是骨头架子——和子身材高大结实,总是这么称呼阿泉。
    “你又说!”
    “怎么样,干一架?”这当然不是认真的话。正当两人拉开架势时,昨晚那个“热爱
阿泉俱乐部”成员之一,哲夫跑了过来。
    “阿泉,大事不好!”“怎么回事?”
    “听说,一群流氓堵住了校门口,学校让从后门回家。”
    “真的?”
    “喂。老师们全体出动,吵成一片。怎么办?”
    “这还不是明摆着吗?”阿泉说,“去看看!”
    “喂,阿泉,行吗?”
    哲夫冲着脸上露出担心神色的和子说:“你准没问题!”
    “你慢着!你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的孩子们都喜欢冒险看热闹。遥对学校正门的各个窗户和门口露出学生们一串串
脑袋。老师们声音嘶哑地喊着:“快点从后门回家!到后门去!早点离校:”声音越来越
严厉,可依然毫无效果。由于哲夫帮忙,阿泉拥到观众的前面,能够清楚地眺望。
    “这算什么?不是只有四个人吗?”
    “可是,多吓人呀!”
    阿泉突然皱起了眉头。那个高个子——昨天在火葬场看到的不就是他吗?仔细一看,
四个人背后停着一辆汽车,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楚,但看上去和昨天那辆破车一样。
    “他们站在那里干什么?”
    “谁知道啊!老师们也害怕,不敢走近。”
    “没出息!这还能算教育人员吗?”和子十分愤慨。
    “喂,阿泉,走啊!”哲夫说。
    “要是出点事,可危险呀!”
    “走后门?我不愿意。”
    “为什么?”
    “绕远,太麻烦。”
    “那怎么办?”
    “从前门回家。”
    阿泉满不在乎地说完,提起书包,跟平时一样地迈开脚步一个人走向校门。哲夫与和
子都茫然目送着她,甚至忘记了阻挡。看热闹的学生们本来一直窃声议论,一瞬之间突然
寂静无声。
    阿泉就在这难堪的寂静中走向校门。走到近处一看,一清二楚,高个子就是昨天那个
人。他好象是找我有事?什么事呢?
    校门越来越近,阿泉也感到心里紧张起来。他们总不至于突然扫来一阵机关枪子弹吧!
    “阿泉,回来!”
    当猛醒过来的哲夫高声喊叫时,阿泉已经快出校门了。
    高个子突然走过来,挡住了阿泉的去路。阿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决不能在这儿示
弱!
    “是星泉小姐吗?”那人说。
    口气十分礼貌,反而令人感到可伯。
    “对,我是……”
    突然,高个子一下子立正站好。其余三个人也挺直腰板,跟着立正站直。阿泉大吃一
惊。
    “我们来迎接您!”高个子说完,其余三个人立即退向两旁,有一个人拉开了汽车门。
    “请!请您上车!”
    “上这辆车?”
    “是!”
    阿泉万没想到事态如此,感到一阵困惑,但接着就明白,这种场合只有照着他说的去
做。即使不愿意去,四个人也会凭借武力把她塞进汽车。再说,眼下他们又十分礼貌。
    她想:我要拼它一下!
    阿泉坐进了汽车。
    哲夫原来一直茫然地静观事态发展,看到阿泉坐进汽车,大吃一惊,高喊着阿泉的名
字冲向校门,可当他跑到离校门还有一半路时,汽车已经开走了。
    “出事啦!”他大喊着跑回校舍。现在应该通知周平和智生!其他学生们也哗然不止。
    “阿泉被绑架啦!”
    “星泉被人拐走了!”
    “他们拿着手枪,逼着阿泉上了汽车。”
    “她连脚都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消息越传越离奇,当传到教师们的耳朵时,似乎阿泉已经被打得半死了。
    这辆车看上去已经很破旧,等坐进去一看,更显得破旧不堪。车座上到处千疮百孔,
稍不注意,露出来的弹簧甚至可能挂住脚。汽车似乎各处都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有时一
阵可怕的振动又晃动着车身。阿泉心里害怕:这汽车很可能开到半道就大卸八块!
    后排车座上,阿泉旁边坐着那个高个子,另一旁是一个身体十分瘦弱的人,戴着高度
近视镜。开车的是一个大胖墩。他还不断发出令人可怕的喊声自语着:“他妈的!这个破
闸……”坐在助手座位上的是个小个子,长相滑稽可笑,嘴里不住地嚼着口香糖。可是好
象口香糖粘在了牙齿上,他一个劲地将手指伸进嘴里使劲抠。他们年龄大约都在四十岁上
下。只有一个人——那个高个子看样子已经年过五旬。然而,这四个人为什么要带走自己?
带到哪儿去?——正因为阿泉无从推测,所以反倒并不感到可伯,只是靠在瘪了的座席上,
心想已经豁出来了——由它去吧!
    汽车开进了新宿的街道。阿泉心想,看样子反倒不必担心了,要是被带到人迹皆无的
深山老林,那自然十分可怕,可是新宿一带,众目睽睽。他们大概也难以干出不象样的事
情……汽车驶入一条肮脏的街道,两旁都是些看上去十分破旧的楼房。接着汽车停在一幢
专供出租用的三层楼房前面——说是楼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阿泉总算是下了汽
车。
    “请!”
    高个子在前面引路,阿泉走进楼房。入口处虽然挂着一块木板,象是招牌,可上面的
字迹已经剥落,无从辨认。阿泉想,莫非这是一幢空楼?一层和二层没有一个人影,紧密
的门口都钉着木板,而且楼梯处没有一盏电灯,黑得可怕。
    “请您留神脚底下!”
    走在前面的高个子不断地打着招呼。
    “这地方掉了一块楼梯板……这边头上已经缺了一块……这儿有点活动了……这
里……”阿泉想,一会儿他大概还会说:这里躺着一具死尸!高个子似乎还熟悉,另外三
个人则似乎根本记不清,不住地从后面传来他们抱怨的声音。
    “真够疼!”
    “喂,你倒留点神阿!”
    总算爬上了三楼。这儿好容易才有一个电灯。门房上半部镶着玻璃,上面写着的几个
字已经模糊不清,好容易才看出来:“目高会·事务所”。
    “目高会?”阿泉想:这名字从来也没听说过呀!
    高个子打开门,站在门边,说道:“请进!”
    阿泉又想:看起来我倒象请来的客人。
    房间最多不过十二平米,是间办公室。正中央的桌子周围,摆着五把椅子。桌子上铺
着一块满是脏迹的白布,摆着一大瓶日本酒,旁边放着一摞漆面已经大部剥落的红漆木碗。
看样子似乎要举行什么庆祝仪式。
    阿泉无意中看了正面墙壁一眼,吃惊地叫了起来:“哎哟!”
    墙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有一行黑漆漆的大字:“庆祝第四代会长星泉老板——”四
“情况就是这样。”高个子说,“老板临终之际留上遗言,点名要他的侄子继任。”
    “这说的是我爸爸……”
    “是。我们仔细寻找,好容易找到时,他却已经遇到车祸,离开人世了。”
    “可是……”
    “老板曾有遗言,说如果他不能继任,就由他的亲属接管。我们多方调查,你父亲没
有兄弟……”“我的姑姑在呀!”
    “但是,她已经出嫁了。因此,我就决定请小姐就任目高会的第四代头领。”
    阿泉坐在正座上,半信半疑:这一切果真是事实吗?的确,爸爸最亲的亲属是我,可
就因为这一点,这也太滑稽了!
    “哦……坐在这里的四个人就是现在目高会的全体成员。”
    他指了指长相滑稽可笑的小个子,说:“他叫健次。”
    接着,他又指着戴眼镜的瘦子说:“还有,这是英树。”
    “他旁边的胖子叫阿武。我姓佐久间,现在担任目高会的管家。”
    阿泉一边“喂”了一声,点了点头。于是,四个人异口同声,唱起了四重唱:“老板,
请多关照!”
    “快拿酒来!”
    “拿杯子!”
    “快点斟酒!”
    看到他们开始张罗,阿泉才如梦初醒。看样子这四个人是一片真心,不象是开玩笑。
实际上,直至现在为止,阿泉一直没把这些话当真。这也是必然的。虽然这个帮会只有四
个人,而且显得冷落凄凉,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怎么居然会被推作一个帮会的老板呢!她
一直在想,这大概是爱开玩笑的朋友们捣鬼。再不然就是眼下时兴的即兴电视采访节目。
可是尽管她一再环视屋内,仔细寻找,依然看不到隐藏着的电视摄像机,也没有发现电视
台的节目编导,举着牌子跑进屋里说:“停!采访结束!”
    ——总之,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真实事实。现在他们要交怀换盏,举行阿泉的“就
任庆宴”。这还行!再不说话,她真要当“老板”了!我要说几句,我要想点办法!
    阿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请等一下!等等!等一下!”
    四个人突然停止了动作,注意地看着阿泉。
    “哎……碍…是这么回事……”
    阿泉虽然站了起来,却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听着,这太滑稽了!我……我才十七岁呀!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还仅仅是个高
中学生。这么个女孩,怎么能当老板呢!”
    佐久间满不在乎地说:
    “这没有年龄和性别的限制。”
    “不管怎么说……就是考汽车驾驶证也得十八岁呀,就仅仅是学开汽车也得……我根
本不可能当老板,统率你们。”
    “凡事总有头一回。慢慢积累经验就行了。”他们只是不予理睬。
    “可是……不过……我真难办!”
    阿泉握紧拳头使劲敲打自己的脑袋。这是她着急时的毛并“为什么非要我干?你们有
个人干不就行了吗?您这位管家……碍…”“我叫佐久间。”
    “对了。佐久间先生,您升任老板不就行了吗?”
    “去世的老板留下遗言,要亲属担任。”
    “可要是他知道是这么个女孩子,他大概也不会这么说了吧!”
    “但遗言必须遵守。”
    “这怎么……不行,我干不了。”
    佐久间表情严肃地转向阿泉,说道:“我恳求您,请您务接受。不然,这个组织就要
解散。虽然如今减少到只有四人,可是我刚入帮时,有好几百名年轻小伙子呢!那可真够
气派呀!可是……去世的老板义胆侠肝,虽然明知道有些交易自己要吃亏,可是只要是有
过人情的人来求,他就来者不拒。别的帮会遇到困难,他总是最先给予援助,弄得自己手
头很紧,象我这种人从心底里佩服老板,可如今的年轻小伙子们却根本不理解这种肝胆义
气。他们一个个地退帮跳槽,说是钱太少,没法出头……最后只剩下这么四个人。我知道,
当这么个不景气的帮会老板,脸上无光,小姐也觉得乏味。可是,目高会象是瘦死的骆驼,
总要比牛大,和那一带那些大白天就大打出手的给老百姓带来麻烦的家伙们完全不同。请
您看到我们的光荣历史,担任老板。”
    说着,他低头致意。
    阿泉进退维谷。佐久间这个人真够意思。说话很会恭维,而且逻辑清楚,说的话也能
打动人。不过……不过……“喂,您的话我很理解。目高会,我虽然没有听说过,可是无
论大小,有非常好的传统。可是,这也不行。我是个学生,还建打算做许多事,而且也还
有许多事必须要做。再说,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干这一行。这不是我喜欢或者讨厌的问题。
这一行和我们不相干——我不干。”
    难堪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佐久间慢慢地开口说道:“您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吗?”
    阿泉干脆地答道:“我干不了。”
    佐久间顺下眼睛,说道:“我明白了。”
    另外三个人相互对视。小个子健次喊道:“大哥,怎么能……”“少废话,不许多
嘴!”他拦住健次的话,说道:“老板指定的人不予接受,目高会今天宣布解散。”
    看到三个人就象是一具具僵尸,毫无气力地低下头,阿泉感到心中一阵痛楚。但是她
又想,话虽如此,可这事也太离谱了。这不能怪我。
    佐久间倒真冷静,说道:“小姐,实在给您添了意想不到的麻烦。请您原谅!”
    “不……”
    “我现在开车送您回家。”
    “不,我自己回去,没关系。”阿泉赶忙谢绝。
    “是吗?那我送到门口吧!楼梯很危险。”
    下楼梯时,佐久间依然一一提醒,走下了楼梯。他站在大楼门口,一直目送阿泉消失
在人群中。
    可是,阿泉总感到有点内疚。虽说她也明白,他们太过于无端,但这四个人沉沦于悲
痛的情景却一直敲击着她的心。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就要当这个老板吗?别开玩笑了!”她想忘掉这件事,
这不过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场闹剧。
    “往后他们怎么办呢?”
    他们大概可能不再混街面,洗手不干,从事普通的工作。如果这样,我倒是救了他们。
    阿泉忽然停止了脚步。
    “难道……”
    可能不至于吧!这时阿泉眼前闪现出这样的情景:四个人一齐追随故去的老板,自杀
而死。
    “不过……这也由他们去吧!不能怨我!”
    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声,旁边走过的人吃惊地回头看她。
    “我舍不着!”
    她快步走了起来,但走了几步,脚步又停了下来。
    接着,阿泉转过身,沿着街道走了回去。
    她走到刚才那座楼房,爬上楼梯。这次没入带路,她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尽管如
此,她还是有两三次吓得直冒冷汗。她总算爬上了三楼,听到了佐久间的说话声。
    “你们听着!你们已经不年轻了。不过,这年纪也不至于不能干别的工作。正经的工
作。只要惯了也一样干得好。”
    “大哥……”
    “我已经想好了,不必担心。”佐久间声音开朗地说,“好了,走吧!这又不是临死
诀别。”
    “好吧!”
    “蒙您关照……”
    “这种狗屁客套话,不要说了!”佐久间训斥道。
    “明天再跟您联系。”
    阿泉赶忙隐蔽在黑暗之中。好在只有一个昏暗的电灯泡,四周一片昏暗,房门吱吱忸
忸地响着打开了,佐久间以外的三个人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了出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
沿着楼梯慢慢远去,不时传来一阵阵抱怨声。
    “你倒留点神呀!”
    阿泉悄悄地靠近了门。一门还半开着。向里面一看,她惊呆了。佐久间手举故去的老
板遗像,一动也不动地直挺挺坐在椅子上。而且,垂在膝盖上的手里捏着一支闪着黑色亮
光的手枪。从它那重量和质感判断,这不是一把玩具枪。看着看着,佐久间慢悠悠地举起
手枪,把枪口对准了太阳穴……“等一等!”阿泉喊着冲进了房间。
    “小姐!您什么时候……”
    “何至于死呢!为什么不开始新的生活呢?”
    佐久间寂寞地笑了笑。
    “小姐,您有这心,我真高兴。但我要追随老板前去。”
    “可是……”
    “我违背了老板的遗言,解散了目高集团。因此,我不这样做,就算不上男子汉。”
    “那么说是因为我的缘故了……”
    “不,您不要这么想!”佐久间口气坚定地否认道:“就是我自己也充分地理解,知
道小姐您拒绝这件事在情理之中。因为在一般人看来我们这个行当充满暴力,缺乏道德,
肮脏之至。因此小姐您不必负疚。您快走吧!而且您应当把这一切都忘掉。”
    阿泉感到,她从佐久间的口气中听到了故去父亲那种充满温暖的说话声。
    “其实,说实在话,这么一来我也就放心了。管家这个活,完全是个杂差。哎,我已
经厌倦了。年龄也不算小了,我正想这样长眠休息……”阿泉一直倾耳听着佐久间若无其
事的述说。接着,她直盯着佐久间的眼睛,问道:“我要当老板的话,您是不是可以继续
当管家?”
    “小姐,您不必勉强。我只不过是自愿死去。如果您是为了不愿让我死去才这么说的
话……”“不!”阿泉生气地说:“我不是怜悯您才这样说。我只是说,我接受老板的职
务。”
    阿泉斜眼看了看惊魂落魄的佐久间,快步走过去坐在正面座位上,叫道:“佐久间!”
    “是——有!”
    “把刚才走的那三个人叫回来!快!”
    “小姐……”
    “要叫我'老板’!”
    “老板……”
    “快叫他们回来!这是命令!”
    “好吧!”
    佐久间象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意气风发地冲出了房间。
    阿泉放心地喘了口气,接着自语道:“哎,不过只有四人,反正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动
地的事情。这也算是'救人’吧!”
    “要是阿泉遇到什么危险……”周平面目狰狞,“我就折断你的手脚!”
    “你别这么欺负人呀!”哲夫完全意志消沉。
    “别动武!周平。”智生劝戒道,“你要那么干,那你就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变得和
拐骗阿泉的那伙人没有区别了。”
    “还顾得上什么降低身份!问题是阿泉!”
    周平大声一喊,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都吃惊地静了下来。
    “周平,不要嚷嚷!这会结别人添麻烦!”
    “啊,用不着你管!你真镇静。你不担心阿泉吗?”
    “这话太出人意外。我心里也象刀绞一样。但是现在需要冷静。就算是大吵大闹,也
无济于事。”
    “都是我不好。要是那时拦住她就好了……”哲夫叹了口气。
    “就是这话!眼睁睁看着阿泉被人绑架,你居然还厚着脸皮回来了!”
    “喂,你等等!”智生举手制止,“关于被人绑架这一点,总是有些地方让人难以理
解。”
    “你的意思?”哲夫看着智生,问道。
    “也就是说,首先是阿泉自己表示要出正门,走了出去。大概是这样吧!”
    “哦,是呀!”
    “阿泉意志坚强,但从不莽撞胡来。难道她仅仅是出于好奇心才这么干吗?”
    哲夫思索起来,周平苦着脸扭过头去。他总是懒于思考。不过,如果眼前出现了绑架
人的犯人,他会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喂,哲夫。依你看,阿泉是被硬塞进汽车的呢?
还是她自己坐进去的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碍…对了。那时我急得要命,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觉得她好象是自己坐到汽
车里去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这算不算绑架,恐怕值得研究。”
    “这是什么意思!”周平满脸诧异。
    “大家都嚷嚷说,阿泉被绑架了。我觉得恐伯还不能下这个结论。”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说,阿泉自愿和那伙流氓们一起坐车走了?”
    “你别看急。你总是动不动就上火,这不行——哲夫,警察局怎么说?”
    “听老师说,警察局也感到难以判断是否算是绑架。如果他们提出赎金或是什么要求,
那自然……”“大概就是这样吧!”智生双手交抱胸前,陷入沉思。
    “你说什么?这种时候还有工夫嚼牙呢!”周平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咖啡碗从盘子里
跳了起来。
    “总得想点办法。阿泉可能很危险!”
    “话是这么说,不过,周平,咱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哇!”
    哲夫刚说了这么一句,智生马上反驳说;“不,线索倒有一个。”
    “什么?”哲夫和周平同时喊道。
    “唉,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不过……”“你快说吧!别故弄玄虚。”
    “就是跑到阿泉公寓来的那个妇女。”
    “那妇女怎么啦?”哲夫显出迷悯的神情。
    “不,倒不是那个女人的问题。可是,这可是昨天和今天接连发生的事呀!难道不是
有些奇怪吗?”
    “对……是那个妇女呀!”周平突然两眼闪出光芒:“好吧!我要让她知道知道厉
害。”
    “不行,不行。你总是这个样子。”
    “那你说怎么办?”
    “总之,咱们三个人到公寓去看看吧!”
    “哎哟,你们三位,是昨天……”出来开门的真勇美脸上露出微笑。“怎么回事?啊,
正好,请进!”
    智生、哲夫和周平三个人顺序走进阿泉的公富。
    “都八点钟了,可阿泉还没回来。”真勇美担心地说,“平时也这么晚吗?”
    “这个混蛋,真能装蒜!”
    “不。她总是很早就回来。”智生拦住几乎跳起来的周平,缓缓地说。
    “是吗?我想和她一起吃晚饭,一直等到现在。阿泉喜欢吃鱼吗?”
    “可能喜欢吃吧!”
    “章鱼和乌贼可不爱吃。”哲夫得意地宣布,似乎他十分了解阿泉的喜好。
    “那和我一样!”真勇美笑了起来。
    “蔼—对了,你是叫真勇美吧!”
    “对,是啊!”
    “我想问你件事。”
    “关于我?”
    “是叼,也有关于你的事。”
    “你是不是怀疑我?你们喜欢阿泉,对吧!”
    “阿泉俱乐部嘛!”
    “阿泉真逗人喜欢。她聪明,又漂亮。我只念过小学,没什么可取的地方。我也不知
道怎么回事,阿泉的爸爸喜欢上我了。他说让我住在这儿。”
    “阿泉的父亲说的?”
    “哦。”
    “你这家伙,别胡说八道!”周平爆炸了。他推开正打算拦住他的另外两个人。使劲
抓住真勇美的脖领子,说道:“你把阿泉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说什么呀!”
    “别装蒜!是你让他们绑架了阿泉,对不对?”
    “什么?绑架?”
    “对,你让那些流氓们把阿泉绑架走了。是不是?”
    “难道我……哎呀,这可怎么办?”真勇美脸上血色全无,一片苍白。
    智生走过来,让周平把手松开,问道:“你总知道点什么吧?是谁把阿泉带走了?”
    可是,看样子,真勇美象是根本没听到智生的话,只是抱着脑袋呻吟;“哎呀,这可
怎么办呀!怎么办才好呀?”
    “你怎么啦?”周平困惑地说。
    就在这时,房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三个人回头一看,万分惊异地喊道:“阿泉!”
    阿泉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房间。
    “喂,阿泉,你没事吧!”
    真勇美脸上露出喜色,跳了起来。
    “只是……现在是……”
    不知为什么,阿泉只是极不清楚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就颓然坐在了门口。
    “哎呀,你怎么啦,大家都为你担心呢?”
    “啊,你说什么?出事了吗?”
    “阿泉!”真勇美睁圆了眼睛,“你醉了?”
    三个人也惊异地跑了过来,把阿泉搀到了沙发上。
    “啊,诸位,辛苦了!”
    阿泉的脸红得象一只苹果,双目浑浊无神,可是却非常高兴。
    “阿泉,你怎么啦?”哲夫问,“他们灌你酒了?”
    “哎——酒?唤,对了,这叫就任庆祝酒!”
    “你说什么?”
    “喝了四家馆子,心里真痛快!四家——也许是五家吧!手下有四个唆罗,应该是五
家。”
    “唆罗?”
    “听着!”阿泉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喊起来,“你们对老板,这是什么态度?”
    “哎——老板?”
    “嘿嘿,我心里真痛快!”她说着又坐到沙发上,接着就大声打起呼噜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哲夫搔着头发说,“哎,总之看样子不象是被绑架。
今天咱们走吧!从我爸爸的类似情况推算,她现在这个样子,大概要睡上十二个头。”
    “老师和警察局那里,咱们怎么办?”
    听哲夫这么一问,智生笑了笑,说:“算了吧!这些平时不负责任的老师们,有时也
该让他们夜里急得睡不着觉!”
    四
    “不要紧吧?”
    真勇美在阿泉面前放了一只大杯子,问道。杯子里满满地倒了一杯黑色的咖啡。
    “碍…对不起。”阿泉半天才想起来说了这么一句,接着皱起眉头又说:“啊,头都
快裂开了!”
    “碎酒就是这样!快点喝咖啡吧!”
    “好吧!”
    这是早晨十点钟。她从床上爬起来,好容易打起精神,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说是头疼
请假。老师虽然很着急,东问西问,可阿泉没理他们,挂上了电话。对方的说话声象锥子
在脑袋里钻孔一样,嗡嗡地响。
    “我总不能说是喝醉了酒吧!”
    所幸的是,真勇美什么也不问,只是让自己静静地呆着。她给阿泉拿来冷水毛巾敷在
头上,又端来了桔子汁。阿泉觉得自己的醉态实在难堪,可真勇美似乎对于醉酒丝毫不感
到稀奇,只是一个劲地打扫卫生和洗衣服。
    在头痛的旋风中,阿泉呆呆地想道:这女人真奇怪!爸爸说让她和我一起住,到底是
出于什么打算?看样子她不象坏人,但看上去又不象有教养的人,难以和自己谈得来。家
务干得不错,不过干法和阿泉很不相同。阿泉看着看着就发起急来,想要自己干,但一直
使劲忍着。一起生活,这是最难的一点。一起生活?可这种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虽说
是父亲的情人,可阿泉缺乏信心,感到难以成年累月地这样生活下去。再说,阿泉和真勇
美算什么关系呢?朋友?既不是亲戚,也不是继母。要是姑妈来了,又该如何向姑妈解释
她的身份?
    电话铃响了,铃声刺得头痛。
    “算了,别响了!真讨厌!”
    还没等阿泉从餐桌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真勇美已经放下手里晒的衣服,从阳台上跑进
来,接了电话。
    “喂,这里姓星。啊!不,我不是,请稍等一下!”
    真勇美向阿泉举起了话筒。阿泉侵吞吞地迈步走过去接了话筒,心里希望对方别是个
大嗓门,害伯地小声说:“喂,喂!”就连自己的声音都震得头疼。
    “老板,您早!”话筒里传来了佐久间平静的声音。
    “喂,佐久间先生,您早!”
    “赶热打铁,今天咱们到各处拜访一圈吧?”
    “什么?”
    “现在我派车夫接您。”
    “那——好吧!”
    “再见!”
    “——好哇!这大概就是新任会长接头仪式吧!不过,恰好今天学校请了假,去也无
妨。要是上学去了,他们又怎么办呢?如果把汽车停在校门口,那就又是一场风波。
    不过,既然说是去拜会,那大概就要和别的行帮集团的头子们见面吧!阿泉不禁有些
发抖。自己连怎么开口说话都不知道啊!可是现在又不能退缩不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他
说:“先放一放吧!”
    也许不过只是换换名片。不过,我连张名片也没有呀!
    名片上印上“目高集团司令星泉”,说不定挺有意思。
    “唉,对了。他说要派车来接我。那我还得准备一下……”可能是由于紧张,头疼反
而缓和了。她刚刚走进寝室换上学生装,门铃响了起来。她听到真勇美已经出去应酬。这
种时候,一般都是推销员来卖东西,“阿泉,来客人了!”
    “谁呀?”
    “雷子。”
    “雷子?”
    “警察呀!?”
    警察?先是行帮集团,现在又是警察。如果再加上私人侦探和大富翁,那倒可以编成
一部硬汉派西部剧了。
    一定是关于昨天那场风波。可我又该怎么解释呢?我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去参加目高行
帮集团的第四代老板就任仪式吧!对,我就说是认错人了。因为认错了,马上放了回来。
对,就这么说!我根本不知道学校和警察局已经坐卧不安,对不起。这么一说,他们也会
相信的。阿泉赶忙拿起头刷梳了核头发,走进客厅。一看,一堆破烂和一个墩布坐在沙发
上。当然,读者不能完全按字面理解。坐在沙发里的那个人穿着满是皱纹的风雨衣,睡眼
惺松,象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他头发乱蓬蓬,本目无神,参差不齐的胡子把脸的下半部染
成一片青黑。大概有四十岁吧,看上去,不象是警察;反倒象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您……”
    听到阿泉说话,他慢慢地站起来,说道:“啊,冒昧得很,您是泉星小姐吧!”
    “我叫星泉。”
    “哦,对了.我搞错了,啊,对不起,我总记不住别人的姓名……突然来访,实在对
不起。我们结学校打了电话,说是您请假了。所以……”“是的,我有点头疼。”
    “这太不好意思了,我马上告辞。”
    “关于昨天那件事,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认错人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泉一口气说了这些,顺从地低下了头。
    对方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问道:
    “昨天的事情是什么事?”
    “哎?”这回轮到阿泉吃惊了,“那么说,您不是为这件事来的?”
    “看来真难弄清楚。还是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姓黑木,是S警察署的主任警察。”
    “S警察署……”阿泉猜到了,“父亲的事情?父亲死去的交通事故……”“对,是
的。您父亲实在太不幸了。”
    “谢谢您。可是,关于父亲的事情,您要询问什么呢?我听说,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
再说,有关保险和赔偿的问题,都已经委托给父亲指定的律师了。”
    “对,我们知道这些情况。准确地说,我们不是想了解您父亲遇到的交通事故本身,
而是想了解一下您父亲的情况。”
    “父亲的情况?什么事呀?警察主任。”
    “是主任警察。不过,一般人容易搞混。警察主任,级别要高厚多,如果是警视厅,
他的地位仅次于警察总监。而主任警察则是个职称,不过是巡警主任而已。说起来,那真
是天壤之别呀!”
    “碍…”
    总算明白了这件事。可是就算如此,这个警察也真够怪。跟自己这样一个孩子谈话,
口气却极为客气,象是跟大人物说话似的。他到底想了解父亲的什么情况呢?
    “我穿得又脏又破,实在抱歉c我倒不是想要当科伦坡,不过昨天夜里我一直等着
您。”
    “那也真太辛苦了。”
    “啊,其实呢,主要是想就您父亲的事情,问两三个问题……”“什么事呢?”
    “您父亲是在一家贸易公司当营业处长吧?”
    “是的。”
    “经常去国外?”
    “对,经常出差。”
    “他回国后,总是直接回到这里来吗?”
    “是啊!我想是的。”
    “您去机场接过吗?”
    “几乎没去接过。首先,大多数情况下,父亲不事先通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突然就回来了,是吗?”
    “是的。”
    “这么说,假如说您父亲到达机场以后,即使是先去了别处然后再回家,您也不知道
罗!”
    “是埃”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黑木警官自己点了点头,“您父亲是否曾经带着什么行李
回来。譬如说小包什么的……”“哎呀,我不大清楚。他倒总是给我买点礼品带田来。我
觉得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您为什么这样想呢?”
    “为什么?衣箱和行李箱总是由我打开,收拾里边的东西呀!我得把衬衣和背心放到
洗衣筐里,还得把刮胡刀放回卫生间……至于衣服口袋里,我就不知道了。”
    “有道理,我明白。哎哟,小姐您真够镇静。”
    “你们到底想调查什么呢?”
    “不,没有什么大事。”口气很随便,但十分清楚,他并不打算回答阿泉的问题。
    “再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
    “不过,您要是看得太重,那可不好办。”
    阿泉使劲盯着黑木那张不露声色的面孔。听他这么一说,更感到不放心。
    “您父亲被汽车搐死之前,譬如说,他没说过什么预感到危险之类的话吗?”
    阿泉反复地在头脑里思考着黑木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黑木摊开双手,说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呀!您父亲是否谈道这类……”“父亲是否
说过可能被害?”
    “不,您这样性急地联想到这些,反而不好办了。所以我刚才说,您不要看得太严
重。”
    “不过……”
    “好了,好了。”黑木拦住阿泉的话,说道:“交通事故已经处理完了,如今也不打
算再翻旧帐。再说撞人的拖车现在也查清了。对吧?”
    “是碍…”
    “好,实在打搅了。”黑木站起来说,“头疼不要紧吧?”
    “哎,没什么。”
    “一定是感冒了”黑木一边说,一边在门口穿上了鞋——一双沾满泥土的旧鞋。
    “现在这天气,天一睛就会热起来,可阴天又很冷。好了,打搅您了。”他刚要走,
又突然说道;“嗅,对了,刚才那位妇女是谁呀?”
    “啊,她……她是我的朋友。现在请她来看家……”“是吗?”黑木嘟囔着,“不过,
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啊,告辞了。”
    阿泉凝视着关上的门,不知什么时候醉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许父亲的死,确实存在什么可疑之处?不然,警察来干什么?阿泉突然想起了真勇
美带来的父亲的信。
    那是父亲对死的预感吗?那个警察好象认识真勇美——她拿着那封信。
    阿泉站在门口,陷入沉思。突然眼前的房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
    “老板,我来接您了。”
    “到哪儿去?”
    阿泉坐在助手座位上。今天是佐久间开这辆老破车。
    “到滨口物产公司去。”
    “滨口?我好象听说过这家公司。”
    “在贸易公司中算是大公司了。”
    “对了,在爸爸的电话号码中看到过。”
    “我记起来了。您父亲原来在贸易公司工作,对吧?”
    “是的,但是咱们到滨口物产公司去于什么!”
    “见一见滨口经理呀!”
    “经理有什么……”
    “他管着这一带整个地盘。”
    “贸易公司的经理管着地盘?”
    “如今大家都有个正经职业。表面上,无论哪家行帮集团的老板,都是什么什么公司
的经理哟!”
    “没想到!”
    行车驶入了新宿地区超高层楼群的峡谷。接着,当汽车停在—座五十层高的大楼前时,
佐久间先下了车,迅速地从车前绕过来,打开车门请阿泉下了车。俨然他是自己的司机,
心里真够痛快。趁佐久间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时,阿泉随便地在楼前广场上走来走去,抬
头仰望五十层高楼的壮观景色,注视着匆忙走过的职员和穿着办公服的女职员们。
    站在这里,她觉得自己真象是走错了地方。这也确实如此,平日的中午——现在已经
十一点半——穿着学生服的高中女学生站在这里,的确有点怪。旁边走过去的职员们也都
用眼角瞥视阿泉。她渐渐感到不好意思,开始着起急来;佐久间该来了!
    “对不起。”佐久间快步走过来,“咱那辆车太棒了。停车场的看门老头不放心,怕
是咱们把它扔在那里,就算是处理了。”
    “没想到!”阿泉笑了,“你不会跟他说,如今正流行老式车呢!”
    地板擦得裎光瓦亮,一层大厅的高度足够三层楼高,这里简直就象溜冰常两个人向着
并列八台电梯的电梯间走过来。
    “哦,这边是快行电梯,这个是各层都停的慢车……跟火车差不多。”
    “要不要出示月票呀?”阿泉满脸认真地说。
    一瞬间,他们已经到了二十五层。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一张大大的接待桌,宛如法
官审判时用的大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象木模特儿一样的女职员,脸上露出机械的微笑。
看样子,她那微笑永远不会消失,以致两个人感到她的面孔可能涂上了粘合剂,已经完全
定型。
    两个人走过去,女接待员的眼睛敏捷地估量着两个人的身价。一个是中年男子,穿着
一件破旧的黑西装!另一个是女学生,身着一身学生服。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肯定不会
是客户。
    “欢迎您!”语气里透着冷淡。
    “我们要见经理。”
    “您贵姓?”
    “我是目高集团的佐久间。”
    “目高……”
    “你就说,目高会的佐久间来拜会了……”“约好了吗?”
    “不,没事先约。”
    “没约好,大概不好安排见面。不过,我给秘书室打电话问一下,请您稍候。”
    阿泉感到象是受申斥,憋了一肚子气。佐久间倒好象是早巳习惯了,不大介意。女接
待员打电话问了问,用手指着走廊里放的沙发,说道:“等他腾出手来,会叫您的。请在
那边等一会吧!”
    “——经常是这样吗?”
    “对,得准备等好长一段时间。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个大头目,我们这个集团只有四
个人呀!”
    阿泉耸了耸肩膀,坐在沙发上。最初的十五分钟,似乎很快过去了。后来,十二点的
钟声响过,许多职员出去吃饭,电梯前开始嗜杂起来。然后,周围又陷入寂静之中。阿泉
不时偷偷地看表。十二点丰以后,吃过饭的职员们又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地回来了,自己
也感到肚子有些饿。她记起来,早晨因为醉酒只喝了一杯咖啡,根本谈不上吃饭,自然要
饿。
    一点钟,上班铃响了,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佐久间照样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地坐着。
虽然只是个空衔,可自己也是个老板呀!尽管阿泉努力坚持,脸上尽量不露声色,可辘辘
饥肠却不饶人。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一点半时,就连佐久间也站了起来,定过去询问那位女接待员。可那位小姐回答得
也很干脆:经理没功夫,等着吧!于是他只好又走了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国事?”
    “对不起。”
    “这跟您又没关系。不过,他们也大不讲礼貌了。”
    不过,无论他们怎么瞪着眼睛使劲看接待桌后面的大钟和女接员的面孔,那位小姐却
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请到经理办公室!”这时,已经一点五十分了。
    阿泉肚子饿瘪了,心里很难受,但还是尽量装出平静的神气,沿着走廊向经理室走去。
    大得惊人的双开式大门座落在走廊尽头。两个保镖象是大柱子一样站在门前。佐久间
说明了来意,于是一个保镖走进了房间。他们在这里又等了五分钟。最后,两个人好不容
易才迈步走了进去。可是,这里却不是经理办公室。通往经理办公室的房门在这个房间角
落里,前面还有一扇镶着玻璃的屏风。屋子里只有一个中年女秘书象生了根一样牢牢地坐
在办公桌后面。
    “我是目高集团的佐久间。”
    “请到那边排队!”
    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长沙发上有五、六个人正在等待。阿泉感到一阵眩晕。
    “怎么了?不要紧吧!”
    “没关系!”
    混蛋!既然如此,管它几个钟头,我要等到底!阿泉颓然坐在沙发上。
    五
    已经三点四十五分了——终于,下一个该轮到阿泉了。
    阿泉之后还有七、八个人,拥挤不堪地坐在沙发上。最后来的客人已经没有座位,只
好站着。
    有些接洽是事先约好的,先做安排。其间有了空隙,才轮到与这里等着的人们见面,
当然要等好长时间才能轮到。
    阿泉气得鼓鼓的。阿泉的毛病就是这样:肚子一饿,先是感到难受,接着沮丧无力,
最后是怒气冲冲。
    一个胖胖的男人象是已经结束了会谈,从经理办公室走了出来。
    “这也是一个帮会的老板!”
    “真的?看样子挺神气。”
    那个人突然看到住久间,喊道:“哟,这不是佐久间吗?”
    “您好!”
    “还在目高会吗?”
    “是。”
    “我看差不多甩掉算了。那个年老昏庸的老板,前景有限啊!”
    “老板已经去世。”
    “是吗?这倒没听说。后任是谁呀!”
    “这位小姐接任当了老板。”
    胖子吃惊地看着阿泉,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说:“这倒真快活!目高集团这回终于
要举办话剧演出了吧!”
    阿泉感到有一阵怒气往上冲,想回敬他两句。可胖子说完了他要说的话,急速走开了。
    “这家伙真讨厌!”
    “他过去曾在咱们集团呆过。”
    “是吗?可居然连老板死了都不知道?”
    “人情薄如纸呀!”佐久间叹着气。
    “下面一位,请进!”
    听到女秘书高声呼唤,两个人急忙站了起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高个子打开了那扇镶嵌有“经理办公室”字样的门。看上去,这个人
根本不象秘书,倒是配得上“保镖”这个称号。他好象认识佐久间,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
神情,只扬了扬下巴说道:“进去吧!”这又使阿泉感到很恼火。
    至少这地方表面上不是行帮集团的事务所,而是滨口物产股份有限公司的公办楼呀!
对于长时间等待的顾客,居然采取这种态度!
    而且,他们走进的这间屋子也真奇怪:真够豁亮,大概有两个教室那么大,满铺地毯,
只有在角落里宽松松摆着几张沙发,剩下的就只是正面摆着一张四面雕满花纹的豪华办公
桌。
    两人走向角落———滨口经理正在打电话。
    “——啊,当然知道罗!叮园桑 ?
    他比阿泉想象的要年轻很多,大概和死去的父亲差不多年纪,到不了五十岁。她原来
——直想,他该是“头儿”那一类的人,看来这是大错特错了。他虽然不象扮演“好爸爸”
的演员阿尔·帕西诺那么神气,但却属于那种机警而稍使人感到棘手的实业家的类型。
    两个人总算走到了桌子旁——她感到简直就象是模索着爬到了那里一样。滨口虽然看
见了他们,可还是不断地对着话筒侃侃而谈,电话打起来没个完。
    “当然可以罗!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哈哈……”阿泉直感到,他是在打私人电
话,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我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阿泉拼命压着怒火。
    滨口用眼角扫了佐久间和阿泉一眼,可是并不打算结束电话,依然悠哉悠哉地说个不
停,而且是废话连篇,“那家馆子鸭子好吃哟!”
    “我看穿黑色上衣,戴珍珠项链最好!”
    阿泉感到血在上涌,然而她还是尽量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环视室内,看着办公桌上
摆着的大朵鲜花,想要使自己镇静下来,但却效果不大。他们心急火燎地又等了将近十分
钟,电话好容易才接近尾声。
    “好吧!明天一定去,知道了,我明白。”
    这时,门打开了,女秘书跟保镖说了几句话。
    “那明天见,再见。”
    他好容易放下了话筒。佐久间咳嗽了一声,正要走过去,那个保镖——不,保镖式的
秘书快步走过来,插嘴说道:“野田议员的汽车在下面等着。”
    滨口看了看桌上的数字钟,说:“哦,对了。还有一个宴会呢!”
    “我告诉他们说马上就来。好吗?”
    “好吧——啊,你是……”看他的神气,似乎想不起佐久间是谁了。
    “我是目高会的管家佐久间。”
    “哦,对了。”
    “今天我们来拜访您,主要是——”
    可是,滨口拦住他的话说:
    “对不起。我说,汽车等着呢!我很忙。明天再来吧。”
    “好,不过……”
    “你问问秘书,定个时间吧!”
    说着,他已经站起来,向门口走去。阿泉怒火冲天,再也无法忍耐。
    “您等一下!”说着,她走过去,站在滨口前面,拦住了他。
    “您是谁?”滨口吃了一位。
    “先别管我是谁。我是到这里来的客人。从接待处到这里,我已经等了四个钟头了。
可您居然说,明天再来!您说得真轻松呀!”
    佐久间脸色大变,只是不住地叫:“喂,小姐,您……”可阿泉一句也听不进去,一
口气说下去:“要是这个时候有重要的约会,那又为什么让客人等着呢?就是现在也有七、
八个人在外面的屋子里等着要和您见面。我不知道您有多忙,可是等在那里的人们也都很
忙呀!您的一个小时和别人的一个小时,都一样宝贵!仅仅因为您的地位高,别人求您办
事,大家都尊重您,于是您就浪费别人的时间吗?您没有这种权利!如果您只见那些已经
约好的客人,那就该一开始就让大家约好时间先回去。既然让人家等着,就意味看您要见
他们。您就有义务见他们。虽说您地位很高,可竟然连一船人最起码的常识都不具备!”
    阿泉几乎是叫喊着说了这些,闭上了嘴。滨口向佐久间问道:“这姑娘是谁呀?”
    “碍…她叫星泉,此次刚刚就任目高集团的第四代老板……”“老板?”
    “对。今天是想来拜会您……”
    滨口惊异地看了阿泉一会,说:“真能嚷嚷啊!不过。一个只有四五个人的小帮会的
老板难道能这样跟我说话吗?”
    他打算用他那沉着冷静的威严压倒对手。
    “不过四五个人?你真是口出狂言!”
    “目高会真是破落了,居然想用小孩子来猎取同情。”滨口冷笑道。
    阿泉默默地走到桌前,把花从花瓶里抽出来,拿起了花瓶。接着,她突然把花瓶里的
水泼到了滨口的脸上。
    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冻僵了。滨口从脑袋到胸脯一片精湿,只是眨着眼睛。阿泉手里
拿着花瓶,喘着粗气。门边惊呆了的保留好容易才猛醒过来。
    “你这小子,你都干了些什么!”说着,他跑了过来,打算抓住阿泉。佐久间跑过去
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档横吗?”
    “你敢碰一碰老板!我决不轻饶你!”
    “喂,算了!”滨口喊了一句,“这种地方,不许打架!”
    滨口凝视了阿泉好一阵,接着突然纵声大笑。
    那笑声充满快意,简直象是个孩子在笑。
    “哎呀,真没想到!”好容易等到笑声停下来,滨口对阿泉说,“好长时间没领教这
种乐事啦!”
    乐事?阿泉怀疑自己的耳朵,该不是听错了吧!可是滨口的表情却是真心的笑。
    “喂,下去告诉野田议员,说我有点事晚去一会儿。”
    “可是……”
    “没关系。快去吧!”
    “是。”
    保镖走出去以后,滨口象个落汤鸡似地对佐久间和阿泉说:“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
请坐在这张沙发上。我马上换件衣服,就来。”
    滨口笑了笑,从旁门走了出去。这时,阿泉感到象是浑身散了架,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佐久间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说:“哎哟,真出了一身冷汗!我寻思该怎么收场呀!”
    “对不起,佐久间。”
    “不,用不着说这些。不过,真没想到……”“什么?”
    “您真够厉害呀!老板。”
    阿泉吃光了厚厚的一块牛排,松了口气。
    “饿坏了吧!”滨口微笑着说,“不过,你真能演说,够意思。”
    “我一饿了就要发脾气。所以终于……对不起。”
    “不,用不着道歉。你说对了。我马上就告诉秘书,告诉她改变安排客人的方法。”
    这是大楼第五十层,一家足以远眺四周的餐厅。
    “下界”,暮色正在俏俏降低。
    “原来如此。你父亲就是星贵志呀!”
    “您认识他?”
    “哦,没见过面。不过在同行的各种会议上经常看到他的名字。大家都说他是贸易界
的才子。”
    “是吗?”阿泉听到别人这样谈自己的父亲,十分高兴。
    “佐久间,你这位老板满不错呀!”
    “的确。”
    阿泉感到害臊,真想找个窟窿钻进去,肚子感到饱了,羞耻心也恢复了。
    “那么,谈谈工作吧!”
    “什么?”
    “现在目高会做什么生意?”
    “碍…对。收C地面的彩票站的地皮税。”
    “别的呢?”
    “只这一项。”
    “只这一项?仅仅这点?”
    “是。”
    “那太惨了。”
    “新老板刚刚就任……如果您能有什么新的想法,那太感谢了。”
    “哦。说起来,彩票这玩意,费力不讨好,收入有限。原来我打算拍手不干了。”
    “那……那我们就苦了,我们的活也就没了。”住久间急了。
    “所以我要考虑一下。不用担心!”
    “谢谢……”
    “怎么样?C地面分成两半,以河为界,你照看一半好吗?”
    佐久间一瞬间惊呆了,问道:“照看?就是说,整个那块地面都要照看?”
    “对。不过,要是把那块地方全交给目高会,你人手又不够。我也派四五个年轻人过
去,大家一起干吧!”
    “是。一定努力。”
    “拜托了!”
    “谢谢!”阿泉也低下头表示感谢。她还没完全弄清楚其中的奥秘,不过目高集团的
份量似乎比以前增大了。
    “有这么个能于的新老板,肯定会顺利。”滨口说着笑了起来。
    “真棒!”
    “老板万岁!”
    “目高会新生了!”
    佐久间和阿泉回到了那座破楼三层的事务所。由于他们回来得太迟,三个“兵”正忧
心仲仲地等着。一说事情的经过,屋子里立即充满了欢笑。
    “喝一杯!”
    “老板,怎么样?大家喝一环,庆贺……”“好呀!不过,我喝汽水。”阿泉说,
“醉酒的味,我可尝够了。”
    一时间,简单的宴会开始了。阿泉祝贺道:“预祝目高集团前程无量!”
    “干杯!”
    接着,佐久间喊道:“敬咱们举世无双的新老板一怀!”
    “干杯!”大家接着不断干杯。
    “真没想到!有好几年时光,大家从没这样快活过了。”
    佐久间说。
    阿泉的心情也很不平静。虽说只是形式上当个老板,可终于自己那种不服输的脾气占
了上风,结果成了这个样子。
    唉,有点地盘,人数再增加一些,情况也许会发生变化吧!
    “老板,”健次说,“明天咱们抓紧时间巡视一番地盘吧!”
    “不行,我还得上学呢?”
    “学校那边,请您放心。”
    听健次那得意洋洋的口气,阿泉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今天,我到老板的学校去了一趟……”“干什么去了?”
    “递交了退学申请书。”
    “你说什么?”阿泉愕然,“难道……这是真的?”
    “是,他们的神气好象有些为难。我小小地吓唬一下,他们浑身发抖,顺从地接受了
申请书。”
    “你,你等等!”阿泉说。
    可健次已经三坏下肚,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劲地喊:“老板万岁!”
    阿泉吓得几乎软瘫了。太可怕了!明天得去撤回来!
    “大家一定大吃一惊!”阿泉摇了摇头,嘟囔着。
    这时,窗玻璃突然被打得粉碎。接着,空中的电灯泡也碎了,屋里变成一片黑暗。
    “趴下!”这是佐久间怒吼的声音。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阿泉正在发呆,佐久间搀
着她趴在了地板上。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趴下,这是机关枪!”
    阿泉听到了窗下连续吼叫着的枪声。窗玻璃发出尖脆的破裂声,碎片落在黑暗的屋里。
    玻璃碎片飞贱,天花板上的泥土剥落,象下雨般地落下来。她感到这一切都好象永久
没有结束。然而,突然恢复了静谧。一阵汽车的马达声逐渐远去。
    “你们大伙没事吧!”
    佐久间问了一声,三个人都说没事。
    “老板,不要紧吧?”
    “碍…我不在乎。”阿泉慢慢地站了起来。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佐久间狐疑地歪着头。
    “这地方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这种事情了,居然……”这么个小小的行帮集团,为什么
要挨机关枪扫射呢?阿泉总感到似乎误入了强盗电影的摄影棚,无论如何也难以认为这是
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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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女老板,整装待发!
    一
    “可是,老师。那是……”
    阿泉刚要解释,保科校长歇斯底里地拦住她的话,高声喊起来:“你不要再说了!我
们学校的学生,不管出现任何情况,也不允许她和暴力团勾搭在一起。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凭这一点,就够退学了。
    阿泉生气地回敬道:“不给学生申辩的机会,这不象教育者应当采取的态度。”
    保科校长脸胀得通红,生气地说:“你刚才反对老师,不尊敬师长,根本不象个学生,
这也可以算做退学处分的理由之一。”
    “我不过……”
    “再说,这衣服是怎么回事?你或许不知道,本校有校服。”
    确实,今天阿泉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学生服只有两套。—
—这种衣服一般说来很少有好几套。其中一套刚刚送去洗了。恰在此时,昨天夜里遇到机
关枪扫射,玻璃碎片和天花板的泥土象骤雨般地落下来。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时,学生服已
经变得一片雪白,再也没法穿。于是她从自己的衣服里挑了一件最素净的蓝色连衣裙穿上
了。
    “所以,这是有原因的呀……”
    昨天夜里发生的机关枪事件,经过闻讯赶到现场的记者们笔下生花,报纸已经以“暴
力团争夺地盘,机关枪响彻夜空”为题,添枝加叶地做了报道。佐久间怕出事,赶紧送走
阿泉,可抢先赶到的记者堵住了他们,拍了照片,并且把它登在今天一家早报上。
    “有这些理由,已经足够了。”保科校长口气坚决地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到学
校来了。”
    话既如此,阿泉不打算再解释,说道:“我不是跟您分辨。昨天我已经提出了退学申
请,已经退学的人,您没法给退学处分吧!”
    说完之后,阿泉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哎呀,这太气人了,谁愿意在这样的学校呆着!”
    她嘟哝着,打算走回教室。半路上,中午放学的铃声响了。近来大部分家长都不给孩
子们带饭,学生们都到学生食堂去吃。学生食堂跟百货店的餐厅差不多,齐备各类食品。
饭后的甜食尤其丰富,有巧克力蛋卷、窝伏饼,还有奶酪蛋糕,结果女学生们都抱怨说这
是导致“肥胖的原因”。既然发牢骚就别吃呀!然而说归说,做归做。她们都处在食欲旺
盛的年龄,一看到味道鲜美的食品就垂涎三尺,就是别人劝阻也是白搭。于是到中午休息
时间,绝大多数学生都开始奔向食堂。
    阿泉逆着学生们的洪流,费了好大劲,好容易才来到教室。教室里,几个带饭来的女
学生坐在角落里,正在叽叽喳喳地笑着吃饭。阿泉俱乐部的三个男学生似乎一直在等阿泉。
看到她定进教室,急忙凑了过来。
    “阿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许瞎问!”阿泉脸上装出微笑,看着他们三个人。
    “听说你退学了。那就分手了?”
    “谁说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
    “好了。唉,意料之外的事情接连不断。姑妈肯定要被叫来,一定又要嚷嚷一顿。她
那些话,真懒得听。”
    “太蛮横了!”哲夫说话的声音象是在颤抖。
    “把校长那家伙从窗户里扔出去!”喊得最凶的自然是周平。
    智生总算比较冷静,说道:“现在退学还太早。我们去组织签名运动,反对退学处分。
再说,老师们也都喜欢阿泉。校长不过是顺风草,只要风一大,他马上就会掉头。”
    他说话时,总是忘不了辛辣的讽刺。
    “谢谢你们。总之眼下要再见了,我也有点忙……”“不过,阿泉,关于那个叫什么
目高会的暴力团的事,是真的吗?”
    阿泉还没跟这三个人说过她已经当了老板。
    “哦,说起来……这里不好说话,今晚上到我家来吧!我慢慢讲给你们听.”她挨个
拍了拍三个人的肩膀,收拾了一下,走向学校的庭院。好哇!谁知道今后还会出什么事呢?
    “阿泉!”她刚刚朝校门走去,耳边传来了男人的呼唤声。向四面一看,一个身着擦
亮西装,三十多岁的青年招着手走了过来。他是谁呀?从来汉见过这个人。
    “哦,要回家了?”
    这声音似乎曾经听到过。
    “啊,您是谁?”
    “不够意思,您已经忘了!泉星小姐。”
    “哎哟!”这不是那个穿了一身破烂的黑木警察吗?
    “对不起,我……”
    “不,昨天我那身打扮,这也难怪。说起来,今天才是我的真正面目。现在是中午休
息时间吗?”
    “我已经退学了。”
    “哎呀!是因为昨天机关枪扫射的事吧!”
    “您已经知道了?”
    “我是警察呀!这么说,您有时间罗?还没吃饭吧!”
    “您到底在调查什么呢?”
    “昨天说过……”
    “您昨天什么也没说呀!”
    “喂,对,是那样!”
    “如果父亲的死有什么疑点,请您直说,我能挺得祝”“小姐您真够坚强,”黑木笑
了笑说道。
    在从学校到车站路上的一间小餐馆里,阿泉吃了一盘意大利面条。她经常在放学回家
的路上顺便来到这家餐馆,边吃冰激淋边闲聊。
    “那么,我简单明了地说吧!”黑木喘了口气说道,“您父亲好象是被人推到路上去
的,正好在大型拖车的前面。”
    阿泉使劲咽下了嘴里的意大利面条,
    “也就是说,他是被害致死?”
    “可能。”
    “可是,谁干的呢?”
    “现在正是要调查这件事。”
    阿泉手里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嘴里又开始吃起意大利面条。黑木喝着咖啡说:“看
样子您并不感到吃惊。”
    “哎哟,看您说的!不过,饭要吃饱。”
    阿泉平静地说着,可实际上是在努力掩饰内心强烈的愤怒。
    “是吗?这也好。您能协助我们罗?”
    “当然。不过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动机还不清楚。”
    “不,不是说动机。”阿泉摇了摇头,“为什么今天才提出父亲的死有疑点呢?”
    “对,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其实,当时有目击者在现抄…”“看见了吗?”
    “不,您父亲被人推倒的那一瞬间,他并没看清楚。据说那个人突然踉跄了一下,碰
到了您父亲身上。看到的那个人也恰好走过,而且要赶飞机,很着急,因此,他也没很注
意。”
    “结果,这个人现在……”
    “他一直在美国出差。工作很忙,这件事也就完全忘在脑后了,可回来在飞机上突然
想起了这件事。等想起来之后,总觉得不大对头。”
    “是吗?”
    “他要是早点来报告倒也好了。当然,现在也不算晚。再说,事过境迁,反倒不太好
说出口。不过,总算向我们报告了,真够意思;”“哎,这我理解。”阿泉点了点头,
“如果这个人不说话,事件也就被人遗忘了。”
    “话又说回来,如果您父亲确实是被人害死的,那您是不是了解什么情况呢?”
    “不知道。”阿泉当即回答,“大家都喜欢我父亲。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
    “有道理,不过您父亲常年在国外出差,大多数时间不在家。也许他的生活还有您不
了解的一面,”“是碍…”“您想到什么了吗?”
    阿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有关真勇美和父亲的信的事情说了出来。
    “哦,看样子,您父亲已经预感到死。这个叫真勇美的女人也有点怪。唤,对了,昨
天我看到她,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在什么地方呢?现在总也想不起来。”
    黑木焦灼地摇了摇头,“不过总会想起来的。对了,您喝点什么吧!”
    阿泉点了一瓶桔子汁。
    “另外,阿泉,昨天发生的袭击目高会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阿泉条理清晰地叙述了她被捧成目高会老板的经过。黑木捧腹大笑:“原来是这么回
事呀!不知道您还是位女老板,真失敬了。”
    阿泉满脸胀得通红,瞪着黑木说:“您别开人家的玩笑呀!”
    “不,对不起。不过实在有趣得很。”
    “被机关枪扫射了一阵,还说有趣呢!”
    “不过,要真想杀人,那就不会在下面街道上打枪了。这么干只会射中窗子和天花板。
大概是地盘被吞并的帮会捣乱出气吧!”
    “我该怎么办?”
    “目高会的家伙们还算比较老实。不,本来我以为他们早就解散了呢!原来还小打小
闹地干着呢。没关系,您要不想干,等有机会我跟他们说吧!”
    “对不起,我觉得很为难……”
    阿泉在餐馆前和黑木分手。一个上次见面时简直跟流浪汉差不多的中年人突然威风凛
凛地出现在面前,实在大吃一惊,不过阿泉总感到他是个可信赖的人。黑木今晚还要到阿
泉的公寓来,检查父亲的遗物。
    阿泉喘了口气。—父亲很可能是被害的。谁害的?为什么?等怒气平静下来以后,各
种疑团开始接连涌上心头。黑木曾经问,父亲回来时是不是带着一个包。小包,是国外带
回来的?莫非是走私?要不然也许是毒品,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难道爸爸会干……”
    绝对不可能。我的父亲怎么会干那种事!可是黑木也曾说过:“他的生活还有您不了
解的一面……”“老板!”阿泉听到人呼唤,吓了一跳。
    “找了您好半天了。”
    手下那个大胖子——阿武从那辆破旧汽车的窗户中露出了头。
    “快,到事务所去。”
    “哎哟!
    阿泉爬上那座破旧大楼的三层,眼睛都睁圆了。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入正在紧张地干活。
事务所换上了崭新的门,屋里飘荡着油漆味儿。工人们正在修理天花板和窗户。站在一旁
督促的佐久间看到阿泉,笑逐颜开地说:“您看怎么样?好容易给破坏了,干脆咱们全面
整修。”
    “真棒!不过,哪来的钱?”
    “跟滨口经理要的。”
    “滨口先生?”
    “昨晚那场风波,是松木会的家伙们捣的乱。他们的地盘受到了损失。滨口经理说,
是他管束不严……”嘿!他还真够意思!阿泉稍稍改变了对滨口的看法。
    “只是警察局会不高兴。”佐久间愉快地说:“昨晚的事件,痕迹全无。不过,他们
反正对这种帮会间的角逐也是放手不管。”
    “再不会有这种事了吧?”
    “听说法口经理已经狠狠地训斥了他们一顿,大概不至于吧!”
    阿泉可没有完全放心。
    “老板,那咱们出发吧!”
    “去那儿?”
    “视察地盘呀!”
    回到公寓,已经是深夜。阿泉手里拿着从洗染店取来的学生服。
    “啊,累了!”
    等电梯时,她吃力地喘着气。她视察地盘时感到吃惊的一点,是佐久间跟那一带的商
店老板和主妇们十分亲呢。听说那一块原来曾经是目高会的地盘。有些饮食店老板还坚持
要一起喝一怀。他们倒不是因为害怕暴力和权势而有意取悦,看上去真象是旧友重逢一般
高兴。
    “这下好了,你给照看着这一带。”他们高兴地握着佐久间的手,对阿泉也十分礼貌
地打招呼,请她有空时到他们那里去玩。
    “总之,我们本来应做的事情就是处理商店主之间的争执,并且要防止其他帮会来这
里无理取闹。说起来,这倒象是商会的干部,再加上保镖。有地面,才有我们这些人。我
们要是耍威风,那就错了。”
    “这么说,你们不染指赌博和毒品这类事情罗!”
    “当然,那种给老百姓添麻烦的事情,是帮会的邪门歪道。”
    阿泉虽然不知道这种帮会是不是还有“正道”,但总觉得放心了。她想:既然是这么
个老板,当也行啊!
    她乘上电梯,奔向八层。下了电梯,吓了一大跳。黑木和阿泉俱乐部的二个人都呆呆
地站在阿泉房间的门前。
    “对不起!”阿泉跑了过去,“我倒是没忘。”
    “不,我也刚来。”黑木笑了笑,’“接着他们也来下”“对不起你们。”
    “算了。可是,那个女人呢?”哲夫问。
    “哎,她不在吗?”
    “按了门铃,可没人答应。”
    “奇怪,她出去了?”
    阿泉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
    “真勇美!”
    阿泉喊着,打开了电灯。接着,她站在那里惊呆了。
    “这是……”
    “哟,真可怕!”
    “哎呀!”
    黑木拦住四个人,说道:“这应该是我管的事,你们不要进去!”
    屋子里被翻了个底朝天。抽屉里的东西撒成一堆,柜子的东西也扔了一地,椅子的软
垫被拆开了,里边的填充物都被翻腾出来,乱糟糟地摆了一大片。
    “他们又彻底搜了一通。”黑木摇了摇头说,“这是行家干的,大概连指纹也没留
下。”
    “真勇美呢?”
    “对,找找吧!勘查现场的人员来到之前,你们别进来。”
    黑木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屋里,逐个打开门看了看,钻进了里边的卧室。
    “这收拾起来可真费劲!”周平满脸吃惊地说。
    “混蛋!警察调查完之前,这不能收拾。”哲夫说。
    “不过这不象是一般的小偷……”智生歪头想了想,“翻得这么乱,目的象是要找什
么东西。”
    阿泉也明白这一点——父亲也许带回了什么东西。而且,有人为找这东西钻了进来。
    “我去叫警察吧!”哲夫脸色十分紧张,问道。
    “那不是已经来了吗?”
    “哦,对了。”
    这时,黑木用手绢擦着手,脸色苍白地从卧室走了出来。
    “黑木警察!”阿泉喊道,“真勇美呢?”
    “在卧室里。”黑木说着,喘了一口气,“被杀死了,胸脯上被戳了一刀。”
    接着他从扔在地板上的椅垫下取出电话机,用手绢垫着拿起话筒,慢慢地开始拨电
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阿泉双手抱着头。
    二
    “三天之前,什么事也没有。突然,我被人家捧成了帮会集团的老板,机关枪扫射了
一阵,这回又招上小偷和凶杀!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这种事。”
    “你要镇静。”黑木安慰道。
    “这怎么能镇静得了!”
    “是啊,心情可以理解。”
    “黑木先生!”阿泉凝视着黑木,“请您告诉我,父亲带着什么小包?”
    黑木象是在仔细思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抓起阿泉的手说:“阿泉小姐,您听了也
许会吃惊……”吃惊的倒是站在旁边看到黑木抓住阿泉手的三个人。三双眼睛怒气冲冲地
瞪着黑木。
    “我挺得祝”
    “您父亲好象是个'送货的’。”
    阿泉也懂得这句话。
    “送什么货呢?毒品?”
    “大概是吧!”
    阿泉突然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怎么样?”三个人一起飞奔过去。
    “没关系,我不怕!”阿泉使劲儿伸直了腰。
    屋里依然凌乱不堪,警察的勘查工作虽然已经结束,但是阿泉总感到无从收拾。当地
警察署的刑警们搬出真勇美的尸体送走以后,向阿泉询问了几个问题,可阿泉却几乎无从
回答。首先是她根本不了解真勇美的身份。警察们临走前告诉她,要阿泉明天到警察署去
一趟。
    “你父亲去世时,带回来的箱子,我也看到了。”黑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
是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
    “这么说,到这里来翻东西的人就是为了寻找父亲带回来的毒品?”
    “但是,他们没找到。”智生插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没找到?”哲夫惊诧地问。
    “要是已经找到了的话,就不至于这样把所有的房间都翻个底朝天。找到了东西,马
上就会停下来不再找了。”
    黑木佩服地看了看智生说:“你真聪明,我也这么想。”
    “可他又为什么要杀害真勇美呢?”
    “大概她不在家,正当犯人搜寻东西的时候回来了。她被刺死了,还没多长时间。”
    “真可怜,她是个好人呀!”
    黑木象是突然想起似地间道:“对了,她拿的你父亲的那封信呢?”
    “在那个抽屉里。”阿泉回头一看,“唉,也给搞得一团糟了。”
    “没有了?”
    阿泉在那附近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
    “好象没有。”
    “是呀,那就没办法了。”
    “黑木先生,您是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我爸爸在送货吗?”
    “不,你父亲去世以后才头一次听说。”
    “从哪里听说的……”
    “情报呀!警察局有许多情报网。有人告密出卖情报,警察局付钱收买情报,那里边
有涉及到您父亲的内容。您父亲保管着相当数量的毒品,向几个集团兜售。当然罗,各个
组织都垂涎三尺。运送毒品最为困难,但是进入国境就安全了。可是,交易没有做成,你
父亲就死了……”“所以,他们认为父亲把毒品存放在某个地方了,于是就到这里……”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黑木站了起来。
    “唉,你也遭难了,我该走了,明天再来。”
    “我送您。”阿泉把他送出房门,一直送他到电梯前。
    “这件事对你来说,实在太难过了。”
    “不,还是您说清了好。”
    “哎哟,我说话也变得这么随便了。”黑木突然察觉到这一点,阿泉也意识到,黑木
说话时不再称呼“小姐”,而是称呼“你”了。
    “没关系,这样才自然。”
    “谢谢!真是个勇敢的姑娘。”
    “我十七岁了。”
    “是呀,已经是大人了。”黑木按了电钮,问道:“你今晚怎么办?”
    “到朋友家去祝”
    “那太好了。要是一个人去害怕的话,我送你去。”
    “不用,还有那三个人呢!”
    “哦,对了。他们自称是你的后援队。”
    “人都不错吧!”
    “对。我也放心了。”
    电梯的门打开了。
    “你也多加小心呀!”黑木走进电梯,又说道:“请你问问那三个人好吗?”
    “您说什么?”
    “加入后援俱乐部要交多少会费?”
    电梯门关上了。阿泉禁不住露出了微笑。这人真奇怪!不过他总是给人留下很深的印
象。
    回到房间,三个人正不安地等着。
    “阿泉,你没事吧?”哲夫间。
    “什么没事呀I”
    “那家伙临走时亲了你没有?”
    “什么?”阿泉吃惊地睁圆了眼睛。
    “你们是说黑木吧?他是警察呀!”
    “可是,他看你时的那种眼神,简直象是要把你吞下去。”
    “神经过敏!”
    “真这样就好了。”
    “这家伙真不讨人喜欢。”周平也是满脸愠色。
    “你们都说些什么呀!我现在给和子家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住在她家。要是她同意
我住她那儿,你们能送我去吗!”
    “那还用问!”
    和子爽快地表示同意。今晚大概需要仔细地讲述一遍事件的情况,否则她绝不会让阿
泉睡党。结果肯定是熬夜。可尽管如此,阿泉无论如何也不愿在这间乱七八槽的房间里睡。
    在三个可靠的保镖护卫下,阿泉顺利到达。
    “你们都饿了吧;我一总招待你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听说和子要大大方方地招待一番,三个人嘟囔了一阵……“可不好意思呀!”
    “你说呢?”
    “不好意思,算了。”
    最后,和子把煤气灶搬到自己的房间,拿来了牛肉,五个人团团围着涮锅坐了下来。
大家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地方太小,大家你推我攘,倒好象是夏令营或集训一样,十分
快活。阿泉沉重的心情也慢慢轻松起来。她叙述了自己当目高会老板的经过,大家都睁圆
了眼睛喊道:“老板?真小看您了!”
    “你们别戏弄人?”阿泉满脸不高兴,“又不是我愿意干。”
    “不过,阿泉适于当头儿,再说又一直总当班委。”
    “可那跟无赖汉集团可不一样哟!”哲夫说。
    “差不太多。总之,人要有气派。”
    “这不是明摆着吗?”智说,“阿泉经历了一连串非同寻常的希罕事。既然当了老板,
最好能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对!竹内,说得真好!”周平啪地拍了一下胸瞠。
    “谢谢!我倒是希望最好别出这种事。”
    “可真是,许多事都挤到一块了。”
    “'偶然’这玩艺儿太可怕了。”哲夫百感交集,“恐怕很说这些都是偶然吧!”智
生说,“偶然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叫什么的老板死的同时,阿泉的父亲也去世了。其余就
都是必然结果了。阿泉当了老板,真勇美跑到家里来,有人闯到公寓里按寻某种东西,那
个叫真男美的妇女被杀……”说起来确实如此。阿泉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想,如果这一切
都相互联系,纠缠在一起的话,那么今后还肯定要发生某种事件。
    “再见了!”健次说话已经不很利索。
    “你能行吗?”英树和阿武两个人担心地说,“我们送你回去吧!”
    “少废话!我这不是——满清醒吗?看,这脚步多稳当……”“好了,你留点神,回
去吧!”
    “好了,再见了!”
    三个人顺路走进一家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又连续喝了三家。健次本来就不太能
喝酒,眼看着就要趴下了。
    “我……没醉,我根本就没……醉。”
    他一个人嘟囔着,在夜路上左摇右摆,蹒跚着走了。“老板万岁!目高会万岁!”
    他心里很高兴。这也难怪。长年累月,他们总是被其他帮会嘲笑不已,倍受欺凌。而
今天,虽然手下人都是临时雇来的,可终究也能摆起派头,大模大样地支使他们了。要是
不高兴,那才是说谎呢!
    已经是深夜两点,街上空无一人。健次走过路旁停着的一辆汽车旁边时,汽车里突然
钻出两个人来。
    “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
    还没等说完,肚子上已经吃了一拳。健次突然呻吟着蹲了下去。这时,两个人从两边
把他架起来,塞进了汽车。这事只不过只发生在几秒钟之间。”
    汽车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阿泉钻进了和子房间里铺好的被窝,可一直合不上眼睛。床上,和子正打着呼噜,听
起来肺活量相当不校就在刚才,她还喋喋不休地东拉西扯,后来阿泉喊她不答应,站起来
一看,和子已经睡了。
    阿泉毫无睡意。遇上杀人这一类犯罪,睡不着觉,这也是理所当然。好在有黑木在,
她只是看了看她的脸就算是看到了她的尸体。可她那冷冰冰的死人面孔,却烙在阿泉的视
网膜上,总也不消失。’然而比凶杀更使阿泉感到震惊的,当然还是她了解了父亲暗中的
生活。父亲究竟为什么要干那种事情呢?他是个很有前途的营业处长,工资很高,很有人
缘。他干这事,目的究竟何在?是为钱吗?为了和真勇美同居,肯定需要钱。可是,真勇
美这个女人似乎和昂贵的服装或者贵金属无缘,而且好象也没有什么奢望。她闯到公寓来
时的打扮,也真够寒酸,那么,理由何在呢?他冒着万一暴露就将失去一切的危险运送毒
品,究竞是为什么呢?
    阿泉想不通。父亲几乎从来不谈工作。
    再说,罪犯把公寓的房屋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杀死了真勇美,他寻找的小包到底在哪
里呢?实际上正如黑木所说的那样,父亲回来时带的衣箱里的东西,阿泉亲手收拾过,根
本没看到过那类小包。如果他装在衣箱里,海关肯定会发现。父亲那么聪明,他决不会放
在那里。这么说,从机场国家的途中,也许他把它存在了别的地方。她觉得这种可能性最
大。带回来的行李,只增加了一件东西,那就是买给阿泉的礼物——一个洋娃娃。
    阿泉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洋娃娃!难道藏在这里边?
    “不会。”
    罪犯把洋娃娃也给拆了。外边包的布已经撕裂,磁心也被砸得粉碎,剩下的没受到破
坏的只是那个小巧的青铜玛利亚圣像,虽说被摔在地上,可依然没坏。那大概是父亲临死
前买的最后一件礼品……”“关于那个玛利亚圣像,爸爸好象说了几句什么。说什么来
看?”
    她想起来了。那一次,父亲半夜里突然回来,掀起一场风波。对,那时正在考试,她
脑袋里装满了有关历史年代的数字。
    阿泉努力回亿着。
    “对了……台……台……蜡烛台!”
    对!那个青铜圣像表面看来是一整块,实际上下边的支架可以拧下来,当蜡烛台用。
    “支架可以卸下来!”
    扔在地上的圣像,并没有卸下支架。
    “或许那个圣像……如果真是如此,那该怎么办?”
    越思越想越感到可怕。对!应该查对一下,现在马上就去!
    阿泉自己也知道,这的确很鲁莽,但她的脾气就是的如此。一旦想到,就非得实行,
否则心里总不踏实。她当然也并非没意识到达正是半夜时光,但自己已经不是孩子,夜路
也并不可怕。好!她起来穿上衣服,慢慢地摇晃沉浸在梦乡之中的和子。
    和子简直象是梦游似地给她开了后门。她到街上,已经快夜里三点了。走着去,离自
己的公寓不过十分钟。她沿着公路走过去,虽说是半夜,可卡车不断驶过,并不冷清。她
怀念起那三个人,要是他们在该多好阿!可就是现在,听说他们的家里已经为自己发生了
口角:深更半夜叫他们出来,还不得闹翻了天。再说,公寓门口有警卫,二十四小时值班。
要是发生什么情况,完全可以找他。
    阿泉象往常一样走进灯火通明的公寓大厅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向传达室看了一眼,
警卫不在。
    “到哪儿去了呢?”
    好,算了。阿泉耸了肩膀,坐电梯上了八楼。这种时候走进发生过凶杀的房间,心里
的确不太舒服,但青铜圣像更令人不安。今天,这里已经连续发生了盗窃和凶杀,大概不
会再发生别的事了吧!她尽力找出这种不合逻辑的理由,好使自己镇静下来。
    走过杳无人迹的走廊,打开了房门的锁。她凝神听了一会儿,慢慢走进昏暗的室内,
打开了电灯。屋里依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状态,一片混乱。
    “当然了!要是变了,那不又得引起一场风波!”
    她说出这句话,觉得心里平静了一些。
    室内几乎没有地方下脚,阿泉绕过一堆堆杂乱堆置的东西,走向自己的房间。她探着
身子打开电灯,又感到心里升起一阵怒气。她做事时虽然不象波洛那样严格,可要是桌上
的尺子放歪了,也总觉得不舒服。不收拾干净了,心里就别扭。可如今竟然是如此一片惨
状。看样子,一两天时间是收拾不完的。
    “光发脾气也无济于事。”
    她灰心地想着,走向掉在地面上的洋娃娃。她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原来好象就在这
儿呀!”
    青铜玛利亚圣像无影无踪了。阿泉呆了好长一会儿,然后向四周环视——圣像被扔在
屋子的角落里。怎么会跑到那儿去了?阿泉赶忙拣起圣像,用力拧了拧支座。拧了两、三
圈以后,支座卸了下来,里边是空的。
    原来就是空的吗?圣像的位置移动了,她总感到有点心神不安。自己绝没记错!圣像
原来就被扔在荷兰制木鞋和撕裂的法国洋娃娃之间。可它为什么跑到屋角里去了?警察局
的人们拍照片和取指纹时挪动的吗?可他们是那么慎重,临走时还嘱咐不要破坏现场,他
们会那么随随便便吗?
    阿泉失望地把圣像放回到最初扔落的地方。这时,电灯突然熄灭了,阿泉陷入一片黑
暗之中。
    三
    “喂!喂!”周平象牛一样地喊着,上下眼睑还贴在一起。“谁呀?深更半夜,这是
什么时候,居然……”“我是和子。”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十分威严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可是半夜呀!我妈要生气的!”
    “阿泉一个人回公寓了。”和子言简意赅,说了这么—句。但过于简单,周平反倒好
长一段时间没听懂。
    “阿泉……”
    “她说有事儿,巳经一个人回公寓了。”
    “什么公寓?”
    “真叮笑!当然是回自己住的公寓罗!我觉得不放心,怕出事,才给你打电话。”
    阿泉……一个人……回公寓。
    “你说什么?”
    “你别这么冒冒失失地喊叫呀!”
    “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二十分钟之前。”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睡得迷迷糊糊,以为是做梦呢!看了看被窝,没了……”“马上告诉那两个
人!”
    “好吧!我想不会出事。”
    “这怎么能说得清呀!”
    放下电话之后,周平象是慢动作电影镜头里的演员一样,爬上二楼,一瞬之间穿上了
背心和牛仔裤,又跑下了楼梯。妈妈好象在上边呼喊,可他一句也没听见。
    他飞快地跑了出去,几乎把房门摔破了。骑上自行车,一使劲儿就冲向杏无人迹的大
街。
    这时已经快三点半了。
    阿泉趴在地上。她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这样稍微安全一些。恐怖感刺激着她
的神经。
    她拼命使自己恢复了平静。要冷静!好好想想!电灯一下子全灭了。自己的这个房间,
只有房门口的开关才能熄灭电灯。没听到关开关的声音。那么,灯是在哪儿关的呢?
    想起来了,一定是拉了闸盒。断路器装在大门口内侧的墙上。这么说,关灯的人在那
里。没有听到开门相关门的声音。照此推论,这个人还在房间里。
    大概这个人一开始就在房间里。听到阿泉的脚步声,他了电灯,大概是藏在厕所里了。
    阿泉凭直感判断:翻乱了房间的人、杀死了真勇美的人,肯定就是他!可是,他又回
来干什么?阿泉想起来了——青铜玛利亚圣像的位置发生了变化。罪犯发现只有这个圣像
没有拆开,想到支座可能能够卸下来,所以才又冒着危险回来了。可是,这个人也真够聪
明伶俐!
    然而,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度过这一关?罪犯打算怎么办?逃之夭夭?还丕是……
阿泉害伯了。他可能会杀死我吧!
    她感到时间好象凝固了一样。客厅里传来了咋嗒一声。这不是门口。很明显,就在客
厅的正中间。罪犯正朝这边来!
    马上要想个办法!阿泉把汗津津的手在裙子上蹭了蹭,慢慢地爬起来。她已经有了主
意。由于阿泉经常一个人住在这里,父亲曾为她装了一个通向楼下警卫室的警铃。它就装
在这个房间门外的墙壁上。只要按它一下,警卫就会闻声赶来。
    阿泉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光着脚慢慢地向前走去。她忘记了——警卫不在楼下的传达
室。
    “喂,你是竹内吗?我是和子。”
    “啊,谢谢你昨晚招待。”智生正正经经地道谢,“这种时候,有什么事吗?”
    听完和子的话,智生的睡意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周平和哲夫呢?”
    “我刚刚告诉他俩了,两个人都说马上去一趟。”
    “知道了,谢谢。”
    越是遇到紧张事态,他越冷静。这正是智生和另外两个人不同的地方。他又拿起已经
放下的话筒,拨了阿泉公寓的电话——占线!
    “话筒被拿下来了。”
    智生回到房间穿上了衣服。这时候他还在考虑,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对了。”
    公寓里有二房东。他记得听阿泉说过,传达室半夜里也有警卫值班。打个电话请他到
阿泉的房间去看一看。这要比自己去快得多。智生又回到电话机旁边,翻开了电话号码簿。
    “找着了!好哇!”
    他拨了号码,静听着传出的嘟嘟声。三次……四次……难道警卫不在吗?智生感到心
里一阵紧张。
    阿泉公寓的警卫岩田,就象他的名字一样,身材魁梧健壮——他是订了合同的警卫公
司派来的警卫员,做三班倒的警卫工作。正值年轻,只有二十八岁,经常被派作夜班。因
为有夜班费,他也从没表示过不满意。
    这天夜里,他十点钟上班。二房东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年过六旬,一旦睡下,无
论发生什么事儿也不再起床接班时,同事满脸不高兴地说,今天可是忙得够呛。岩田到了
公窝,才知道今天发生了盗窃案和凶杀案。上班之前,他一直在睡觉。到公寓时,警察和
记者们早已离开现常值白班的同事说:“他们怪我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可干这种事的家伙
怎么会从正门进去呢!你说对不对?”
    听到同事的牢骚,岩田点头表示同意,可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个同事是个退休警察,
已经五十七、八岁,有点老糊涂了。他总是迷迷糊糊,恐伯很难发觉进进出出的都是些什
么人。
    岩田坐在传达室的椅子上想到要是我看见他……我绝不会放过他!那位同事转达了警
察的话以后就回去了。警察局提出,除了这里的住户和认识的商贩以外,要特别注意那些
不常见的客人。采访的客人,要在和他要访问的住户联系好以后再放进去。其实这无须叮
昨,岩田一直是这样做的。他值班时遇到的来客,往往都是些因为种种难以明说的原因来
访的人们。
    除了一个常见的饭馆跑堂来送四喜饭之外,来宾只有两个人,而且都是常来的客人。
他们都按要求填了会客单,脸虽有些不高兴,可听说是因为出了案件,眼睛都闪出好奇的
光芒。
    直到夜里三点钟之前,一切正常。聊以解乏的深夜电影节目已经播送完毕。他沏了一
杯咖啡,边喝边等。三点五分,门口处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岩田听到过这种声音。
    这是外面的紧急出口楼梯的栅栏门。他立即跑了出去。
    他手里拿着电筒照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栅栏门关着,没有一个人影。岩田沿着楼
梯爬了几步,没有发现有人藏在那里。
    “奇怪!”
    他无可奈何地下了楼梯,在那一带转了一会儿。就连猫狗都没有一只。岩田失望地耸
了耸肩膀,走回公寓的传达室。当他拉开门进去的时候,有个人正藏在门背后,岩田突然
感到头部受到猛烈一击,颓然倒在地上。
    可是,打人的那家伙低估了岩田那结实的身体。岩田虽然失去知觉,但伤并不重,还
不至于丧命。但是,岩田已经倒在窗口附近的地上了,所以阿泉回来时没有在窗口看到他
的身影。
    三点半,传达室的电话铃响了。铃声连续响个不停。四次……五次……岩田的眼皮微
微地眨动起来。
    阿泉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好容易摸索到自己的房门,擦了擦额头的汗。门开着,她
只要跑过去,按住正面墙上的按钮就行了。
    但是,太暗了。她只能大致推测按钮的位置。如果能有时间慢慢摸索就好了,但是如
果不能一下子按住按钮,她就可能被杀。想到这里,她的心脏紧缩了,嘴里感到渴得要命。
那个人藏在哪?他已经走到什么地方?阿泉仔细一想,客厅面对着阳台,外面的光线透过
窗帘射进来。只要眼睛习惯了,尽管在黑暗中,也能大体看清房间里的情况。可是阿泉的
房间没有窗户,一片漆黑。也许那个人已经埋伏在紧挨着门口的走廊处,正等着她走出来。
想到这里,阿泉的脚吓得缩了回来。
    只不过两米的距离,阿泉却觉得象有十几米远。要走过去!越慢越危险。
    阿泉的心里祈祷着:上帝呀……她平常不信神,因此这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求哪一家
神。菩萨也行。不过,她觉得菩萨总是和葬仪关系密切,太晦气,因此还是祈求上帝更好。
    阿泉祈祷着:上帝呀!求您保佑我马上找到报警按钮。
    她屏住气息,快步走进走廊。
    她碰到了墙,手伸向按钮,拼命地摸索着。奇怪!本来应该在这里呀!还往右边?左
边?或许是往上边一点?手摸索着,好容易找到了按钮。好!她的手使劲地按住了按钮。
    可是,突然她被两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抱住了。
    “碍…”
    刚喊了一句,她的脖子就被那个人的手指卡住了……岩田慢慢地站起来了。周围的一
切都在旋转,地面象是在向下沉陷。但是,他终于使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靠在了墙上。
    “……混蛋!”
    到底是谁呀!后脑象刀绞一样地疼。他害怕地用手模了模,手指粘上了粒糊糊的血。
打得不轻!
    “接电话!”
    等他定下神来,电话铃声已经不响了。他是由于电话铃声响才苏醒过来的,不然现在
还依然昏迷不醒。看了看表,他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分钟。他是三点刚过时听到声
响到外边去的。打人的那个家伙故意在外面弄了点声响,引诱自己走到外面去。趁这工夫,
他钻进了这个房间,等着自己回来。如果在外面下手,还得把尸体拉到暗处,而且由于天
气寒冷,还可能很快就苏醒过来。再说,虽说是半夜,路上并非没有行人。他一定认为在
这个房间下手最保险。
    可是,谁干的?为什么?第一要报告警察,其次要给公寓里报警……“对了!”
    岩田想起白天发生的案件,恍然大悟。大概是白天的罪犯又回来了。要是这样的话……
他还在房间里吗?那套房间是……八O六号!
    “好!”
    先到八O六号去看一看,然后再报告警察。如果那家伙还在房间里,我就亲手抓住他!
    就在这时,报警器尖声叫起来。信号灯不停地闪烁。八O六号!
    岩田已经顾不上头疼。他猛地跑出传达室,奔向电梯。
    还没等电梯门完全打开,他已经急急忙忙地钻了进去。到八层,好象真是太远了。为
什么当初不装一架速度快一些的电梯!他焦灼地顿着脚。终于到了八层。岩田冲到无人的
走廊时,有个人从八O六号走了出来,“还在,这个家伙!”
    岩田浑身充满怒气,向前跑去。对面的那个人十分沉着。当岩田跑到距那个人几米远
的地方时,他突然胆怯地缩回了脚。冰冷的枪口正无情地瞄着岩田。
    “阿泉!阿泉!你要挺住!”
    阿泉的身体被推来攘去,她终于快复了知觉。
    “周平——”
    “好了,又活了!”
    “什么叫又活了?本来也没死呀!哎哟……哲夫也在……”“喂,我刚来。你觉得怎
么样?”
    “脖子疼。不过,不要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呀!接到和子的电话,听说阿泉到这里来了,我就急忙跑来了。”
    “是吗?我只记得在黑暗中有个人卡住了我的脖子。”
    “真玄!你一个人竟然……”
    “我原来以为不会出事……”阿泉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总算没出大事,真是万幸。”周平喘着气。
    “赶快报告警察!”
    “已经报告警察了。”门口传来了喊声。
    “哎哟,原来是智生呀!你来得最晚。”周平说着,俨然是在夸耀自己第一个赶到的
汗马功劳。可是智生的脸色十分严肃。
    “楼下的传达室里,警卫已经死了。”
    四
    阿泉在和子的房间里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从清早到中午,警察始终盘问不
休。可是,无论怎么问,阿泉却根本无法说清那个她没有看到的罪犯。
    “不过,总会知道一些吧!譬如脚步声,或者咳嗽声。”
    可是她根本没听到这种声音,她只是听到碰倒了什么东西响声音。可是,这最多也只
能说明犯人长着脚呀!
    “那么,个头有多高?高个子?还是矮个子?大略的感觉也可以说一说。”
    阿泉被他从后面挡腰抱住,怎么能知道这些呢?
    “不过,譬如气味什么的……”
    气味?
    “譬如花露水什么的……”
    这又不是侦探小说,犯人也不会恰好使用了一种少见的香水。阿泉也不是福尔摩斯,
又没有那么一副好鼻子,能够分辨出巴黎香水的气味。
    盘问一直持续不断。最后,问话的刑警装作罪犯从后面拦腰抱住阿泉,一会伸直腰,
一会儿又蹲下腿,不住地询问阿泉感觉高低如何。阿泉觉得弄来弄去始终没有太大差别,
而且也不可能弄得清楚。刑警也着起急来,阿泉甚至害怕这一回真会被卡死!
    这样,阿泉精疲力尽地又回到和子家里,最后陷入了沉睡。但是,她不能总赖在这里
呀!
    “对了。目高会那边也该去看看啦!”
    当个头也真不容易。
    和子已经去上学了。阿泉向跟和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和子母亲道了谢,定了出来。——
她总觉得这一切都象是在做梦,很难相信这是现实。围绕着父亲带回来的“小包”,如今
已经死了两个人。
    “往后会怎么样呢?”
    正在她漫无目的地迈步走去时,一辆出租汽车轻轻地过来停住了。
    “您早!”
    “黑木先生!”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一起吃顿午餐,怎么样?”
    “你别太心重了。”
    “可是……昨晚上警卫被杀,这完全是由于我的缘故。要是我不在半夜回到公寓去的
话……”“是啊,这享虽然有点荒唐,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
    “真闷得慌!”
    “虽说闷得慌,不过你食欲不错,看样子不大要紧。”
    阿泉低头看了看已经吃得——干二净的空盘子,瞪了黑木一眼说:“你心眼真坏!”
    “可是,你居然活着,真奇怪!’
    “什么?”
    “我在想,他为什么不杀死你呢?”
    “好象我不应该活着?”阿泉生气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还要吃一份旋式布丁!”
    阿泉生气了,心想:我要拼命吃!反正你也报销!这是我们纳的税……哦,对了,我
还没交过税呢!
    “罪犯本来打算杀死你。要是仅仅打算让你昏过去,那只要冲你心口窝打一拳就行了。
卡脖子而又仅仅让人昏过去,这太难了。弄不好就过了劲。”
    “那为什么没杀死我呢?”
    “是啊!据我推测,罪犯不知道来到房间里来的人是谁,他大概藏在厕所里了。从那
里看不见客厅里的情况,对吧?”
    “对,看不见。”
    “犯人只知道,有人进来了。再加上电灯已经关了,直到卡住脖子那一霎那之前,犯
人并不知道进来的人就是你。”
    “哎?”
    “卡住脖子,他才发觉是你,于是又松开了手。”
    “要是这样的话,罪犯认识我罗;”
    “这只是我的推测。”
    阿泉感到震惊。罪犯认识自己。那么说,自己也许认识罪犯!
    “还有一件让人吃惊的事呢!”
    “什么事?你别吓唬我。”
    “不,这事倒并不可怕。昨天被杀的那个叫真勇美的女人……”“真勇美怎么了!”
    “她不叫真勇美……”
    阿泉吃了一惊。
    “警察署里正好有一个刑警认识她。她真名叫土田恒美,曾经因为卖淫、盗窃和偷东
西被多次拘留。”
    “真的?”
    “这种人在各处使用不同的名字,我曾经找了解这方面情况的警察们问过,可大家都
不知道真勇美这个名字。”
    “可是她拿着父亲的信……”
    “可以想象,这个叫恒美的女人可能是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拿到了这封信。她大概认
为只要装得象,就可以在豪华的公寓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这么说,另外还有一个真的真勇美?”
    “这没错。”
    “可她在哪儿呢?”
    “我正准备调查这件事。”
    “怎么调查?”
    “办法有得是。”
    阿泉的心情很复杂。被杀的真勇美并不真是真勇美。但看样子,她不象个坏人呀!
    “咱们一块去调查吧!”
    “是。”
    “你先把那个什么布丁吃下去!”黑木偷偷地笑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胖墩墩的矮个子——阿武打开目高会事务所的房门,环视了一下眼前这三个人。
    “老板在吗?”哲夫有点害伯,声音含混地问道。
    “什么事?”
    “我们想见阿泉——不,想见阿泉老板。”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嘛……”智生插了进来,“是阿泉的同班同学。”
    阿武愣了一下,冲着屋里喊道:“大哥,有几个什么老板的同帮来了。”
    佐久间走出来问道:“什么同帮呀!”
    “不是同帮,是同班。”
    “那么说,是老板的朋友罗!”
    “对。”
    “喂!”佐久间申斥阿武道:“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快点请进!沏茶!”
    “哎……我们并不……”
    “你别这么客气。请,请!不过,这房间就只有这么大。”
    经过整修的房间已经成了一间十分漂亮的客厅。这从大楼外表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
的。
    “……阿泉……不,阿泉老板呢?”
    “她今天还没来。昨天晚上好象折腾的够呛,也太难为她了。”
    “不过,听说她早就从和子家出来了……是吧?”
    智生点了点头说:
    “是这样。我们以为她在这里,才找来的。”
    佐久间听后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站在旁边的阿武说:“大哥,说不定老板也……”
“住嘴!”
    “老板也……难道还有别人失踪了吗?”智生严厉地追问。
    佐久间稍稍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们是老板的朋友,那就只好告诉你们
了。我们会的一个年轻人,昨天晚上喝完酒分手后,至今去向不明。”
    “也许喝醉了在什么地方睡着了。”
    哲夫话音未落,智生立刻说,“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呀!”
    “是啊,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所以我们都很担心。前天晚上又发生了机关枪扫
射事件……”这时屋角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阿武,你干什么呢?快去接电话!”
    “哎呀,我真笨。我还以为是闹钟响了呢!”
    “简直是毫无办法!”佐久间苦笑着说:“昨天才安上电话。”
    “大哥……”
    “谁来的电话……”
    “不知道。是个男人的声音,只说了声'看看大楼门口’就挂上了。”
    “什么?”
    “也许是打错号码了吧?”
    住久间站起身,急忙走出房间。
    “我们也去看看吧!”智生催促着。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走到了楼下。在大
楼的门口前,他们都突然站住,“那是……”“太残忍了。”
    佐久间低头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这个人个子不高,身材显得臃肿,但却已经分辨
不出长相。脸部已经烧得面目皆非。
    智生吓得脸色苍白,向前走了两步,问道:“是失踪的那个人吗?”
    佐久间的脸上象是挂了一层霜,他点点头,厌恶地说:“这也太过分了!”
    “药品烧的吧?”
    “硫酸。畜生!不知是哪个家伙干的……”“应该通知警察!”
    佐久间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先把他抬到事务所去。喂,阿武,你干什么呢!”
    “是,是!””
    五大三粗的阿武两手哆哩哆咳地去抬健次的尸体。
    “喂!”周平目送着佐久间和阿武抬着尸体离去之后,招呼那两个人说:“阿泉不会
出什么事吧?”
    智生静静地思索了一下,忽然也象是想起了什么,紧跟着佐久间他们上楼去了。
    “恒美倒是常见面。”酒吧还没到上班时间,一个精疲力尽,营养失调,长得象索菲
亚·罗兰的女招待叨着香烟答道。
    “你认识一个叫真勇美的女人吗?她和恒美很要好。”
    黑木继续问道,看来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她啊,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我根本没听说过真勇美这个人。”
    “啊,是吗?”黑木也泄气了。
    “好吧!算我白跑一趟。”
    “这个叫真勇美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黑木和阿泉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
    “她能把信搞到手,可见她和恒美的关系一定很亲近。”
    “倒也并非如此。”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恒美偷了真勇美的手提包。小偷恶习难改,这种可能性很大。”
    “因此发现了包里的那封信?”
    “看来这种可能性极大。”
    “不过,这样一来又有些不可思议了。”
    “什么事呢?”
    “因为仅仅读了那封信,她不可能知道父亲已经死了埃”“喂,言之有理。”
    “而且,那个真正的真勇美,信虽然丢了,但她总该知道信的内容吧。她为什么不到
公寓来找我呢?”
    “是阿,这么说,那个叫恒美的女人事先一定对你家做过详细调查,所以才知道你父
亲死了。而那个真正的真勇美……“她怎么了?”阿泉摇了摇头,说:“报纸上大登特登
公寓里发生的事,她应该站出来了。”
    “如果活着的话……”
    阿泉认真地看着黑木说:“她难道被杀了?”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黑木慌忙摆摆手说,“我总觉得那个叫恒美的女人头脑
并不灵活,也许有人在背后操纵着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弄那封信自然也早在计划之内
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折呢?”说完了,阿泉突然恍然大悟,说:“说不定和
我父亲带的那个小包有关系吧?”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黑木点点头说,“那个叫恒美的女人也许是为了找那个小包
被派来的吧!”
    黑木站起来说:“好吧,今天先谈到这儿吧!我去查一下恒美的背景,你回哪儿去
呢?”
    “我要到事务所去一下。”
    “哦,对了。实在对不起呀,老板。”黑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老板!”
    “阿泉!”
    “阿泉!”
    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着。阿泉打开事务所的门,吃了一惊,呆呆地站着不动。
    “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都急死了,你到什么地方去啦?”哲夫兴冲冲地跑过来迎接她。
    “什么地方?我和警察一起作调查呀!你们吵嚷什么呢?”
    “怕老板万一出什么事,就……”佐久间也露出放心的神色说道。
    “什么万一,我不是很好嘛!”阿泉轻声说了一句,但立刻又觉得这屋里的气氛有点
令人室息,“出什么事了?”
    “老板,实在对不起。是这样的……”佐久间说着退到一旁。屋子的尽头并排摆着几
把椅子,健次的尸体就放在那上面,脸上盖着一块白手帕。
    阿泉吓了一跳,说道:“那是……健次吗?”
    “是的。”
    “他怎么了?”
    “昨天晚上他和阿武几个人一起喝了几坏。分手以后,一直到今天早晨仍不见他的影
子,我们都很担心,正在这时……”“到底怎么回事?”
    “他被杀了。”
    阿泉顿时目瞪口呆。
    “他是被勒死的。”佐久间继续说道,“不过,在勒死之前,他经受了十分残酷的折
磨……不知道是谁干的。只是刚才有人来电话,让我们到门口去看一下,我们下去一看,
健次他……”就是这个健次,当初听说阿泉同意当老板,他欣喜若狂。他脑子里似乎少根
弦,但并不令人讨厌。阿泉站了一会儿,想到:不行,我是老板,我必须挺住!
    “真是太可怜了。”阿泉慢慢向健次的遗体走去。
    “老板!”佐久间一步跨到她的前边说:“还是别看了吧!”
    “我见过死人,没关系。”
    “不是,他被杀之前……我实话告诉您吧!硫酸把脸烧得……”阿泉竭力挺住,不让
两腿颤抖。她气愤极了,并不感到恐惧,这个健次……“闪开!佐久间。”
    “是,不过……”
    “好了,请闪开吧!”
    佐久间无可奈何地退到旁边。
    “喂!”哲夫捅了捅智生的胳膊,说:“最好还是别让她看了。”
    智生摇了摇头说:“没关系。阿泉想看就让她看吧!”
    “不过……”
    阿泉站在健次的遗体前,悄悄地把双手合在胸前,然后毫不犹豫地掀开了盖在他脸上
的手帕。她顿时感到嗓子发热,把脸移开了。但是,这仅是几秒钟的事。阿泉紧咬着嘴唇,
目光再次转到了健次的尸体上。这次她低下头凝视着他的脸。
    沉默了好一阵,阿泉又慢慢地重新盖好手帕,长出了口气。
    “通知警察了吗?”
    “我想等老板回来以后再……”
    阿泉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你这样做。”
    “不敢当。”
    “这样吧!请你们和警察联系。”
    “是。喂,阿武,快打电话!”
    “是,是。”阿武说完就要在外走。
    “你要干什么?电话在这儿!”
    “哎,我真糊涂。”
    阿泉坐在全着的椅子上,擦去了涌出来的泪水。
    “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是。”
    “前两天,朝这里打机枪的是……”
    “是松木会。”
    “是不是那个地面……”
    “是碍…他们早就受到滨口经理的训斥了。”
    “可是接连不断地出事,当然要怀疑他罗!”
    “那倒是。”
    “啊,阿泉。”智生这时候插了进来。
    “什么事?”
    “我想了一下,能说吗?”
    “哎,那当然了。你们也能帮忙,我真是太高兴了。”
    “当然要帮忙!”周平拍了拍胸脯。
    “我是第一号亲兵。”说到这里,他又觉察到佐久间就在跟前,于是改口说,“第二
号也行呀!”
    阿泉微微笑了笑。
    “喂,竹内,你的想法是什么?”
    “喂,是这样。这个行当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但是我认为,往脸上倒硫酸,恐怕
不是单纯为捣乱而杀人。”
    “你看得真准,就是这样。干这种事,是要打算从他那儿问出话来。”佐久间点头说。
    “拷问?”
    “对。一滴,再倒一滴……”
    “大残忍了!”
    “要是这样的话,”智生始终保持着冷静,说道:“受到拷问这件事,说明这个人肯
定知道他们特别想了解的事情。”
    “这倒不见得。”佐久间摇摇头,“他并不了解什么事呀!”
    “他不知道也没关系。对方认为他知道啊!”
    阿泉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真不明白。佐久间,这个目高会有那么绝密的秘密吗?”
    “是埃至少就我所知,没有。”
    智生抬了抬眼镜,说道:“阿泉父亲带的那个'小包’呢?”
    阿泉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不,是这么回事。假定说你父亲带的那个包在某个地方,而别的帮会听说了这件事
儿,那又该是什么情况呢?”
    “这么说……”
    “这东西价值连城呀;如果是海洛因,听说卖的时候要拼命稀释,那简直就象块金子
一样。”
    “可这又跟目高会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别的帮会怎么看呢?象你这么个小姑娘突然当
了老板,而且又一下子扩大了地盘。他们肯定会认为这里有文章。”
    “因此,我拿着这个'小包’?”
    “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滨口大老板。于是滨口也就特别给你们划了地盘,目的是为了镐
到这些毒品。他们肯定会这么想。”
    “'小包’是怎么回事?”佐久间不高兴地说。
    “啊,这是……”阿泉简要地说明了经过。
    “这可不是开玩笑!我们帮会无论多么败落,也绝不会染指毒品。”佐久间怒气冲天。
    “这我明白,佐久间。”阿泉赶快安慰佐久间,“不过,他们怎么会知道'小包’的
事呢?”
    “这种情报可是灵通得很呀!”
    “对。”
    黑木也说过,他从卖情报的人那儿听说了父亲的事情。那么说,这情报自然也会在黑
社会流传。
    “这么说,这次的事件全部联系在一起罗!”
    “偶然性这玩艺可会经常出现呀!”哲夫高声说。
    “说起来,有件事得告诉你们。”
    “什么事?”
    “那个真勇美小姐,就是被杀死的那个人,是个冒牌贷。”
    “真的?”
    阿泉叙述了她和黑木一起调查的经过。
    “你和他在一起呀!”周平气得鼓鼓的。
    “这个时候,这种事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哲夫,你昨晚不是也说,那家伙不顺眼……”“不,那是另一回事。”
    “怎么是另——回事呢?”
    “你们俩都别吵了!”阿泉瞪了一眼,周平相哲夫都不再作声。
    “这王、说,这个女人也是为了找'小包’罗!”
    “还不清楚。不过也有这种可能性。”
    “对了。这么分析反倒合乎逻辑。”
    “说不定杀死健次的犯人也在背后操纵着这个女人……”“很可能。”佐久间双手抱
在胸前,沉思着说;“这可麻烦了,老板。”
    “什么?”
    “想要搞毒品的家伙遍地都是。这可不一定仅限于这一带码头的人们。”
    “这倒也是。”
    “那么,往这打电话是怎么回事?”
    “什么?”
    “这部电话今天刚装上。可是杀死健次的家伙却把电话打到这里来了。”
    “这么说……”
    “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入还只有极少数几个人。”
    “电话簿上当然也没登呀!”
    “这样一来,罪犯的范围更小了;”智生两眼闪着光:“都是谁知道?”
    “除了我们自己的人之外,只有滨口经理、地面的警察署和当地大商店,还有松木
会。”
    “松木会?”
    “对。虽然出了那种事,可这个码头和我们是近邻。”
    “这个松木会挺大吗?”
    “是啊,现在他们的翅膀似乎挺硬。”
    “他们可能插手毒品吗?”
    “如今,要想发迹,大家什么都干呀!”佐久间笑了笑。
    “情报大概也早就知道了。阿泉,可是有点火药味呀!”
    “哎哟,你可真行!肯定能当个大头目。”佐久间对智生的话特别佩服。
    “不。不过,总而言之,难就难在没有任何证据。”智生咳嗽了一声,说道。
    “我去!”阿泉毅然说道。
    “哪儿?”
    “我到松木会去和他们谈。”
    “老板,你说什么呀!这太荒唐!”佐久间睁圆了眼睛。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就算警察局调查,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入虎穴倒可以”,智生说,“可'虎子’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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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女老板,深入虎穴!
    一
    “他来了。”哲夫回过头对周平说。
    “哪个是呀?”周平伸着脖子,躲在电话亭后面,从哲夫的肩膀后面看着马路。
    “那个穿红毛衣的家伙,准没错。”
    “那个样子哪象男的呀?那不是女的吗?”
    “是男的。”
    “哼,这个废物家伙。”
    “好了,别废话了,快作好准备吧!”
    “早准备好了。”
    “没问题吧?知道怎么干吧?”
    “你就放心吧!”周平拍拍胸脯说:“你别小看人,我上小学的时候,参加过文艺组,
还登台演过戏呢。”
    “真的?演什么角色?”
    “当大块石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一个瘦高个小伙子朝他俩慢慢走过来。难怪周平说他象个女人,长发几乎披到肩上,
大概是因为梳理保养的缘故,显得柔软光亮,简直能当模特儿去做洗发香波的广告。他长
着一张象是电影童星的孩子脸,穿着红毛衣、蓝裤子,连走路的姿势都显得妩媚妖艳。
    关根正明,十五岁。哲夫和周平在这里等他,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好,去吧!”哲夫啪地拍了一下周平的肩膀。周平挟着一个报纸包,认电话亭后面
闪了出来。
    “哎哟!”
    “啊!”
    两个人撞了个满怀。周平撞在少年身上,踉跄了一下。
    如果真撞,那孩子早摔倒了。这全靠周平的演技。周平身子一歪,手里的报纸包掉在
地上。“哗啦”一声,传来一阵陶瓷摔破的声音。
    “啊,糟糕!”周平弯下腰,慌忙打开包一看,瓷器碎片掉了出来。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这么贵重的茶具。”周平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他演得太出色
了。哲夫看着,拼命忍住笑。
    关根正明愣愣地站着,只是不知所措地等待事态的发展。这时周平一下子站了起来。
    “喂,你看!”他瞪了关根一眼,“你为什么撞我?你看,全都摔碎了!”
    关根正明惴惴不安地说:“你怎么这样说呢,是你……”他试图反击,但是话刚说了
一半,周平已经揪住他的衣领,于是只好又闭上了嘴。
    “告诉你,这可贵得要命!值几十万元呢。”
    其实,这几件茶具是阿泉从百货商店买来的式样陈旧的处理品,“我,我陪你。”这
时,关根只是一心想赶快逃走。“我跟爸爸说,以后一定……”“混蛋,你以为只要拿出
钱来就算完事了吗!”
    “那,那你说怎么办呢!”
    “你跟我来!”
    “跟你去干什么?”
    “你自己去说清楚,这些茶具是怎么摔坏的。不然的话,人家会以为我是撒谎。”
    “不过,我还有点急事。”
    “你不想去吗?”
    “好,好吧,我去……”关根颤抖着说。
    “好,不远,就在这附近。”周平催着快走,正明慢吞吞地迈开脚步。哲夫看到他们
走了过去,就从电话亭后面走出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他是为防着那孩子中途变
卦逃走。
    拐角处,那辆破车停在那里。周平和关根一走近,车门打开,佐久间从车上下来了。
    “你是关根正明吗?”佐久间问。
    关根正明满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好,请上车吧!”
    “喂?”少年瞪圆了眼睛,“可是……”“快上车吧!你这个混蛋。”周平把少年强
行推进了汽车。
    “你,你们到底……”
    “别说话,老实呆着。”
    车里很窄,佐久间和周平坐在两边,关根正明提心吊胆地坐在他们俩中间。
    哲夫看到他们顺利地把关根塞进了汽车,就转回到电话亭,给目高会事务所打电话,
“喂,喂?”
    “喂,怎么样了?”接电话的是智生。
    “现在正按预定计划进行。”
    “好。”智生是这个计划的制定者,负责总指挥。
    “我就相阿泉联系。”说完以后,智生又立刻给一家咖啡馆打通了电话,“喂,喂!
请您找一个叫阿泉的客人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了阿泉的声音。
    “喂,情况怎么样?”
    “已经按预定方案执行。”
    “好,现在是一点四十五分。”
    “不,是四十六分。整两点时再给你打电话。”
    “阿泉!”
    “什么事?”
    “你千万要小心!”
    “谢谢。”
    放下电话以后,智生一定紧张地盯着手表。说起来,整个计划完全是一种智力游戏。
一旦执行起来,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就悔之晚矣。——是否太危
险了?智生始终感到很不安,不断地用手里的圆珠笔敲着桌子。
    阿泉离开了咖啡馆。她穿着一身刚刚洗过的学生服。
    新兴住宅区的一角,推土机轰轰作响,大型翻斗车卷着沙土来往奔驰。沿着还没铺沥
青的石子路走了大约两三分钟,就到了公寓的施工现常“就是这儿!”
    宽阔的场地刚刚开始清理,施工还仅仅处于最初阶段。场地后面可以看到一栋二层高
的木板房。松木会会长关根就在那里。阿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步向施工现场走去。
    她穿的一身学生服,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她听见有人吹口哨,有人大声笑。但她
根本不予理睬;照直朝木板房走去。木板房门口有几个象是地痞的人呆在那里,发观阿泉
走近门口,互相看了一眼,挡住了阿泉。
    “喂,小妞,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关根先生。”
    “会长?你是会长的相好吗?”说着,那人笑了起来。
    “我是目高会会长星泉。”
    那帮家伙的态度突然变了。
    “就是您呀?……听说过。”
    “请通报关根先生一声。”
    “等一下。”
    有个人走进里面去了,其余的人慢瞒地把阿泉团团围祝“这也是个老板!”
    “这不是个孩子吗?”
    “喂,这话可太不礼貌了。说不定真是老板呢!”
    “是啊,脸蛋长得可真漂亮。”
    “我可不喜欢这样儿的。”
    “太瘦了,胸脯瘪瘪的。”
    “不,说不定身板儿挺匀称呢!这得脱了才能看明白。”
    “别装大头蒜了,说不定连屁股也卖呢!”
    阿泉只当这是一群疯狗在乱叫,没功夫和他们去生气。
    这时,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探出头来,拾了抬下巴说:“进来。”
    阿泉快步走了进去。
    关根的房间在二楼。阿泉一走进去,关根就好奇地盯着她看。
    “我叫星泉。”
    “请坐。”关根五十几岁,体格健壮,很象个工人,脸被太阳晒得黝黑。这一切和他
那身工作服很相称。
    “你胆子不小啊!”
    “什么意思?”
    “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这里的人是怎么看你的吧!”
    “前两天,我已经领教了你们机关枪的问候。”
    “没办法呀。地盘突然被割去,归了你们,年轻人要找你们去算账,我阻止了他们。”
    “今天来不是为那件事。”
    “什么事?”
    “我们会的一个人被杀了,你总该知道吧。”
    “啊,在报纸上看到了。”
    阿泉紧紧盯着关根的眼睛。
    “大概是你的人干的吧?”
    关根狠狠地瞪了阿泉一眼。
    “你来找茬儿吗?”
    “我只是来证实一下。”
    “我早已训戒过咱们的年轻哥儿们了。”
    “那么,前两天机关枪一事该怎么解释?”
    “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关根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就象是个信号,门打开了,刚才在门口的那帮人一路儿走
进屋里。
    “喂!教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让她礼貌点!”
    阿泉看了看手表。两点。快,快来电话!两个家伙拧住阿泉的胳膊,不由分说,要把
她拉到外面去。
    电话响了。
    阿泉松了一口气,关根拿起了话筒。
    “对,我是关根,……啊,好久没见了……”阿泉的脸色变了。
    哲夫拿着电话,回头瞧着佐久间说:“占线。”
    一帮人抓住阿泉的手脚,象抬轿似地把阿泉抬了起来。
    她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
    “喂!大家都来看呀!”
    工地上的人都陆续跑了过来。那帮人把阿泉治到屋外,又把她抬到一个大坑旁边。这
个坑大约有五米见方,足有三米深,是用来埋柱桩的。
    “放开我!放开我!”阿泉竭力挣扎。
    “这就放开你,好啦!”阿泉突然被抛向陡峭的斜坡上,接着一下子滚到了坑底。
    “还不通吗?”佐久间着急地喊着。哲夫拨电话的手已经汗津津的了。
    “还是不通!”
    阿泉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膝盖和双手沾满了泥土,皮肤擦破,已经出血。一帮人站在
坑周围,大声狂笑,俯视着她。——我该怎么办呢?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象是泥土
塌陷的声音。回头一看,她不禁大声喊了起来。混凝土!混凝土正从混凝土车上倾倒下来,
灌进坑里。阿泉直往后退。
    “喂!会长先生!”上面有人大声呼喊。
    “你要是不想埋在混凝土里,就赶快脱光衣服吧!等你脱光了衣服,我就关掉混凝
土!”
    一阵轰堂大笑。
    “混蛋!偏在这种时候……”哲夫听着话筒里传出占线短促的嘟嘟声,气得猛踢了电
话亭一脚。
    “啊!好疼。”
    “再打一次。”佐久间说。他的神色也十分紧张。
    “好,好。”他挂上话筒,退出硬币,接着又打。
    “糟糕。”号码拨了一半,手指滑开了。哲夫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汗。
    为什么还不来电话!
    “喂!你还磨蹭什么呢!找死吗?”
    “快脱呀!”上边那帮人七嘴八舌地喊着。
    阿泉躲开慢慢滑到脚下的混凝土,终于被挤到坑角。她不是不能从斜坡爬上去。但是,
不等她爬上去,上面的那帮人准会又把她推下来。她不愿让他们看到她的狼狈样。
    他们真想这样把我杀死吗?大概还不至于如此。因为上面围观的人不都是松木会的人,
工地上施工的人也夹杂在里面。他们不可能都愿意当杀人同谋。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了底。
她不再东躲西闪。对,置之死地而后生!
    “等一下!”上面传来一声大喊,那帮人都安静下来了。
    “停下!停止倒混凝土!”
    是关根的喊声。听得出来,他十分慌张。成功了!阿泉长长出了口气。
    “把她拉上来!快点!”
    “不过,老板……”
    “别磨磨蹭蹭的!”关根板着铁青的脸,站在坑边上往下看。阿泉狠狠地瞪着她。绳
子扔下来了。阿泉抓住绳子,顺着斜坡爬了上来。
    “谁也不准碰她!听见了吗!”关根瞪了一眼那帮人,然后对阿泉说:“请您去接电
话。”
    “好吧!”
    “阿泉,没事吧!电话一直占线,打不通。”
    “喂,我很好,毫无问题。我把话筒摘下来,你们听着。”
    关根露出一付无可奈何的神情,说道:
    “你们抓住我的儿子,太卑鄙了。”
    “你欺负年轻姑娘,又怎么解释呢!”
    关根一声不吭了。
    “请你回答问题吧!”
    “你想问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杀死我们会的人,是不是你们的人干的?”
    “不是。”
    “你听着!你们的杀人方法非同一般,你们往他的脸上倒硫酸,弄瞎了他的眼睛,松
木会的人竟然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
    “不是我们的人干的!”
    “那么,是谁干的?你该知道吧!”
    “不知道!这种事……”
    “你不说吗?那样的话,我们就无法保证你儿子的安全了。”
    关根并不发火,陷入了沉思。他肯定了解情况。
    “好吧!我说。”关根绝望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不知道杀人的家伙是什么人,真
的。”
    “你说吧。”
    “我这里的两个年轻人那天晚上喝了酒,想给目高会一点颜色看看。正在这时,一个
陌生人跟他们搭话,请他们喝酒。后来他说,他跟目高会的一个人有仇,请他们俩帮忙教
训他一顿。两个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答应了。他们按那个人说的办法,埋伏起来,抓住了
目高会的一个人,把他塞进汽车里……”“后来呢?”
    “我这里的人了解的情况就是这些,那个人塞给他们两个人一大把钱,说要自己收拾
他,后来就分手了。可是第二天报纸上登出消息,说杀了人。两个人都吓坏了。因为他们
两个人的形迹可疑,经过盘问,他们才说了这件事。我感到很难办。这件事如果被警察知
道了,他们就成了同谋犯。你也知道,警察对我们可是冷酷无情。如果是大头目,那自然
另当别论……”“托他们办这件事的人是什么人!”
    “两个人都醉得一塌糊涂,好象谁也记不清了。我也没有详细问。”关根耸耸肩膀又
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绝不说谎。”
    阿泉沉思了好一阵。她觉得关根的话不象是说谎。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拿起电话请示
佐久间吗?不,不行,我才是老板呢!眼下,两军对阵,请求别人的指示,那只能被对方
看不起。
    “好吧,就算是这样吧。”
    “那么,请放回我的儿子。”
    “不,还不能放。”
    “为什么?”
    “请你把那两个人叫来,我要把他们带回目高会。”
    “那,那怎么能行!”
    “我保证,不会难为他们。”
    “可是……别的成员会发生混乱。请谅解,我也有个面子问题。”
    可能是这样,阿泉作了让步。
    “这……”
    “怎么?”
    “发生那件事以后,就把他俩关起来了。”
    “那就告诉我,他俩呆在什么地方?”
    关根点头表示同意。从桌子上取过一个本子,在便笺上抄下了地址和姓名。
    “给您,千万别对这两个人下手。”
    “好,说定了。”阿泉把那张便笺抓在手里,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机。
    “喂,是佐久间吗?听得清吗?”
    “您干得真棒,老板!”佐久间的声音有些激动:“太漂亮了!”
    “谢谢,我们在事务所见面吧。在我回去之前,你们要照顾好客人。”阿泉挂断了电
话。
    “回事务所以后,就放回您儿子。”
    “派车送你回去吧?”
    “谢谢。”阿泉站了起来。“你也知道,如果警察知道了这两个人的事,那可就麻烦
了,所以我劝您不要再耍花招搞报复了。”
    “我知道,现在咱们打成了平局。”
    “可是……健次死了!”
    关根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谁干的呢?我可不会干那种残忍的事。”
    关根和阿泉走出了木板房。会员们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站在远处看着这边。关
根吩咐一个小伙子去准备车,然后对阿泉说:“……不过,您可真是个泼辣的姑娘。”
    “我现在是目高会的会长哟!”
    “多大年龄?”
    “十七岁。”
    关根看着阿泉,眼神早已经变了:“真了不起呀!大胆,沉着,到我们会来就好了。”
    车来了。关根亲自打开车门,请阿泉上了车。
    “告辞了。”阿泉轻轻地点了点头。关根目送着远去的汽车,眼神呆滞,似乎正在梦
中。
    “老板!”
    “阿泉!”
    阿泉走进事务所,大家一齐站了起来,
    “怎么样?出事了吗!”
    阿泉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的狼狈相。学生服上满是泥土,手和膝盖都搓破了。衣服只好
再送到洗衣房去了。
    “他们欺负您了?老板!”佐久间杀气腾腾地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摔了个跟头。”阿泉长长吐了口气,一下子倒在地板上,失去了
知觉。
    二
    “是,老板已经吩咐过了,受审时要老老实实地回答。”
    两个人极顺从地低头坐着。哥哥叫阿元,个子矮小,显得有些胆怯。弟弟叫阿刚,名
符其实,体格魁梧,象个练功的人。两个人的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二二岁。
    “不会跟你俩过不去。”佐久间说:“这一点不用担心。”
    “是。”
    “不过,你们借着酒劲,干了件蠢事。我的弟兄脸上被浇上硫酸,结果死了。你们要
好好记住这一点。”
    “是!”
    佐久间的确久经沙场,声音很有威严。到底不一样啊!
    阿泉很佩服他。
    见面地点是繁华街的一个咖啡馆。他们认为,如果选择一个人迹较少的地方,他俩可
能害伯,不敢前来。目高会也只来了佐久间和阿泉两个人。为了防备万一,英树和阿武在
门口放哨。
    “我想问问托你们干活的那个家伙的情况。”
    “这件事,我们已经跟老板说过了,我们也醉成烂泥,什么也记不清了。”
    哥哥阿元搔着头说:“喂,阿刚,你酒量大,还记得吗?”
    “酒量虽然大,可脑子什么也没记祝”
    “什么都可以,总会记住点什么情况吧?”
    “碍…是个男的。”
    佐久间叹了口气。
    “多大年龄?”阿泉问道。“是个小伙子?还是老头?这总该知道吧?”
    “不象是老头儿。你说呢?”
    “对,好象年龄不太大。”
    “和你们差不多,还是比你们大?”
    “比我们大,不过……”
    “你们好好想想,那个人最初和你们搭话时说了些什么?”
    “哦……他好象说了句'真够意思呀!你们’。”
    “不,大哥。他不是说'你们’,而是说了句'哥儿们’。”
    “是吗?”
    “没错。当时听他叫'哥儿们’,我心理挺高兴。”
    “他穿什么衣服?”’
    “喂……”两个人答不上来,耸了耸肩臂。从始至终,一直如此。无关紧要的事情倒
能回忆起一些,但关键问题一个也没记祝佐久间也只好失望地放他俩回去了。
    “不好办呀!”
    “是啊,是个男的,不是老头,也不年轻,只有这些情况。无论如何……”“无法查
找。”
    两个人摇头叹气地喝着咖啡。这时,门外放哨的阿武跑进了咖啡馆。
    “大哥!”
    “什么事?出事了?”
    “一个可疑的家伙跟在那两个人的后面。”
    佐久间和阿泉相互对视一眼。
    “如果犯人认为他俩可能认出他来,说不定会干掉他俩。”
    “喂,阿武,他呢?”
    “英树跟踪那个人去了。”
    “干得好!”
    “走!”
    离开咖啡馆以后,两个人跟在阿武后面,急忙去追那两个人和那个可疑的家伙。英树
的身影在前面的人群中时隐时现。
    “在那儿!”
    三个人拨开行人,急忙跑去。
    “英树!”
    “唤,大哥,就在那儿,你看!”
    远远看去,阿元和阿刚正在香烟铺买烟。
    “那个可疑的家伙呢!”
    “那个家伙就在那个橱窗的……”他用手指着,说这到里,突然喊道:“咦……”
“在哪儿呀?”
    “刚才还在呀!”
    “混蛋,眼睛看什么呢?”
    “在你们来之前,我连头都没回,一直盯着他。”
    “反正他也走不远。”
    “他也许发现我们了?”
    “难说,人这么多。”
    “是个什么样的人?”
    “穿了一身蓝西装。”
    “穿蓝西装的人多着呢!”佐久间着急地说:“什么长相?”
    “我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怎么都是些傻瓜呢?”
    “等一下!”阿泉想了想说:“那个人刚才是在那个橱窗前面吗?”
    “那他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定掉。你们看,左右都没有出出口。”
    “是的,不过……”
    “他准是进那个商店里了。”
    “没错。不过,那两个重要人物他就盯不住了。”
    “所以,他一定是发现了我们。于是他停止跟踪那两个人,打算自己逃跑了。”
    “那么,我们赶快到商店里去……”
    “你们最好还是不要进去。”
    “为什么?”
    阿泉嘿嘿一笑说:
    “那个家伙也一定在里边发愁呢!那是一家妇女内衣商店。”
    阿泉从橱窗旁边的自动门走进了商店。迎面摆着一列长筒袜和系着腹带的木模特儿。
里面只有两三个顾客。情况一眼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没有男人,商店陈列橱后面,
一个强壮的中年妇女正闲得无聊。看来,这里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搞错了吧……”阿泉不死心,继续在店内转来转去。有一个门一直通到商店后面,
上面挂着一幅门帘。但是,售货员肯定不会让一般顾客——而且是个男人进去。向店员打
听一下吧!但是,如果店员怀疑起来就更糟糕了。
    转来转去不象样子,她顺手拿起了摆在处理品柜台上的托鞋。突然,她的两只手被牢
牢地抓住了。
    那个强壮的女店员用力抓着阿泉。
    “干什么?放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跑不了,你这个小偷!”
    “小偷?”
    “对!你死了心吧!警察先生!”她向商店后面喊着。
    “警察?”
    “对,他早就提醒我们了。说过一会儿有个年轻姑娘要进来,让我们多加注意。他正
在里面等着呢!警察先生,我把她抓住了!”
    “傻瓜!那是假警察。”
    “你说什么?你别想混过去。”
    哎,这下可麻烦了。阿泉看准了,狠狠踩了一下女店员的脚。她啊地大叫一声,放开
了手。趁这时,阿泉推开她,飞快跑到柜台后面。通往小路的门已经打开,阿泉穿过高高
堆放着的商品箱,冲出后门,跳到后面。
    狭窄的小路上根本没有人,阿泉咬紧了嘴唇……“这家伙头脑真灵活。”佐久间听完
后叹了口气:“那个女店员大声嚷起来了吧?”
    “对。当时我也很担心,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我又没办法向那个女店员打听那家伙的长相。”阿泉说完耸了耸肩膀。
    “这下可完了。好容易拼着命深入虎穴,到松木会去了一趟,可……”阿泉突然灵机
一动。“刚才那家伙说不定盯着松木会的那两个人。”
    “对。那家伙那么能干,他肯定不会轻易死心。”
    “那我们再监视那两个人吧。我们知道他们住的地方。”
    “就这么办。阿武和英树两个人一起监视。我跟你们倒班。”
    “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开始。”
    阿武和英树把地址记在手上,立即走了。
    “可是,佐久间,你一个人行吗?”
    “没问题,比他俩加在一起还牢靠。”
    “例也是。”说完,阿泉调皮地笑了。
    黄昏时,两个人来到公园,坐在长椅上。
    “小姐,您的伤没问题吧?”
    “没事。只是抹了些红药水,真够寒惨。”
    阿泉笑着说,“哎!我不是'老板’,又是'小姐’了?”
    “哎哟,对不起!”佐久间搔着头皮说:“没留神就说出来了。……”“不过,这是
自然的。连我自己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可是,真令人吃惊!”
    “什么事?”
    “没什么。您最初同意的时候,真没想到您能干得这么漂亮。真是太难得了。”
    “其实,我只是挂个名而已,没有您,我什么也干不成。”
    “挂个名?真是没有的事。您是个出色的老板!”
    “可是,就是因为我当了会长,结果健次死了,还有那个叫垣美的女人和警卫……出
了这么多事。”
    “那不是因为小姐……阿呀,我又说走嘴了。”
    “没关系,怎么称呼方便就怎么叫吧。是啊,太阳下山了,就让我当个姑娘吧!”
    两个人都轻声笑了起来。
    “我从没有问过。佐久间,你有夫人吗?”
    “我是个鳏夫。”
    “夫人死了?”
    “甩了我回娘家了。”
    “哎哟!”
    “尽管这样,我然仍摆脱不了这种生活,自己也感到的确很混帐。”
    阿泉眼看着秋日的夕阳从楼与楼之间的缝隙中慢慢落下去了。她想,这种时候对于他
们这样的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小姐倒是有几个好朋友。”佐久间改变了话题。
    “什么?啊,那三个人吗?”
    “他们为了小姐,可以赴汤蹈火埃”
    “大家都很年轻,……再加上学校总是不断地考试,他们希望找点事儿干,得到解
脱。”
    “小姐常常令人感到吃惊。”
    “为什么?”
    “显得特别镇静,或者说是挺有见解。”
    “装腔作势罢了。我在女孩子当中没有人缘。人家都说,在同性别的人中没有人缘,
才是真正的好人呢!”
    “不过,这也不奇怪,美人总是受嫉妒。”
    “哎呀,我还以为佐久间从来不说这种奉承话呢。”
    “我是个诚实的人。”
    “听你这么说,倒令人难办了。又不能说你扯谎。”阿泉笑着说。她在这个性格忧郁
的无赖汉身上发现了一丝柔情。但是这种柔情伴随着——种严厉。
    阿泉忽然想道:如果他不是在黑社会,而是生活在正常人的圈子里,他肯定会是一个
父亲那样的人……阿泉回到公寓,刚巧电话铃正在响。
    “是,我是阿泉。”
    “你总算回来了!”
    “黑木先生,你接到电话了吗?”
    “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对不起,我今天一直很忙。”
    “听说你今天在松木会大出风头。”
    “哎呀,你怎么知道?”
    “我耳朵可尖啦。会长大人很够呛吧。不过,稍不注意,脚就要凝固在混凝土中,你
会被抛到大海里去呀!”
    “已经陷进去了。”
    “什么?”
    “不,没什么。你又了解到什么啦?”
    “所以我才和你联系。我和一个叫真勇美的女人联系上了。”
    “真的?”
    “对,是个女摄影师。是当今流行的时髦妇女。”
    “那叫职业妇女!”
    “对,对。前些天她好象一直在国外。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你父亲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
    “我想现在就去找她,你去吗?”
    “好吧,我去。”
    “那好吧,我现在就开车去接你。咱们找个地方吃了晚饭再去吧。”
    “好。”
    “一会儿见。”
    阿泉听到黑木的声音,觉得浑身的疲劳一下子全消失了。
    房间里仍然乱得很。她只大致收拾了一下,总算能住人了。她虽然不愿到垣美被杀的
房间击,但一味的害怕又没有用。她想通了这一点。这正是现代青年的特点。
    公寓管理局给换了门锁,换成了双保险锁。楼下警卫平时也增加到两名。所以,当前
也许没什么危险。小偷已经进来过两次,而且发生了两起杀人案,今后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吧。
    她换了一件连衣裙,很象个大人样。她低头一看,啊呀,膝盖伤痕贴的胶布露出来
了。”
    “啊呀,不行。”
    脸没受伤还真万幸。她又换了一套西装,在洗手间梳了梳头。自己房间里的镜子已被
小偷砸破了。她的头发刷子原来一直放在自已屋里。为了减少麻烦,她打开洗手间的镜子,
把袜子放到里面的架子上。父亲用的化妆品都依旧放在那里。
    “哎呀!”
    她看见了一瓶国产的头发化妆水。她匆匆忙忙地准备出门,心里却感到很奇怪。爸爸
从来只用法国化妆水呀!
    三
    “不吃了?”黑木奇怪地看着阿泉。
    “吃饱了。”
    “你上次不是吃得很多吗!”他担心地说:“不舒服吗?”
    “有点儿。”
    “哪儿不舒服?”
    “你的钱包有点不舒服呀!”
    黑木一下子呆住了,接着又大声笑了起来。
    “你真淘气,居然嘲弄人。”
    “对不起。”
    “当警察工资虽不多,不过总还足够在饭馆吃顿饭。”
    “玛克西姆法国餐馆大概不行吧?”
    “我真想到那种地方去盯个梢,那样就可以报销。”
    “真清苦呀!”
    “当警察本来就清苦。你真的不再吃了吗?”
    “说真的,一想起去见那个真勇美,我就不想吃饭。”
    “啊,我懂了。”
    “我们几点去?”
    “她要一直工作到九点。让我们九点以后去。我问她明天早晨行不行,她说要下午三
点才起床。”
    “大过分了!”
    “那些人的行为,我们简直不能理解。”黑木叼起一支香烟,问道:“可以抽烟吗?”
“请吧。”
    “近来,我一抽烟你好象就讨厌。”说着,黑木掏出打火机。
    “登喜路牌!我爸爸也用这种打火机。”
    “别人送的。我这点工资根本买不起。”
    “我爸爸喜欢用洋货。他总是说,外国人发明的东西肯定是外国产品好,并且坚信不
移。日本的东西无论怎么好他也不相信。”
    “这也是一种见解。”
    “他倒不是打算向人炫耀,只是因为质量好才爱使用。”
    国产品——对了。为什么在化妆品当中,混进了一瓶国产的头发化妆水呢?
    “对啦,给我讲讲你在松木会的英雄事迹吧!”
    “真讨厌。我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中二年级学生,而且还被勒令退学。”
    “那又有什么不好。我很想听听你为什么要做那种冒险的事。”
    “你得保证,不笑话我。”'
    “这又不是说笑话。”
    是的,她在那里几乎丧了命。但是,总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
有些可笑。
    阿泉把健次被杀、智生的推测以及决心要到松木会去闯一闯的经过向黑木说了一遍。
但是在松木会大出风头的事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原来如此。”黑木听完以后,点了点头。
    “这倒出乎意料之外。你的智囊团太好了。你帮我问问他们,想不想当警察。”
    “竹内头脑聪明。不过,刚好两点时,来了另外一个电话,不知是否真是偶然。”
    “计划嘛,没有完美无缺的。关键在于是否走运。后来,你见到松木会的那两个人
了?”
    “碍…哎。”阿泉犹豫了一下。她和关根有约,因此决定不跟警察谈这件事。
    “这件事,你要报告上司吗?”
    “为什么?”
    “因为……我和关根有约在先。”
    “原来如此埃你也真够认真。不过,那些家伙经常随心所欲地撕毁协议。你不必太认
真。”
    “不过,那不行。”阿泉断然说道,“身为目高会会长,我必须守约。”
    黑木微笑地看着阿泉。
    “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想法。反正那件事也不由我负责。”
    “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
    “真厉害。好,我保证。”
    “你要是违约呢?”
    “请你到马克西姆饭馆吃一年。”
    阿泉噗嗤笑了。
    “不过,也没什么可说的。”
    黑木听阿泉讲了那两个人说的话以后,苦笑了一下。
    “是个男的,不是老人也不是孩子。这种线索太重要了!”
    “不过,后来又有个可疑的家伙跟踪那两个人,我们追了一阵,可是……”黑木听阿
泉说了一遍那个人巧妙地逃跑的经过以后,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个狡猾的家
伙。”
    “是吧。我想,这家伙和偷偷到我房里来的准是同一个人。他搜查的那股彻底劲儿,
这次紧急时突然逃跑时那种机敏劲儿,好象是一脉相通。”
    “确实如此。好吧,我问一下那个女人内衣铺的售货员。她也许还记得那个做警察的
长相……你笑什么?”
    “多新鲜呀!你管它叫女人衬衣铺,那叫朗捷利商店……”“是啊,我喜欢国产商
品。”
    眼看快到时间了,两个人坐进黑木的汽车,向真勇美的摄影棚驶去。
    “打死警卫的那支枪,搞清楚了吗?”
    “很遗憾,没有搞清楚。”
    “找到子弹,不是就能判断枪的种类吗?”
    “子弹穿透以后钻到墙壁里去了。罪犯谨慎得很。他把子弹挖出来拿走了。”
    “太可恨了,他可真够沉着。”
    “这家伙挺冷静。不,应该说他很冷酷。”
    阿泉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健次那张被硫酸烧伤的脸。如果我也遭到那种迫害的话……
这种事,只要想一想,就快吓死人了。阿泉摇了摇头,说:“那个摄影师叫什么名字?”
    “冈崎真勇美。作为女摄影师,似乎有点名气。”
    “她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很快就能知道,马上就到了。”
    汽车大约跑了十几分钟的夜路,两个人在堆满了垃圾的一条小路上下了车。
    “就在那儿。”
    墙上挂着个小招牌,上面写着“Q摄影室。”
    里面堆满了照像器材、小道具和电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简直象个贮藏室。”黑木嘟嘟囔囔地说:“留心别摔倒!”
    “没问题。真勇美在哪儿?”
    说是摄影室,其实只是一个宽敞的大房间。里面隔成几个小房间。同一个房间里既有
夏天的海滨,又有冬天的雪山,这景致太奇妙了。在这个摄影棚中,有两个房间还正在拍
照。
    “喂!闪光灯!”
    “拿反光板来!”
    “不行,不行,再放松一些。”
    里面人声嘈杂,其中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象是她。”
    他们随着声音走向前去,看到有个长发青年正在摆弄闪光灯。
    “请问,冈崎真勇美……”
    “正在拍照。”
    “我等她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不过呆在这儿碍事,请到那边去。”
    “知道了。”
    他们朝他指的那一边走去。突然,黑木睁大眼睛站住了。
    “怎么啦?”阿泉说着,赶了上去。“哎呀!”
    一个妇女,上身穿着一件皮夹克,上身穿着牛仔裤,围着三台照相机,正在聚精会神
地拍照。
    然而,黑木的眼晴看的却是被拍照的人。那是个一丝不挂的裸体女人。
    “啊呀!看得真起劲呀!”阿泉讽刺他,可是黑木却好象根本没听见。
    “好,右脚伸到椅子上……再放松些。对,手要叉在腰上。喂,笑一笑,头再低一
点……就是这个角度。很好!就这样!”
    摄影师嘴里不停地说着。同时,两只手象机器一样,不停地按快门,拧胶卷。
    “真麻烦!”
    阿泉有些不耐烦,在稍远一些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黑木依然一动不动,好象要把人吃
了似的,两眼紧盯着模特儿。
    男人,简直真是……这种玩艺,真那么有意思吗?
    在阿泉看来,当然毫无兴趣。
    摄影工作似乎已经拖得很晚。
    “好了,您辛苦了。”女摄影师解放了裸体模特儿,又立刻吩咐刚才的那个年轻人换
背景。
    阿泉估量,冈崎真勇美大约有三十岁左右,有些男子气,体格健壮,脸上的棱角分明。
她感到有些意外。阿泉自以为很了解父亲的爱好,但这女人的类型却显得有些特殊。
    “准备好了吗?”
    “OK。”
    “好吧,开始吧!”
    阿泉感到奇怪,原来是冲着她这个方向说的。阿泉不安地左顾右盼,除自己以外,没
有别人。真男美显出有点吃惊的神情,说:“啊呀,您可真够年轻。”
    “什么?”
    “喂。”真勇美仔细地观察着身穿西服的阿泉:“好,您准能上像!”
    “什么?”
    “有点过于年轻了……不过,长得满漂亮。”
    “这个……”
    “从那家介绍所来说,您算是这些日子的名星啦!”
    “介绍所?”
    “您怎么是这种表情?……喂,没问题!”真勇美点了点头,又说:“到这边来!”:
“这……我是……”“好了,快点,快点!照完了,今天的工作就全部结束了。”
    不容分说,阿泉被拉到一片荒凉的草原背景前面。
    “喂,闪光灯!”
    “我不是。”
    “快些!这样就行。就这样!”
    “喂,请等一下。”
    “啊,头发这样就可以了。您长得漂亮,又年轻,最好不要什么特别的装饰。眉毛稍
稍修整一下就好了。不过,还是自然美最好。好!”
    光是她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别人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阿泉拾手向黑木示意,但黑
木似乎也摸不着头脑,傻站在那里。
    “好,马上就要照了!”
    “这……”
    “您快把衣服脱掉!”
    阿泉瞪圆了眼睛。
    “快些,到那边去脱!”
    “我不是来照相的。”
    “什么?您不是来拍裸体照片的吗?”
    黑木突然笑了起来,阿泉狠狠地瞪了黑木一眼。
    “您就是阿泉吗?”
    后来才搞清楚,最后一个模特儿今天没来。真勇美收拾着照相机,说:“对不起,是
我搞错了。”
    “没什么。”
    “这种工作,实在太紧张了。”
    “您说我长得漂亮,我可是头一次听别人夸赞呢!”
    “的确漂亮。摄影师的眼睛很苛刻,——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她走开几步,粗略地看了一下阿泉的全身,说道:“您的线条很好,尽管穿着
衣服,也能看得清楚。”
    “我有点瘦。”
    “不,体态十分匀称。真遗憾。不一定要当模特儿,你最好自己拍一张裸体照片。”
    “不,现在可不行。”
    “啊,我也感到太遗憾了。”黑木说着走了过来。
    “我说,黑木先生,你太过分了。”阿泉瞪着他,黑木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啊,您是警察先生吧!”
    “是。您是阿泉的父亲——星先生的好朋友真勇美吧!”
    “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另外还有没有叫真勇美的人。”
    “星先生的信,是什么时候丢的?”
    “哦……是上个月到美国击的时候。在机场喝咖啡时,手提包丢了,糟糕透了。里面
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那封信……”“我原来估计就是这么回事。”
    “我是最近回来才听说他已经死了。”真勇美轻轻站拍着阿泉的肩膀。“您父亲一直
为您而感到自豪。”
    “是吗?”
    “要打起精神来!”
    “谢谢。”
    “可是……”黑木插嘴说,“您打算怎么办呢?您准备按信上写的那样,住到这个姑
娘的公寓里去吗?”
    “只是,这件事我一个人决定不了。要看阿泉的意思。”
    “我……既然是父亲的希望……只要您认为方便……”“还是住进去好。”黑木点点
头,“你一个人住在那公寓里,还是有些危险。”
    “好,那我最近就去。”
    “好,请来吧,我等着您。”阿泉微笑着说。
    “已经十点多了,我送你到公寓去吧!”
    “送不送都没关系。”
    黑木听阿泉回答得很冷淡,刚要开动汽车,手又停住了。
    “怎么了?”
    “黑木先生,你是不是把刚才那个模特儿带走哇!”
    “哎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你刚才看得那么专心。”
    “喂,喂,男人都是这样。”黑木发动了汽车。
    “那个女摄影师,真是太有趣了。”
    “是啊,不过……”
    “什么?”
    “好象与父亲平常的爱好差得很远。”
    “哎呀,你知道得可真详细。”
    “是的,我很了解父亲的爱好。因为我一直和父亲在一起生活。”
    “不过,有时他也许会喜欢另外一种类型的女人。”
    “啊,也许是吧。”
    后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到公寓时,已经过了十点半。
    黑木把车停在公寓的前面。说道:“啊,到了。留点神!”
    阿泉打开车门,打算下车,这时突然叫了一声:“黑木先生!”
    “什么事?”
    “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女人吗?”
    “哪种类型?”
    阿泉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象那个当模特儿的女人……”
    “你怎么总揪住不放呀!什么类型不类型,只是因为她光着身子,感到好奇才看的。
怎么了?”
    “不,没什么。再见!”
    阿泉下了车,一溜小跑地进了公寓。她向值班的警卫打个招待就上了电梯。这时,突
然一股伤心感和寂寞感一齐向她袭来,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简直象个傻瓜!我太累了。阿泉擦干了眼泪,下了电梯,打开了八O六号房门。这
次没问题,没被搞得乱七八糟。她走进门口,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张名片,拿起来一看,上
面印着:“N开发公司,园谷重治”。阿泉不认识这个人。名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为
您父亲的事故一事,想和您见一面”。父亲的事故一事……电话响了。拿起话简一听,是
门口的警卫打来的。
    “刚才忘记告诉你了。你不在家时,来了个客人,他让我转告你,一定结他打个电话。
他姓园谷……”“对不起,门口放了一张名片。谢谢。”
    阿泉放下了电话。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名片,心里想:非要见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四
    “老板,您早!”佐久间见到阿泉,微笑着说。
    “您来的真早,什么时候来的?”阿泉间他,忽然发现长椅子边上放着一条叠好的毛
毯。
    “佐久间,你住在这里了?”
    “有些工作要做……”
    “对不起,我什么也不懂,所有的事都推给你了。”
    “您说什么呀!老板要管钱或管账的话,太失身份了。”
    “今天要做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急着要办的事。只有一件事,就是滨口经理昨天晚上打来电话,说是今
天晚上请您吃晚饭。”
    “滨口经理?”阿泉坐到里面的沙发上,“他有什么事呢?大老板请我这样的小老
板。”
    “他也许听说了您在松木会干的事。”
    “要申斥我们?”
    “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招待晚餐了。”
    “倒也是。我们不好拒绝他吧?”
    “好,我这就结他回话。”
    “谢谢。佐久间,我得出去一下。”
    “是!”
    “你看看这个。”阿泉把昨天晚上塞到门里来的名片拿给佐久间看。
    “哦,是什么事呢?”
    “我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开车送您去吧?”
    “不,”不用,您也很忙。我坐电车去,我还年轻呢。”
    “是啊!”佐久间笑了笑,把名片还给阿泉说:“N开发公司是个实力雄厚的企业,
大概不会给暴力团做保护桑”“我可再不干那种危险事了。”她笑着说。
    这时,突然有人呻吟地使劲敲门。佐久间站起来打开门,阿泉不禁喊了一声,愣住了。
站在门前的原来是她的姑妈酒井好子。
    “姑妈,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说得倒轻巧!阿泉,快跟我一起回去!”
    好子见面就气势汹汹地定进屋来,眼睛向上翻着,大嘴快裂到耳朵边上。——这可能
说得有点夸张,不过那样子简直真象个女魔鬼。
    “到底怎么了?”
    “你还说怎么了?学校把你的事通知给我们,我们可吓坏了。我可完全没想到你是个
小流氓。”
    “您看报纸了吧?”
    “当然。在公寓还发生凶杀案……啊呀,想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我们家的亲戚中从
来没人干这种缺德事。我真没脸见人了。”
    “姑妈您根本用不着害羞,我又没杀人。”
    “你说什么?”
    “姑妈,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改日再拜访您。”
    “你说什么?不行!和我一起到学校去,向校长先生陪礼道歉。”
    阿泉感到穷于应付。她想,我得吓唬她一下。阿泉骤然改变了态度说。“姑妈,您到
这儿来,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吧!这里是目高会的事务所!我这个会长没让您进来,而您
就闯进来了。这就等于是来打架。您要打算全胳膊全腿地回去,就赶快滚出去!听见了
吗?”
    “你……你……你这叫怎么说话……”她两眼圆瞪,眼珠子都要进出来了,气得几乎
当场晕倒。她定神一看,佐久间已站在门口,把门口堵住了,手正往怀里摸。
    好子吓得哆哩哆嗦地说:“我……我也还有点事……我告辞了。”
    佐久间猛一闪身,好子慌忙逃出屋外。阿泉忍不住笑了起来。
    “您干得真漂亮!”佐久间也一起笑着,说:“你真是一个出色的老板!”
    这时,他们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噼哩啪嚓的声音,好象有人摔下去了。
    “您是星泉吧?”
    “是。”
    “我姓园谷,让您久等了。”
    和打电话时他说话的声音相比,他的长相显得老得多。
    打电话时,他让阿泉到N开发公司大楼的地下咖啡厅见面,说话的声音很年轻,铿锵
有力。但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却好象已经四十多岁了。他有些发胖,脸上胡子很重,长着一
张娃娃脸。虽然这一切都与帅气和美男子根本不沾边,但看起来却象个诚实而认真的公司
职员。
    “昨天真对不起,您特意前来。”
    “不,没有的事。本来,我应该等您回来。不过,因为另外还有个约会……啊,我要
杯咖啡。”他扭头对服务员说,“您,要了点什么吗?”
    “已经要了。”
    “是吗?这里的红茶不好。您是要的红茶吗?”
    “不是,我要的桔子汁。”
    “啊,那就好。这里的红茶确实不好。好象已经煮过一遍似的。”
    “是吗?”
    “桔子汁还不坏,但也谈不上味道鲜美。”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呢!
    “请问……”阿泉刚一开口,他又立刻说:“您还是个学生吧?高中生?”
    “对……算是学生……”
    “今天特意请假了?”
    “不,学校放假,今天是校庆日。”阿泉信口说道。
    “是吗?那可太好了。”
    “是啊!”
    谈话中断了。园谷不住地咳嗽,东张西望地尽量不看泉的眼睛。他说有事要谈,然而
却迟迟不讲,好象在尽量延时间。
    “听说您要和我谈谈我父亲的事……”
    “啊,对,是的。”园谷擦了擦额头说:“真热呀!”
    虽说是在屋里,但如今已经是十月,根本谈不到热。
    “您要说什么事呢?”
    “啊,是这么回事。…”
    正在这时,咖啡和桔子汁端来了。谈话又中断了。阿泉不打算再催问他了。对待这种
人只能耐心等待。反正有的是时间。
    园谷一心一意地喝着咖啡,似乎不快些喝光,咖啡就要变味。喝完以后,他似乎又陷
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园谷忽然深深地低下头,喘着粗气说:“对不起。”
    阿泉惊呆了。麦管从嘴里掉出来,她只有愣愣地看着他。
    “请您原谅。”
    “您在说些什么?我搞不清楚,原谅您什么呀?”
    “是我!”
    “什么?”
    “撞倒您父亲造成死亡的就是我。”
    沉默好象要永远持续下去。似乎周围的声音和人们都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有阿泉
和一直低着头的园谷飘荡在无限的空间之中。
    就是这个人杀了父亲……这个貌似认真、貌似善良的人……咖啡馆服务台的电话铃响
了。铃声把阿泉拉回到现实世界中来。她咽了一口吐沫,说:“请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
事?”
    园谷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那天我很着急。赶不上那个航班,一项重要的合同就会被
别的公司捡去。可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因为出租汽车出了点小事故耽误了时间,到机场
时飞机已经快要起飞了。我急急忙忙地塞给司机一张一万元的票子,也没找钱就跳下车猛
跑。当时我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赶上这个航班。这时我正好撞了一下我
跟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我父亲吗?”
    “是的,当时我只瞥了一眼,后来看了报纸和照片,才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我记得
好象看见您父亲摔倒了。我当时只说了一声对不起,也没理会他,只是很快地跑进了机场
的大门。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是想,他摔倒了,一定很生气,但绝
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阿泉没有生气,甚至好象没有任何感觉。她自己对这种情况也
感到不可思议。也许这个打击实在太大,自己的感情—时冻结了。
    “我到美国以后,丝毫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工作。”园谷继续说:
“原定计划逗留三天,但工没结束,结果呆了十天。回国的时候,我早已经把那件事得一
干二净。但有一次在家里和我妻子闲聊时,我妻子提到在我出发那天,有个人在成田机场
被大型拖车轧死了。她说她当时吓了一跳,伯是我出事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那件事,
但又自我安慰地想,哪有那么巧的事。但是,心里有了这件事就再也睡不着。我半夜一个
人悄悄起来,打开捆着的报纸,查找刊登那条消息的那张报纸。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
看完报以后,我全身都凉了。地点、时间还有死去的人的照片,一切都完全符合。我的眼
前一片漆黑——我杀了人。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也许是出于偶然,竟没有一个人看见我
撞了您的父亲。大家可能都只顾忙自己的事。所以您父亲被处理成事故死亡。真的,我真
不知如何向您赔礼道歉……”园谷没有再说下去,阿泉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那半杯桔子汁。
    “为什么……”阿泉轻轻地说:“事到如今……”“我早应该讲出来。只是,这项刚
刚开始的工作由我一个人负责,而且关系公司的命运。我想结束这项工作再……我知道这
不过是托词。”
    “那项工作已经……”
    “是的,已经圆满结束。”
    “您家属知道这件事吗?”
    “不,我还没跟他们说。不过,我一定要赎罪。钱的问题,我将竭尽全力,无论如何
也要为您的将来……”阿泉站了起来。
    “我再考虑一下。对不起,我们改日再谈吧。”
    “好,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园谷也慌忙站了起来。
    “下次见面之前,请您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好吧!”
    “尽管已经很晚了,但您对我讲了这件事,我还是感到非常高兴。”
    “您这样一说……”
    “谢谢您的桔子汁。”阿泉道谢之后走出了咖啡厅。
    阿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感到浑身无力。好象憋足了的劲一下了全泄了,自己感
到十分空虚。父亲不是被人谋害。老实说,知道了这一点,她感到放心了。一想到自己的
父亲被人谋害了,她就恨得要命,感到无法忍受。这仅仅是一场事故,是的,这仅仅是事
故,这太好了。阿泉早就已经宽恕了园谷。
    佐久间已经在弹子台前足足泡了一个多小时。马路对面的弹子房里,松木会的阿无和
阿刚正在打弹子。他们正在闭门思过,本不该到这种热闹地方来,但到底是年轻人,根本
坐不祝“他们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他不耐烦地随便玩着。他并不喜欢打弹子,但唯有
这种时候,弹子却连连中彩。
    “喂?”他一看,那两个人苦着脸走出来了。看来战果不佳。
    佐久间对旁边弹子台前的人说,“喂,我赢的弹子都归你了。”
    说完,他甩下身后那个发愣的人,急忙站起来走出了弹子房。街上的人很多,熙熙攘
接,稍稍拉开点距离就可能失去目标。那两个人手指在口袋里,横冲直撞地走着,似乎在
消磨时间。
    他又跟着这两个人走了大约不到十分钟的功夫。这时,两个人借口说是一个年龄相仿
的小地痞碰了他们,接着就打起架来。本来受到闭门思过的处分,心里就闷得慌,再加上
在弹子房玩输了,看到别的伙伴春风得意,自然火冒三丈。
    “这家伙真不知趣。”佐久间咂了咂嘴。他们拼命揪打起来。没多一会儿,周围就围
起一堵人墙。所幸的是双方都没带凶器。他们势均力敌,鼻子打出血,眼睛周围也红了一
大块。那个样子比电视的武打差远了。
    正在这时,巡逻车刚好路过,三个警官跑了过来。
    “住手!喂!停下!”
    “这个混蛋,你要干什么!”真是个混账家伙,他们还想殴打警察。这可绝没有好结
果。这时又有两个警察跑来支援,打架的四个人立刻被铁链锁了起来,成了难兄难弟。
    “这回可用不着再跟踪了。”
    瞧热闹的人终于开始散去,佐久间只好失望地走了。
    阿泉独自一人在咖啡馆里低头沉思。这里离公寓很近,坐在那里刚好能看见自己房间
的晾台。阿泉想,那个姓园谷的人说的话是可信的。她感到他很诚实,这似乎没错。只
是……“如果是那样,就有些奇怪了。”她自言自语说出了声。服务员刚好端来咖啡,问
到:“什么?您有事吗?”
    “哦?啊,没什么,对不起。”
    她慢慢地倒进了牛奶,只加了半勺糖——因为她不想发胖。阿泉本来比较瘦,可她也
这样想。其实,她连咖啡都很少喝。但是,思考问题的时候,她觉得咖啡要比冰激凌合适
一些。
    她感到有些奇怪。因为黑木曾经告诉她,有人看见别人推倒了他父亲。然而,按刚才
园谷的说法,是他跑的时撞了父亲。推倒和跑着送了一下是完全不同的。目击者应该看见
园谷是在奔跑。如果说只看见了撞倒的那一瞬间,也许会产生一种印象,是推了一下。
    “真弄不明白。”
    她对于所谓目击者的证词有些将信将疑了。但是,父亲的死已经法事故死亡处理完毕,
甚至丧事都已经办完了。这时候,有人扯谎说父亲是被谋杀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反过
来倒还能理解。隐瞒凶杀而伪装成事故,这倒是常有的事。但是故意把事故说成杀人,究
竟有什么好处呢?
    阿泉摇了摇头,简直弄不明白。对了,要是竹内的话,他也许能从中推断出某种结论。
她想等他放学后,约他在什么地方谈谈这件事。
    “哎呀!阿泉,你原来在这儿呀!”突然听到喊声,她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摄影师
冈崎真男美正站在她面前。
    “阿,真勇美小姐。”
    “我刚才到公寓去,说你不在,所以我想到这里来消磨时间。”
    “对不起,我一直没回家。”
    “这是当然罗!你想想,世上的人们都是夜间睡党早晨起床。我从来没这么生活过,
所以不知道,以为大家都和我一样每天都睡到下午……”真勇美在阿泉的对面坐了下来。
阿泉发现了旁边的手提皮箱。
    “你……”
    “我想搬过来祝喂!请来怀加威士忌的红茶!”
    五
    “你的简直是不可救药!”
    阿元和阿刚两个人垂头丧气地站着,眼睛周围红肿,嘴角破了,流出来的血沽在上面,
更是倍感凄惨。
    “你们懂不懂什么叫闭门思过?”会长关根大发雷霆:“听着,我可没时间一个一个
地赎你们这样的小地痞。”
    “是。”
    “如果和目高会的人被害一事搅在一起,我们这个帮会就要倒霉了,所以才特别把你
们赎了出来。你们可记住!”
    “是!娑圆黄稹!?
    “你们这次必须闭门思过,除了吃饭以外,一步也不准外出。要是发现你们在街上跑,
就把你们灌到混凝土里。明白了?”
    阿元和阿刚两个人吓得要死,浑身颤抖。
    “明白了就快该开!”
    “是!”说完,阿元就打算急忙离开房间,但是阿刚却一动不动。
    “喂,阿刚,走啊,快点!”阿元拉他的胳膊,但阿刚却纹丝不动。
    “你要干什么?”关根焦灼地瞪了阿刚一眼,问道:“你不服?”
    “不是。”
    “那为什么不滚开?”
    “有两句话想对您说。”
    “我可没时间听你的废话,快滚开!”
    “可是……”
    “喂,阿刚……”阿元哀求他说:“快走吧,啊!”
    “可是,我看见了!”阿刚顽固地说。
    “哼!看见飞碟了吧!”
    “我碰见托我俩办事的那个人了。”
    过了一会儿,关根抬起脸来说:“你刚才说什么?”
    “求我们帮他整治目高会的那个人……”“那家伙怎么了?”
    “我看见他了。”
    关根看了一眼阿元。阿元耸了耸肩膀,好象有点莫名妙。
    “大哥当时刚好不在。”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一声?”
    “我忘了。”
    “重要的情况你总是立刻就忘。”
    关根感到难以相信,想了一会儿,说:“喂,阿刚。”
    “是。”
    “你不是根本想不起来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可是,我一看见他,立刻就想起来了。”
    “是真的吗?如果你胡说八道,现在就把你搅到混凝土里。”
    “没错,就是那家伙。”
    关根也感到有些奇怪。这家伙虽然头脑简单,办事糊涂,但却绝不会故意说谎讨好。
    “好!你说说看,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看见那家伙的。”
    阿刚的话简直不得要领。他根本就不会有条有理地说话,关根勉强忍住一触即发的怒
火,耐心地反复询问阿刚,慎重地核对情况。
    “你看准了吗?阿刚。”
    “是的。”
    “好,我知道了。你记住,今天的事对谁也不许说。”
    “知道了。”
    “两个人都走吧。”
    阿元和阿刚一走出房间,关根立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内线。
    “啊,是我。阿元和阿刚到那边去了。你找四五个小伙子,用车把他俩送到那个隐蔽
所里,监禁起来。派人严加看管,明白了吗?不得到我的允许,绝对不许放他们出来!听
清楚了?”
    关根放下话筒,陷入沉思之中。
    “喂,这事正好。如果这是真的,倒可以利用一下……”关根十分开心地笑了。
    “啊,让你久等了。”
    智生穿了件非常素净的毛衣,走进咖啡馆,快步走到阿泉的桌前。
    “对不起,竹内。你正忙着,我还把你叫出来。今天没别的事吧?”
    “没事,只要是阿泉的事。”智生又有些难为情地说:“因为我的计划考虑不周,阿
泉你险些倒霉,我都有些丧失信心了。”
    “那不是你的过错。你的计划制定得太好了。剩下的事完全靠命。”
    “而听说出了差错,我都快吓昏了,害怕阿泉万一有什么不测。”
    “谢谢,不过,我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吗?”
    “否则就糟了。对了,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想让你帮我出点主意。”
    阿泉向竹内讲了讲新了解到的情况。
    “我简直都搞糊涂了。”
    “难怪呀!”
    “你怎么想?”
    “我认为……就象拼画游戏一样,现在各个部分还不够完整,所以可以得出各种各样
的推论。从根本上说,确凿的事实太少了。只有一点确实无疑,这就是包括你父亲在内,
还有那个自称真勇美的人、警卫和健次,这四个人都被杀了。”
    “不过,我父亲是……”
    “哎呀!你别急呀!也可以换个说法,说他们都死了。但是,除此以外,哪有一件确
凿的事情呢?”
    “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譬如说,你的公寓被翻腾得乱七八糟,这是事实。但是,我们认为它的目的是要寻
找你父亲带回来的'小包’。可是,这种看法只不过是一种推测。是吧?”
    “对。”
    “还有,那个被杀的自称真勇美的人。我们认为搜查公寓的犯人和杀害她的犯人是同
一个人。但是,果真如此吗?”
    “什么?”
    “我倒认为是两个人干的。”
    “为什么?”
    “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刚刚被害没过多久。但是翻腾公寓里的东西看起来需要二、三
十分钟。看那个尸体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象已经放置了那么长时间。所以,这就是说,
翻完公寓以后才杀的人。但是,既然打算杀掉她;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死她呢?根本就
没必要把她绑起来,还要堵上嘴,那多费手脚呀!我看,翻公寓的家伙根本就没打算杀掉
她。所以我想,杀人凶手可能是另外某个人。那家伙可能也来寻找'小包’,他发现了那
个女人。”
    “就算是你救不了她,为什么还要杀了她呢?”
    “因为她认识那个家伙。她看到了那家伙的长相,凶手才杀了她。情况准是这样。”
    “原来如此阿!”
    “不过,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你父亲一年到头,总是出差旅行,是吧?”
    “是的。”
    “最后旅行之前的那次旅行,是什么时候?”
    “喂,是大约两个月之前。爸爸很少这么长时间不出差。时间稍长了些。”
    “原来是这样!”
    “你说什么?”
    “还是那个'小包’的事。假如你父亲带着它,那么是哪次出差带回来的呢?”
    “啊,是这么回事呀!我懂了。”
    “那种东西不可能总放在手里。如果是两个月之前旅行时带回来的,早就应该处理掉
了。因为马上就可以找到买主。”
    “这么说……”
    “这个'小包’是最后一次旅行时带回来的。没错。”
    “可是,是我接过了爸爸的行李,而且我亲眼看到过里面的东西。根本没有那种'小
包’。”
    “问题就在这里。”智生抱着胳膊说:“,那么,这个'小包’到底弄到哪儿去了
呢?”
    “我根本想不出来。”阿泉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情只能是这样。在被拖车压死以前,他已经把它交给别人了。也就是说,下了飞
机以后,在出机场大厅之前,他已经和某个人见面并且交了贷。”
    “这倒有可能。这样的话,箱子里当然没有'小包’了。”
    “是的,假定这是正确的,那就必须要找到这个人。”
    “这是谁呢?”'
    “也许就是叫真勇美的那个女入。”
    “真男美?对,有这种可能性。她现在已经搬到公寓里来了?”
    “什么?找到真正的真勇美了?”
    “喂,对不起。我忘记告诉你了。”阿泉说了说真勇美的情况。
    “如此说来,你们醒着的时候很少见面了。”
    “就是这样。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阿泉说完耸了耸肩,又说:“不管怎么样,
我问问她。”
    “不,再稍微等一等!”
    “为什么?”
    “因为我的想法还没完全形成。你能不能等一段时间再问她?”
    “哦,我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智生的神色显得有些不大高兴。
    “你怎么了?竹内。”、
    “哦,真讨厌。我现在的感觉——就象是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来。”
    “什么意思?”
    “有件事我总感到很奇怪,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事。”说着,他用拳头敲着脑袋,
“畜生!到底是什么事来着!”
    “松木会的两个人?”阿泉吃了一惊,看着佐久间。
    “对,实在抱歉。他打了警察,我想他们准会被关进拘留所。可是,他们特意请了律
师,把他俩保释出来了。”
    “目前搞不清他们在什么地方吗?”
    “不清楚。一定是松木会的会长关根把他们藏到什么地方了。”
    “这样—来,不是反而保险了吗?”
    “也许是。不过,那个穿蓝西装的人也不是傻子。”
    阿泉穿了件高级连衣裙,呆在目高会的事务所里。滨口经理来接她的汽车很快就要来
了。门开了,英树伸进头来说:“老板,滨口经理的车。”
    “我马上就去。”
    “请多加小心。”
    “到时候我说些什么好呢?”
    “您不用说话,只要坐着就行了。”
    阿泉心想,如果能有那么轻松就好了。她下到一楼一看,资上一片黑暗,一辆闪着黑
色光亮的奔驰牌轿车停在路边。
    “您好!”
    穿制服的司机打开了车门。阿泉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千金小姐,身子靠在柔软的汽车座
垫上。
    “和我们那辆破车相比,真是大不相同啊!”阿泉不禁说了这么一句真心话。
    汽车静静地驶向夜色深沉的城市。
    六
    “晚餐真是太丰盛了。”阿泉的脸感到有些发红,这大概是喝了香槟酒的缘故。
    “只要您高兴,我也高兴。”滨口微笑着说:“我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又累,而且
大都是为公司的事。”
    滨口的公馆座落在郊外。这里多少还保留着一些昔日武藏野的痕迹。公馆建筑高大宏
伟,令人感叹不已。尽管阿泉也明白,这是用帮会组织的昧心钱建造起来的,但她看到这
豪华的建筑依然感到吃惊。
    餐厅天花板上的冕形吊灯发出柔和的光芒。阿泉坐在宽阔的餐桌旁,看着菜看川流不
息地端上来,简直有点目不暇接,感到肚子饱饱的。这些菜的名字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稍稍休息一会儿吧。”
    “好。”
    两个人走到面对宽阔庭园开着法国式窗户的客厅,坐在沙发上向外眺望。外面的草坪,
在水银灯光照射下,宛如铺在夜色中的白色地毯。
    “您这公馆真是富丽堂皇!”
    “哪里,外表华丽,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当前很不景气,就连纳税都感到手头紧张。”
滨口抽着烟斗说道。
    “今天承蒙款待,您有何贵干?”
    “不,没什么事情,只是为欢迎新会长上任。”
    “谢谢。”
    “况且,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吃饭,真是太高兴了。”
    阿泉脸颊排红,说道:“我还是个孩子。”
    “听说您去松木会时,干得很漂亮!”
    “那只不过是冒冒失失而巳。”
    “关根却佩服得五体投地。”
    “过奖了。”
    “不过,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这些家伙们很鲁莽。他们干事根本不考虑后果。”
    “我不会再干那种事了。”
    “那就好。”滨口笑着点点头,说:“我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能干的会长啊!”
    “可我并不想长干。”
    “哦!为什么?”
    “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来说,这总是一付重担,再说我也很难适应这种行帮生活。”
    “也许是这样吧。”
    “我想找个适当时机,让佐久间来代替我。”
    “他是个可靠的人。”
    “是的,而且我还要上学。”
    “为了您死去的父亲,这样做也许更合适些。”
    “到那时,您能答应我吗?”
    滨口听后笑了一笑说:“脱离组织的人都要杀掉,这只是电影瞎编而已。我们绝不迫
害洗手不干的人。”
    “听您这么一说,我放心了。”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通报说有客人来了。
    滨口好象还是独身。在他的家里,没看见一个人家是他的家属,“是谁?”
    “关根。”
    “啊,让他到这几来。”
    阿泉慌忙站了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没关系,不用着急回去。”
    “不过,您不方便吧。”
    正说着,关根进来了。一看见阿泉,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哎呀,这不是目高会的会长吗!”
    “您好,前两夫……”她想说对不起,但又觉得不合适,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从
那以后,您在我们会里名声大震啊!”
    “请您谅解。”阿泉搔着头说。
    “滨口经理,有点事想跟您说一下。”
    “工作方面的事吗?”
    “是。”
    阿泉很适时地说:“那么,我就告辞了。”
    “要走?好吧,以后再来玩吧!”
    “谢谢,一定来。”
    “派车送你吧。”滨口吩咐备车,把阿泉送到大门口。
    等车时,阿泉再一次致谢说:“谢谢您的款待。”
    “哪里,育什么好谢的。车马上就来。”
    “好。”
    大楼旁边响起了一阵引擎声,汽车闪着黄色的灯光驶过来。
    突然,阿泉被滨口抓住手腕,拉到怀里。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她醒悟过来时,
滨口的嘴唇已贴到自己的嘴唇上。她猛一挣扎,滨口放开了阿泉。车子静静地停下了。
    “晚安。”滨口仅仅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消失在大楼里了。阿泉脸色苍白,呆呆地
站着。
    “请您上车。”司机的声音提醒了她,她上了车。
    是做梦?还是现实?阿泉清楚地感受到嘴唇上的感觉。
    是生气还是羞耻,她都感觉不到了。只是呆呆地坐着,弄不清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吻了我。”她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打搅您了吧!”关根嘻嘻地笑着说。
    “当然。”滨口瞟了关根一眼,“看样子,再稍稍喝一点酒,她就要睡了,然后她就
得听我摆布了。”
    “真是抱歉。不过,那姑娘倒还有点骨气。”
    “这种孩子倒也逗人喜欢。你有什么事啊?撇开那个女孩,你该有点好消息吧?”
    “我想是的。”
    滨口悠闲地坐到沙发上。
    “好,你说说看。”
    “是这么回事。”
    关根把目高会的人被杀和自己帮里的年轻人被牵连进去的事说了一遍,“你为什么早
不告诉我?”
    看到滨口生气了,关根立即说道:“您别看急,我现在就将功补过。”
    “那两个人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被抓了起来,正在那时……”滨口听着听着,脸上
不悦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后来微微闭上眼睛入神地听着。
    “怎么样?”关根得意洋洋地结束了他的话。
    “喂,很有意思。”
    “是吧,如果跟前两天听到的传闻联系起来考虑……”“看来,不象是毫无根据。”
    “您说对吧!”
    滨口站起来,透过法国式窗户看着外面,说:“如果真是这样,可别放过这家伙。”
    “这可是一大把银子呀!”
    “好!关根,你一定要摸清这条线。”
    “可以吗?”
    “如果干得好,那玩艺就交给你去卖。”
    “谢谢。”关根急忙站了起来,“我立刻就去。”
    “等等!眼下该怎么办呢?”
    “先给那个家伙点厉害看看。”
    “是啊!那家伙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一不小心就要吃亏。”滨口稍稍停了一下,说:
“那个'小包’真在那个姑娘手里吗?”
    阿泉坐在车上,有些迷迷糊糊。一则是因为吃饱了,二则是那少量的酒精,现在已经
开始发生效力了。’“啊,真困!”她低声说着。她心里琢磨:这个叫滨口,的家伙,究
竟安的什么心?对待我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摆出那样丰盛的菜看,还劝我喝香槟……最
后竞还吻了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根本用不着跟我这样的小姑娘打交道,世上
女人多的是……突然,阿泉睁大了眼睛。
    “女人……”
    菜肴、香槟……我现在还这么困。如果一直呆在滨口的公馆里,再喝点鸡尾酒,大概
早就躺倒睡着了。这样一来……阿泉如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已经多少懂得,女人住
在男人家里会发生什么事。这究竟和母亲住在儿子家不一样,也跟养只母猫完全不同。睡
了一夜,睁眼一看,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旁边睡着个男人……想到这里,阿泉浑身颤抖,
睡意全被赶跑了。如果不是关根来访,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以后可再也不能到那种地方去
了。突然,一辆车开到了他们前面,堵住了道路。她坐的汽车突然刹住,阿泉的头差点撞
到前面的座位上。司机回过头来大叫一声:“快跑!”
    她清醒过来,回头一看,后面又有一辆车飞驰过来。他们被夹在中间。她还没搞清楚
是怎么一回事,前后两辆汽车上下来的几个人,已经朝阿泉乘的奔驰车旁边跑过来了。
    “下车!”她隔着玻璃听到了喊声。司机绝望地摇了摇头。跑过来的那些人手里都拿
着闪光的手枪。——无论如何这也不象是玩具枪。司机和阿泉都下了车。这地方周围是一
片树林,即使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来救援。
    “你是星泉吧!”有人间他,阿泉机械地点了点头。
    “好!”
    于是,她被迫向他们的汽车走去。刚一迈步,一个人拿起手枪狠狠地朝司机的脑袋砸
下去,司机—声没吭地倒下了。”
    “你们杀了他?”
    “没问题,死不了。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她被人们胁迫着上了车。这次她可真正体会到了——我被绑架了!
    “啊呀!”冈崎真勇美打开门,审视着门外站着的三个人。
    “你们是。。”
    “我们是阿泉的同学。”哲夫说。
    “阿泉在家吗?”
    “啊,她还没回来呢。”
    “我们进去等她一下好吗?”
    “当然可以,请进。”
    “对不起。”三个人满不在乎地走进来,在客厅里坐下了。’“哦,我听阿泉说过你
们。”
    “我也听阿泉说过您。”智生说,“您是冈崎真勇美吧?”
    “是。”
    “是摄影师?”
    “是的。我要去上班了,你们等阿泉回来吧。”
    “可以。”
    “那就对不起,拜托你们了。”真勇美说着把工具放到沙发上。她穿着衬衣和西裤,
这时又在外面穿了件夹克。
    “你的照相机是什么牌的?”喜欢相机的哲夫问道。
    “是尼康F。”
    “还是你们摄影师,都有架好相机。”
    “搞专业摄影的人都这样。你喜欢照相机?”
    “是的,喜欢。不过,我只有傻瓜照相机。考上大学以后,家里人说给我买一架单镜
头照相机。”
    “那你要好好学习。不过,傻瓜相机也可以拍出好照片呀!而且携带方便。”
    “是埃”
    “你想买尼康F的话,可以买专业摄影师用过的,这样比较便宜。摄影师都不等它出
故障就换新的。到时候让他卖给你。你想买的话,我可以替你向我的朋友打听一下。”
    “真的吗?”哲夫兴奋地说,两眼闪烁着光芒。
    “对,这架相机还是新的。一般都用五年左右就换新的。花不了半价就可以买下来。
买来大修一次,很合算呀!”
    “啊,我做梦都想买一架尼康F照相机。”
    看他那样子,好象已买到了照相机。智生灵机一动,问道:“啊,这么说,阿泉父亲
用的那架尼康F,就是您的罗?”
    “什么?……啊,那个呀,那是我朋友的,我介绍结他的。”真勇美看了看手表说:
“我得走了,对不起,那拜托你们了。”
    “好,请吧!”
    “您走好!”
    真勇美双手提着背包和口袋,走出房门。哲夫高兴得要命,喊着:“尼康照相机!半
价就能买到。”
    周平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说:
    “你干什么来了?”
    “我们来看阿泉啊!”
    “我知道。”
    “可她还没回来,你不担心吗?”周平只关心阿泉一个人。明天英语要考试,但三个
人的脑子里好象早已忘记了这件事。对智生来说,考试简单得很,另外两个人则早已经几
乎绝望。
    “奇怪!”智生说,
    “你们说呢?都已经这么晚了。”
    听满脸担心神色的周平这么一说,智生忙说:“不,我不是指那件事。”
    “那你说是什么事?”
    “当然阿泉也很令人不放心。不过,我刚才说的是那个女摄影师。”
    “那个女的怎么了?”
    “我刚才说,阿泉的父亲有架尼康照相机,对吧?”
    哲夫一听说尼康,耳朵都竖起来了。
    “你说什么?”
    “你们都知道吧,阿亲的父亲喜欢洋货。我记得很清楚,他用的相机是莱加·弗莱克
斯牌。”
    周平一愣,说:“那你说康尼照相机,是打算……”“是尼康!”哲夫订正说。
    “她说的是谎话吗?”
    “对,我是试探她。”
    “这么说,那个女的是……”
    “冒名顶替!”
    “很可能。”
    哲夫露出十分失望的神情说:“她不象是坏人呀!”其实,他心里似乎还惦记着那架
半价的尼康照相机,虽然这幻影一瞬之间已经破灭,可他还没死心。
    “她大概一时记不清了吧I”
    “这可是她的饭碗呀!不可能不知道。”
    “是碍…”哲夫依然十分留恋。
    “我们还是想想阿泉吧!”周平着急地喊了起来。
    “怎么办?”
    “给目高会事务所打个电话吧!”智生赶忙找电话:“电话在哪儿呢?”
    “在,在那个椅子上。”
    “屋子里搞得乱七八糟,所以……”
    智生正要拨电话,手忽然停住了。电话!对,好象有件事。这件事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这件事好象和电话有点联系。
    “喂,你干什么呢!”周平催促他说。
    “我这就打。”智生拨通了目高会事务所的电话,电话号码他只要看过一遍,就不会
忘记。
    电话铃一响,佐久间立即拿起了话筒。
    “喂,这里是目高会。啊,是你呀!我是佐久间。——不在,她出去了还没有回
来。……是的,我也很担心。好吧!你们在公寓吧?一定和你们联系。”
    挂上电话后,佐久间叹了口气。他这时开始感到,让阿泉去赴宴也许错了。滨口是个
有名的色鬼。他原来一直以以为,他总不至于对阿泉这样的小姑娘打主意。这可能想得太
简单了。
    在佐久间他们看来,阿泉就象自己的女儿一样,没有把她看做是女人。不过,她已经
十七岁,而且体态匀称。滨口垂涎三尺,这也许并不奇怪。
    思索了一阵,然后毅然拿起了电话,拨了滨口家的电话号码。滨口曾经叮嘱,没有特
殊情况不许打电话。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但电话号码还没拨完,就传来了敲门声他放下
话筒问:“谁?”
    “送信的。”
    声音呆滞而毫无抑扬。一听就知道,这是同一圈子的人。佐久间小心地拿出手枪,别
在腰带上,并用外衣遮祝“等一等!”开门一看,佐久间看清来人的长相,惊奇地喊着:
“是你呀!获原!”
    “好久不见了,大哥。”
    “太想你了。快进来吧!”
    姓获原的这个人很年轻,二十二三岁,细长的个子,穿一身黑西装。细长脸也和体型
很般配。眼睛眯着,就象裂开的一道缝。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
    “你们没垮台,混得还不错嘛!”
    “怎么说呢,和你在的时候没法相比,难怪你离开这里。”
    “听你这样说,真是难得。”
    “刚才听你说是来'送信’?”
    “对,不错。”
    “你还在'胖子’那儿吗?”
    “对。”
    “这么说,是为'胖子’送信来了。”
    “是。”
    “这可真是太离奇了。他那样的大人物,跟我们这种弱小企业有何贵干?”
    “恕我直言转告。”获原长吐一口气说:“目高会会长目前在我们手里,如想让她平
安归来,就要交出你们帮会手里得到的一包'贷’,期限是明天夜里十二点。期限之内回
话,我们再指定交接场所和时间。”
    佐久间半天没说出话来。
    “喂,获原。”
    “我只是照样转达。”
    “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没问题,她很好。至少现在是这样。”。
    “这叫什么事!你说的小包,我根本不知道。”
    “大哥不会不知道的,你是一家之主嘛。”
    “你想错了!你说的那种货,我和那个姑娘都不知道。”
    “我们头儿认为你知道。”获原冷冷地说:“这一点最重要。”
    “目高会根本不插手这种货。这你是知道的!”
    “我们头儿可不那么想。”
    佐久间抱着头坐到了椅子上。
    “混蛋!”
    “那么,大哥,我可回去了。”
    “获原!”
    “你想办法找找那个小包吧!不然的话,姑娘回来时是个什么样子,那可保证不了。”
    “等一下,我……”
    “我不想和大哥讨价还价。好,后会有期。”
    门关上了。佐久间象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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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女老板,生死悠关!
    一
    汽车沿着黑暗的公路究竟走了几个小时?阿泉只知道已经到了深山僻壤,但她无法判
断这里究竟是在什么方位上。她总是辨不清方向,就是在上学时,也总是只走一条路。她
虽然知道走别的路也能到达同一个地方,但她总是不行。一定别的路,她就觉得要出什么
岔子。
    她模模糊糊地猜想,这可能是在多摩一带,但又没什么根据。中途,汽车在高速公路
的收费处停了一下,但她没打算喊叫。枪口一直用力地顶着她的腰。由于枪口顶得太紧,
她抱怨说太疼,让他们稍微挪开一些。旁边的人吃了一惊,瞧她一眼,默默地把枪口抵得
松了一些。
    她脑子里清楚地知道,这是被绑架了,但她并不感到特别害伯。因为这几天她在公寓
和松木会曾经两次险遭杀害。恐惧的感觉——如果说有这种感党的话,——早已经不复存
在。而且,虽说是被绑架,但手脚没有捆着,眼睛没捂上,嘴也没用东西培起来。再说,
既没服用麻醉药而昏昏入睡,这帮人也没照心口窝给她一拳。所以,她并没实际感受到这
就是绑架。
    不过,没这种实际感觉也算是万幸。阿泉看着窗外,高低不平的盘山道蜿蜒连绵,象
是山间公路,除去远处时隐时现的住户灯光以外,路两旁没有一家住户。
    这地方太荒凉了。不过,既然要把绑架的人关起来,当然要在荒凉的地方。可是,绑
架我的又是些什么人呢?
    汽车突然停住了,那帮家伙都下了车。
    “下车!”
    听到一声命令,她哆哩哆咳地下了车。突然在这个荒山上停下车,大概是想在这里杀
死我,然后再把尸体拖到树林里埋掉吧?
    下车之后,她吃了一惊。不知不党的,汽车已开到了一座老平房建筑式的山庄前面。
装饰精致的大门口一带被灯光照得通明。这地方象是山顶,寒冷的空气使人发抖。
    “走!”
    一声令下,阿泉向山庄的大门走去。刚到门前,大门突然开了。阿泉想,这也许是自
动门吧!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看上去象是护士。
    “老板呢?”一个家伙拽着阿泉的胳膊问道。
    “正在自己房间里等着呢!”女人不耐烦地说完,转身走了。她大概三十多岁,盛气
凌人。
    “这女人真不招人喜欢!”他嘲浓着发牢骚:“那边!”
    他拽着阿泉的胳膊往前走。因为走得太快,她几次都险些被拉倒。何必那么着急!
    等到了预定的房间时,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这里象是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正面放
一张普通的办公桌,两边是书架和铁柜。这和滨口物产公司经理办公室的气派可大不一样。
    “老板,带来了。”
    正面的高背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时他背对门口,正在打字。阿泉看不见他的身子。
进来的人喊了一声,然而那人却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在打字,可技术并不高明。论打
字,我要比他快得多。哼!两谝恢帜涿畹挠旁礁兄小J榧苌习谧攀椋邮
榧股峡梢钥闯鲇小断执窖Т笙怠泛汀锻饪埔搅啤芬焕嘧盅<由细詹拍歉鱿笫腔な康呐
耍囱诱饫镆残硎撬皆骸5羌让挥胁》康恼信疲裁挥幸皆禾赜械钠丁?
    突然,正面的椅子转动了,椅子上坐着的是个大胖子。简直使人感到奇怪,他怎么居
然能坐进去。他的肥胖绝不单纯是大腹便便和肥下巴,脑袋和躯干也都特别大,干脆就是,
—大块肥乎乎的肉块。他的脸象孩子一样白嫩光滑,几乎没长胡子,而且看不到刮过的痕
迹。他有多大年纪,根本无从判断。大而圆的娃娃脸上,不大般配的小眼睛,小鼻子和嘴
揪揪在—起。嘴奇怪地裂着,大概这是在微笑,使人想到木娃娃扭曲的脸庞。他穿着一件
特制的白大褂,看上去象个医生。
    无论体格和脸型都长得如此异常,甚至有些滑稽。当他盯着自己时,阿泉觉得他的目
光锐利,似乎要把她穿透。她感到浑身战栗。他的眼睛很小,几乎毫无表情,但是那视线
却象箭一样刺进她的肌肉。她想,这是一条蛇!这是爬虫动物的眼睛……那双眼睛从头到
脚慢慢打量了阿泉一遍,他的目光好象能透过衣服看见自己的身体,阿泉感到很不好受。
    “拿把椅子。”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男高音。这时,站在门旁的手下飞快地跑过去,到墙角搬过一
把椅子放在阿泉身边。胖老板作了个优雅的手势,让阿泉坐下。阿泉顺从地坐到椅子上。
    “年轻,真年轻!我听说是个年轻人,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他的声音象个男高音,和他那笨重的身躯极不相称。据说男高音歌唱家都是胖子。从
身体结构说,这也许是必然的。但她过去一直先入为主,总认为男高音应该身材苗条,男
低音才是胖子,因此这时总感到不协调。
    “哦。”他哼了一声说:“你多大了?”
    “十七岁。”
    “十七岁,风华正茂,简直是羡慕之至。”胖老板叹了口气又说:“很对不起,采取
这种方式请你来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事情太紧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对不起,我是三大寺一,和你们的滨口老板是死对头。你听
说过我吗?”
    “没有。”
    “是吗?不过,很好。我没兴趣沽名钓誉。不过,滨口派帮会的人都叫我的外号——
'胖子’。我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三大寺一一本正经地做了个怪相说:“我不希
望你这么称呼我,你叫我博士吧!”
    “博士?”
    “对,就是医学博土的意思。你看到了,我不是很象个医生吗?”
    “你是医生吗?”
    “不,不,根本不是。”他颤动着脸上的胖肉笑着说。
    “这是我的业余爱好。书架上摆放着医学书籍。当然,那些都是真正的医学书。可我
没有读过。就象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我也是过家家,当医生。”
    “博土”站了起来。阿泉吃了一惊,她完全没想到那么笨重的家伙居然能站起来,动
作敏捷得令人吃惊。他绕过桌子走过来,做了个手势说:“过来,我让你见识见识。”
    阿泉跟在巨大的身躯后面,视线完全被遮住了。来到走廊上,博士立即打开了旁边的
一个房门,让阿泉走进去。阿泉进到里面一看,愣住了。这是医院的诊疗室:医生用的桌
子,患者坐的椅子,还有一张硬床。墙角摆着一个玻璃橱,里面摆满了医疗器具,甚至还
有一架X射线透视仪。
    “设备很齐全吧!都是真货。玻璃橱里面有注射器、消毒用具、手术用具,应有尽有。
那个X射线仪也是真贷。”
    “这些都是业余爱好?”
    “不错。收集狂可不得了。我想,不久的将来还要增添不少其它东西。”
    阿泉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叹,完全惊呆了。X射线装置值几百万元钱,他居然连这种设
备都买了来。’回到原来的房间以后,博士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好吧,我问你。”
他两眼直盯着阿泉说:“那个'小包’在什么地方?”
    “你说什么?”
    “她被绑架了!”佐久间又说了一遍。
    智生也有好一阵呼吸急促,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对着话筒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是个叫'胖子’的家伙。当然这是个浑名。他也是个帮会头目,一直和滨口经
理争夺势力范围。”
    “胖子?”
    “对。这帮家伙们提出,要在明天夜里十三点以前把那个'小包’还给他们。否则,
会长的性命难保。”
    “他是说把'小包’还给他们?”
    “对。看来,那个'小包’是他们那个帮会的货。”
    “那帮家伙认为是阿泉拿着,对吧?”
    “对。那帮家伙根本不讲道理。”
    “怎么样,你看他们真会那么干吗?”’“干,他们肯定会干的。”佐久间不加思索
地说:“那个胖子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能不能想办法救她出来?”
    “没时间了。可我们文没有那个'小包’。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智生向坐立不安的哲夫和周平简要地说明了情况。两个人脸色苍白,面面相觑。智生
接着对话筒说:“佐久间先生,还有时间。请您先想办法查一下阿泉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了。”
    “好,找找看吧。”
    “我再好好想—想。我总觉得有点名堂。”
    “好,拜托你了。我随时联系。”
    “知道了。”
    “把你们这些人也卷进来,真对不起。”佐久间又加了一句。
    “我们这些人为了阿泉,可以赴汤蹈火。”
    “我也是!”
    放下电话以后,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办?”哲夫看着智生说。
    “我们必须救她。”周平急得只顾抓头皮:“这些畜生!我绝饶不了他们!”
    “哎呀,你们光吵有什么用!周平,有件事想请你干。”
    “什么事?”
    “就是那个叫冈崎真勇美的女摄影师。她实在可疑。她刚到这里来,阿泉马上就被绑
架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这么说,那个女的是他们一伙的?”
    “不清楚。不过,她说是阿泉父亲的情人,这件事好像是在说谎。她来淮和那个'小
包’有关系。周平,你去盯住她。她现在大概正在摄影棚里照相。等她出来以后,你跟着
着她,搞清楚她到什么地方去和什么人见面。”
    “好!”
    “千万别让她察觉!”
    “你就放心吧!”
    “我干点什么?”哲夫说。
    “你和我一起行动。”
    “干什么?”
    “找那个'小包’。”
    “什么?”
    “听着,从目前情况看来,似乎谁也没找到那个'小包’。也就是说,它正藏在某个
地方。我们就找它!”
    “可是,到哪儿去找呢?”
    “就在这房间里。”
    哲夫瞪圆了眼晴说:
    “在这儿?可是这里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呀……”“知道!可我总觉得是藏在这里。
而且,如果不在这里,也就没地方可找了。我们只好把赌注押在这里了。”智生看着他们
俩说:“家里说不定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明天不去上学也要受批评……”“那有什么关
系!”
    “就是嘛!”量
    “好。”智生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说:“咱们开始行动吧!周平,摄影棚的电话号码
就在那儿,问清楚地方,你就去吧!”
    “知道了。”
    “咱们俩也……”
    “怎么个找法?”
    “怎么也不怎么,”智生慢慢地环视了一道整个房间,说道:“犄角旮旯,全都搜一
道。”
    “实在对不起。”头缠绷带的司机低着头说。
    “知道了。好了,你休息吧!”滨口说:“还有,这件事你别对任何人讲。知道吗?”
    “是。”
    司机走了以后,滨口开始拨电话,等了半天,对方才接电话。’“你是谁?深更半夜
里来电话!”
    “是我。关根,你别发这么大的火。”
    “经理!对……对不起。”
    “没什么。事态稍微有点变化。”
    “您的意思是说……”
    “胖子绑架了那个小女孩。”
    “您说什么?”关根沉默了片刻:“这么说,他们也在找那个'小包’?”
    “对。大概那个家伙是胖子手下的人。'小包’也准是他们那一伙的货。”
    “这么说,咱们得把它找回来?”
    “对。我们搞到那个小包,不单单可以嫌一笔,还能给胖子一点颜色看看。”
    “的确这样。”
    “你听着!我想搞到那个小包。”
    “明白,我立刻就采取措施。”
    “拜托了。不过,现在暂时先别动手。”
    “为什么?”
    “现在他们一定向目高会提出要求,用小包赎回姑娘。所以,你去监视目高会!如果
他们有,肯定会交出来。”
    “抓住这个机会……”
    “就把它抓在手里。”
    “明白了。不过,如果是这样,目高会也不可能老老实实交出来吧!”
    “目高会,存在不存在都没关系。”
    “不过,那个小姑娘呢?”
    “没尝到味就让她死了,未免有点可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她顶不了货呀!”
    “我懂了。”
    滨口放下电话,打了个大哈欠。
    “那个小包放在什么地方了?”
    阿泉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可是,她回答什么好呢?
    “那个小包,本来是我的。”博士接着说:“送贷的人弄错了,结果落入你们手中。
所以你不还给我可不好办呀!”
    “你们以为我拿着?”
    “当然是你拿着。”
    “我没拿着。’”
    “已经交给滨口了?”
    “不,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小包。”
    “东西不见了?不过,市场上还没见到。看来,一定卡在某个地方了。”
    “不过,我真的不知道。”
    “那玩艺儿可值二亿多元呀!”博士根本不理睬阿泉的话,接着说:“你想藏也藏不
住,这可是生命悠关的玩艺儿。”
    “我根本就没藏。”
    “我已经派了人给你们的人去送信。拿包来就放你回去,你手下的人肯定会拿出来。”
    “我根本没有……”
    “如果已经交到滨口手里,那你只好认例霉了。牺牲你这么一个人,他可满不在乎。”
    “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不告诉我?你说了就立刻放你回去。如果你承认已经交给滨口了,那也行,我去
要回来。怎么样?”
    “那种小包,我根本没见过!”
    阿泉早已厌倦了这种强加于人的说话方式。博士沉默了片刻,他站起来说:“好吧,
我让你尝尝滋味!”
    二
    阿泉被两个人夹在当中,下楼梯走向地下室,眼前晃动着博士高大的身躯。大约到地
下二层肘,他们来到一条狭窄的通路。四周是光秃秃的,寒气袭人。里面传出一阵阵轰鸣
的回响,当当地响着,象是锤子在敲打铁板。路的尽头是个大铁门。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
来的。
    博士敲了敲门,一只眼睛从门中间的小窗口向外看了一眼,门立刻打开了。这是一个
细长形状的房间,一片昏暗。进门处有一个长长的台子把房间隔开,在里面的正面墙壁上
挂着一块白色人形靶,灯光只照在这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博士的声音回响着。
    “知道,是射击场吧?”
    “一点儿不错。”博土指了指一个拿着枪正在射击的人说:“他教我的部下射击。手
枪、步枪、机枪,无论什么枪,他都是百发百中。如今,整个日本恐怕也难找到几个人能
跟他比试高低。”
    博士洋洋得意。那个人个子小得出奇,但肩膀宽阔,胸脯结实,头发剪成运动头,象
个运动员或是自卫队员。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只枪身很长的手枪。
    “露一手给她看看。”博土说,
    “用哪种枪?”他问。
    “手枪……对,就用汤姆森吧!”
    “明白了。”那人把手枪放在台子上,定到里面的枪架旁,拿过来一支汤姆森轻机枪。
    “见过吗?”
    “啊,在电视上看见过。”
    “这是开发西部时顶好的产品,西部剧里总少不了它。”
    那人推上细长的弹夹,博士又问阿泉:
    “小包在什么地方?”
    稍稍停了一会儿,阿泉回答说:“不知道。”
    博士向两个喽罗点了点头。于是,阿泉又被那两个人架着胳膊,带到了房间的尽头。
他们来到手脚向外张开的人形靶前。它的心脏部位上弹痕累累。
    “过来!”
    既然竭尽全力也敌不过那两个人的力气,她绝望了。阿泉被拽到靶子前面。
    “你要干什么?”
    当她喊起来时,手脚已经被皮带捆在了人形靶上。正前方,大约离二十米远,可以看
到博士笨重的身躯和神枪手站在那里。
    我成了靶子……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听着!别动!”博土的声音回响着传了过来。
    这是一场恶梦吧……这不会是现实。阿泉的眼睛清楚地看到,正前方的那个人朝自己
举起了枪。
    红光闪烁,枪声在混凝土墙壁上撞击着发出回晌。“咣”一声,她感到震了一下,闻
到一般火药味。向旁边一看,在窝她仅仅十厘米的位置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新的弹痕。接
着又一发,这次打到了另外一侧,距离还不到十厘米,实际连五厘米都不到。她甚至感到
飞贱的木屑碰到了她的脸颊。
    接着,那人又连着打了四枪,声音刺耳。阿泉不禁闭上眼睛把脸扭向一旁。最后一发
子弹擦着她的右颊飞了过去。
    阿泉大叫一声。她立刻感到脸疼得象火烧一样。
    “不是叫你别动吗?”她听到了博士慢悠悠的说话声。
    “你再动,脑袋就要搬家了。”
    射手端起了机枪。阿泉的额头冒出汗珠。机枪也能打得那么准吗?她以前曾在书上读
过,有个窃国大盗绰号叫机关枪凯利,可以用机枪打中三十米开外的牛奶瓶。可是……阿
泉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一阵刺耳的轰鸣声在阿泉身边回响,靶盘上嵌进了一颗颗子弹。木片横飞,粉沫四溅。
她感觉受到一阵冲击,似乎自己的身体巳被子弹穿透。
    “别打了!停下!”她不禁大叫起来。但喊声淹没在枪声之中。突然,枪声停止了,
打三十发子弹,实际只用了不到五、六秒钟的时间,但阿泉却感到象是熬了好几分钟。博
士手下的两个人走过来,解开了绑在她手脚上的皮带。她身子一晃,几乎跌倒。她竭力站
了起来,努力挺着不让两膝膝盖打颤,迈出了一步。回头一看,靶子已经千疮百孔,而且
靶子上两腿之间也有弹痕。阿泉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裙子,布已经破烂不堪,象是烧焦了一
样。
    阿泉紧咬双唇。——我绝不投降!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感觉怎么样?”博士说话的口气依然十分严肃:“这种滋味可难得啊!”
    “对,确实如此。”阿泉回敬他说。
    “到休息时间了。他俩带你到你的房间去。”
    离开博士以后,阿泉又被那两个人抓着胳膊走出了地下室。她被带进一间宛如饭店客
房似的房间,里面摆着软床,还有浴室和厕所。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其它多余的东西,
门外有人看守,这一点和饭店不同。至于住宿费,那就无须多说了。
    当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感到有了一线希望。前景虽难以预测,但现在可以休息!
刚才出了一身冷汗,脊背上粘乎乎的很不好受。她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流出了热水。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走到床边脱了衣服,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她感到,自己已
经死里逃生。
    天生不认输的脾气又开始发作了。我决不能死!我要跟你们斗到底!
    摄影棚里简宣分辨不出前后左右。周平在里面转来转去,一会儿被电线绊一绊,一会
儿头又撞在照明灯上,很不顺当。
    “畜生!”他气得朝身边的布景踢了一脚。结果,椰子树断了。他赶紧看了看周围,
似乎没有人发现,于是慌忙离开了。真所谓塞翁失马,当他跑到另一套布景旁边时,突然
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好,笑一下,手放在耳朵边!”
    “这下可好了,可让我抓住了。再不能让你逃掉。
    你走到哪儿,我一定咬住不放!”
    周平这下可来了精神,可又不能真的上去“咬住她”。
    他稍微拉开点距离,监视着那一堂布景,最后选定一个角落,站在可口可乐和香烟的
自动贩卖机和公用电话附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来走去。
    “好了,您辛苦了。”
    是真勇美的声音。她的工作结束了?他刚一探头,发现真勇美已经离开那一堂布景向
这边走来。周平慌忙躲到可口可乐贩卖机后面。一般来说,她早该看见他了。但真勇美刚
从光线很强的照明灯下走出来,所以没有发现躲在黑暗角落里的周平。
    周平偷偷一看,真勇美正在拨公用电话。他俩相距还不到两米远。
    “喂!喂,我是真勇美。”
    周平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
    “对,刚才有三个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周平十分生气。
    “什么?你说什么?”真勇美大声说着,接着又慌忙低了声音说:“绑架?把那个孩
子?你究竞在说什么?”真勇美显得士分慌张。
    “是,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好,再见。”
    真勇美转身定回到布景旁边,对一个象是助手的人交代了几句。好,正好!周平偷偷
笑了。她好象要去找她的同伙。
    没想到这么快就达到了目的。真是幸运!
    “阿泉,我马上就去救你!”他低声自语。看见真勇美急急忙忙走向门口,他立刻跟
了上去。
    真勇美走出摄影棚,快步来到大街上,突然站住不动了,东张西望,似乎有些犹豫不
决。右边是铁路车站,左边是地铁车站。周平手里拿着零钱做好了准备,不管她朝哪边走,
他随时都能买到车票。
    “还磨蹭什么?”他冲着一动不动的真勇美的后影,着急地发着牢骚。突然,真勇美
举手叫住了一辆出租车。
    “糟糕!”她东张西望原来是在等出租汽车。周平眼看着飞驰而去的出租汽车,打算
自己也坐车追上去。可是等了半天,一辆空车也没等来,而真男美乘坐的汽车转眼之间已
经无影无踪。
    “真把我累死了!”哲夫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快干吧!”智生提醒他说:“这可关系到阿泉的性命碍…”“喂,我知道!”
    他们把所有的角落都搜了一遍。鞋箱子已经翻过来,抽屉全都拉出来找了一道,甚至
收音机和电视机的后盖也都拆下来查了一通。光为这些,他们已经费了不少精力。
    “公寓的房间再小些就好了。”他们不切实际地乱发牢骚。正当他们查找时,电话铃
响了。
    “喂,电话!”哲夫说。
    “你去接!”
    “在哪儿响呢?”智生巡视了一下房间,电话铃的响声发闷,好象患了感冒。
    “在那把倒了的沙发旁边,软垫下面!”
    “阿,知道了。”智生拿开座垫,抄起电话。
    “是。啊,你是周平吗?什么,跟丢了!真够呛。那有什么办法呀。好了,你回来吧。
哦,知道了。”说完放下了电话。
    “她跑掉了?”
    “好象是。跟踪并不象想象的那么容易啊!”
    “搜查也不简单啊!”
    “一点儿不错。我们歇一会儿吧!”智生把软垫放在地上,坐了下来。
    “哎呀,到底藏在哪儿了呢?”
    “你真以为藏在达儿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们也只能在这儿找,你说呢?”
    “喂……”
    “而乓我认为就在这儿,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智生站了起来,又巡视了一遍客厅。
    “找了这半天,还没找到,一定藏在一个人们意料不到的地方。——对,咱们光找犄
角旮旯,说不定就放在很显眼的地方。”
    “是那封被偷走的信吗?显眼的地方我们也都找过了呀!”
    “有的地方我们准是并没留心查找。”
    “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呢?……”智生伸了个懒腰说:“我去洗把脸。”
    进了洗脸间,他用冷水洗了洗脸。——这里有没有头发水?在家里时,他常用头发水
消除困倦。他打开镜子门一看,里面摆满了阿拉密男用化妆品。
    “真是喜爱外国货!”他想着,伸手就去拿那瓶头发水。突然,他的手停住了,那里
面单单有一瓶有发水是国产货。
    “不对!”
    如果小包是海洛因或其它毒品,那它不一定仍然保留着小包的形式藏着。譬如说,也
可以采取溶液的形式……智生拿起那瓶头发水,打开盖,倒在手上一些。
    周平不想立刻回公寓,又不甘心地回到了摄影棚。已经半夜了,可这里仍然在工作。
    “这些人和我们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他走到刚才真勇美拍摄的那台布景旁边,发现照明灯还亮着,一个好象是助手的小伙
子正在吸烟。难道她还要回来?
    “你有什么事?”助手发现了周平,问他。
    “啊?啊,冈崎真勇美……”
    “刚则出去。”
    “还回来吗?”
    “不回来可麻烦了,工作还没结束呢!”
    “是吗?”周平这下放心了,看来还有希望。
    “你找她有事吗?”
    “哎,是。我很喜欢先生拍的照片。”他信口搪塞。
    “是吗?喜欢我们老师的人真是样样俱全阿!”
    “真的吗?”
    “对,她是个女的,却有许多女人狂热地追随她,又不是为了拍裸体照片当模特儿。
她的作品和男摄影师拍的裸体像总是有些不同。女人看了以后十分欣赏,也许是打算搞同
性恋吧!”
    “碍…”
    周平不知所措,脸胀得通红。他不习惯听这种话题。
    “不过,我们老师是有点男人气质,不象个女人。他的男朋友也都不同寻常,有开卡
车的司机,有打零工的阿叔,最近又有一个便衣警察。”
    “便衣警察?”
    “也就是警察,就是巡警呀!”
    “警察?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喂;听说是姓黑木。”
    “黑木!”
    不就是那个死缠住阿泉不被的警察吗?就是他带来了真勇美,而这个真勇美原来是个
冒牌货。
    “打搅你了。”周平飞快地离开了摄影棚。
    三
    阿泉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忽然,她被人摇晃醒了,睁开了眼睛。
    “啊!”
    白大褂裹着巨大的身躯,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胖子正低头瞧着她。
    “睡得很香啊!”
    阿泉从床上爬起来说:“我睡了多长时间?”
    “刚好一个小时,规定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
    “休息?”
    “已经到时间了。我再问你一次,小包在什么地方?”
    阿泉叹了口气说'
    “我已经说过多次了,我不知道!”
    博士摇了摇头。
    “太遗憾了。这完全是为了你呀!”
    “你为什么总以为我知道呢?”
    “你这样坚持说不知道,我倒是非常高兴。”
    “请你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以为那个小包在我手里?”
    博士慢慢地转过笨重的身躯,定出了房间。阿泉冲着他他的背影大喊:“你这胡搅蛮
缠的家伙!你还是戴上助听器吧!”
    门打开了,刚才那两个人闯了进来。这回他们手里拿着皮绳。
    “你们要干什么?”阿泉吓得急忙往后退。这两个人都很象精神病医院的护士,穿着
白色短外衣,身材魁梧。不过,必须向读者交代清楚,阿泉可没进过精神病医院,只在电
视中见到过而已。她为防备万一,大声喊叫着:“住手!”
    “哎——!”两个人大打出手。转眼之间,不容分说,她就已经被制服了。她根本不
是他们的对手。她的两手被扭在胸前,手腕被皮绳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
    “疼死了!”她拼命逞强,但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有点心灰意冷。他们强拉硬扯地把
她按到浴室,让她站在空空的浴缸里。
    “我刚才已经洗过澡了!”
    他们对阿泉的话充耳不闻。其中一个人拽起阿泉捆绑着的双手,拴在淋浴喷头上。
    水攻?潜水时,我可以在水里憋三十秒钟!我不怕!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水从头顶上流了下来。顷刻之间,浑身湿透了。刚洗过
温水澡,暖和了一点,这下可要感冒了。她尽量不喝水,拼命忍耐着,喘气的时候,设法
把头伸到水流外面。突然,水停了!
    “喂?”
    这就完了?她并没感到泄气,倒是觉得似乎是一场虚惊。
    “过来!”
    一个家伙把她的两只手从喷头上解下来,叫她出来。
    “地毯该湿了!”
    他们根本不听阿泉的话,把落汤鸡似的阿泉带到屋子外面,又把她领到隔壁房间,这
间屋子空空如也,真是什么也没有,冷森森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笨重躯体象一座铜像立
在房屋正中央。
    “啊!”博土一看见阿泉,立刻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
    “象是接受洗礼一样啊!”
    “习我绝对不要你这样的教父!”
    “不过,湿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倒有些姿色,看起来挺漂亮。”
    “给我淋水,就为了这个吗?”
    “不,不是。这回你该说出来那个小包在什么地方了吧!”
    阿泉以牙还牙地回敬他说:“这件衣服已经该洗了,刚好洗个痛快!”
    博士高兴地笑着说:“你才是我要寻求的女性!你的乐趣还在后头呢L”他看了一眼
交荡荡的房间说:“这里什么设备也没有,你好好休息吧!”
    博士笨重的身躯和那两个家伙刚消失在门外,门就关上了。阿泉一个人被留在空荡荡
的灰色房屋里。他们究竟打算于什么?手腕被牢牢地捆着,手麻木了。她挪动了两下,但
一点儿也松动不了。
    “真讨厌!”
    突然,她听到头顶上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什么?”
    顶棚上有一个通风口样的孔,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是空调机的声音吧?她走到它的
正下方,向上看着。突然,一股寒气吹了下来。阿泉慌忙跳到旁边。是冷风!这么冷的房
间还吹冷风……“原来是这样;”他们想用强烈的冷风来吹我这浑身湿透的身体——说不
定会冻死。阿泉退到墙角,冷风已经吹到脚下。
    “啊,你们几个在这儿呢!”黑木看见智生和哲夫,微笑着说。
    “你们那个伙伴呢?”
    “刚出去。”
    “哎……阿泉在家吗?”
    智生稍稍犹豫了一下说:“她被绑架了。”
    “你说什么?”
    “被一个叫什么'胖子’的家伙绑架了。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什么时候绑架的?”
    智生大致说了说情况。
    “这下可糟糕了。”
    “黑木先生,现在已经来不及通知警察局了,就让我们干吧!”
    “不过……”
    “他们想要的不就是那个'小包’吗,只要有了它……”“可是,那玩艺在哪儿呢?
钻进来的那家伙已经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我觉得我找到了。”
    黑木呆呆地瞧着智生。
    “真,真的吗?”
    “你来一下。”智生把黑木领到了洗脸间。
    “你看,你不觉得奇怪吗?阿泉的父亲特别喜欢外国货,而这里单单有一瓶国产的头
发水。所谓小包,大概是指海浴因吧……”“很可能。”
    “光找小包恐怕难以找到,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如果把它化成溶液保存起
来……”“变成液体……这么说,那瓶头发水……”“我也是这么想……”智生的话音未
落,周平一下子闯进屋来喊道:“喂,等一下!”
    “周平!怎么回事?”哲夫吃了一惊。“你这么气势汹汹的……”“喂,智生!这个
家伙和那个女摄影师是一丘之貉。”
    黑木突然后退了一步,拔出了手枪。
    “不许动!我要开枪了!”
    “你这家伙!”周平满不在乎地看着枪口,智生拦住了他。
    “喂,别蛮干I他真要开枪呀!”
    “这还用说!快,闪开!”黑木端着手枪,伸手取下了那瓶国产头发水说:“他妈的!
真他妈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呀!喂,不想找死就快躲开!”
    “你这个混蛋!”周平气得满脸通红。如果不是智生和哲夫两人死死地拦住胳膊不放,
他真会扑向黑木。
    “诸位,辛苦了!”黑木挖苦地微笑着说:“这回可帮了我的大忙!”
    “你一直在找那个小包吧!”智生问道:“它怎么跑到阿泉父亲手里的?”
    “在机场时,是我接过了那个小包。可那时侦察毒品的警察紧盯着,情况很危险。这
时有一个人和我擦肩而过,我就把这个小包悄悄地塞进他的手提包里了。他就是这位星先
生。”
    “这么说,阿泉的父亲并不是送货的罗?”
    “那还用说!后来,我被检查毒品的警察叫住了。当然,他很快就放了我,可那个带
着宝贝小包的家伙却不见了。正当我拼命四处搜寻时,听说机场外边出了什么交通事故。
我赶过去一看,那家伙已被拖车轧死了。但那时我已经没法定近事故现常后来,我又到警
察署去查对死者的遗物,可那个小包已经不知去向。”
    “所以你就以为藏在这里了?”
    “从我把小包塞到他的提包里到他被轧死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定把小包交给了另外一
个人。这个人只能是他的女儿,或是那个叫真勇美的情人。所以我就到这儿来了。”黑木
又掂了掂手里的那瓶头发水说:“没了这个东西,我差点儿让胖子那家伙给宰了。这回我
可拣了一条命。谢谢你们!”
    “亏你还是个警察!混账东西!”
    “当警察,月薪寥寥无几,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你们都老实呆着!动一动就要你们的
命!”
    “阿泉能平安地放回来吗?”
    “这要看胖子高兴不高兴了。好,告辞了!”
    黑木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喂!快追!”周平突然站了起来。
    “算了,他手里有枪!”
    “那我们怎么办?”
    “快和佐久间联系。”
    “那家伙可就跑掉了!”
    “那个女摄影师怎么样了?”
    “还在摄影棚里!”
    “那我们就把那个女人抓起来!”
    周平脸上露出喜色说:“对,她又没有手枪!”
    “哲夫,快结佐久间打电话!”
    “是!”
    在哲夫结佐久间打电话时,周平十分遗憾地说:“真太可恨了,那么重要的东西被那
家伙抢走了。”
    智生突然吃吃地笑出了声。
    “喂,你笑什么?”
    “啊?啊,真没想到黑木那家伙那么容易上当。”
    “你说什么?”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闯了进来,所以……”“哎?这么说……”“他带着那个小
瓶去见胖子,可要挨训斥了。那瓶子里装的可是真正的头发水!”
    黑木飞快地跑出了公寓。
    “啊,太好了,这下可得救了!”他又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头发水瓶。
    “太好了!”
    他刚要拉开车门上车,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喂,警察!”
    当他吃惊地回头看时,几个人向他扑了过来,“干什么!喂,你们……”没等他抽出
手枪,霎那之间,黑木已经被打倒在路上。
    室内温度慢慢地而又确确实实地不断下降,阿泉已经沿着房间墙壁在房子里跑了几百
圈。
    “我已经跑了多少公里了?”她喘着粗气嘟哝着。她一直在不断地运动,但身上却冷
极了。每呼吸一下,鼻子和喉咙都疼得钻心。
    “加紧活动,停下来就要冻死了。”她不断提醒自己,然而手和脚都只是在机械地运
动。一旦停下来,她就可能睡着而冻死了。”
    “我绝不能这么死去!”
    她的心脏似乎快要跳出来了。倒不如睡着冻死了更舒服些……”“混帐!”她大声咒
骂,摇了摇头:“你才十七岁,今后还要恋爱,结婚呢!现在死了太不值得了。”
    象参加马拉松赛跑的运动员快跑到终点时那样,她摇摇晃晃地继续跑着。
    “啊!”她叫了一声倒在了地板上。腿抽筋了。右腿的小腿肚变得僵硬。
    “不行,如果不赶快站起来……”她模了摸抽筋的腿,象尸体一样冰冷。她没有摸过
死人。不过,全身已冻得冰凉了。
    “畜生!哎!”她用捆绑着的双手拼命地揉着,忍着疼痛,努力试图把腿伸开,但无
论如何也恢复不过来。
    “难道就没救了?”
    阿泉坐到地板上,背靠着墙壁,肩膀一上一下地喘着气。啊,休息是一件多么轻松的
事啊!坐下以后,位置变得更低,她觉得寒冷正在慢慢地早透她的全身。过不了多会儿,
她的身体就会变得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到那时,她可能再也感觉不到寒冷,睡着了……
你干得很不错,阿泉!你已经尽最大努力做了挣扎。就这样吧,该好好休息了。
    冻死?——她曾听说过,这是最舒服的一种死法。果真如此吗?可是,她似乎在某本
书上看到,冻死的人常常自己把衣服脱掉。她当时就想,人们自然会怀疑,为什么感觉冷
还要脱衣服。但是据说当温度达到极限时,冷和热变得毫无区别,正如用干冰可以烫伤人
一样,这是一种感觉上的错乱。这该是多么难堪呀!
    然而,现在我的手被捆着,想脱也脱不了。——多谢热心关怀!我真得感谢他们了!
    “啊,变暖和了……”冷气停了?怎么还听到空调运转的声音呢?也许他们可怜我,
给吹进一点儿热风?阿泉突然醒悟——她已经快睡着了。
    “不行!要清醒!快,站起来!”她拼命摇着头。房间变得清晰了。刚才,她的眼睛
已经不知不觉地朦胧了。
    “绝对不能死!一定要坚持住!”阿泉手被捆着,腿还在抽筋。她背靠着墙,极力想
站起来。但她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在屋子中间。冷气从正上方直接吹到了她身上,她浑
身抖了一下。这样一来,她反而一时清醒过来。阿泉向屋角爬去,后背靠在墙角上,勉强
站了起来。
    “这次可再才能倒下去了!”阿泉慢慢地在屋子里跑起来。不,她本人觉得是在跑,
无奈右腿抽筋,只好拖着脚跑,实际上,比平时走路还慢。尽管如此,身体发木的关节慢
慢活动开了——我能挺得住,完全没问题!
    突然,空调的声音停止了。她停住脚步抬头一看,门打开了。
    “哎呀!简直令人无法相信!”博士苦笑着说:“你真是拼命专家。”
    “到休息时间了?”
    “休息一小时,然后我再来看你。”他转过身对那两个手下人说:“喂,把她带到隔
壁房间去。”
    那两个人要去搀她的胳膊,阿泉一下子挣脱了。她说:“我自己能走!给我解开手上
的皮绳!”
    博土摇晃着笨重的身躯,大笑着说:
    “真是个了不起的丫头!”
    阿泉拖着右腿回到了隔壁房间。他们都离开房间后,阿泉进到浴室,在浴缸里放满了
热水。手伸进热水里以后,麻木的双手逐渐恢复了知觉。
    “啊,我还活着!”阿泉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她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口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
    “干什么?还没到一个小时!”阿泉发着牢骚走出浴室一看,刚才在大门口见到的那
个护士模样的女人手里端着一个特别大的盘子走了进来。
    “该吃饭了!”那个女人把盘子放在床上说:“三十分钟以后我来取走。”说完走了
出去。
    “饭里会不会掺了毒药?”她掀开上面盖着的布,咽了一口唾沫。餐盘里有桔子汁,
玉米汤、刚刚烧好的嫩牛排、沙拉子、甚至还有冰淇淋和咖啡。
    “有毒我也要吃!”阿泉贪婪地喝了热汤。她感到身体内立刻象燃起了一把火,一块
牛排转眼之间也吃个精光。她吃得实在太快了,等到吃冰淇淋时,它几乎还都没化开,连
咖啡也还滚烫。这时澡盆里的热水正好放满了。阿泉脱去了皱巴巴的衣服,光着身子跳到
澡盆里。
    “真烫!”她强忍着。冻得冰冷的身体慢慢地暖和起来了。阿泉还从来没有体验过洗
澡是这么舒服。那只抽筋的腿也不知不觉恢复过来了。
    “不过,这种舒服不会持续很久!”
    等这一个小时的休息结束以后,不知道又会有什么鬼把戏在等着她。
    那个自称博士的人究竞是什么人呢?也许是个虐待狂?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支为什么特意让牺牲品休息呢?这太奇怪了。他也许是打算长时
间的折磨和捉弄人吧?不过,最后大概总要被杀掉。这顿丰盛的饭菜也许正是给死囚犯人
的最后一顿“送行饭”吧。
    必须想点办法!身体暖和了以后,要努力恢复精神。即使把藏小包的地方告诉博士—
—假如知道的话——他也绝不会放我回去。宛如小描捉弄老鼠一样,他要先戏弄她,直到
看着她见阎王。
    再说,她也不一定准能承受以后的折磨。说不定这一回真要死了……“对!”正象一
切小说的主人公一样,她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个好主意。不管成功与否,不是你死,就
是我活,试试看吧!反正也是死,那就拼到底吧!
    四
    门开了,冈崎真勇美走了进来。
    “哎呀!你们三个人还都没回家?”
    “哎……”
    “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的话,家里的人会不放心呀!”
    真勇美放下了肩上的挂包说:“啊,累死了。”
    “你腰痛吗?”智生问她,
    “喂,没办法呀!你们知道,这是个消耗体力的活儿,摄影时常要弯着腰。”
    “周平很会按摩,是吧?”
    “哎,在家里常结爸爸妈妈按摩。”说着,他活动着两只手说:“您要不要试试?”
    “谢谢!不过,我不用按摩。”真勇美笑笑说:“洗个澡,第二天就全好了。”
    “啊呀,您别客气呀!”周平朝真男美走过来说:“很简单!”
    他抓住了真勇美的手。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扭身,一使劲,真勇美已经翻了个身,
摔到地板上。
    “啊呀!好痛!”
    “怎么样,很见效吧?”
    “你,你们要干什么!”她刚站起来,就又被弄了个背胯。
    “啊呀!”真勇美疼得大叫一声,再次摔了一该,跌倒在沙发上。
    “住手!住手!你们为什么这样……”
    “混账东西!”周平此时大显身手。他猛地跳过沙发,把刚要站起身来的真勇美一下
子提起来,又把她的腰扭过来。
    “别打了!我害伯呀!”真勇美凄惨地叫喊着,身体被抛到半空中,干干脆脆地摔在
了没铺地毯的地板上。
    她哼了一声,昏过去了。
    “这算什么!真不经打!”周平喘着气说。
    “昏过去了。智生,怎么办?”
    “事态紧急,哲夫,去洗脸间打桶水来。”
    “好。”哲夫立刻去了洗脸间。正在这时,门打开了,佐久间先生走进了来。”
    “怎么了?”
    “啊,佐久间先生。她躺在这儿。”
    “好,我来问她!”
    “等一下!”周平插嘴说:“这个由我来干,你们看着我的吧!”
    哲夫提着水桶走出来,冲着失去知觉的真勇美的脸泼了过去。
    “啊呀!”真勇美一下于坐起来,两眼瞧着围着她的四个人。
    “你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喂,你听着!”佐久间一开口立刻显出了威力:“没时间跟你废话,快说,阿泉在
哪儿?”
    “不知道,我不知道!”
    突然,周平把真勇美提了起来。转眼之间,真勇美的身体打着弯一下子摔到了几米以
外。着地时的冲击力着实够大——她没有火箭那种防反冲装置。
    “哦,干得漂亮!”佐久间很佩服。
    “你快说,阿泉在什么地方?”
    真勇美好不容易抬起身说:“我不知道。”
    周平一下子揪住她的脖领子,她又喊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呀!”
    “你说不说?”
    “在……在……在胖子那儿。”
    “什么地方?”
    “可能是在奥多摩一带……是在山里。”
    “你带路!”
    “啊?可是,我不认识呀!我只去过两三回。”
    “你还想挨摔吗?”
    “不,我害伯。”
    “那日好。你快站起来,到下面去上车,快!”
    “可是,我上次去的时候是白天,这么黑的天……”“要是中途迷路的话,就让周平
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好,走吧!”三个人齐声说道。
    “不,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别去了吧!”佐久间说完,智生摇了摇头说:“我们早就
说过了,为了阿泉,我们不惜牺牲生命。我们去吧!正好路上给你讲讲事情的真相。”
    佐久间稍稍考虑了一下说:“我懂了,你们都是好样的。一起去吧!”
    “目高会别的人呢?”
    “阿武开车,英树留在事务所,随时准备接应。”
    “那就叫英树快到这里来拿东西吧!”
    “来拿什么?”
    “海洛因!”智生极其认真地说。
    “我把盘子拿走啦!”那女人走进门来说道。她正拿着空盘子准备回去,忽然听到浴
室里有流水声,停住了脚步。
    水正从浴室里往外流。
    “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了?……喂!”
    没听到回音。那女人把餐盘放下,打开了洗脸间的门。
    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的阿泉用尽全力朝那女人肚子上打去。
    “哎哟!”
    趁那女人呻吟着弯下腰时,阿泉又猛踢一脚,那女人扑通一声向后倒去。
    “哼,这么不经打!”阿泉这是第一次打人,手里没有任何家伙,只好徒手干,结果
还挺见效。
    “快,没时间了!”阿泉脱下女护土的衣服,套在自己千疮百孔的衣服外面。好,只
要穿着这身衣服走出去,外面是一片漆黑,很有可能逃出去。她撕了一条床单布,把女人
的手脚捆了个结实,然后拿起盘子,悄悄打开了房门。
    走廊上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他们也许认为阿泉已经没有力气逃跑,连个警卫也没安排。
阿泉锁上了门,思量着左右两边的方向。根据记忆,她决定朝左边走。
    “如果有后门的话,……”她快步沿着走廊走去。当她来到拐角处时,忽然听到有入
说话,她吃惊地站住了。博士的笑声传了过来,她慌忙四下里看了一下,近处只有一扇门。
    但愿门没锁着!但愿屋里没有任何人!但愿不被发观!
    她近似荒唐地祈祷着,快步跑向门口,一拧把手,门开了。她赶紧闪进屋里,顺手关
上了门。屋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看来,刚才她的三个祈祷都实现了,外面的脚步声经
过门前,惭渐远去了。阿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刚才过去的一定是博士和他的那两个喽罗!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可能已经到了。这么说,
自己逃跑的事马上就要被他们发现。这样一来,前门和后门都难以逃出。
    她侧耳一听,从自己刚才呆过的房间附近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从
门前过去了——他们发现了那个女人。
    阿泉思索营,该怎么逃出去呢?他们首先要查对—下她是否已经离开这座房子。如果
知道她还没有逃出这座房子,他们就会仔细地搜查每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虽然有些危险,但仍有必要开灯看一下。她模到门边,
找到了开关。
    手术室!这里原来是手术室!屋顶上装着无影灯,房间里安放着手术台,还有一个小
型手推车,上面摆放着许多手术器具。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房屋中间,油漆地板十分光滑,清洁而明亮,涂成谈绿颜色。阿泉
自己从未做过任何手术,就连扁桃腺和盲肠也还健在——这种说法也许有点奇怪。只是在
中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骑着自行车在十字路口被一辆闯红灯急驰而来的面包车撞倒,
脚摔破了,她被拉到了附近的医院急救,缝了几针。在她的印象中,那个手术室和眼前的
这个房间完全一样。
    那时,爸爸脸色苍白,比我还紧张。
    可是,这个胖子,自称博士的家伙,他不是医生,可又为什么搞来这些设备……如果
说是小孩过家家玩儿,这“玩具”未免过分昂贵了。
    她看了一眼装满手术器具的手推车,上面摆满了手术刀、剪子、锯和钻,全都撩拭得
闪闪发光。那种冰冷的光芒,真使人有些不寒而栗,里面还有一道门,她悄悄打开,开灯
一看,象是医生准备手术的休息间。正面装着洗手台,右边的玻璃橱内放着些瓶子,左边
墙上挂着一块白玻璃板,上面写着:“手术计划”。真够齐全呀!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吓得她几乎喊出声来。手术计划的内容是“患者:星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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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省薄?
    “——魔鬼!”她不禁喊了出来,声音直发颤。看来,那家伙打算活活解剖我!
    “快跑!必须赶快从这里逃出去!”她转过身,正好面对大玻璃橱,阿泉惨叫一声,
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来,站在那里象冻僵了一样。
    阿泉看到眼前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那里面,一个用福尔马林溶液浸泡
着的男人头颅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这么说,黑木是为了搜查公寓,才接近阿泉的罗?”
    汽车奔驰在黑暗的公路上,佐久间问智生:“他是不是还想证实阿泉是否真与那个小
包有关?”
    智生开始叙述事件的经过。
    “所以,阿泉的父亲本来是事故死亡,可黑木偏要把它说成凶杀,好让阿泉真以为父
亲是运送毒品的人。”
    “真是个混账东西!残害无辜,制造混乱,在帮会的圈子里,这种人也是最卑鄙的!”
    “这家伙根本没有道德观念。总之,黑木也觉察到阿泉根本不知道那个小包的事。这
样一来,他就开始怀疑那个叫真勇美的女人了。他认为,她曾去机场接阿泉的爸爸,并从
他手里接过了那个小包,事实也正是这样。当她父亲想拿出送给真勇美的礼物时,发现了
那个小包。于是他就对真勇美说,这象是其它客人的东西,让她交给海关人员。可是,刚
和真勇美分手,她父亲就被拖车轧死了,引起了一阵风波,真勇美也赶快跑到出事地点去
了。结果,小包就一直放在她手里了。后来,她遵照阿泉父亲信中的意思,来到了阿泉的
公寓。”
    “结果,”佐久间显出吃惊的神情说:“那个被杀的女人是真正的真勇美?”
    “那还用说!是谁提出来说她是冒名顶替的呢?就是黑木!”
    “确实如此。那个叫真勇美的人大可怜了。”智生摇了摇头。
    “她没受过什么教育,长得也不漂亮,但心眼很好。阿泉喝醉了酒难受的时候,听说
她照顾得十分周到。”
    “她是带着那个小包到公寓来的吗?”
    “当然。对真勇美来说,这东西十分重要,是阿泉父亲给她的。当她知道包里的东西
是海洛因时,一定大吃一惊。”
    “她怎么能马上就知道那是诲洛因呢?”
    “我想她以前也许注射过这玩艺。她象是曾经经历过那种生活。”
    “你说话可真象个大人。”
    “您别逗我。”
    “对不起,继续说吧!”
    “我想,真勇美也一定为如何处理海洛因而感到为难。事到如今,再把海洛因交给警
察,一定会受到没完没了的盘问。把它扔掉吧,量又很大;真勇美也清楚地知道,那玩艺
价值千金。反过来说,丢失的人一定在拼命寻找。于是真男美决定暂时把海洛因藏起来。
如果以小包的形式保存起来,往后难免会被阿泉发现。所以,她就把海洛因化成很浓的液
体,然后倒掉了化妆瓶内的化妆水,在瓶子里装了海洛因溶液。”
    “可是,为什么那瓶国产的头发水……”“问题就在这儿。我很佩服她。真勇美这个
人头脑很聪明,真不愧是阿泉父亲的情人。真勇美把架子上摆着的阿拉密化妆瓶内的化妆
品全部换成了海洛因,然后又摆了一瓶毫不相干的国产头发水。”
    “究竟为什么呢?”
    真勇美想到了将来会有人来找海洛因。他搜到化妆品架时,发现只有一瓶化妆品的厂
家不同,一定会感到可疑而盯住不放。然而,当他打开瓶子一看真是头发水时,就会因此
而失望,不会有心思去检查其它所有的瓶子了。真勇美完全看透了这一点。”
    “这么说,黑木这家伙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了那是真正的头发水,一定快要气昏了。”
    佐久间愉快地关着。
    汽车已经奔驰在寂静的郊外公路上了。
    “这根本不可能!”黑木大叫着说。
    “你自己好好看看。”关根放下了那瓶头发水。黑木接过来,打开盖子,倒在手上—
些,看了看。
    “怎么样?”关相恶狠狠地说:“这是海洛因吗?”
    “畜生!”黑木把小瓶挥到地上。
    “那么,该怎么惩罚你呢?”
    “我……我可是个警察!你要干蠢事的话,警察局可不饶你!”
    关根冷笑着说,“瞧你那付惨像!声嘶力渴地叫什么?”
    黑木原来是被关根手下的人劫持到这儿来的。衣服已经撕破,脸也打肿了,已经没有
半点警察的威严。
    “你唆使我的两个年轻人绑架了目高会的人。你可给我们找了很多麻烦呀!”
    “这……这种事,我根本不知道!”
    “你别想蒙混过关。前几天,这两个当事人被警察抓去时,他们又看到你了,而且话
说得很肯定。警察局八成已经怀疑你了。”
    “这根本不可能!”
    “你不相信?你如果在这种时候销声匿迹,警察局可能更高兴呢!警察和胖子勾勾搭
搭,这种事要是暴露出来,舆论界决不会善罢于休。警察局会觉得你死了要比那体面得
多!”
    “喂,你听着!我们头绝对不会饶你!你记住!要是他知道我被你们弄死,这架也就
打大了!”
    “我看你还是歇会吧!你丢了那么多海洛因,他凭什么护着你?照现在的样子,反正
胖子也要把你捻死!你死了心吧!”
    黑木一下子泄了气,接着油泣起来。
    “求求你……饶了我吧,留我一条命……”“你别装蒜!”关根大声怒吼着:“我最
讨厌这种家伙!”
    关根给手下人递了个眼色,立刻上来两个人狠狠地抓住了黑木的胳膊,把他拖出门外。
    “求求你,饶过我吧!”
    黑木的喊声已经听不见了。关根哭丧着脸思索着。
    “这个畜生!我还以为已经弄到手,谁想到……这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板。”关
根忽然眉头一皱,问道:“喂,那个公寓还派人监视着吗?”
    “没有。”
    “混蛋!派个人盯着!快去!”
    “是!”手下的一个人慌忙跑出了房间。
    “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那些海洛因能值好几亿呢!”
    关根嘴里叨念着。
    五
    那真象是一场恶梦。玻璃橱中的架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容器,里面装着福尔马林溶
液抱着的人身体的各个部分。头、手、脚、心脏、胃……全都象是活的,令人毛骨悚然。
看上去,象蜡人一样的白色的头颅,似乎正要说话。
    阿泉拼命使自己镇静下来,走出了那问小屋。难道自己也要被摆放在这些架子上吗?
一想到这些,她又哆嗦起来。
    “我可不给这个疯子医生当试验品!”
    阿泉返回手术室,重新考虑自己该怎么办。突然,门打开了。她一转身,发现刚才被
她打倒的那个女人站在那里。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那女人一时好象没认出是阿泉。也许因为她穿着护土衣服的
缘故吧!阿泉立即跑到摆放着手术器具的平台旁边。
    “是你……”那女人认出了阿泉,立刻露出凶相向她扑过来。阿泉抓起手术刀,死盯
住那女人。她没打算扎死她,只是觉得空着两只手对付不了她。
    突然,那女人扑了过来。可能是脚在油漆地板上滑了一下,霎那问身体失去了平衡,
接着就象在水里游泳似地抱住了阿泉。
    “啊!”那女人低声叫了一声。阿泉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女人宣起身子,摇摇晃
晃地向后退。她左手捂住肚子。红色的血向外流淌;阿泉惊呆了,她看见手里拿着的手术
刀尖上沾着血迹。
    “我扎着她了……”
    她没有任何感觉。然而她居然……那女人又后退了两三步,然后倒在地板上。伤口可
能比想象得要深得多;“我……杀人了……”手术刀从手里掉在地上。阿泉跑到走廊上,
又一股劲儿地拼命向前跑着。她已经失去理智,只是一个劲儿地跑着。
    “在那儿!’”
    “找到了!”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事到如今,只好一股劲地朝
前跑,至于大门和后门在哪儿,她根本没时间思索。
    “别让她跑了!”声音越来越近。突然,她发现眼前就是大门,真让人不敢相信!拼
命地跑着跑着,没想到居然跑到了大门口。真是老天保佑!阿泉一口气跑到大门外。这时,
有人出现在阿泉面前,—拦住了去路,她来不及细看,脚被绊住,摔倒在地上。等她爬起
来时,后面追上来的几个人已经团团围住她。
    “这么说,偷偷溜进公寓,翻腾了个乱七八糟,这个人……”佐久间说,“还是那个
黑木吗?”
    “当然是他!他认为小包藏在那里,跑来寻找。”
    “杀害真勇美的人呢?”
    “也是黑木。”智生说。
    “我原来以为乱翻房间的人和杀害真勇美的凶手是两个人。找到宾勇美时,她刚刚被
杀。这就是说,犯人最初捆起了真勇美,搜查全屋,后来才把她杀掉。如果要杀她的话,
就该一开始就杀掉,根本没必要费这么大事。”
    “确实如此。”
    “实际上,黑木当初也并没想干掉真勇美,所以他只是把她捆起来,搜查全屋。可
是……”“什么?”
    “要找的东西没找到,正失望地走出房间时。遇到了麻烦事。”
    “麻烦事?”
    “我们三个人来了。”
    “噢?”
    “也就是说,我们看见黑木在门口站着。那是黑木刚从屋里出来。于是,黑木只得装
作比我们早来一步,正在门口等侯阿泉归来。”
    “你停一下。”佐久间有些疑惑不解地说:“也就是说,那时,那个叫真勇美的女人
还活着?”
    “对。”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杀的呢?”
    “后来,阿泉回来了,他又进了房间。就在这个时候,真勇美被杀了。”
    “你说什么?”
    “黑木声称,为了保留线索和证据,不许破坏现场,他就进到里面去了。那时,他用
随身带着的刀子杀死了真勇美,”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来告诉我们他发现了尸
体。”
    “那么说,他当着你们的面杀……”
    “是的,那时我也根本没觉察出来。现在想来,难怪她被杀不久呢!”
    “可是,黑木为什么不借冒着那么大的危险,非要杀死真勇美呢?”
    “那是因为他被认出来了。他虽然可以想办法遮住脸,但他的身材、形象、动作、服
装等这些方面部被真勇美牢牢记住了。事情过了几天以后,印象也许变得暖昧,见了面不
一定认出来。然而事情发生后才过了仅仅十分钟呀!再说又穿着同一件衣服。所以这家伙
认为自己肯定会被认出来。”
    “所以才杀死她?”
    “所以,假如不是因为我们在那儿碰见黑木,真勇美也许不至于遭到杀害。”
    “运气太不好了。
    “一点儿不错。那家伙还居然大模大样地报告了警察。就是这件事露了破绽。”
    “你指什么事?”
    “我一直觉得有些地方可疑,要是早想起这件事来,早就觉察到黑木是罪犯了。”
    “这是什么意思?”
    “黑木说真勇美被杀了,于是就给警察局打电话。当时屋里一团槽,电话被压在掉下
来的软垫下面,然而黑木却毫不犹豫而且不加思索地从那里拿出了电话机。这意味着,他
早就知道电话放在那儿。因为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的正是黑木自己!”
    “有道理!”
    “我总觉得不对头,但却一宣理不出头绪……如果早想到这一点,就不至于发展到这
一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佐久间瞟了一眼车外,对坐在助手座位上的真勇美说:“喂,还没到吗?”
    “前面就是山路了,顺着路一直爬到山上就到了。”真勇美不情愿地回答着。
    “好,阿武,开快点!”
    车速加快了。他开的不是目高会的那辆破车,而是真勇美的轿车。
    混凝土正灌进坑里。这个坑要比阿泉被扔进的那个坑深得多。
    “喂,够了!”关根手下的一个人朝搅拌机那面摇了手说:“足足有二米半深呢!”
    “饶了我吧……”黑木哀求着:“喂,求求你们了,救我吧!”
    “唉!”他点了点头,那两个人抓住黑木的胳膊,用尽全力猛地向前推了他一把。
    “啊J”黑木大叫了一声,身体抛向空中,掉进了混凝土泥浆中。接着,下面发出一
声比落水声沉闷的声响。白色的泥浆吞没了黑木的身躯。他伸出两只手,向空中抓着,但
这也只是极短暂的一瞬。没过多久,手也没下去了。混凝土泥浆静静地停止了流动,缓慢
地、扎扎实实地开始凝固。
    “完事了?”关根问刚进屋来的一个唆罗。
    “处理完了。”
    “好,刚才去公寓监视的人来了电话,目高会的人从公寓取走了什么东西,好象送到
目高会的事务所去了。”
    “是那个东西吗?”
    “很可能。去把它取来!”
    “是。不过,没关系吗?”
    “对,没关系。他们要是找麻烦,就收拾了他们。少一个目高会,老板并不在乎。”
    “懂了。”
    手下人走了以后,关根慢悠悠地抽起丁香烟。那个姑娘有点可怜,但这也是出于无奈。
这正是帮会圈子的残酷性。
    五分钟以后,一部分人分乘两辆车向目高会出发了。
    “啊,真没想到……”
    博士坐在椅子上看着阿泉说:
    “我对你的勇气表示敬意。真了不起!论智慧、忍耐力和行动力,无论哪一方面都不
是一般男人所能比拟的。”
    阿泉默默地站着。她再也无法逃跑。两只手被牢牢地捆在身后。”
    “你这种人才是我所期望的女性!”
    阿泉心里连连叫苦:这种魔鬼喜欢你,你可要倒霉了!
    “我已经非常了解,你的意志很坚强。能忍受人靶和寒冷的锻炼。恐伯现在我再问你
小包藏在什么地方,你仍然不会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你懂不懂日本话?”
    博士笑了:“你可真厉害,太好了。”
    有什么可好的!
    “我很喜欢研究各种拷问方法。”博土继续说:“刚才已经结你介绍了两种,另外还
有各式各样不同等级的方法。而且我说的不是那种损伤皮肉或是烧伤之类的办法,而是有
点时髦的拷问;比如说,掰开双眼,从正面用强烈的光线照射几个小时——当然,过不多
久就会失明。另外还可以用合成方法制造刺耳的噪音,加大音量让你听,这样可以使你发
疯。总之,办法有的是。中世纪的欧州入在拷问方面很有独创性,但那都只不过是摧残皮
肉而强迫他坦白,从理论上说,都不算高级。”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高级拷问!”
    “是吗?不,纳粹德国设计的拷问办法就应用了心理的原理,非常讲究。当然这并不
是说我崇拜纳粹,只是十分欣赏那种拷问的美学。”
    博士点着一支雪茄,吐出了烟雾,
    “这也是拷问吗?”阿泉皱着眉头说:“我讨厌雪茄的烟味!”
    “啊,对不起。”博士顺从地捻灭了雪茄。
    “你很直爽,这很好。”他长出一口气说:“我贩毒,种类很多,不过,主要是海洛
因。很赚钱,这是事实。但是,我还有其它的意思。你懂吗?”
    阿泉默默地耸了耸肩膀。
    “毒品就是一种拷问。中毒患者在毒品中断时就痛苦异常。每当我想到自己供应的毒
品可以使那么多人尝到断绝毒品时的痛苦和折磨,我就感受到一种快感,就象亲手拷问他
们一样——这时我真是心旷神怡!”
    “你是个变态狂!”
    博士两眼直盯着阿泉。阿泉的两眼喷射着怒火,瞪着博士。
    “完全正确。”博士说:“我是变态狂。我这个变态狂拥有权力。这就稍有些不同。”
    庞大的身躯慢慢站了起来。
    “现在,我就把你占为已有。”他看见阿泉十分紧张,又摆摆手说:“啊,我不是那
个意思。我对性欲不屈兴趣,而且我这个身体也不大方便。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博士走出了房间。阿泉被他手下人推挽着跟在后面。
    “那个女人呢?”阿泉走在走廊上,问道:“她死了吗?”
    “啊,没有,负了重伤但没有死。已经送到医院去了,没问题,命能保祝”“这就好
了。”阿泉总算放心了。
    “你可真是个怪人。”博士愉快地笑着说。
    “你要是能给急救治疗就好了。”阿泉尽力挖苦他。
    他们来到了那间手术室。她虽然早已有思想准备,但一进到屋里,仍然感到全身发紧。
刚才那女人倒下时留下的血迹已消失,擦拭得干干净净。
    屋顶上的无影灯发出耀眼的白光,直照手术台。我就要躺在那上面……难道没有解放
的办法了吗?看来,别人来搭救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了。她想,无论说什么,恐伯也无法
改变这个变态狂的心理。她可以胡诌一个地方,说小包藏在那里。但是,即使如此,他也
不会计她活着。他纯粹是以杀人为乐趣,与利益得失无关。
    “你已经看过隔壁的小房间了吗?”
    “看了。”
    “那个头颅是我原来手下的一个人。他在和别的帮会发生争执时死了。既没有家属,
也没有任何人认领尸体。我就那么处置了。解剖尸体—点儿意思也没有,人已经变得硬梆
梆的,解剖起来太废力气了。”
    他摇了摇头。
    “纳粹曾经活着解剖过收容所里的犹太人,你知道吗?”
    “听说过,你也想把我活剥了吗!”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女性,并不是任何人都行。动不动就昏过去,那就
不好办。今天,我总算找到了。在这个手术台上,我要把你占为已有……”“要杀就快点
杀吧!”
    “杀了就不能活着解剖了。”博士笑了。
    “你真想那么干?”
    “只是用刀切。这一点我还是能办到。工具齐全。这里有手术刀、电铭……”“不行!
你不能活活地解剖我……”“活着解剖,连麻药也不打……”阿泉身体晃了晃,险些倒下。
    “魔鬼!”
    博士微笑着说:“我一直梦想着人们这样称呼我——太荣幸了!”
    阿泉想要拼着命逃出手术室,但两个男人牢牢地抓住了她。阿泉挣扎的结果却是被扭
到了手术台旁边。
    “准备手术!”博士说。
    英树一个人在事务所里迷迷糊糊地坐着,有时突然睁开眼,看见手提包还在脚边放着,
就又放下心来。
    “这些就值几亿元吗?”他叹了口气。这么大数目,他从没沾过边。再说,绝不愿毒,
这是目高会的传统。他负责看电话,可到现在为止,一个电话也没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佐久间大哥,总是不让我参加危险的活动。他总是说:“你不适合干这种买卖。”他说得
也许有理。我胆小,连车也不敢开,什么用处也没有。英树一直打算洗手不再于这个行当。
    突然,门被砸开,几个人一拥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手枪或者猎枪。英树吓呆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
    “就你一个人?”
    “是……”
    “我们是松木会。”
    英树听了大吃一惊。
    “松木会为什么到……”
    “喂,就是那个提包!”
    “这……这是……”
    还没等英树说清楚,松木会的人早把提包抢在手里了。
    “对,就是它!”他们查对了提包里的东西,冲英树点点头说:“打搅了!”
    “喂,不行,那是……”英树刚要说话,猎枪喷射出火光,英树的身体向后飞出了三
米远。
    六
    “还没到吗?”佐久间焦急地喊着。
    “很快就到了。”
    “喂,你说,杀死那个警卫的也是黑木?”
    “对,是的。正如阿泉所说,她后来想起来,那个圣像的支座能够拧下来。黑木一开
始也没搞清楚是推进来。于是他想趁黑卡死这个人,这时他才发现是阿泉,结果汉下决心
杀死她就离开了那里。他大概认为,杀了阿泉以后,搜查小包的线索就全断了。
    “这么说,折磨死健次的也是……”
    “我想大概是这样。对黑木来说,丢失了那么多海洛因,他也活不成。他也是豁出来
了。”
    佐久间又问真勇美:
    “喂,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是黑木让我这么干。他说,我也叫真男美,让我住进公寓,找那个小包。就这
些……”“你不要避重就轻。你认识胖子的家,所以你绝不单纯是黑木的情妇!
    “哎,我也干过帮会的活儿。但我的确只是个摄影师。真的!”
    “好了,好了!”佐久间说,“还没到吗?”
    “我觉得马上就要到了。”
    再也没有指望了——阿泉想:我将这样死去。不,干脆死了倒也罢了,可这个疯子又
不让我轻易死去。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直到现在,恐惧仍然缺乏现实感。这完全象是一场恶梦,令人难以置信。
    “剩下的由我一个人来干。”博士严严实实地穿上了手术衣,戴着橡皮手套,说道。
    “是。”两个手下人离开了手术室。
    阿泉全身裸露,手和脚放橡衣带捆绑在手术台上。嘴也被堵上了。
    “哦。”博士低头仔细盯着阿泉的身体。
    “太美了。这才是我一直寻找的实验品,简直是完美无缺!”博士脸上浮现出微笑:
“堵上嘴,你可能感到很不好服。我是为了防止你咬破舌头死去。忍耐一下吧!”
    接着,他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把手术刀。
    “手术就要开始了。我先从哪儿下手呢?”
    阿泉紧闭双眼。再过几秒钟,手术刀就要插进身体。可能会很疼。你最好只是割去大
腿上的肥肉……“光滑的肌肤……太美了。这完全是一块洁白的画布,正可以配上我这样
的术艺家。”
    阿泉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听到远处传来一片嘻杂声。
    “怎么回事?”博士不高兴地嘟哝着。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行!只要能拖延一会,哪怕现在发生一场大地震也好!她听到走廊
上传来脚步声,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突然,门开了,刚才出去的一个喽罗连接带爬地
跑了进来。在她身后,佐久间正端着枪站在那里。至她双眼涌出了泪水。这真是神兵天降!
佐久间看到阿泉,神色显得有些吃惊。他两眼怒视着手握手术刀站在旁边的笨重家伙,接
着手枪发出了轰鸣声。阿泉回头一看,穿着手术衣的庞然大物的心脏周围,显出一个不大
的红斑。博士脸并没有显出痛苦,神色反倒近乎陶醉和恰然自得。庞然大物缓慢地仰面摔
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轰鸣。
    佐久间右手拿着枪,左手取出小刀割开了捆在阿泉手脚上的皮带,“您的衣服呢?”
    “哎,在那儿。”阿泉抽出了堵在嘴里的东西说。
    “快穿!”
    阿泉敏捷地穿好衣服,和佐久间一起离开了手术室。
    “佐久间,就你一个人?”
    “阿武也来了,还有那三个人。”
    “啊?”
    “有话以后再说,快走?”两个人在走廊里跑着。
    “啊,对了,这里有一个神枪手,千万要当心。”
    “知道。”佐久间说。“阿武已经被打伤了。”
    两个人刚跑到大门口,只见一个人挡在那里,手里抱着一挺汤姆森轻机枪。佐久间突
然停住了脚步。
    “获原?”
    “啊,大哥,是您?”
    “快躲开?”
    “我们老板呢?”
    “死了?”
    “是吗?”获原顺了下枪口说:“看来得改换门庭。走吧,再和大哥作对也没什么意
思了。”
    “对不起!”他们从他身边过去时,获原又说:“把这个带去,要当心!”
    说着,他把机关枪送给了佐久间,迅速消失在房子里。
    阿泉他们向等侯他们的汽车飞跑过去。她发现那个神枪手已经倒在门前。
    “阿武呢!”
    “受伤了,不过,问题不大。”
    “太好了!”
    他们跑到汽车跟前,三个人连连向她招手:“阿泉!”
    “阿泉!”
    啊,我得救了!我还活着!她想到这儿,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佐久间打开助手席旁边的门,对真勇美说:“你,下来!”
    “哎哟,这是我的车呀。”
    “少废话!”
    真勇美看见他手里拿着机关枪,慌忙下了车。
    “没问题吧?”哲夫问道。
    “哦,什么事也没有。”
    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吗?事情可绝非如此简单。不过,即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汽车
开始向山下驰去。佐久间开车,阿武坐在助手席上呻吟着。
    “我们先把阿武送到医院去!”
    “知道。”
    天就要亮了。远处连绵的山峦背衬淡白色的天空,轮廓十分清晰她们来得太及时了!
我真高兴。”阿泉说着,无力地靠在沙发后背上。
    “阿泉,看你这副惨样儿!发生了什么事了!”
    “以后我再慢慢讲结你们听!”
    “我们也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快讲给我听!”
    “喂,智生,该轮到你了。”
    “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说吧!”
    “你得了吧,这事离了你还行?”
    “好吧!我从头说起吧……”
    智生停住话头,仔细地看着阿泉,她早巳昏昏入睡。
    “再过一会就到事务所了。”佐久间说。
    “太好了,阿武的伤看来也不重。”
    “一点儿不错。”
    “那个医生的表情好奇怪呀!”
    “不过,没关系。不过是不愿受到牵连。”
    阿泉深深吸了一口气。智生的话去了阿泉心里的一块心玻说父亲是送贷的,这纯属捏
造,而且父亲也不是被谋杀的。阿泉觉得自己彻底得救了。
    听说黑木是罪犯,她感到有些吃惊。但一想到他居然扯上那样的弥天大谎,也就并不
感到伤感了。她居然险些被那个家伙迷住了。想到达一点,她真是生自己的气。再一想,
真勇美确实是父亲的情人,她又感到高兴。她早就觉得,父亲喜欢的人一定是那样的人。
如果她还活着,两个人的关系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所有这一切都是那几公斤海洛因的缘故吧!”
    “对,结果都是为了钱。”
    “全是些混帐东西!”
    “怎么处置那些海洛因呢?”
    “我去交给警察,这样最稳妥。说原来没察觉就完事了。”
    汽车在事务所门前停下了。
    “英树这家伙一定在打瞌睡。”佐久间说着,快步爬上楼梯。
    “肚子都饿瘪了。”周乎一下车就叼念着说。
    “是啊,你们都……”
    “去吃饭吗!”
    “不,你们都先给家里挂个电话,家里人一定都在着急呢!”
    “这是哪儿的话!”
    最后,三个人决定都先暂时回家。阿泉和他们挥手告别后也上了楼。定到事务所门口,
阿泉吃惊地站住了。
    “怎么回事?”
    房间内乱七八糟,桌子和椅子已经碎成破木片。墙壁千疮百孔,招摇欲坠。
    “佐久间!”
    佐久间站在房间的角落里。
    “英树呢?”
    佐久间默默地摇了摇头。阿泉迈过破椅子,向里面走去。
    英树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死了。
    “是猎枪打的。这些家伙们疯狂地扫射了整个房间。”
    “可是,为什么呢?”
    “装海洛因的手提包不见了。”
    “这么说,有人知道这件事……”
    “松木会!”
    “什么?”
    “英树枝打后没立刻死去。”
    旁边墙壁,有两个用鲜血写下的字:“松木”“是那个关根……”阿泉无论如何也不
相信。
    “大概是滨口经理指使的。”
    “他们敢这样干,必须得到滨口经理的许可。一定是经理也听了海洛因的事,想把它
搞到手。”
    阿泉的脸涨得通红。
    “太残酷了。看来,如果我们在这儿也要受到袭击了。”
    “有可能。一定是命令他们捣毁这里。”
    “捣毁?”
    “对,抢走海洛因,杀人灭口。”
    阿泉生气了。怒气冲天。你们可以赚钱,但为什么滥杀无辜!我绝不答应!阿泉气得
声音颤抖地说:“佐久间!”
    “在。”
    “刚才带回来的机关枪里还有子弹吗?”
    “有。”
    “好,咱们走吧!”
    “到哪儿去?”
    “到滨口经理的公司去!”
    七
    在超高层大楼二十五层下了电梯,佐久间照直朝服务台走去。
    “给我通报经理!”
    “您贵姓?”回答他的依然是那廉价的微笑。
    “目高会的星泉和佐久间。”
    “事先约好的吗?”
    “你赶快通报!”
    “对不起,没有事先约好的话……”
    佐久间突然探过身去,两手抓住服务台小组的卡尔丹式制服的领子,一用力把她提了
起来。
    “你……你干什么?”
    “马上给经理打电话!明白了?”佐久间一声喊,服务台小姐吓得睁大了眼睛,连连
点头。
    “好!”佐久间一松手,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真没想到,她并不象看上去那么苗条,
体重可并不轻。她两手哆哆嗦嗦地拨了内线电话。
    “他们……要见经理。哎……是目高学校的先生!”可见她是多么慌乱。
    “碍…啊,知道了。”她放下话筒说:“请,请吧!经理在等你们。”
    “辛苦了!”佐久间和阿泉顺着走廊走去。阿泉穿着学生服,佐久间穿着一套深颜色
西装。他腋下还挟着一个细长的包裹,在走廊尽头,经理办公室门前的管卫叫住了他们俩。
    “什么事?”
    “找经理!”
    “向服务台讲了吗?”
    “她说经理正在等着我们呢!闪开!”
    “是吗?你包里的东西是什么?”
    “机关枪!”
    “什么?”
    佐久间和阿泉推开警卫,进到里面。跟上次一样,接待室的椅子上坐着一长串人,女
秘书盯着两个人说:“有什么事?”
    佐久间还没回答。有一个保镖从里屋探出头来说:“喂,进来!”
    走进办公室,阿泉愣住了。站在经理办公桌旁边的人不正是关根吗!
    “阿,你们来得正好。我也正要找你们呢!”滨口经理笑容可按地站起身来。桌子上
摆着阿拉密化妆瓶,排成一行。阿泉和佐久间紧紧盯着这些化妆瓶,关根避开了目光。
    “啊,你们坐吧!”
    “不,用不着。”
    “别客气。刚才听了新闻广播,我吓了一跳。”
    “你说的是什么事?”
    “就是那个胖子呀!是您干的吧?您瞒不住我。”
    “那又何必再问!”
    “喂,也许是吧!”滨口笑着说:“您还不知道那个家伙捣了我们多少乱!这个家伙
一完蛋,我们的工作将会大有起色。你们干得太好了。”
    “你们就用昨天晚上的袭击来感谢我们吗?”
    滨口和关根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关根干咳了一声说:“哎……星老板,我正要向您
赔礼道歉呢!”
    “道什么歉?”
    “是这样。昨天夜里的事,全是我那里几个年轻人干的。实在是因为我管教不严。我
对此深表歉意。”
    “不正是管教严格才出这种事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明白!”
    沉默了一阵以后,滨口经理开口了。
    “你也不要过分猖狂。关根已经诚心诚意结你道了歉,你该原谅他才对。”
    “难道死了一个人,道个歉就算完了?”
    “那也是个不大中用的家伙。活该他命不好。再说,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私自隐匿
这么多货,本应向我报告,就算是将功补过吧!”滨口接着说:“你们收拾了胖子,该给
奖赏。再给你们扩大些地盘,把我的一部分地盘划给你们目高会,这总该行了吧!”
    他的口气俨然是说,这回你们该满意了吧!这家伙以为一切都可以换算成金钱和权力!
    “我们不要你的地盘!”阿泉说。
    “你说什么?”滨口以为听错了,反问一句。
    “我们不要你的地盘!”阿泉又重复了一遍,“而且也也不希望你们道歉。如果是真
心实意的道歉,还能原谅。可是,装个样子,嘴上说说,你以为就算完了,可我不干!我
要别的东西。”
    “要什么?”
    “要所有的那些海洛因。”
    滨口瞟了一眼门口的打手。打手的手向上衣里面摸去。
    但就在这一妻那,佐久间已经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滨口的胸膛。
    “你再往外掏,我就要你们老板的命!”
    打手慢慢地把手抽了出来,没有拿枪。
    “到这边来!”
    打手慢慢蹭了过来,佐久间飞快地转到他身后。转眼之间,他拿起枪把,狠狠地砸了
一下他的后脑勺,打手立即倒在地上。
    “你们要干什么?”滨口气得脸色苍白,他说:“你怎么能卖得了这么多货?这么干,
你考虑过后果吗?”
    佐久间没有回答。他打开左手挟着的包,拿出了机关枪。滨口和关根的脸色骤变。佐
久间按下保险,把机关枪交给了阿泉——只要一扳动枪机……“喂,你要干什么!”滨口
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等等!我……是奉经理的命令干的!”
    关根两手抱拳,跪下求饶:“不要开枪,我们可以商量!”
    阿泉左手指住枪梭,右臂紧紧地挟住枪托,抱起了机关枪。
    一扣扳机,刺耳的射击声和反作用力震动着枪身,滨口和关根慌忙抱着脑袋趴在地板
上。子弹把摆在滨口办公桌全装着海洛因的化妆水瓶一个个打得粉碎。瓶盖打飞了,玻璃
碎片撤满一地。阿泉拼命打着,她竭力把住象一匹发疯的野马一样的枪身,瞄准办公桌。
电话、通话机、记事台、台式打火机……都被打成碎片,飞向空中。于弹打完了,寂静恢
复了,桌子上一个海洛因瓶子也没有了。玻璃碎片泡在流出来的海洛因溶液的海洋之中。
数亿元的海洛因正象一条小小,的瀑布从桌边急流直下阿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和佐久
间对视了一下,象是坦然放心了,脸上自然而然地展出了笑容。阿泉把打完子弹的机关枪
朝桌子上一扔,走出了经理办公室。住久间收起手枪,随后走了出来。
    “要来警察的吧?”
    “才不会来呢!一叫警察来就麻烦了。他必须解释那些海洛因是怎么回事。”
    “言之有理。”阿泉笑了。
    阿泉和佐久间坐在高层大楼的咖啡馆里。他们对面刚好是滨口物产公司的那一度大楼。
几分钟之前在那里发生的事情,现在还象做梦一样。
    “佐久间先生。”
    “是。”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是啊,我想暂时离开东京。”
    “是阿,这样更好些。你决定到哪儿去?”
    “先到处走走,有台适的地方就安下身来。”佐久间喝着咖啡说:“老板您呢?”
    “你再也不要这样称呼我了”阿泉苦笑着说:“目高会到今天为止宣告结束了。”
    “很对不起你们。”过了一会,阿泉又说。
    “怎么?”
    “就因为我当上了会长,结果这个帮会就垮台了。”
    “没有的事!”佐久间干脆地摇了摇头说:“多亏了小姐,我们才最后干了一件漂亮
事,结束了这一行当。前一任老板也一定会在九泉下含笑瞑目!”
    “听您这么说,我太高兴了,”
    “不过,实在太危险了。”
    “真的,真是太危险了。”他俩叹息不已,接着又不禁哄然大笑。
    “往后这一辈子,就是不再发生任何事也不奇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
事情。”
    “的确如此。不过,小姐,我总感到将来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我害怕,你
可别吓唬我了。”
    “不,我说的是真话。不过,帮会这个圈子,你经历这一回就足够了,绝不要再沾边
了。”
    “有多少条命也不够用呀!”
    “不,人到死的时候就要死的。不过,帮会这个圈子总是太陈腐了。说什么侠义和义
气,其实什么也算不上。说实在话,往前看,只有恐惧,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往前看。其实
这些入都是胆小鬼。”
    阿泉紧紧盯着佐久间说:
    “你应该彻底脱离这个圈子。”
    “哦,这个我知道,不过……”
    “目高会不存在了,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呀!下决心,找个别的地方,重新打鼓另开
张!”阿泉害羞地笑了笑说:“你也不妨听听小孩子的意见。”
    佐久间听了这句话,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说:“不,你真是一个好姑娘。”
    他们乘电梯下楼时,阿泉说:“你如果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取得成功,到东京来时,一
定到公寓来。”
    “谢谢。小姐也一定要好好读书!”
    “学校?它显得多么平凡而又没有意思呀!”
    “乍看起来,真正的事业都是平凡而庸庸碌碌。”
    “我知道佐久间先生适合做什么工作了。”
    “什么?”
    “道德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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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
    声
    “早上好!”
    “还早上好呢,都快迟到了。”
    “昨天晚上两点才睡的觉呀!”阿泉坐到餐桌旁说:“我有杯咖啡就可以了。”
    “说什么呀!你必须得吃,哪伯是一点点。”
    “真拿你这个小婆婆没办法!”
    这是在阿泉的公寓里。阿泉的同班同学和子现在跟她在一起住,和子的父母很赞成他
们住在一起。
    他们每天早晨都是这样,嬉笑不止,一起生活得很愉快。阿泉自那次事件以后,早巳
立即复学,和从前一样地三分学习七分玩,每天相当紧张。
    案件结束已经快过四个月了。虽然如今仍记亿犹新,但又总觉得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
可能是因为事件过于脱离现实,连她自己都时常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象做了一场梦。
    然而,父亲确确实实死了。在这个房间里,那个叫真勇美的女人被杀害了,这也是确
凿的事实。尽管如此,和子居然每天晚上都能平静地入睡。
    阿泉想:大家都不过如此。日常的感觉比任何打击都更加实在……“阿泉!”
    “呀,哲夫!”
    快走出学校时,阿泉遇到了好久没见的哲夫。课程已进入准备考试的阶段。学习优良
的智生常常参加补习,很晚才回家。根本没心思学习的周平则早早地就回家了。只有阿泉
和哲夫,学习虽不算优秀,但又觉得必须学下去,反倒偶然碰见。
    “怎么样,都还好吧?”
    “哦,依然如故。阿泉,你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目前看来还死不了。”
    “对,千真万确。”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阿泉想:自己已好久没这样笑了。
    “我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早就想着要向你们道谢,可……”“你说什么呀!我们都
是阿泉的崇拜者。你用不着那么过意不去。”
    两个人走出了校门口。这时,两个穿风衣的男人朝阿泉走过来。
    “您是星泉小姐吧?”“是的。”
    “我们是警察。”他们拿出了警察证说:“麻烦您,请和我们走一趟。”
    “我懂了。”
    几步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巡逻车。警察没说明原因。阿泉坐在巡逻车里,心想:看来
不会再让她当帮会头目了,不过这回也许要进监狱了……严格地说,她可能已经触犯了法
律。
    “星泉。”警察叫她。
    “哎。”
    “响,好响亮的名字啊!我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我一直考虑,假如生了女孩,该给她
取个什么名字……阿泉……就叫这个名字吧!”
    “碍…”
    “是这么回事。”警察突然又谈起工作,说:“一会儿想请您辨认一具尸体。”
    “尸体?”
    “是的。您心里可能不愉快,实在对不起,实在是没办法呀!到时候,您只要大致看
一眼就行。看看是不是认识他。人死了以后,可能难以辨认,如果辨认不清,您只要如实
地说一声……”“好吧,我懂了。”
    “您时常贫血吗?要不要请个医生来……”“不用,没关系。”
    阿泉觉得很可笑。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自己差一点就被活活解剖的事告诉他……
“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说什么好呢。已经到了,就在这儿。”
    停尸房里,空气冰凉。阿泉低头看了一眼尸体。
    “昨天,在新宿,有几个地痞打起架来了。”警察看了看笔记本说:“这个人好象也
卷进去了。看来他是想劝架。但是,不巧得很,一个地痞拔出短刀照他胸膛一刺……几乎
是当场死亡。打架的那些家伙都一哄而散。这个人的身份到现在还未查明。他好象也没带
着身份证之类的证件。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您的名字和住址。能找到
的线索只有这张纸条,所以把您找了来,您看……”阿泉停了一下说:“不认识。”
    “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吗?”
    “是的。我没见过他。对不起。”
    “是吗?”警察摇着头说。
    “这可难办了。……啊,不是因为您……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很多,相当麻烦。给您添
麻烦了。”
    “没什么。”
    “您以后再想起什么事来,请和我仍联系。”说着拿出了名片。
    “知道了。”
    “我送你到车站吧!”
    “不,我认识。”
    “是吗?那好,多谢了。”
    阿泉在大街上快步走着。她只是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明明说要离开东京,可……他
还说要重新打鼓另开张!混蛋!阿泉的视线因泪水而变得模糊了。
    “阿泉,你没事吧!”
    阿泉刚一进屋,和子就跑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
    “刚才奥泽打来电话,说阿泉又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瞎说些什么!这回可
是警车。”
    “啊呀,你偷东西了吧?”
    “胡说!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好。”
    阿泉刚要回自己的房间去,和子又追了上来说:“喂,我在你桌子上放了一张名片。”
    “名片?”
    “好象昨天就放在信箱里了。””
    阿泉进了屋,开了灯一看,桌子上坟着一张崭新的名片,闪着白光。上面印着:M建
设工业久司营业一科佐久间真:“哎呀!”
    名片后面草草写着这样一行字:
    新职员向您问候。我出差来到东京,没时间见到您!
    再见!
    将来还有机会再见。
    出差?……他一定住在饭店或旅馆里,他的证件和行李一定还放在那里。阿泉急记找
出刚才警察给她的名片,到客厅去了。
    “警察局办公到几点?”
    “不知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她没理睬和子那厌烦的絮叨,拿起了电话。
    “喂,喂,我是刚才和你们见过面的星泉。我想起了一件事……对,我认识他。而且
很了解他……”
    杀人如微风  作者:赤川次郎

第一章
  一个男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男人既不是体面的绅士,也不是冷酷的杀手。
  总之,这是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甭说没有钱,他手上空无一物,连个袋子或包包也没有。衣服呢──穿倒是有穿,
不过要是冠上“衣服”的头衔,那摊破布恐怕会不好意思吧。而脚上呢──是一双左右
不同,已经磨得就要见底了的烂凉鞋。
  他没有工作,没有家,无处可去,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这是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
  对这个流浪汉来说,现在是几点钟根本不重要。但是呢──现在其实并不太晚。
  虽然无处可去,他还是得在路上走着,因为不找些东西填填肚子是不行了。他现在
走的这条路,是一条行人非常稀少,又没有什么灯光的路。
  眼前有一栋高大的建筑物,旁边的停车场的入口处,有个“往大厅”的告示牌。
  这里是大楼的后巷之类的地方吧。大厅──不像是会有什么吃的东西的地方。
  而且──已经打烊了吗?半个人也不见,安静得要命。
  他要找的可不是这种地方。最好是有许多店面──拉面啦、乌龙面啦、天妇罗……
诸如此类的小吃街。
  流浪汉正想拍拍屁股走过去,忽然发觉身旁有人,不禁吃了一惊。但是,已经被酒
精浸乏了的身体倒是一点反应也没。
  是个还很年轻的男子。不,或许应该称作“少年”比较合适吧。
  大概十七、八岁。──我从前也曾经这么年轻哪。流浪汉一时不禁感伤了起来。
  这年头的年轻人个子高,块头大;眼前的这位也不例外,是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
  他穿着运动夹克,两手插在口袋里,靠着一部机车站在路旁。──说是机车,其实
只是近来小姐太太们骑的那种,像是玩具一样的小车罢了。
  少年一瞥见流浪汉,似乎也吃了一惊;但是一明白没有什么事,便又移开了视线。
  在等女朋友啊?小鬼!
  流浪汉本来想出言讽刺几句,可是──肚子饿扁了,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好久以
来,就一直处在这种饥饿状态了。
  少年从放在机车上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纸包,摊开来──里头是香喷喷的汉堡──
想吃,却又犹豫着没有动口。不一会儿,他察觉到一旁的流浪汉正目不转睛死盯着汉堡。
  “要吃吗?”少年把纸包递了过去。
  “可以……吗?”流浪汉好不容易挤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现在没食欲。拿去吧。”
  汉堡从少年的手上消失之后,眨眼问就进了流浪汉的胃里。
  “──多谢啦。”
  流浪汉多少有了一点力气地说道:“你在等什么人吗?”
  “嗯?嗯……”
  少年向那栋建筑物望去。
  但是──如果是在等女朋友的话,脸上又说不上有什么兴奋的样子。
  我以前也谈过恋爱哇,流浪汉不禁想道。只不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对方是怎样的
女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啦,恋爱这种事一点也不有趣,招来的尽是痛苦与
无奈。──只有这点还记得清清楚楚。
  “待在这里会有危险哦。”少年说。
  “危险……?什么危险啊?”
  “嗯,那边马上就──”
  少年话才说到一半,几个人影从大楼里出现了。
  “来了!”
  少年一把抓起安全帽戴上,往摩托车一跨,发动了引擎。
  这是在干嘛?──流浪汉看呆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纯白色洋装──裙摆宽得像朵大花──的女孩和三个男子。一
行人匆匆忙忙钻进停在停车场里的车,一上车就立刻起动了。
  本来就有司机等在车里头吧。车子转了个圈开出停车场,车子经过少年和流浪汉面
前。一会儿后,少年的摩托车也尾随着奔驰而去。
  “谢谢啦。”
  流浪汉开口说道;不过少年大概没听见吧。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这时,流浪汉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正在逐渐接近,连忙回头。
  笃笃笃……。像是地动山摇似的声响,夹杂着哇哇哇的叫声。
  这是啥?
  愣在原地的流浪汉不解地睁大双眼。──大批大批的少年少女从街角冲了过来──
有几十人吧──不,有好几百人!
  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路上一下子就挤满了飞奔而来的人潮;不,应该说是排山倒
海而来。怎么了,战争吗?
  “在那边!那部车!”
  呀──哇──一波又一波难以相倍是人类发出来的喊叫声,汇集成巨大的声墙迎面
冲撞而来。
  这可不是玩的哪,流浪汉想道。还是躲到旁边为妙。
  可是已经太迟啦。这个念头才闪过脑海,流浪汉已经被少年少女形成的汹涌人潮吞
没了。
  被一撞之下昏头转向的流浪汉不禁慌了手脚,过了好一会儿,意识中好不容易才有
了“危险”
  的反应,便一鼓作气地想挺起身来。
  就在这时却不知被谁绊倒了。──总之这下一来眼前全是一双双的腿,别的什么也
看不见了。
  流浪汉被左踩一脚,右踢一下的,不禁惨叫连连。
  按着──运气实在太坏了──又有一个胖子绊了一跋,一屁股跌坐到流浪汉身上。
流浪汉连呻吟也发不出来了。
  哇呀──叭哒──接二连三地有人跟着叠了上去。
  意识逐渐不清的流浪汉在迷糊之余,脑子里不禁想着夹了一层又一层的火腿蔬菜三
明治……。
  追星族车子稍微放慢了速度。
  “今天算是成功啦。”永原幸男说道。
  说完便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从大厅的出口一路跑到车上,可把他累垮了。
  说来都因为已经高寿四十又七的缘故;还有那虽然从早忙到晚却始终居高不下的七
十公斤体重……。
  “可是,这招也只能用一次哪。”开口的是坐在副驾驶座的另一个男人。
  “反正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永原耸耸肩膀。
  “有个法子值得一试哟。”坐在后座左边的“偶像明星”说话了。
  “什么法子啊?”永原问道。
  这当然不是认真询问的口气;只是如果不问的话会惹偶像不高兴罢了。
  “跟观众一起从大门口出去哇。”
  “这法子不坏嘛。不过要是露出破绽,恐怕就有生命的危险啰。”永原笑着说。
  偶像没有再分辩什么,把视线转向了窗外。──她的额头上还有着未干的汗水,在
黑暗中闪闪发光。
  大内朱子想道:公寓里的浴室有没有打扫干净呢?──出门的时候应该有检查过才
对,可是一旦回想起来却又没有什么把握。
  愈回忆愈觉得想不起来了。没办法,这就是朱子天生的性格。
  大内朱子可不是偶像明星──偶像本人坐在后座的正中间。
  ──那个流浪汉以为看到的是“三个男子”,事实上是因为朱子身穿夹克牛仔裤,
头发也剪得比男人还短的缘故。
  而且,朱子原本就是一副男儿体格──肩膀又宽又阔。
  大内朱子今年十九岁,──是这位偶像的“助理”。
  偶像不知何时打起盹儿来了。──这会儿在日本,只要偶尔看看电视,或者注意一
下电车里张贴的杂志广告,大概没有不认得这张脸的人。
  就算是完全分不清她跟其他偶像明星的长相有什么差别的中年欧吉桑们,多少也记
得她的名字。
  星泽夏美──就是这个偶像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艺名,不过却是如假包换的本名。
  十七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十八岁了……。
  “好不容易明天可以休息休息啦。”
  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说。虽然他比永原年轻许多,头顶却已经秃了一大块。
  星泽夏美没有回答。
  “──好像睡着了。”永原悄悄地把头探过去看了看。
  “是吗?──不过,朱子,记得提醒夏美一定要先好好洗个澡哟。”
  “是。”朱子答道。
  朱子清楚得很:就算不说,夏美也会去洗的。
  毕竟,如果说到夏美的喜好,恐怕没有别的事可以比得上洗澡了。
  朱子已经在夏美身边当了两年的助理。开始的时候,夏美还只是个刚闯出一点名气
的新人。那时朱子的工作并没有现在这么忙,趁着夏美不用演出的日子,也可以有足够
的休息。现在呢──在这之前的上一次休假是什么时候呢?根本想不起来了。
  “──真的睡着啦。”
  朱子听见夏美发出轻轻的鼾声,说道。
  究竟是因为不想讲话故意装睡呢?还是真的见周公去了呢?经年累月和夏美生活在
一起的朱子一看就知。
  “奇了,这个礼拜有这么忙吗?”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说道。
  朱子非常讨厌这个男人。总归一句话,这人就是所谓的“老油条”;此人名唤安中,
是夏美所属演艺经纪公司的常务。
  跟社长那种“挺着大肚子的传统好好先生”形象恰成对比,安中是精打细算的标准
势利鬼。在他的眼里,公司旗下的艺人们不过是一台台印钞机罢了。
  “可是,即使是一直坐在车子里,从东到西、从西又到东的也很累的。”朱子说道。
  夏美的平均睡眠时间是四小时──而且这还包括在车子和飞机上的假寐在内。这个
礼拜由于到处赶场的缘故,也只剩下这一点假寐的时间了。
  “明天可以让她好好睡一天嘛。”经纪人永原轻松愉快地说。
  “喂,睡太多的话,反而会更累哪。”安中说道。
  总之,这家伙就是那种不挑别人的毛病就不爽快的人。
  “好像后天一大早就有工作,对不对?”永原拿出记事本,打开车里的小灯。
  “是你自己摆不平的,能怪别人吗?”
  “知道啦。──八点钟,TBS是吗……。那我六点半去接你们啰。”
  “我会记住的。”朱子说。
  “嗯。”永原点了点头:“真是多亏你了,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朱子从方才就注意到一件事:有一盏微小的灯光一直跟在车子后面。
  是摩托车吗?不,应该说是那种五十cc的迷你机车吧。虽然看起来像是偶然走在同
一条路上的样子,彼此的距离却一直没有改变。
  “司机先生──”
  朱子开口说道:“请稍微加快一下速度。”
  “好的……”
  司机有些困惑地答应着,然后踩了油门。刹那,传来一阵令人不由得向后一倒的反
作用力。
  “──请再放慢下来。”朱子说。
  “怎么回事啊?”安中回过头来。
  “果然不错……”
  朱子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永原也转头往后看去。
  “──是那辆机车吗?戴着安全帽看不见脸。”
  “是的。从刚刚就一直跟在我们后头。”
  “你真不简单,居然留意到这种事……”
  水原的诵气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吃了一惊比较恰当。
  “哪这么容易就让你盯到!”
  安中倒是乐得很的样子:“司机,把那家伙甩掉!”
  “知道了。”
  咻地一声,车子风驰电掣地往前直直冲去。朱子回头一肴,后面那盏微弱的灯光愈
离愈远,终于完全肴不见了。
  “──没事啦。”
  永原喘了一口大气。“其是的,天底下就是有这种闲人。”
  “多亏有这种人,夏美的唱片才会大卖呀。”
  安中说道:“──好啦,靠边一下,我要在前头路口下车。”
  “怎么,还要回公司吗?”
  “要商量海报的事情,约了设计师见面。”
  “那,我也下车好了,我要到F饭店去一趟。”永原说。接着又对朱子说:“接下
来都可以应付了吧?”
  “嗯,请放心。”
  朱子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暂且不提永原,跟安中在一起这么久,人都觉得快要窒息
了。
  ──安中和永原下去之后,车里似乎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许多。
  车子再度开动向前走去。夏美迷迷糊糊地问道:“到家了吗?”
  “还没,你继续睡吧。”
  “嗯……”
  夏美马上就又睡着了;身体往朱子依偎了过去。朱子轻轻地让夏美的头枕在自己的
膝上。
  开到公寓还得要三十分钟。
  “司机先生,请慢慢开没关系。”朱子说道。
  ──大内朱子原本并不是因为对演艺圈心怀幢憬,才进入这个世界的。
  姑且不论对演戏有没有兴趣;只要照照镜子就知道,镜里的那张脸与“明星”、
“偶像”等头衔是一概无缘的。
  朱子原先的志愿是当护士。话说回来,现在做的虽然也是同样性质的工作,却从来
也没想过照顾的对象会是个大明星。
  独自从九州来到东京的朱子,在意外得知自己本来预定的就职公司,居然在前一天
宣布倒闭时,其有如焦雷轰顶。后来,透过一个国中同学的介绍,朱子到某家电视公司
去打听门路,在那里见到了永原。
  “愿不愿意充当新人的助理呢?”
  当初并没有一直做下去的打算;想说考上护士学校就把这份工作辞了。但是由于周
围的环境变化出乎意料,这个工作就一路做了下来。
  朱子望着樱唇微张,正在熟睡中的夏美。──躺在那儿的,并不是沐浴在灯光下载
歌载舞的偶像星泽夏美,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女罢了。
  车子开进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辛苦您了。──夏美小姐,起来啦。”
  给轻轻地摇了一摇,夏美睁开了眼睛。
  “──到家了?”
  “嗯,来吧,赶快洗个澡好上床睡觉。”
  “哦……”夏美坐起身来,打了个大呵欠。
  ──她们俩住在公寓的最顶楼,八楼。门口刻意不挂上名牌。
  这里是市中心的房子,一般领死薪水的上班族根本住不起,也很少碰到其他住户。
  “清醒过来了吗?”
  朱子打开灯说道。
  “嗯,差不多……”
  夏美说着忍不住又伸了个懒腰。
  “要吃什么?等会儿我去买。”
  “唔……。不要太油的东西;茶泡饭也可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外头每天不是鳗鱼便当就是猪排饭,腻都腻死了。
  “那,要买冷冻的调理包白饭吗?”
  “嗯,只要海苔配茶就好;我想吃清爽一点。”
  “没问题,我马上去买。那么就好好洗个够吧。”
  “我会足足洗一小时哟。”
  夏美说着嫣然一笑。
  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夏美的脸上露出了那俘获千万人心的可爱笑容。
  “我先去帮你放水!”朱子说着就要往浴室走。
  “不用啦,我自己来。”夏美阻止道:“放完水再买东西,太花时间了嘛。”
  “哦?──那,换洗的衣服放在跟平常一样的地方。”
  “嗯,知道啦。”
  夏美点了点头。
  朱子带着钱包走出了屋子。锁上门,往电梯走了过去。
  ──因为是在这种地方的关系,附近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级市场,到半夜
都生意兴隆。
  “顺便买点零食明天吃吧……”
  下到一楼的大厅,朱子朝熟识的管理员打了个招呼:“晚安!”
  说着走了出去。
  外头正刮着点风。
  虽然算不上冷,朱子还是加快了脚步;她没有注意到公寓的对面放着一部轻型机车。
  朱子急急迈开脚步逐渐远去的情形,星泽夏美都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在眼里。
  夏美往玄关走去,下了门锁,才又回到起居室。
  套上运动衫和裙子之后,夏美喘了一口大气;按着走进隔邻的房间,打开灯光。─
─这是夏美的卧室。
  这儿一向都由朱子整理得窗明几净,是个跟十七岁女孩很配的可爱房间。
  屋里跟歌星的身分相符的,除了一台竖式钢琴之外,还有一台盘式磁带录放音机;
两个喇叭分别放在床头的两侧。
  夏美往书柜底下一蹲,找出了一卷盘带。她熟练地把带子装上机器,打开扩大机的
电源,调高音量;按着喇叭传出了一阵微弱的嗡声。
  按下放音键之后,喇叭发出了轰轰然的磁带噪音。夏美把音量略微调低了一点。
  低沉的弦乐声在房里逐渐扩散。
  不一会儿,木管乐器按着奏出了哀愁的旋律;夏美悄悄地掀起了琴盖,坐在钢琴的
前面。
  在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的弦乐伴奏之下,夏美的手指开始随着木管的音符起伏变幻。
  稚气与天真从夏美的脸上消退了;她紧闭着双眼,只用右手弹奏的表情,有一股与
年龄毫不相称的成熟。
  ──过了好一会儿,夏美停下了动作。
  她站起身来,往录放音机走去,按下停止键,然后回转到开头。于是,盘带又和方
才一样从头放起。
  但,这一次夏美没有坐在钢琴前面。她走到房间的正中间,挺直了身子站着,两手
合握在胸前。
  下颚稍微收缩了些,夏美轻轻地闭上双眼。
  木管的旋律开始缓缓流泄在空气中:夏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偷来的歌声“克彦,该起来啦!”
  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呼唤声。
  干什么嘛,人家好梦正酣……。
  再让人家多睡一下会怎么样嘛?
  “克彦!”
  克彦一骨碌抬起头来。──哇,好痛!
  这个当然;任谁趴在桌上睡了一夜都会头痛的。
  刚刚是在做梦吗?
  “你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克彦的母亲雅子问道。
  “嗯……两、三点吧……”
  “就算读大学了,也不能玩得这么疯哇。”
  “我知道啦。”
  克彦跟着说:“有东西吃吗?”
  “才刚睡醒就有这么好的胃口呀?”
  雅子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马上就要吃午饭啦。快点下来吧。”
  做母亲的说着就走了出去。克彦使劲晃了晃脑袋──啊,混帐!
  一副小型耳机落在桌上。克彦拾起随身听一看,里头的卡带已经转到尽头,自动切
掉了。
  大概一边听着,一边就睡着了。
  “这么说,那不是梦啰……”克彦喃喃白语道。
  按下回转键,从头再听一次吧。
  在等待卡带卷回原位的时间里,克彦走到浴室去洗脸。
  “啊,好困!”
  用这种姿势睡了一整夜,其是不头痛才怪。
  “毛巾,毛巾在哪里……?”
  手伸出去东摸西摸了半天,忽然咻的一声,毛巾自动落到了手上。
  “──嗯?”
  克彦三两下匆匆擦完脸,连忙回头一看。
  “怎么,是你啊。”
  “真没礼貌呢。至少也该说声谢谢吧。”
  妹妹千绘抱着胳臂站在一旁。
  “学校呢?偷懒逃课是不可以的哪。”
  “你睡昏头啦。今天是我们校庆哇。”
  “咦,小鬼也要过校庆啊?”
  “昨天不是才跟你讲过吗?”
  “忘记了嘛。”
  克彦把毛巾朝架子上一搁,走回自己房间。
  千绘神定气闲地跟了过去。
  “干嘛?跟屁虫。”
  “不行啊?这可是我家呢。”
  “随你的便!”
  克彦说着一翻身,上了床。
  ──本堂克彦今年小生十八,妹妹千绘则是二八佳人:都正是意气风发的青春年华。
  兄妹俩长得非常像;虽然克彦长得高瘦,千绘娇小玲珑,但是如果两人一起走在街
上,谁都可以一眼就看出这是兄妹宝一对。第二章
  因此,克彦曾经被朋友取笑:“要是你穿上女生的衣服,就可以冒充姐姐啦。”
  虽说如此,千绘却从不“公开承认”自己跟老哥长得像。遇到朋友说:“哇,你跟
你哥好像哦。”的时候,千绘总是矢口否认:“哪有!一点都不像!”
  话说回来,这个千绘虽然有点圆圆脸,长相倒是可爱得很──简直到了可以去当明
星也不过分的程度。
  所以说,克彦当然也有一张俊俏的脸。
  这个家里除了兄妹俩,就是母亲雅子了。──父亲两年前因为突发心脏病过世。
  事先什么征兆也没有,那样活力充沛、春秋鼎盛的父亲,某个早晨觉得有点不舒服,
说要回房间休息休息。
  过了三十分钟之后。
  “再不出门会迟到啰──”
  雅子去叫它的时候,人已经僵冷了。
  父亲在某大企业担任课长,那时正谣传他将以最年轻的岁数升任部长;新家刚买了
不到半年,也正是摩拳擦掌,打算大有作为的时候……。
  ──幸好,因为父亲生前有保险的关系,死后房子的贷款并不成问题;再加上原有
的存款,也足够应付三个人的生活开销了。
  而雅子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从来也不会终日愁眉不展;现在早已恢复了精神,天天
泡在妈妈教室里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过,对于那时分别是十六、十四岁约克彦和千绘而言,父亲的猝逝还是起了很大
的影响。
  造化弄人,实在太也无常啦……。
  十六岁的克彦已经如此深切地觉悟。
  千绘呢,则下了这样的决心:一到十六岁就要结婚,然后过着愉快的人生──。说
是这么说,现在虽然已经到了年纪,倒也还没真要急征乘龙快婿的意思。
  总之变成了以下这种情况──克彦想:没有了爸爸,这个家就剩我一个男人了,得
好好振作啦……。而千绘想的则是:老哥这副德行,我不自立自强可不行哪……。
  ──好了,言归正传。这会儿千绘一身红衣加裤裙的打扮,在老哥的房间里四下张
望。
  “──昨天晚上,你去干嘛啦?”
  “啊,对了!”
  克彦撑起身子。“把那个随身听拿给我。”
  “里头有什么?”
  “她的歌,我录的哦。”
  “咦,星泽夏美的吗?”
  千绘捧着随身听猛瞧,好像用看的就可以知道卡带的内容一样:“录了哪些歌?”
  “我不知道。”
  “差劲!她的专辑你不是每一张都有吗?”
  “哎呀你不知道啦,给我一下!”
  克彦一把抢过妹妹手里的随身听。
  “好粗鲁呀,这样子不会受女生欢迎哟。”
  “真是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一点也搞不懂。”
  “你在说什么啊?”
  克彦的视线往天花板瞥了瞥:“就是很奇怪。”
  “什么嘛,我看你才奇怪呢。”千绘说着耸耸肩。
  克彦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听我说。──昨天我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结果一路跟到了她住的公寓。”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住在八楼──最高的一层。”
  “你还跟到八楼吗?”
  “我在下面看到的啦。只要看哪一家的灯突然亮起来不就知道了吗?”
  “然后呢?”
  “然后,我打算要上去呀,可是门口有警卫在,我进不去。”
  “这倒也是。”
  “所以找只好走安全梯啦;安全梯正好靠近每家阳台的旁边。”
  “这样子爬了八层楼吗?”
  “那还用说!不过中间有休息就是了;万一脚步声太大不就糟了吗?”
  “然后呢然后呢?”千绘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就从安全梯一跳,跳到了她家的阳台上!怎样,够刺激吧?”
  “骗鬼!”
  千绘两眼瞪得大大的。“那样的话,哥哥就是疯子!”
  “你敢这样说我!”
  克彦敲了敲千绘的脑袋瓜:“不过,安全梯离她家阳台只有五十公分不到啦。”
  “什么嘛。──可是,这不就变小偷了吗?”
  “闭嘴听我说!然后,我透过窗帘往屋里看。──正好就是它的房间,里头摆了一
架录放音机,还有钢琴。”
  克彦继续说着:“──没一会儿,她走过去放带子。因为上面的气窗是开的,所以
可以听到传过来的音乐,我就连忙用我的随身听把它录了下来。你听听看!”
  克彦帮千绘套上耳机,按下放音键。──虽然杂音很大,还是可以听见木管的旋律。
  “──这是什么曲子哇?”
  “不晓得。可是,怎么听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歌。”
  钢琴的声音出现了。
  学钢琴的千绘马上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这个钢琴是谁弹的?听起来不像是录音带的音乐嘛。”
  “嗯,这是现场演奏──星泽夏美亲自弹的。”
  “乱讲:怎么可能──”
  “的确是地弹的没错。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听说她不会乐器呀──”
  “是啊。她虽然在演唱会里弹过钢琴,不过是“一指神功”,用食指敲几个单音而
已。”
  确实如此,谁都晓得星泽夏美不会禅钢琴。不过,光是那样生涩地弹个几下,已经
足够让歌迷们为之疯狂了。
  “──可是,听起来相当熟练的样子哇。”
  千绘说道。“而且只用一只右手弹吧?很厉害呢。”
  “对吧?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啊,停了。反面还有吗?”
  “你听听看。”
  克彦说着又往床上一倒。
  “还是刚刚那个音乐嘛。”
  千绘闭上眼睛倾听着。
  木管乐器吹奏着哀伤的旋律,然后钢琴加入……不,跟刚刚的不一样!
  是歌声!──方才用钢琴弹奏的旋律,现在以歌声唱出来了。
  千绘聆听着那歌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除下耳机,按下停止键。
  “──谁唱的?”
  “就是她啊。”
  “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在唱歌。”
  “──太不可思议啦。”千绘说。
  “那个盘式磁带里可没有歌声喔。”
  “一定是所谓的MMO磁带啦。”
  “啊?什么?”
  “就是MusicMinusOne……去掉独唱或独奏,只有伴奏的音乐带。”
  “那不就是卡拉OK带嘛。”
  “是啊。不过因为是古典音乐的关系,用卡拉OK这个字眼恐怕不太恰当。”
  “也有专门给钢琴用的吗?”
  “当然啰。”
  千绘点点头:“大一点的唱片行就买得到。比如像抽掉了钢琴部分的钢琴协奏
曲……。──可是,那个歌……”
  “你知道是什么曲子吗?”
  “好像唱的是义大利文嘛。应该是哪出歌剧里头的咏叹调。”
  “咏叹调?”
  “就是像“善变的女人”(译注:出自威尔第的“弄臣”)、“斗牛士之歌”(译
注:出自比才的“卡门”)那种,在歌剧里唱的曲子嘛。”
  “那,她唱的是哪一首呢?”
  “我对歌剧不熟。不过,如果这真是星泽夏美的声音的话……”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现场实况录音”哟。”
  “那她就是很棒的女高音啦!音准掌握得很好,音域也拉得够高。”
  “而且还很大声哪!我在旁边听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呢?”
  克彦摇了摇头。
  “真不明白,这个跟那些烂歌居然是同一个人唱出来的。──够诡异吧?”
  千绘点点头。
  星泽夏美是“典型”的偶像歌手;也就是说,在电视媒体还不发达的时代,它是肯
定当不成歌星的。
  总之,她非常可爱,不仅是年轻一代为她疯狂,连成年人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已经拍了五、六个电视广告了吧。不过──她唱的歌实在是不敢恭维。
  直截了当地说,夏美的成功,是现代录音技术“加工”之下的产物。
  她的音程变换毫无准头,中气不足,音域也乍得可以:作曲家为了编写出能够配合
她的曲子,真是伤透脑筋──流行杂志上面当然不会漏过这样的报导。
  不过为了捧红这颗巨星,某些专以奉承艺人为能事的杂志,就会写:“虽然歌唱得
不算顶尖,可是唱得很有感情!”
  星泽夏美总是拿着加强迥音效果的麦克风,咬字不清她跟后面的伴奏唱和着。
  因此,歌词到底是什么,几乎听不清楚。不过,歌迷只要知道那是夏美本人在唱,
就很满足了。
  “对了,昨天晚上的个人演唱会呢?”千绘问道。
  “嗯……。我只听了前半场而已:跟平时没什么差别,并没有唱得比较好。”
  千绘又把带子放进去听;从耳机里传来了清丽、细致而绵长的高音pianissimo(极
弱音)。
  “我不大懂声乐,可是,这个应该算是唱得很好吧?”
  “我也这么想。──你认识的人里头,有没有对这方面比较热的?”
  “这个嘛……”
  千绘想了想,“啊,问音乐老师一定知道。老师是歌剧迷哟。”
  “啧,居然还真有人迷那种不知在唱什么的玩意哇?”克彦非常直率地说出感想。
  “那就请老师听一次──哇,这个带子是怎么回事?”
  千绘慌慌张张地扯下耳机甩了甩头:“怎么突然喔的一声啊?”
  “被发现了嘛。”
  “阿?”
  “阳台上不是会有盆景吗?不小心碰到了嘛。”
  “笨蛋!然后呢?”
  “赶紧沿着原来的路逃之夭夭哇。”
  “从安全梯吗?”
  “嗯。她虽然有走到阳台上来看,可是没有追过来。”
  “要是被逮到,不就成了小偷吗?真是的,做这么危险的事!给妈咪知道的话,你
就惨啦。”
  “喂,别打小报告啊。”
  “还用你担心吗?不过呢──”
  “干嘛?”
  “你再不下去吃饭的话,恐怕马上就要有得好看啰。”
  千绘话才出口,楼下就传来了雅子的叫声:“克彦:你要磨菇到什么时候!”
  流出的血虽然好不容易可以放一天假,大内朱子也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而已。
  过惯了行程表排得满满的生活,一旦空闲下来,还页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事实上,大内朱子是属于那种喜欢待在家里的人。但是因为考虑到可能会打扰夏美
休息,所以朱子还是出来了。
  不过──老实说,朱子有点不大放心。
  昨晚,夏美突然异常地歇斯底里起来。虽然朱子一再问它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夏美
只是一味地否认。
  跟夏美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朱子早把它的个性摸得出家人还清楚。
  人在疲倦或急躁的时候,往往会流露出内心真正的情绪;像夏美这样的年轻女孩当
然也不例外。
  因为如此,才需要朱子在她身边。负责安抚神经紧张以及任性等等的情绪也是朱子
的工作之一。
  但是,昨晚似乎不同于平常。──明明有事情发生,却隐瞒着不说,而且也没有使
小脾气任性一番。
  这种情况很少有;不,也许是头一回也说不定。──所以朱子才会如此在意。
  在六本木的街上闲逛的时候,朱子好几次想打电话回公寓看看,又怕把夏美吵醒,
结果还是没打。
  一直到下午四点,朱子才开始往回走。
  坐计程车回到公寓之后,朱子走进大厅里一看──。
  “咦?”
  大厅原本就摆着用来让住户临时接待来客用的座椅;这会儿,经纪人永原正坐在那
里。
  永原虽然外头穿着西装,底下却是一袭运动衫。好不容易碰到夏美没工作的日子,
永原一定也想好好放松一下吧。
  话说回来,这时他跑来干嘛呢?──而且还坐在那里睡着了呢。
  朱子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永原的肩膀。
  “嗯……?啊,唔……”
  永原睁开眼睛,瞧见是朱子,吐了一大口气,然后甩了甩头。
  “您怎么在这里呢?”朱子问道。
  “总不会是来睡午觉的嘛。当然是要来探望探望我们的小公主怎么样啦。”
  永原很少这样开玩笑。虽然不是什么幽默到令人笑破肚皮的话,但是看来他的心情
不错。朱子想。
  “今天不是应该休息的吗?”
  “是呀。只是──突然有媒体想要作个访问……”
  “怎么……”
  朱子皱了皱眉。“延到明天不行吗?”
  “对方说会来不及。而且还是透过社长拜托的,实在没办法推掉。”
  “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是永原先生您的工作吧?”
  “请别这么说。我可不想被炒鱿鱼哇。”
  这么悲惨的真心话从永原这种老实人的口中说出来,倒也不致令人起反感。
  朱子很清楚:永原本人对夏美的健康是相当关切的:这跟善于算计的安中可是截然
两样。
  “那么,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P”
  “我在等她下来哪。──不过……”
  永原说着看了看手表:“咦,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啦?”
  “这很正常的;何况她还是一个人。──我这就上去看看。”
  “拜托你啦。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啰。”
  朱子走进电梯里。
  “什么嘛!又搞这种事!”
  电梯门关上之后,朱子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
  就算是只有五分钟的访问,因为要拍照的关系,所以化妆、选衣服、做头发这些麻
烦事可是一件也省不了。然而,来作访问的媒体当然不会了解这种情形。
  “只要几分钟就好──”
  “只照一张而已,不用十秒钟的──”
  说得可轻松,但是事前的准备少说得花上一个钟头。
  尤其是疲倦的时候,化妆会老化不好,便挤出来的笑容也不自然。──假如可能的
话,其希望今天可以让她什么都不要做,好好地休息一下。
  朱子虽然对其他的歌手或偶像算不上熟悉,不过跟着夏美在摄影棚、录音间到处跑
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明星。
  现在的这些歌星跟艺人,特别是被称作偶像的这群小孩们——真的是名副其实的
“小孩──”,朱子一眼就看出夏美与他们不同的地方。
  跟夏美同年龄的明星们,一旦出了镜头,就开始闹脾气,把不愉快一股脑都发泄在
助理身上。
  相形之下,夏美显得稳重多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巨星地位与他人不同;不过朱子宁可相信不仅如此。
  “真羡慕你哇,带了一个好脾气的。”
  常常有其他艺人的助理这么对朱子说。
  当然,夏美遇到不痛快的事情时,也会议一些负气的话;不过绝不会不顾一切地乱
发脾气。
  就这一点而言,夏美的确有着大人般的成熟。工作就是工作,夏美的举动态度似乎
这么表示着。
  也因为如此,朱子才一直不想离开夏美。
  ──朱子走出电梯,急急地往房门前走去。
  “夏美小姐──你在哪里?”
  朱子开门走进屋里。
  开门的那一刹那有风吹的感觉;大概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了吧。
  不过,现在又不是顶热的季节。
  “你在哪里啊?──夏美?”
  没有回答。
  一定是睡着啦,朱子想道。
  答应一声“马上就去”,却又睡着了,也是常有的事。
  没关系,让永原等好了。反正,本来就是硬要赶鸭子上架的人不对。
  卧室的门是开的──朱子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床上还乱七八糟地留着睡过的痕迹,但是夏美却不见了。
  “在洗澡吗……”
  朱子走过起居间,往浴室走去。
  半路上,朱子瞥了阳台一眼。落地窗果然是开着的,窗帘随风微微摇摆着。
  因为怕被人看见的缘故,夏美很少走到阳台。
  万一夏美住在这里的事被知道了,歌迷和摄影师一定会络绎不绝,到时候就别想过
好日子了。
  因此朱子也一直很小心。
  朱子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夏美小姐?──可以进去吗?”
  没有回答。而且也听不见水声。
  该不会沉着洗着,就在浴缸里头睡着了吧……。
  “夏美?──要进去啰。”
  朱子悄悄地推开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一时之间朱子呆立着动弹不得。也不知
过了多久……。
  夏美倒在洗脸怡前面,在浴缸的旁边蜷成一团。
  她身上还穿着朱子出门前看到的蓝色T恤和牛仔裤,左手满是血迹,浴室的磁砖上
一片赤红。
  而在那滩血泊里,躺着一把剃刀。──她割腕自杀了。
  “夏美!”
  朱子好不容易回过绅来,跑过去蹲下,呼唤着偶像的名字。脸色惨白的夏美一直闭
着眼睛,动也不动。
  “夏美……啊,居然做这种傻事!……到底是怎么了嘛!”
  镇定下来!现在一定要冷静!
  朱子自己对自己说。──我本来不是以当护士为志愿的吗?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慌张
呢?
  朱子探了探夏美右手的脉搏。──还在跳,她还活着!
  朱子连忙抓来一条毛巾,紧紧地缚住夏美割伤的左手上臂部。
  “快叫救护车!”
  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客厅里,朱子一把抄起电话。
  ──还得考虑要送到哪个医院。
  必须是在这附近,足够可靠的医院才行。
  朱子连忙用对讲机和一楼的总机联络,把永原叫了土来。
  ──没一会儿,玄关的门便打开了。
  “喂,还没准备好吗?”
  一个悠闲的声音传了过来。
  “永原先生,夏美割腕自杀了。”
  永原一脸迷糊样。
  朱子继续说:“救护车马上就会来的,请您先到下面去等。我想,应该送到大医院
比较好。请您赶紧想想有没有什么比较合适的医院。”
  “喂,你在说什么?什么救护车、医院的──”
  “请您过来看一下。”
  朱子一把抓住永原的手,便把他拖了进去。
  “喂──会跌倒的!我还穿着鞋哪!”
  永原抗议着。可是,一看见浴室里的情形,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到底要送到哪家医院呢?请赶快想想!”朱子催道。
  “啊……。这这,这真是不得了……”
  永原已经脸色发育了。
  “是否要拜托一下社长,请他帮忙安排医院的事比较好呢?”
  “喔,对对对。──我就去打电话。”
  永原一边在嘴里叨念着不得了、不得了,一边往起居间走去。
  朱子跪坐在磁砖地板上,俯身看着夏美。
  好可怜……。一定是太累了。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对我发泄不就好了吗……”
  朱子轻轻拨着垂在夏美额头上的发束。
  然后──夏美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夏美……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朱子轻声说道。
  夏美睁开了眼睛。但是眼神的焦点漫散,不知有没有看见朱子。
  “夏美──“海……”
  一个声音从夏美的肩问泄出来。
  “啊?”
  朱子连忙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夏美的唇间断断续续地泄出如微丝般的声音。
  “海……的深处……”
  然后,又闭上了双眼。
  海的深处?──是什么意思呢?
  应该没有听错,的确是那样说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
  永原的声音从起居室传了过来:“──真对不起。──是的,得赶紧想个对策。”
  何必跟那种人道歉呢?朱子想道。如果要道歉的话,大家都应该向夏美道歉才对。
  朱子注意到逐渐接近的警笛声。──已经来了吗?
  “永原先生,”朱子说道:“救护车来了。”
  “我知道啦。──社长,救护车好像到了的样子。──是的,到时再联络。──那
么,请等我的消息。”
  永原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真是的……我只要一看到血,腿就软了……”
  “谁都会这样的。”
  朱子说:“请先下去跟救护人员说明好吗?”
  “好的好的。”
  永原连忙跑了出去。
  朱子走到阳台上,往下看去。救护车停在公寓前,身穿白衣的救护人员纷纷走了出
来。
  看到他们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禁令人有点生气;但是再想想,这封他们而
言,不过是日常的例行工作罢了。
  朱子做了几下深呼吸。──这下非得一直跟在夏美身边不行了。
  正打算回到屋里时,朱子的眼睛忽然被一部停在马路上的机车吸引住了。
  是所谓的迷你机车。──就是昨晚跟在车子后边那种。
  可是,那样的机车随便往路边一看都有好几部,应该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朱子踩着坚定的步伐,往浴室走去。
  找寻经纪人听别人谈话的时候,通常会听漏重点的部分。
  “星泽夏美──”
  当这个名字跃进本堂千绘的耳朵时,她正在回家路上的电车里。
  一起回家的近子是个大嘴巴,因此千绘还听得见别人交谈的内容,倒也真稀奇。
  “所以啊,不是就像我刚刚说的吗,实在有点奇怪对不对;还有,那个家伙──”
  嗯嗯嗯,有理有理。千绘虽忙不迭地点着头,却连半句近子的话也没听进耳里。
  星泽夏美怎么啦?
  当然,星泽现在是家喻户晓的“全民”偶像,听到有人谈论她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方才听到的那种语气似乎不大对劲。虽然没听见对话的内容,但从语调上判
断,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暧,要不要吃糖?”
  千绘打断近子的话。
  “嗯。”
  千绘从书包里掏出糖果盒来。这样就可以让近子的“广播”暂停放送了。
  “──这下电视记者可有得忙啦。”
  “还用你说,一定闹成一团哪。”
  正在打屁的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子。──果然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原因还不清楚吗?”
  “搞不好是神经病发作噢。虽然长得那么可爱,谁知道现实生活里是什么样子。”
  “该不会是失恋吧?”
  “因为失恋就要寻死?她恐怕没那么纯情吧。”
  寻死?这个意思是──千绘心里一惊。星泽夏美死了?
  “喂,你不是最迷她的吗?”
  “明星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被塑造出来的虚象哪。我迷归迷,这一点可是明白得
很。”
  “你真无情呀。”
  “不过,她居然会自杀未遂……看来她到底还是个“像人”的人。”第三章
  自杀未遂!千绘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近子又张开了嘴巴:“对了,那个呀──”
  千绘忍不住不顾朋友的话头,转向两个大学生问道:“对不起,请问你们说星泽夏
美怎么了?”
  大学生们吃了一惊似地望着千绘:“──嗯,她用剃刀割腕自杀;刚刚新闻才报出
来的。”
  “割腕……”
  千绘小声复诵着。“──那么,情况怎么样呢?”
  “还不知道哪。不过照刚刚新闻的说法,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
  “是吗?”
  千绘松了一口气。“真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你也是夏美迷吗?”
  “我哥哥是她的忠实歌迷。”
  千绘说着又道了一次歉。
  “──千绘,怎么搞的哇?”
  近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什么啦,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千绘说着,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星泽夏美割腕自杀。──现在各种传播媒体一定都为抢新闻而挤破头吧。
  ──老哥昨天晚上才偷偷潜入她的公寓阳台上,录下了那卷奇怪的歌声,然后第二
天她就自杀了。──这只是偶然吗?
  可是──如果不是偶然的话……。
  “那,你是说因为我的关系啰!”
  克彦哇哇叫道。
  “我有那么说吗?”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没做哟!”
  克彦呕气地往床上一倒。──千绘坐到椅子上,说道:“瞧你发这么大脾气,果然
是作贼心虚嘛。”
  克彦狠狠地瞪了妹妹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眼睛看着天花板。
  “可是……我录音的事情,她又不晓得。”
  “哦?”
  “当然呀!被发现的那时,我马上就把随身听塞入口袋里头。手里拿着那玩意的话,
就不能从阳台跳到安全梯嘛。”
  “是吗?──可是,她不也看到老哥你了吗?”
  “拜托好不好。”
  克彦笑了笑:“我那时才没那么悠闲哪。”
  ──从阳台飞跳到安全梯的那一刹那,阳台的落地窗打开了。克彦回头一看,夏美
背对着室内的灯光站在那里。
  两人的眼光接触。──夏美应该也看见克彦的身影了。两人暂时就这么对望着。
  克彦无法忘怀她那一瞬间的表情。那并不是平常熟悉的“偶像星泽夏美”。
  同样的脸孔,肴起来却像是另一个人。
  那副表情应该如何形容呢?──不止是单纯的惊吓而已;看着克彦的那双眼睛之中
只有短暂的讶异,随即变成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因此,克彦迷惑了……。
  “总而言之,老哥也很担心她吧?”千绘问道。
  “当然了。”
  “那么,咱们就去探病吧。”
  “见不到的啦。”
  “咦,去探她的病才算忠实歌迷啊,不是吗?”
  “医院周围一定被记者挤得水泄不通,你要怎么进去?”
  那奇怪的表情……。
  一般而言,对擅自侵入自家阳台的“无聊男子”,一定会怒目相向吧!
  但是,夏美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怒意。而且,还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克彦自己也
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种样子说是因为获得解脱,而表示感谢也不为过。
  当然,这也许只是出于克彦想像。少做这种一厢情愿的解释!──搞不好会这样被
骂吧。
  但是,夏美的那种反应,确实不正常,所以这里头必定大有文章──这一点是跑不
了的。
  “──喂,千绘。”
  “干嘛?”
  “她在哪一家医院?”
  “要去吗?”
  千绘两眼立刻发亮。
  “假如,我真有怎样──就是说,假如我做的事真的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的话,那
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你能帮上什么忙?又不是医生。”
  “不是你一直煽火叫我要去的吗?”
  “当然,非去不可!”
  千绘点了点头,“我也一起去!”
  坐在椅子上的大内朱子,头猛然往前一倾,便一下子醒了过来。──坐着坐着就睡
着啦。
  不过,大概也只睡了十分钟吧。
  朱子站起来,探身看着床上的夏美。
  夏美闭着双眼,平静地呼吸着。──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
  朱子不禁松了一口气。
  当然,刚送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投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是无法令人放心。
  输血之后,好像还发了一点烧。
  搁在病床上的那只左手,裹在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里,看在眼里实在令人心疼。
  “可怜的孩子……”
  朱子自言自语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遍了。
  夏美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当然也是由于注射了镇静剂的缘故,所以一直没办
法问她自杀的动机。
  不论如何,日复一日累积下来的过度疲累必定是原因之一,朱子这么认为。
  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定要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有人敲了病房的门,把朱子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怎么有这么没神经的人!
  如果是哪个不识相的记者,轨一脚把他踢出去!朱子义愤填膺地想道。
  打开门一看,安中常务站在那里。
  “啊,您终于来了呀。”
  朱子半讽刺半责备地说道。打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安中这还是第一次来医院。
  “我很忙!”
  安中粗声粗气地说。“人怎样了?”
  “您去问医生比较清楚吧。”
  安中一听,怒火往上冒:“我在问你!”
  “这里是医院哟。请您安静一点可以吗?”
  朱子毫不示弱。
  就算被炒鱿鱼泡在所不惜;面对气势凌人的安中,朱子毫无惧色。
  “好吧。──医生在哪?”
  “请去问那边的护士小姐。”
  “不能马上出院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
  “你怎么不看好她呢?为了这件事,搞不好她的演艺生命就要完蛋啦!”
  朱子一边按捺着冒上来的怒气,一边展开反击:“为什么她会这么做才是问题吧。
谁也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都一直跟着她呀!”
  朱子本来以为安中会跳起来大吼大叫,出乎意料地,安中却逃避似地别开了眼光。
  按着,安中看着病房的门,问:“她说了什么吗?”
  “啊?”
  “关于自杀的原因,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因为打了镇静剂的关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是吗?”
  安中叹了一口气:“那么,我去找医生谈谈。”
  说着举步就要走开,忽然又止住了脚步,转头对朱子说:“夏美就拜托你了。”
  朱子听见这话不禁楞了一下。
  安中的态度怎么忽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最后那句话,听起来好像是“真
的”在关心夏美的样子。
  夏美有如公司的摇钱树,安中平常当然就很在意她。可是,那是出自切身利害的关
心。可是方才安中的那句话,却似乎怀着超乎于此的意味……。
  朱子想着想着,又轻轻地打开病房门,想回到病房里。
  正在朱子尽量不出声地合上门的当儿──。
  “朱子……”
  忽然传来的声音,又让朱子吓了一跳。
  “──哇,吓死我了。你醒啦?”
  “嗯。”
  “觉得怎么样?”
  “好像──还昏昏的。”
  病房里没有开灯,因此是一片昏暗。
  “再睡一下吧,现在还是半夜呢。”
  “哦……”
  夏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正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
  “对不起。”
  夏美轻轻地说。“现在一定很乱吧?”
  “我本来还以为我会吓到昏倒呢。”
  朱子开朗地说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想要什么吗?”
  “我想喝水。”
  朱子把装了水的杯子递了过去;夏美稍稍抬起身子,慢慢地喝着。
  “要不要吃东西?”
  “现在不想,谢谢。”
  夏美把还剩一半水的杯子又送了回去,开口问道:“电视跟杂志的记者有来吗?”
  “满坑满谷的。”
  朱子点了点头:“现在大概走了一大半吧?不过每家都留了一、两个人;反正就是
要死缠到底的样子。”
  “哦。”
  夏美微微笑了一下。“变成新闻焦点了。”
  “是啊,这下那些杂志可不愁没得写啦。”
  “──刚才的声音是安中先生吗?”
  “是啊。居然挑这种时间来,真伤脑筋!”
  “他说了什么吗?”
  “就是问你怎么样啦,这一类的……。”
  朱子说着往夏美靠了过去:“说太多话会累的哟。明天再说,好不好?”
  “哦……”
  夏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朱子。”
  “什么事?”
  “真对不起。”
  “别在意了。总之,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吧。”
  “嗯……”
  ──过了一会儿,夏美似乎又睡着了,发出丁规律的寝息声。
  朱子打了个呵欠。
  也许是安心了的缘故吧,忽然觉得睡虫上身了。要不要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呢?想着
想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朱子走到窗边,往下看。
  还是老样子,有好几部车子停在那里。──不外是电视公司、周刊杂志、报社之类
的车吧。
  为了一个小女孩,在这种三更半夜,还守在外头……。这些大人也未免太拚了吧。
  辛苦你们啦,朱子心里暗笑。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声音好像逐渐靠近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本来就是急诊的专门医院,专门处理各种紧急伤患。
  已经看见救护车了;果然是朝这里来的。──一闪一闪的警示灯把路面照得一片通
红。
  等到车子开进了医院,从各媒体的车阵里,有人跑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又有偶像明星要住院吧。
  朱子离开窗口,轻声慢步地走出病房,来到走廊。
  大概因为有急诊的关系,走廊的尽头喧攘了起来;护士们也快步往楼下冲去。
  安中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
  被朱子一问,安中的眉皱了皱。
  “正跟医生讲到一半,说有急诊就又跑掉了。──不过,医生说夏美大概没什么要
紧的。”
  “请让她好好休息几夭吧。”
  朱子说:“这是个机会。要是不趁着这次让她恢复精神的话,同样的事情一定会再
度发生的。”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哪。”
  安中说着耸了耸肩。
  看来,安中又回到原来“铁算盘”的样子了。
  “那么,要如何跟媒体说明呢?”
  “我正在为这个头痛哪。”
  安中叹了一口气:“总而言之,自杀未遂这种事还不至于损害夏美的形象;但是,
公司的形象恐怕会大大地下降。”
  这也是你们自找的啊,有什么办法。朱子在心中暗道。
  “为了这件事,原来预定上的电规节目全完了;还有最最要紧的演唱会恐怕也会受
影响。”
  “不能拿这种事怪她呀。”
  “我知道啦。”
  安中苦笑道:“你好像夏美的守护神。”
  “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反正──任何人问你任何事,你都不要表示意见。明白吗?一律拒绝回答喔。”
  “好的。”
  “公司会选择适当的时机发表正式声明。人家问起的话,只要这么说就成了。”
  “我明白了。”
  “永原呢?他人在哪?”
  对了,倒是一直没看到永原的人影。
  朱子已经把永原给忘了。
  “那家伙!这种时候怎么可以不在夏美身边呢?”
  安中一脸不快地说。
  “也许是看到了血,觉得不舒服吧?”
  “打电话到他家看看。”
  “现在是半夜呢。”
  “没关系。能让他悠闲地休息列明天吗?要商量的事可多着哪。拜托你,叫他马上
过来。”
  你自己不会去打电话吗?朱子实在很想这么说。但是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孩子气
了。于是走到一楼去打电话。
  大门口边上,轮值的医生和护士正在为了方才送到的急诊病患忙成一团。
  朱子不情愿地走到公共电话边,拨了永原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之后,传来一个爱困的女声。
  “喂……”
  “啊,永烦太太吗?我是负责照顾夏美的大内。”
  “哦,你好──。”
  “您先生在吗?麻烦请他听一下。”
  “咦?”
  对方似乎很困惑的样子:“他不在呀。几个钟头以前才打电话回来,说今晚要一直
待在夏美小姐住的医院……”
  “说要一直待在医院?”
  朱子吃了一惊。
  夏美入院的时候,永原的确是跟着一起来的。不过后来为了要应付蜂拥而来的媒体
记者,就一直没回病房。
  “那么我去问问看好了。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您。”
  朱子挂掉电话。
  这可怪了。──永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挤进车内的偶像明星“出去!出去!”
  好大的力气,这真的是女人吗?克彦和千绘被护士从医院的大门推了出来。
  “真是的!”
  千绘瞪着克彦:“都是老哥你啦!居然在这种时候乱叫一通。”
  “喂,你知道她要给我打的是什么针吗?”
  克彦苦着一张脸回头看了看:“那个护士小姐约力气还真大哪;该不会是女子摔角
选手出身的吧?”
  “别说蠢话好不好。”
  千绘伸了个懒腰:“人家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妙计,都被你糟蹦了!”
  当然,开门见山地走到医院的服务台问:“请问星泽夏美的病房在哪里?”的话,
人家是不会告诉你的。
  于是依照千绘出的主意由克彦扮成紧急病患,打一一九叫救护车,要求送到目标的
医院。
  计画顺利进行,两人就这么混进了医院里。但是一看到护士拿着不知是啥药剂的针
筒走过来的时候,克彦便慌慌张张地叫道:“没事了!我已经好了!”
  这一下引来了人家的怀疑,不一会儿真相大白之后,两人便理所当然地被赶出来啦。
  “哎,还好只被骂了一顿而已。”
  千绘说道:“万一报到学校,可是会被退学的呢。”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吧。”
  “咦,不是因为老哥你说无论如何都想见她一面的吗?”
  “可是,我──”
  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当儿,忽然──。
  “你不是本堂君吗?”
  一个男人说。
  克彦吃惊地回头一看。──一辆破兮兮的小型车里,有个挂着眼镜的瘦男人正摇下
车窗看着他。
  “啊,仁科先生。”
  “为了夏美的事跑来的吗?”
  一个二十七、八岁,带着几分疲惫的青年人,从车里走出来。他看起来有点纤细而
神经质,并且散发着一股满不在乎的神气;另外,还有一双焦点似乎不在这个世界的眼
睛……。
  简单说的话,这个人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因为生活而没有当成诗人的文艺青年。
  “呃──这是我妹妹,千绘。”克彦说道。
  “你好,我是C时报的仁科。”
  “啊,哥哥提过你的名字,你是负贵采访星泽夏美的记者吧。”
  “是啊。昼夜不舍,风雨无阻,每天都追着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跑。”
  仁科的语调里透着几分苦涩。
  “又要守通宵吗?”克彦问。
  “嗯。等天亮就有人来换班了。──怎样,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你可以走开吗?”
  “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状况,走吧走吧。”
  给仁科这么一说,克彦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三个人把车子停在一边,走进了附近的
家常餐厅。
  大概因为处在干道旁边的关系,这家餐厅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现在虽然是半夜,
里头却有不少客人。
  三个人细细地咀嚼着点来的三明治。
  “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克彦问道。
  “不知道。──看她那种忙法,恐怕也没有失恋的机会吧。一定是累过头,就精神
崩溃啦。”
  仁科丝毫不盛兴趣地说。第四章
  “那么,没有进行调查吗?”千绘问。
  “反正明天经纪公司一定会召开记者会的嘛。到时候照着写一写,报上去就好了。”
  仁科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是随便乱挖新闻,搞不好人家以后就把你列入拒绝往来
户。万一变成那样就惨啦。”
  “啊……。”
  千绘一副泄了气的表情。
  克彦当然是在跟着夏美到处跑的时候认识仁科的。倒也不是因为发生过什么事件而
认识,只不过常在夏美上电砚还有开演唱会的时候碰过好几次面,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混
熟了。
  一般来说,克彦并不喜欢演艺新闻的记者和播报员这类人。谁会喜欢这些脸皮厚不
可测的家伙呢?
  但是,仁科是这群人之中的例外。既不会死皮赖脸地硬缠,也不会在记者会前为了
抢位子跟人家打破头。
  也因为如此,仁科一百都没有要飞黄腾达的样子;不过他本人似乎对升迁也完全不
感兴趣。
  仁科总是一副以自己的职业为耻似的冷漠样。
  “你们好像刚刚才从医院里出来嘛?”仁科说道。
  “嗯,是的。”
  千绘把利用救护车混进医院的计画,源源本本说了一遍,让仁科笑翻了天。
  “──哇,太厉害了!你们实在比我有干劲多啦。”
  “结果还不是失败了。”
  克彦不好意思地说。
  “不不,你们既不为抢独家新闻,也不为钱,只是单纯地担心星泽夏美的安危,和
你们一比,我们可差得大多啦。”
  仁科打了一口呵欠。“──只要迷迷糊糊地在外面待一待就有薪水可拿,记者这一
行实在是太好干啰。”
  说归这么说,仁科的脸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干这一行简直是逊毙了!
  “请等一下──”
  忽然在医院的走廊上被人叫住,朱子回过头来。
  朱子正是要回夏美病房的路上。叫住她的是一个穿着睡袍的瘦削女子,一看就知道
是院里的病人。
  “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该不会把我当成护士了吧?朱子想道。
  “你,是不是那个──假如不是的话那真抱歉──星泽夏美的助理小姐?”
  “嗯,是的。”
  “果然不错!”
  女子点了点头。
  也许是头发乱糟糟、又一副憔悴的样子吧,这个女子看起来怕有四十五、六了。
  “难怪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一位?”
  “啊,抱歉,只顾着自说自话……。──我叫做安中贵代。”
  “安中……。那,您是安中常务的──。”
  “我是他太太,现在在这里养病。”
  “啊,我不晓得……”
  朱子连忙点头,行个礼:“我是大内朱子。”
  “对对,我就记得是这个名字嘛。──夏美小姐还好吗?”
  “嗯,伤势已经稳定了。”
  “那就好……”
  安中贵代有些暧昧地说道。
  夏美会送到这里来,大概是因为安中对这家自己太太住的医院比较熟的关系吧。不
过,安中对太太在此住院的事却只字未提。
  “已经住好久啰。”
  贵代说道。“简直觉得自己变成这家医院的主人啦。”
  “您是哪里欠安呢?”
  贵代没有回答朱子的这个问题。
  “我先生有来这里吗?”
  “安中先生吗?您马上就可以见到他的。”
  “他来啦?哟,我居然都不知道。”
  贵代的脸色立刻变了。朱子心想:哇,糟啦,看来似乎不说比较好的样子。
  就算已在医院住很久,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太太不是理所当然吗?这下已经很明白了:
安中和太太之间的感情,恐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我先生在哪里呢?”
  贵代试着装出冷静的样子,但是脸色已经僵掉了。
  “呃──我想,应该在夏美小姐的病房里吧。”
  “麻烦你带我去好吗?”
  虽然很有礼貌地说着,可是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虽然不甚情愿,朱子还是领着安中贵代来到夏美的病房前。
  安中就在走廊上。──看起来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安中先生?”
  朱子开口招呼道;安中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是你啊!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咦?您不是要我打电话找永原先生吗?”
  “这个我知道!我说的是夏美!”
  “夏美小姐?”
  朱子反问道。
  “对啊!她不在病房里!”
  “我不晓得啊,我刚才在下面打电话。──安中先生,您不是一直待在这里吗?”
  “我──”
  安中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了在一旁的妻子。“贵代?你在这里干嘛?”
  “我才想问你这句话呢。”
  贵代冷冰冰地说道:“来这里了,也不去看我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东西!我是在忙公事哪!”
  “就算再忙,总不会连到我房间走一走的时间也没有吧?”
  “你给我听好!现在可是非常状况!”
  朱子一点也不想听安中夫妇在这里吵架,便走进病房里。
  灯是开着的,床上空空如也。
  会去哪里呢?不是明明睡得好好的吗?
  朱子回到走廊上。
  “少给我废话!要不是我拚死拚活地工作,你能在这里过舒服日子吗!”
  “什么叫舒服日子?你以为我喜欢住医院啊?”
  眼见两人吵成一团,朱子连忙插嘴说:“请等一下!──安中先生,夏美是什么时
候不见的?”
  “我怎么知道,刚才进去看时,她就不见了──”
  “得快去找她!她刚自杀未遂,搞不好又到什么地方寻死了!”
  “啊,是、是吗?”
  安中一反平时的冷静,这会儿也慌了手脚。
  “我去洗手间看看。麻烦您去找护士小姐,告诉她们这件事!”
  “知道了!”
  眼看两个人都走远了,受中贵代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声,打了个呵欠,这才慢吞
吞地迈开脚步。
  “──好像有什么状况哪。”
  回到医院门口,仁科停下脚步。
  的确,一眼就可以看出情况不大对劲。护士和医生们都在医院外面到处跑来跑去。
  “别家报杜的人都哪儿去了?”
  “真奇怪啊。”克彦说道。
  “啊,那边有个电视台的熟人。──喂,怎么了吗?”
  仁科向一个握着麦克风的男人开口问道。
  “仁科啊?还没有找到哪。”
  “还没有找到?什么还没有找到?”
  对方楞楞地看着仁科:“你刚刚不在这里吗?”
  “去休息一下嘛。──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家伙,居然到现在还没被炒鱿鱼!星泽夏美从医院里失踪啦!”
  “真的?伤脑筋!怎么可以故意趁我不在的时候跑走呢?”
  这个样子若还能出人头地,就太没天理了。
  “我得先打个电话回杜里。”仁科对克彦跟千绘说道。
  “您不用担心,我们会自己叫车子回家的。”千绘说道。
  “电话……电话在哪里?”仁科嘴里嘟嚷着走掉了。
  克彦兄妹俩面面相觑。
  “果然还是想寻死吗?”千绘说。
  “不知道。可是,她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呢?”
  这倒真是不可思议。医院的出入口人多得很,而且外头还有各媒体的车子在等着呢。
  要是从出入口走出来的话,一定逃不过虎视眈眈的众人。
  “呵──”
  千绘打了一个大呵欠。肚子里塞了三明治,当然马上就想睡觉了。
  “你呀,真没用!她搞不好现在又跑到哪里去寻死了呢!”
  “哦?那我们又能怎么办?”
  被千绘这么一说,克彦不禁哑口无言。
  “可是……”
  “咱们回家吧。妈咪会担心的。”
  克彦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时候待在这里也没用。可是听老妹的意见行事,自己的面
子往哪儿摆?因此还在那边作着无谓的挣扎。
  “好,咱们走!”
  克彦故意大声说道,跟着又如了一句:“你呢?没意见吧?”
  千绘笑着说:“当然。”
  还直合作。
  “那,叫计程车吧。”
  其实克彦是很想跟医院的人一起找寻夏美的。
  可是才刚从里头被赶出来,万一被误会的话就麻烦了。看来只好乖乖回家,祈祷夏
美平安无事啦。
  “──看,有计程车来啰。”千绘说道。
  克彦举手叫车,空着的计程车驶近停了下来。──千绘先进去,克彦按着上车。
  突然,有人从克彦的后面跟着进了计程车;克彦吃了一惊:“怎么了?喂──”
  回头一看……。
  “拜托,请让我一起上车!”
  克彦简直吓呆了。
  一直只能在电视或舞台上才看得到的脸孔,突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在眼前,当然会吓
到的。
  不不,克彦不久前才在那个阳台上,跟她打过照面;可是──靠得这么近看还是头
一遭。
  “哥!”
  千绘开口说道:“让一让好不好,很挤呢。”
  看来妹妹要冷静得多了。
  “啊──对对。”
  好不容易回过绅来的克彦,连忙挪了挪身子。
  千绘向司机说明了回家的路线。
  星泽夏美喘着气靠在椅背上,紧紧地合抱着披在身上的夹克。
  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克彦悄悄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哇!这么痛,错不了!
  “──实在不明白哪。”
  值班医师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说。
  “刚刚看起来还很平静的嘛。”
  “可是,现在人不见了!”
  安中擦着额头的汗。
  夏美失踪了。──这下子准会被社长骂得狗血淋头,要是夏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那就连饭碗都难保啦。
  朱子走进病房,叹了一口气。
  “真奇怪……”
  从刚才夏美的样子判断,实在料不到她会失踪。
  但是,医院的出入口都有人看守着,夏美如果不是偷偷摸摸出去的话,是不可能出
得去的。
  现在最令人忧虑的,当然是夏美可能再度自杀。
  不过──这个当儿很奇怪地,朱子却不怎么担心。这倒不是因为相信一般“自杀过
一次的人不会再度寻死”的说法。
  根据长年陪伴在夏美身边,培养出来的直觉判断,总觉得事情不会落到那种地步。
  而且──虽然这个解释可能有点牵强──假如真要寻死的话,在医院里就可以了嘛,
能够动脑筋潜出医院的人,一定不会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
  要是真的觉得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了,或许真会做出寻死的事吧?
  只是,如果夏美并不是出去寻死,那一定有什么非离开医院不可的理由。会是什么
理由呢?
  “难道──”
  她该不会回公寓去了吧?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打个电话回去看看也无妨。
  朱子正打算离开病房时,脑海里却掠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来得实在非常突然,等到朱子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身体已经行动
了:朱子趴在地板上,往床底看去。
  夏美会不会在这里呢?
  嗯。──的确,那儿并没有夏美的影子。
  但是,有一双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眼睛回望着朱子。──是永原幸男。
  是梦?还是现实?
  一大早──天色半点亮意也没有的时候,就从床上被挖起来,大概没有人会高兴的。
  而且,前一个晚上还是过了十二点才上床,还没睡足五个小时;就算再有修养的人
也会不痛快吧。
  何况,会把“有修养”这三个字用在门仓刑警身上的人,恐怕一个也没有。
  当然,虽说不能一口咬定绝对没有,至少门仓本人还没碰到过。
  话说回来,当刑警的要是脾气太好,也许反而难办事呢。
  “搞什么!在这种时候把人叫起来!”
  门仓一边打呵欠一边抱怨。
  抱怨归抱怨,凶杀案可不会体贴到家地专挑在朝九晚五的时间内发生;不如说正好
相反──多半都在深夜。
  警车在依然一片昏暗的马路上飞驰着。
  “杀人现场在哪?”
  门仓问负责驾驶的警官。
  “在医院。”
  “医院吗?──真是的!犯人干嘛不把尸体混在病患里,不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吗?”
  要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被人叫出来了。门仓想道。
  ──门仓虽然爱发牢骚,倒还没到年纪一大把的时候。
  事实上他才刚过四十。对年轻女孩而言,他当然已经够老了,不过离退休的日子还
早呢。
  在死之前,一定要升到警部才甘心(译注:警部是日本警察九职等里的第六等)。
──门仓常常这么想。
  平常他就经常臭着一张脸。──虽说长年在凶杀案里打滚,也算情有可原,不过多
半还是个性原本如此的缘故。
  门仓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结过一次婚,不过太太已经跑掉了。据说就是从这件事
以后,门仓才成天臭着一张脸。
  如果这是实话,门仓就已经连续五年都这样子了。
  “到那里还要不要五分钟以上?”门仓问道。
  “不,再两三分就到了。”
  “是吗?”
  门仓不禁泄了气。本来想有五分钟的话,就可以乘机再睡一下的。
  “──就是那里。”
  门仓朝着驾驶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睁大了眼睛。──满坑满谷的车子,把道路塞得
水泄不通。
  有摩托车,还有电视公司的转播车!
  “怎么,职棒改在医院里打吗?”
  门仓顺口胡诌一番。
  警车一停,一位年轻的刑警跑上前来开门。
  “您是本局的门仓先生吧。”
  “正是。”
  “我们正等您来。”
  门仓一看摄影机的镜头居然没有对准自己,不禁有几分不悦。话虽如此,如果真对
着他照,八成也会被他臭骂一顿吧。
  被妻子抛弃的四十岁男人,心思还真难捉摸哪。
  “这件案子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年轻刑警一边往医院里走,一边说道:“等到早上电视一开播,一定还会更热闹。”
  “到底是在吵什么啊?”
  听门仓这么说,年轻刑督似乎吃了一惊:“您不知道吗?”
  “我才刚从床上被挖起来,什么都没听见就来啦。”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被害者是个叫水原的男子。”
  “是什么名人吗?”
  “不,不是的。不过,它是星泽夏美的经纪人。”
  门仓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说是谁的经纪人?”
  “啊,是星泽夏美。是现在很受年轻人欢迎的偶像歌手。”
  “哼──嗯。歌手是吗?”
  “她昨天自杀未遂。”
  “自杀?”
  “用剃刀割腕。”
  “死了吗?”
  “不,好像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不过,还是住进了这家医院──。”
  “那么,凶杀案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永原,被刺死在星泽夏美的病房里。”
  “哦?”
  “尸体塞在病床底下。”
  “那──那个偶像歌手呢?”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有什么奇怪的?”
  “她失踪了。”
  门仓缓缓地点了点头。
  “离开医院了,是吗?”
  “现在虽然还在找她,但是大概不会有什么发现。显然她已经逃离医院了。”
  年轻刑警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也是它的歌迷。不过……该不会是她──。”
  “你说地怎样了?”
  给门仓这么一问,年轻刑警不禁结巴了起来:“呃──我的意思是──她失踪了,
然后病房里出现了尸体──”
  “反正就是说,你认为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歌星是凶手,对不对?”
  “呃……大概──”
  “就是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才会导致搜查错误!”
  门仓大声吼了起来:“好好给我记住这一点!”
  “是,对不起!”
  刑警脸色发青,直挺挺地立定不动。
  “在医院里请安静!”
  一个护士跑过来说道。
  门仓干咳了一下。
  “现场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
  年轻刑警指着一扇门。
  “哦。”
  门仓推门走了进去。
  “哟,是你呀。”
  法医瞧见门仓,开口说道。
  “怎么,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别这么呕嘛。──这次的凶杀案可要慎重处理噢。就算是事实,也不能公开发表
星泽夏美是嫌犯吧。”
  “夏美小姐不会杀人的!”
  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怎么,你是谁啊?”
  “我是负责照料夏美小姐的助理,叫做大内朱子。”
  “哼──嗯。助理是吗?──来得正好,让我听听你怎么说。”
  门仓瞥了一眼空着的床。“她就睡在这儿,是不是?”
  “您说夏美小姐吗?是的。”
  “很好。──总而言之,照着先后次序把事情说一遍给我听。有自杀未遂这回事吧?
就从那里说起。”
  “是。”
  朱子在脑海里迅速地把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整理了一下,然后开始说明……。
  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克彦忽然破砰地踢了一脚,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哇!吓死我了!”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嘛。”
  当然,会干这种事的只有千绘。
  “──好狠的妹妹。叫人也不必用踢的呀!”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
  “不是才十一点吗?还不到中午嘛!”
  克彦嘀嘀咕咕地发着牢骚,爬了起来。
  “妈咪出门啰。”
  “哦。──有什么吃的吗?”
  “没现做的,自己去用微波炉。”
  “知道啦。姨,你居然还待在家里没出去,真稀奇。”
  克彦下了床,打了一个大呵欠。
  “拜托,现在是出门闲逛的时候吗?”
  “哦?可是──啊!对了!”
  克彦边脱睡衣边说:“昨天做了一个很刺激的梦喔,我梦到她来我们家住。”
  “你说的“她”是谁?”
  “还用说吗,当然是星泽夏美啰。”
  克彦穿上衣服,到浴室里三两下洗了把脸。“那个梦很有页实感呢!连仁科先生也
出现了。”
  “哦?听起来满有趣的嘛。”
  ──克彦一边往兼餐厅的厨房走去,一边说道:“她从医院里逃了出来,正好搭上
了我们俩坐的计程车。够戏剧化吧?然后我们就偷偷瞒着老妈──。”
  “早安。”
  咦,桌边怎么坐着一个没见过的女孩:不不,没见过才怪!
  “这──”
  克彦呆呆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
  “昨晚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对不起。”夏美说道。
  “那那那──原来不是梦哇。”
  克彦说着往椅子一坐。
  “老哥,你还真是大脱线呢。”
  千绘叹了一口气。“瞧你这副德行,怎么帮得了她的忙嘛。”
  “帮忙?帮什么忙啊?”
  克彦吓了一跳反问道。
  “没关系的。”
  夏美连忙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要给你们多添麻烦的好。”
  “怎么这么说!”
  千绘摇摇头:“你别看我老哥这样阿呆阿呆的,碰到紧要关头的时候还是挺管用
的。”
  “你说谁阿呆?嗄?”
  “笨瓜!看一下今天的报纸吧!”
  “笨瓜?你这个没大没小的──”
  报纸啪地一声落在克彦面前。
  首先跃入眼帘的是“凶杀案”几个大字。然后下面是夏美的照片,和“偶像歌手,
行踪不明”
  的标题……。
  “被杀的是我的经纪人。”夏美说道。
  “经纪人?”
  “而且还是死在她的病房里哟。”
  千绘说。“所以,嫌疑就落在她身上啦。”
  “我没有杀永原先生。──你相信吗?”
  在电视萤幕和唱片封面上今人深深着迷的那双眼睛,现在正凝视着克彦。
  这真的是现实吗?
  “喂,千绘,给我一杯咖啡。”
  “OK。”
  千绘把杯子放在老哥面前,并从壶里倒出咖啡。
  克彦拿起咖啡便猛喝一大口,结果苦得直翻白眼。
  “──我相信你。”
  克彦喘着气说。
  “谢谢!”
  夏美松了一口气地说道。
  “可是──”
  克彦一边猛往咖啡里加奶精和砂糖,一边说:“就这样离开医院……你的伤不要紧
吗?”
  “嗯。”
  夏美看着自己包着绷带的左手。“伤口本来就不大深,所以……”
  克彦好不容易才镇定了下来。
  大慨用“镇定而紧张”来形容,比较恰当吧……。这个说法也许有点怪异。不过一
镇定下来,克彦总算有了比较真实的感觉。但是一旦有了真实感,轨紧张得快僵掉了。
  “那、那──我──其实我是你忠实的歌迷──”第五章
  “老哥!”
  千绘敲了一下克彦的脑袋:“现在说这种废话干嘛?你到底要不要帮夏美小姐的
忙?”
  “当然!”
  克彦猛点头:“可是──”
  “现在,请什么都不要问。”
  夏美说道。“你看到了我的秘密。不过,关于这件事我暂时还不想说明。”
  克彦顿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说:“知道了。我什么也不会问的。我发誓!”
  “谢谢!”
  夏美如释重负地露出了微笑。
  克彦是头一次见到她这种笑容。──虽然已经记不清楚到底看过夏美多少次了,但
是这个笑容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来,吃饭吧!”
  千绘料理着桌上。
  “喂,千绘,这件事情老妈──”
  “她怎么会知道?放心啦,就算住个两三天,妈咪也不会注意到的。”
  真乱来!克彦想归想,不过自己也没有数落别人的立场。
  比较起来,在这种时候,千绘要冷静得多了。克彦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用餐时,千绘刻意避开敏感的事情,和夏美聊着一些琐碎的日常话题。
  夏美也解脱了似地,谈得十分融洽。
  女孩子之间的对话,总有一些克彦插不进的地方。这会儿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心目
中憧憬的偶像。
  “──总之,我没有杀永原先生。”
  用餐告一段落的夏美说道。她身上穿着向千绘借来的衣服,看起来可爱极了。
  “有没有谁跟这个永原先生有过节的?”千绘问。
  “他是个非常安分老实的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被杀……”
  夏美摇着头。“不过,想来想去,只有──”
  “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也许是我的移籍问题吧。”
  “跳槽吗?”
  克彦吓一跳问道。
  夏美现在所属的公司,除了夏美之外就没有其他称得上“明星”的艺人了。
  要是失去了夏美,那可是攸关公司存亡的大问题。
  “要转到别家公司这件事,从半年前就谈了。社长拚了命才没有让这件事泄漏出
去。”
  “现在的公司有什么不好的吗?”
  “不是的。”
  夏美摇摇头说:“我对公司并没有什么怨言。不──应该说,本来没有。只是,我
希望能够试一下自己的能力。想要离开原有公司,尝试新的发展……。”
  “这跟永原先生有什么关系呢?”千绘问道。
  “其实,我想移籍的时候,就找上了一家小公司……”
  夏美偏了偏头:“不过,那是非常秘密的事;而永原先生就是负责居间联络的人。”
  “原来如此。”
  克彦点点头。“那么,当时在医院里的还有谁?”
  “那个时候──有助理朱子小姐、常务安中先生、还有──对了,安中先生的太太
一定也在。”
  “安中太太也去医院看你吗?”千绘问道。
  “不,安中先生的太太在那里住院。”
  “住同一家医院?”
  “我想,安中先生因为太太住那家医院,比较熟的关系,才会把我送到那里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克彦想道;这年头连住个院都这么复杂。
  “这些人之中,也许有人恨永原先生。”
  “恐怕不只是怀恨这个原因而已。”
  克彦说道:“杀人的动机形形色色多得很。比如说有什么秘密被知道啦,或者在什
么不可见人的场合被撞见啦,之类的……”
  “说得也有理。”
  “不过,凭我们能查得出来吗?”
  “怎么这么没志气?”
  千绘瞪了老哥一眼。
  “话不是这么说──”
  克彦正要接话,玄关的门铃响了。
  夏美反射地就要起身。
  “放心啦,我妈咪还不会回来的啦。你们在这儿坐一下,我去应门。”
  千绘站起来离开座位。
  一下变成克彦和夏美两人独处的场面,克彦的脸马上红了起来。夏美不禁笑了:
“对不起──”
  跟着说道:“你们兄妹俩真是好人。”
  “那小鬼虽然还是高中生……不过比我能干多啦。”
  “真高兴,你们都愿意相信我。”
  克彦一听脸又红了起来,连忙搔搔头。
  千绘走了回来。
  “老哥。”
  说着放低了声音:“是仁科先生哟,那个记者。”
  “咦?他怎么知道──”
  “不是啦。他说,为了要写昨晚的报导,想要问你一些事情啦。”
  “哦。──我知道啦,那我出去一下。”
  克彦松了一口气,走向外头。
  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还真是令人紧张。
  各怀鬼胎安中贵代总是一脸的不高兴。
  当然了,因为生病不得不住院,当然高兴不起来。不过贵代不高兴的原因有点不大
一样。
  门仓刑警的一张臭脸是来自“这个世界老是没好事”;而贵代则是因为觉得老被人
忽视。
  太太生了病,做丈夫的却几乎不来探望。每次打电话去,总是用一句“现在很忙”
就搪塞掉了。
  又不是电话答录机,难道不能偶尔换句话讲吗?贵代忍不住这么想。
  而且──没错,这件事怪得很。就在最近,安中好像有女人了。
  这是出于做妻子的第六感。──至于猜得对不对,那是另一回事了。
  深信著有这么回事,不知在心里臭骂了丈大多少遍。甚至还想像冲进丈夫偷情的地
点,捉奸成双……。
  如此一来,单调的医院生活多少变得好过了一点。
  每天想着生病和日子的寂寞,只会让自己觉得更凄惨而已。所以只能把心思放在眼
前能想到的事情上,藉此打发时间……。
  “──您还好吗?”
  走进来的是一个早就混熟了的护士,名叫早野岐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拥有一
副很适合这份工作的健壮体格。
  “啊,早野小姐吗……”
  贵代马上装出一副病恹恹的声音:“我不太舒服……。昨晚闹成那样,一点也睡不
好。”
  “昨晚可不得了。”
  早野岐子接住贵代的手腕量脉搏:“有这种事情发生,还是医院成立以来头一遭
哪。”
  “是啊。──居然杀了人!真恐怖哇。”
  “医院附近也乱哄哄的,电视台什么的来了一大堆。”
  “找到人了吗?”
  贵代不由得好奇。
  “您说星泽夏美?不,好像还没有的样子。”早野岐子说。
  “真搞不懂,为什么要杀人呢……”
  贵代自言自语道。
  从窗子可以看得到医院的中庭,贵代把目光转向那儿。
  “警察还没宣布她是嫌疑犯喔。”
  “是吗?不过──像这样子逃走了,不就是最确切的证据吗?”
  以贵代的立场而言,应该希望星泽夏美是无辜的吧;毕竟丈夫可是靠夏美吃饭的。
  但是,搞不好内心里暗想要看一看丈夫急躁不安的样子呢。
  “这年头的小孩啊,想的事、做的事实在没有半点道理哪。”贵代说道。
  早野岐子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站在床边。
  贵代转过头来:“你不这么觉得吗?”
  说着说着,忽然困惑地打住了。
  早野岐子脸上的护士表情消失了,现出的是她“真正的面目”。
  “你怎么了?”贵代问道。
  “不,没什么。”
  早野岐子摇了摇头:“我想,就算是大人,做事也是一样没有什么道理吧。”
  “哦?”
  “我,现在满需要钱的。”
  贵代听了吓一跳。
  “你说什么?”
  “只要有一百万就好了。──您能不能借我呢?”
  “我──为什么要借你钱?”
  “正确地说,应该是请您给我才对。”
  “一百万?你脑袋有问题啊?”
  “这样吗?”
  早野岐子面无表情的说:“那个被杀的男人在您这兄出入的事情,不是别让人家知
道比较好吗?”
  贵代的脸僵住了。虽然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其实,除了任性的毛病以外,您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把这间病房当作旅
馆用的力气,是绝对不缺的。”
  “──你想说什么?”
  贵代的声音颤抖着。
  “我会为您保守秘密的。您放心,我这个人识相得很。”
  早野岐子耸了耸肩。“无论是对您丈夫或者警察,我都不会说的。特别是您跟那个
男人在这里争吵的内容……”
  “争吵?哪有这──”
  “太太您不是说过:“要是敢这么做的话,就杀了你”吗?我刚好不小心听到了。”
  贵代铁青着一张脸,盯着早野岐子。
  “好了,我得去下一间病房啦。”
  早野岐子吸了一口气,“别忘了,一百万喔。”
  脸上带着笑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贵代紧紧地抓着毯子;她脑中一片空白,紧握着毯子的两手不断地颤抖着……。
  “这下可不能出门啦。”
  男人苦笑道。
  这里是他的家。──话虽如此,其实是诸多“公馆”其中的一栋罢了。
  他沈坐在沙发里,轻轻摇晃着手上装有威士忌的玻璃杯。这是个五十岁左右,浅黑
皮肤,体格相当健壮,一脸精明的男子。
  “真是伤脑筋。”安中说道。
  “光是一直伤脑筋,事态也不会好转。”
  男人──名叫松江──说道。
  此人正是星泽夏美所属制作公司的社长。
  “能怎么办呢?”
  安中两手一摊,“找不到夏美,也没办法指出到底杀害永原的凶手是谁。──事情
会变成怎样,已经很明显了。”
  “这我也明白。”
  松江点了点头:“随便打开电视一看就知道。传播媒体已经把夏美当作是凶手啦。”
  “是的。──奇怪的是,警方到现在还没有发布消息。”
  “为什么呢?”
  “不知道。”
  安中摇了摇头:“──可以喝一杯吗?我实在累惨了……”
  “嗯,自己去弄吧。”
  “谢谢。”
  安中往家庭式吧台走去。虽然不是多气派的大吧台,里头的好酒倒是不少。
  安中取出玻璃杯来,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倒太多恐怕会被噜苏,所以花了点
时间拿捏恰到好处的份量。
  “警方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呢?”松江说。
  “也许吧。”
  安中拿着酒杯回到沙发坐下。“要不然就无法解释警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发布通缉
令的原因了。”
  “这么说,永原是死在别人手里的?”
  “就不晓得是谁……”
  安中啜了一口酒说道。
  “永原那家伙,实在不是能干的人。”
  “的确,让他负责处理夏美的事似乎太勉强了。我一直这么想。”
  “我也是这么认为。”
  松江点了点头:“他比较适合带刚出道的新人。”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了下来。
  “现在该怎么办?”安中问道。
  “我正在想。”
  “假如取消了所有的计画,那可是大损失。电视转播的时段已经敲定,全程录影的
事宜也安排好了;而且演唱会和现场录音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如果这一切全部泡
汤,那损失可不得了。”
  “还用你说吗?”
  松江有些焦躁地说道。
  夏美已经预定好一个礼拜以后要举办一场个人演唱会。那不只是单纯的演唱会,同
时也要发表新歌──预料中将是一大盛事。
  如同安中刚才所说的,电视转播、录影带的制作、发行演唱会专辑等等作业,都已
安排好了。
  这个企划就是要利用媒体,将夏美的知名度提升到顶点。
  演唱会的观众将超过一万人,门票在发卖当天就告售罄。
  万一得取消这个企划,光是退票的金额就很不得了。
  “听到她割腕的消息时,我的心脏都快停啦。”
  松江说,“好不容易知道她没什么大碍,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马上人又行踪不
明……。
  “真是对不起。”
  安中低下头来。
  “现在不用再道歉了。总之,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要紧。”
  “您是说,是否要取消演唱会这件事吗?”
  “如果取消的话,恐怕公司非倒不可。”
  松江直截了当地说。“你明白吧?”
  “是的。”第六章
  现在正是公司青黄不接的时候,本来期待能够继夏美之后成名的新人发生了丑闻,
不得不就此销声匿迹,投注在那个少女上的数亿圆也跟着付诸流水了。
  这次会有这个大企划,是希望假如企划成功,上回的损失不但可以完全弥补过来,
而且还可以有盈余。
  “可是,若是不取消的话,万一到了当天还没找到夏美,那怎么办?”
  “非找到她不可。”
  松江说。“不论用什么手段。──警方并没有宣布夏美是凶手,所以就算找到人了,
也不用担心会被逮捕吧。”
  “这一个礼拜里还会有什么情况变化,可是说不准的哪。”
  “也许会恶化也说不定。不过,也有可能会转好啊。──总而言之,站在我们的立
场,只有孤注一掷了。明白吧?”
  “那当然。”
  “很好。──只有照原定计画走下去,没有第二条路了。”
  松江说。“不用说,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但是,如果能证实夏美是无辜的,那可是
最好的宣传哟。电视的收视率一定会大幅提升,广告买主也会乐昏头的。”
  “我明白了。”
  安中说着干了杯。“一切就照预定进行。”
  “如果被问起的话──”
  “要怎么回答呢?”
  “就说,夏美本人来过联络,说演唱会当天一定会回来。”
  “要──这么说吗?”
  “没错。媒体一定会大肆报导的。”
  松江微微一笑:“这一来就不用花钱作广告了。总是要试着化危机为转机嘛。”
  安中松了一口气似地说:“看社长您还有心思算计这种事,我就安心了。”
  跟着又说:“总之,我们只有靠夏美了……”
  “可是有一个但书:绝对要在演唱会之前把夏美找回来。”
  “要到哪儿去找呢?”
  “尽量找就是了。”
  松江说道。“有可能性的地方全都去找找看。──还有,如果真找到的话,记得不
要马上公布。”
  “为什么呢?”
  安中大惑不解地问道。
  “你想想看:找回夏美的事一旦公布了,警察还不立刻找上门来问东问西吗?”
  “说得也是。”
  “何况夏美不才刚自杀未遂吗?也许精神状态还没有安定到可以开演唱会的程度
呢。”
  松江顿了好一会儿:“还有一点。──要是让大家到最后一刻都还不确定夏美会不
会出现的话,就可达到最佳的宣传效果。你不这么想吗?”
  “的确……”
  安中的双眼生辉:“──我们也不知道夏美在哪里,除了相信她自己的承诺之外别
无他法;要是这么发表的话……”
  “演唱会现场的一万名歌迷和各大媒体都一致翘首期盼。──到了开演前五分钟夏
美还没来。
  按着四分、三分、两分、一分……”
  “然后──夏美终于赶到了!这下全场歌迷一定会疯狂欢呼的。”
  “也许会酿成大混乱吧。当然警察会抱怨也说不定,那可不管了。愈是混乱,我们
的收获愈大。”
  “这会变成历史性的大事哪。”
  “不过──”
  松江站了起来。“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得先找到夏美。万一到时候她没有出现的
话,咱们可是会被歌迷踩扁的。”
  “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安中用这么斩钉截铁的语气说话,还真是少有的事。
  “拜托你啦。”
  松江点了点头。“这会儿,她人会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哇。”
  大内朱子说道。“要是知道的话,我早就去找她了。”
  “可是,你是跟夏美最亲近的人呀。”
  安中追问不舍。
  “嗯,您说的也没错……。可是,我又没有超能力,怎么可能晓得她现在人在哪里
呢?”
  地点是夏美住的公寓附近的咖啡厅。
  朱子本来已经回到公寓里,又被安中叫了出来。
  天黑了。从夏美失踪到现在,已经整整过了一天。
  “可是,不采取行动的话,人也找不回来呀。”安中说。
  “我也想赶快找到她哇。”
  “没有什么比较可能的地方吗?譬如说朋友家里,或者──”
  安中稍微压低了声音:“男人呢?”
  “男人?”
  朱子瞪圆了眼睛:“你说夏美小姐有男人?”
  “谁都会有的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要是有的话,你一定知道吧?毕竟你和她住
在一起嘛。”
  “您认为夏美小姐会有那种时间吗?”
  朱子皱了皱脸:“她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
  “就算那样,想要的话还是可以找到空档跟男人交往吧。”
  “不论您怎么说,事实上并没有这样的人啊。”
  “──是吗……”
  安中叹了一口气。
  “请先别说这个。”
  朱子说道:“凶杀案的调查怎么样了?”
  “夏美被怀疑,是很正常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却没有公开地把她当作嫌
疑犯。”
  “为什么呢?”
  “不晓得。──大概发现凶手另有其人的线索吧。”
  “永原先生为什么会被杀?实在令人不明白。”
  朱子喝了一口咖啡,说道:“那么老实的人……”
  “别管那家伙了。”
  安中耸了耸肩:“现在先找夏美要紧。”
  “别管那家伙……?人家还有太太在呢!”
  安中吃惊地望着朱子:“咦,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
  “他跟他太太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哪;永原只对男人有兴趣。”
  朱子呆了好一会儿。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嘛!”
  “反正这也没什么稀奇吧。所以呢,夏美由他跟着倒也是满安全的。”
  安中说着喝了一口可乐。冰已经溶化得差不多了,可乐味道变得淡淡的。“──嗳,
朱子小姐。”
  “嗯?”
  “一个礼拜之后,夏美有一场演唱会,你应该也了解吧!一万张票已经全卖出去了,
要是到时候还我不到夏美,咱们就完蛋啦。”
  “这您刚刚已经说过了。”
  “那你明白吧?如果她跟你联络了,一定要马上通知我,千万别让警察或记者发
现!”
  “我会留心的。”
  朱子一副受够了的样子说道:“我要回公寓了。万一她这时打电话来,不就没人接
了吗?”
  “说的也是。那,赶快回去吧!”
  安中忙不迭地催着朱子。
  朱子一边不耐烦地起身,忽然回过头来:“对了!”
  “什么?你想到什么了吗?”
  安中连忙凑了过去。
  “您假如真要找夏美小姐的话,不妨到澡堂去找找看;搞不好她会在哪一家里面洗
得正高兴呢。”
  朱子留下直眨眼睛无言以对的安中,走出咖啡厅,扬长而去。
  来了一个大人物“嗳呀,这么晚才到家。”
  本堂雅子一边走上自家的玄关,一边自言自语。
  “克彦,千绘──不在家吗?”
  大概出去吃饭了吧?雅子想道。
  到朋友家串门子,不知不觉就待久了;便打了电话,叫兄妹俩自己解决晚餐问题。
  不过,雅子还是尽可能赶着回来;在电话上说的是十点左右,实际上回到家时才刚
过九点。
  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两个人一定到哪儿吃饭去了吧。
  身为母亲,雅子决不是勤奋的妈妈。但是,她总是摆出开明的态度,让孩子们自行
料理自己的事。其实这种作风并不是基于什么心中的信念,而是雅子与生俱来的个性。
也因为如此,这个家才有着一股和睦亲密的气氛。
  “──来烧个开水吧。”
  雅子拿起水壶,点燃了瓦斯。
  趁这段时间换一下衣服……。
  走到走廊时,雅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好像有什么声音。──是听错了吗?
  耸耸肩膀正要走出去──果然,还是有声音。
  声音来自浴室的方向。是千绘在洗澡吗?
  雅子往浴室走去。
  “千绘?”
  咻地一声拉开门一看,眼前站着一个光溜溜的女孩子。呃,因为是浴室嘛,在里头
光着身子也是当然的事;问题是,那个女孩并不是千绘──当然也不会是克彦啰!
  “啊──!”
  少女似乎也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并且慌慌张张地用毛巾往胸前一遮。
  雅子楞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呃……对不起!”
  说着连忙把门关上。
  倒也不是真的感到抱歉,话自己就跑出来了。
  那个女孩是谁啊?
  雅子歪着脑袋想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居然会跑到别人家的浴室里,这可真稀奇。
  素昧平生?──雅子突然觉得,刚刚那女孩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会是哪儿呢?是千绘的朋友吗?或者,是克彦的……?
  这么一想,雅子顿时不安了起来。如果那是克彦的女朋友的话……。
  问题了!
  “难道,克彦会──”
  趁着老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女孩子带回来……。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是有女
孩在浴室里却是不争的事实。
  雅子站在那里猛想时,玄关的门开了。
  “──哎呀!”
  千绘吃了一惊:“妈咪,你回来啦?”
  接着进来的是克彦。
  “怎么这么早?”
  “早又怎么样?有什么不好吗?”
  被雅子这么一说,克彦和千绘两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妈、妈咪,你该不会……”
  千绘怯怯地抬起眼来看着雅子说道:“已经……看到她了吧?”
  “嗯,在浴室。”
  “浴室!”
  克彦不禁喊了起来:“对哦!她最喜欢洗澡了!”
  “克彦!”
  雅子两眼直瞪:“你跟那个女孩子,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这个,有点儿复杂,恐怕一时说不清楚──”
  这时,少女穿着千绘的衣服走过来了。
  “呃──真是对不起。”
  少女说着:“您是克彦君的妈妈吧?”
  “嗯?是啊。你是谁?”
  雅子板着脸说道。
  “我叫星泽夏美。”
  “星泽小姐是吗?你跟我家克彦,到底是什么交情啊?”
  “喂,老妈──”
  “你给我安静点。”
  雅子不容分辩地打断道:“我要听听这女孩怎么说。”
  “这可说来话长哟。”
  千绘说道:“先坐下来再讲吧?”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朱子才刚睡着而已。
  眼睛一睁开,便反射性地去看钟。
  半夜──接近三点了。
  朱子使劲摇了摇头,拿起听筒来。
  “喂?”
  ──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儿。会是夏美吗?
  知道这支电话的人毕竟并不多。
  “喂喂?”
  朱子说道:“夏美吗?”
  “你是大内朱子小姐吧。”
  跟夏美一点都不像──是个粗糙的男声。
  “是的……请问哪位?”
  朱子对这个声音很陌生。
  “你大概听说过我的名字吧。我是M唱片的板东。”
  朱子闻言不禁吓了一跳;M唱片可是这一行最大的制作公司。
  几年前,所有跟歌唱有关的节日,几乎清一色是M唱片所属歌手的天下;不过,这
一阵子M唱片的势力已经大为衰退了。
  但是,和政治界也保持着密切关系的社长板东,在这个圈子里还是一股隐然不可忽
视的势力。第七章
  “你的事我很清楚;一直照顾夏美的就是你,对吧。”
  “是……”
  朱子模棱两可地应着。
  “有件事希望能跟你谈一谈。”
  “跟我──是吗?”
  “没错,就是跟你。还没找到夏美。对吧?”
  “是的。”
  “你一定很担心吧。会真心担心她的人,恐怕只有你。”
  “您想说什么呢?”
  “我对夏美很感兴趣。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谈一谈,怎么做对夏美最好?”
  这可真奇了,朱子想道。说起来,夏美应该算是M唱片的大对头。过去留经盛传板
东要把夏美挖角到M唱片,板东本人当然是一口否定这个流言,但朱子却很清楚;那是
事实。
  “跟您谈当然是没有问题。……可是,我必须一直待在这儿不能走;因为夏美小姐
不知什么时候会打电话来呢。”
  “说的也是。好,那我去你那里。没关系吧?”
  “您要过来吗?可是──”
  “当然,不会惊动你的老板的。可以吧?待会儿见。”
  “呃──喂?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
  朱子放下听筒,偏着头想了又想。──板东这种大人物,要找一个小小的助理做什
么呢?
  而且,夏美住这栋公寓的事,以前一直都保密着,但自从自杀未遂事件发生以后,
已经完全曝光;现在不知有多少摄影师和记者埋伏在周围呢。
  如果楼下的警卫没有阻挡他的话,他一定能找上门来的。万一板东真的就这样大摇
大摆地来了……。
  朱子毕竟拿的是夏美所属公司的薪水,要是板东来这里的事被知道了,还是不太好。
  不过,对方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正当朱子还站着东想西想的时候,玄关的电铃响了起来。──是谁啊?
  “总不会已经来了吧。”
  朱子自言自语着走到门口,从窥视孔往外看去。──一看之下,不禁两眼瞪得圆圆
的。
  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板东!
  打开门来,板东笑了一下:“嗨。”
  “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呀?”
  “六楼哇。”板东说道。
  “六楼?”
  “你不知道吗?我就住在这里呀。”
  板东把惊呆了的朱子留在身后,自顾自地走进屋里。
  “──你吓了一跳吗?”
  “嗯。”
  “我有好几个家;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己。平常我也很少来这里,所以没碰过面也不
奇怪。”
  看来,板东是真的住在这里的样子。他身穿一件茶色的对襟羊毛衫,确实是轻松的
家居生活穿着。
  板东态度自在地在沙发上坐下,说道:“怎么样?”
  “什么事呢?”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你有没有想?”
  “恐怕您没有留时间让我想吧?何况,您是在命令我吗?”
  “嗳,别这么说。坐吧。反正客随主使嘛。”
  说着,圾东笑了笑。
  朱子平时也不常见到自己公司的社长──松江,但是这个板东毕竟是同样身分的人,
所以举止和松江像极了。
  不过,就算心存偏袒,还是看得出板东比较有气派。然而,两人是属于同一种类型,
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朱子也往沙发上坐下。
  “您想说什么呢?”
  “我就直截了当一点吧。”
  板东双手抱胸,说:“我想要夏美。”
  “这个我早就知道。”
  “可是失败了。我想你也知道吧,就是大概半年前的事。”
  “是的。”
  “要投下的钱也估算好了,也动用了政治界的关系,可是──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夏
美本人的意愿。结果,她拒绝了跳槽的事。”
  “这件事杂志报导得很清楚;那时挺混乱的。”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撒手。”
  板东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看得出来,板东十分在意这件事。
  “那个报导,其实是从你们公司的松江君那边流出去的。你晓不晓得?”
  “您说社长先生吗?”
  “对啊。当然他本人大发雷霆地一口否认了。不过那只是演戏罢了,他是为了让我
不好动作,才故意引起骚动的。”
  “这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哎,那也没什么关系啦;要是我站在他的立场,也会那样做的。”
  板东笑道:“话说回来,夏美的态度似乎相当坚决。──你觉得怎么样?她有没有
表示过有不满的地方?”
  “这……”
  朱子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地没有往下说。
  “你不用担心。在这里说的话决不会让松江君知道的。”
  “不──我不是在想这个。夏美小姐的确曾经在我面前发过许多牢骚……”
  “哦?”
  板东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凑了过去。
  “不过,那些牢骚并不是针对公司而发的;而是对现在的工作──”
  “就是不喜欢当歌星,是不是?”
  “是的。但与其说不喜欢,应该说是太累了……。”
  “这种牢骚谁都会发的嘛。”
  “可是,夏美小姐虽然才十七岁,却很早熟了;简直可以说到丁冷眼观世事的程
度……”
  “这我知道。”
  板东点了点头。“她跟其他的明星有些不同。”
  “我曾经想,她是不是遭遇过什么──非常痛苦、辛酸的事情……”
  “她有说过吗?”
  “不,这只是我的感觉而已。”
  朱子说到这里住了口。不知不觉地竟然说了许多。
  和松江或安中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呢。总之,这个板东似乎有种令对方能够放开来
畅所欲言的影响力。
  “总之,如果得不到夏美,我只好考虑别的手段了。”
  板东轻描淡写地说。
  “您要做什么呢?”
  “让她消失。”板东说道。
  朱子闻吉不禁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给您家里添麻烦了。”
  夏美说着低头行礼。
  “不不,这个……我是没有什么关系啦……”
  雅子往克彦和千绘望了一眼。
  “让她待在我们家吧,好不好,妈咪?”
  千绘说道。“她现在一出门就惨啦。”
  “我不会待很久的。”
  夏美说。“只要一个礼拜;然后就不用再麻烦您了。”
  “一个礼拜?”
  “啊,对哦。”
  克彦说道:“接下来有演唱会嘛。”
  “你还在想这个啊?”
  千绘吃惊地说:“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吧?”
  “我想,社长是绝对不会取消演唱会的。”
  夏美说道:“我们公司现在正是财务困鸡的时候;这次的演唱会和接下来要发行的
实况录音带,就是要用来舒解亏空的。”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啊。”
  克彦点了点头:“可是万一你被逮捕了──”
  “嗯。所以在那之前都不能出去。”
  “你还是要去唱吗?”千绘问。
  夏美隔了一会儿才答道:“我要去。──那场演唱会到时候会有一万名观众呢;我
当然不能让他们失望。”
  “真伟大:”
  做妈妈的雅子不禁叹服:“现在的年轻人会想得这么周到的已经不多喽,你们两个
要好好跟她学学!”
  净选这种奇怪的时候正经。
  “嗳,妈咪,那──可以让她待在我们家啰?”
  千绘又试着确定一次。
  “请便。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哟。”
  “谢谢您!”
  夏美低头行礼。
  “你们吃过饭了吗?那,我去削点水果吧。”
  雅子走进厨房后,克彦和千绘才抚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老哥这回又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害人家一直提心吊胆的。”
  “什么叫奇怪的话啊?”
  “凶杀案之类的嘛。”
  “说出来的话,老妈还不马上变脸吗?”
  “反正,让妈咪认为只是单纯地让夏美在这里待一个礼拜就好啦。”
  千绘说道。“何况妈咪也常常出门,没问题的啦。”
  “可是,这样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危险呢;为了我一个人──”
  “不只是为了你而已,这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着想。”
  好像说得太夸张了吧?克彦一边说一边想道……。
  玩票侦探,出动!
  “这样子可以吗?”
  夏美回过头来,千绘不禁笑得东倒西歪。
  发型故意弄得乱七八糟,脸上也不化半点妆,眉毛稍微剃了剃改变一下线条,然后
再架上一副眼镜。
  这样就大功告成啦!──怎么看都不像个偶像明星。
  现现在的夏美,看起来就像是个用功过度的高中生;而且身上穿着千绘的衣服,年
纪显得更小。
  虽然大上一岁,比起千绘来更像个可爱的小女生。
  “讨厌,不要笑嘛。”
  说着,夏美自己也笑了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不,不是啦,只是──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老哥!赶快来看!”
  “总算好啦?”
  在外头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克彦连忙走进来,一眼望见“变身”过的夏美,不禁张口
结舌。
  “完全变了个人嘛!”
  毕竟是兄妹,连讲的话都一样。
  “那,咱们可以出门啦。”
  千绘说道:“妈咪呢?”
  “刚刚就出去啦。问她到哪儿去,你猜地怎么说?“一边走一边再想吧”!”
  夏美笑着说:“伯母真是个特别的人。”
  “是啊,恐怕太特别了一点。”
  千绘说道:“不过,因为这样才会生下我跟老哥这种的哇。”
  “你说“这种的”是什么意思?”
  克彦瞪眼说。“好啦,先找个地方吃东西,演练一下今天的作战内容罢。”
  “老哥大概只对吃有兴趣吧?”
  千绘故意浇他冷水。
  一行三人出了家门,走进附近的汉堡店。
  汉堡加可乐──这样的组合,最初在味道的调配上会有点今人难以适应,但是一旦
吃惯了,就积习难改啦。
  现在正是吃早餐太晚、吃午餐太早,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所以店里没什么客人。
三个人挑了个靠近角落的位子,围着桌子生了下来。
  吃着吃着,耳边传来女服务生们闲聊的声音:“嗳,星泽夏美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呢?”
  “杀了人,畏罪逃亡了吧!”
  “可是,警方好像没有通缉她呢。”
  “哦?”
  “也有人说,它是跟男人私奔了。”
  恐怕没想到当事人就坐在这里吧?这么想着,克彦不禁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好了,首先要查什么地方?”
  克彦一说,千绘立即打了个岔:“等一下。在开始以前,可不可以先问你一件事?”
  “嗯,好哇。”
  夏美点头同意。
  “我想听听你从医院逃出来的事。”
  “啊,对啦,最重要的部分还没有讲呢。”
  夏美说着慢慢地喝了一口可乐,说:“对不起,我真是太粗心了。”
  “假如你不想说──”
  克彦开口说道。
  “不,如果现在不说清楚的话,就没办法决定今天要怎么行动啦。”
  夏美考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那时我正躺在床上似睡未睡的……。然后,走
廊上传来了喧哗的声音,我就一下子醒过来了──”
  像是某种金属制品掉下来,发出好大的一声。
  夏美睁开了眼睛。──病房里是一片昏暗。
  没有别人在。
  她并不会因此感到害怕,因为早就习惯一个人独处了。要朱子成天陪在旁边也太过
意不去了。
  可是──那是什么声音呢?
  医院里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决不是什么安静的地方。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怎么了吗?”
  从相反方向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听起来好像是个职等较高的护士。
  “不知道。因为听到声音,我才过来看看的。”
  “有人跌倒了吧?大概是哪个病人吧?”
  这种时候,到底是谁在走廊上呢;夏美想着。
  不过,反正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吧。
  夏美并不在意。
  “好好处理一下噢。”
  话声传来:“──这间的病人怎样了?”
  似乎在说夏美的样子。
  “刚才睡着了。”
  “看护她的人呢?”
  “好像走开了的样子。”
  “哦。──知道了。”
  走廊上又恢复了安静。
  ──一旦醒了过来,就再也睡不着啦。
  此时夏美的脑子反而异常清醒,几次闭上眼睛想再入睡都没成功,只好暂时放弃,
睁着双眼等待睡意自己来临。
  过了一会儿,她干脆下了床,走到窗子旁边。
  手腕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
  这下可引起了大骚动啦……。
  夏美轻轻撩起窗帘,弄出一条缝隙,往外看去。
  现在外头一定有摄影师用装着高感度底片的相机瞄准病房,所以不能随便露出脸来。
  有好几部车停在那里。不外是报社、周刊杂志、电视台之类派来的吧。
  “辛苦你们啦。”
  夏美自言自语。
  朱子到哪里去了呢?脸黏黏的好难受。
  迟疑了一会儿,夏美还是悄悄地开了病房门。
  走廊上不见人影。
  夏美尽量不让拖鞋发出声音地走着。
  医院总给人一种随时有人醒着的感觉;不时有咳嗽声啦、物体轧压的喀吱声传来。
  这样走着,不禁今人心里有些发毛。
  夏美走到洗手间,用微温的水洗洗脸,脸上黏黏的感觉就消失了,舒服了许多。
  这下脑子更清醒啦,夏美不禁对自己苦笑。──不过,感觉上并没有因为睡不着而
焦躁不安,反而是完全清醒之后的一股快适。
  啊──好想到外头吹吹风。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了这个念头。至于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自己也说不上来。
  ──要是打开病房的窗子吹风,在外面守候的记者一定会像发现猎物似地跑过来的。
  看来只好到屋顶去啦。夏美想道。
  不过,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万一朱子回来,在床上跟洗手间都找不到她的话,恐怕
会担心吧。
  反正只出去一下而已嘛……。
  自己在心里说着,夏美往电梯走了过去。
  电梯在最顶楼停下以后,夏美沿着阶梯拾级而上。
  可以到屋顶上吗?
  医院里应该有些地方在晚上是不能进入的吧……。
  试着推推看之下,门竟轻轻地开了。
  风吹了过来。那强度令夏美不禁一阵眩晕。
  可是,已经来了──。
  一走出去,其实风也没有想像中的大,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微风呢。吹在身上,有
一阵沁凉的快感。
  屋顶上不用说是黑漆漆的一片,用来挂换洗衣物的塑胶绳在风中摇曳,形成一幅有
趣的光景。
  有一席床单还挂在那里没有收。是忘记了吗?或者──这席床单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呢?
  夏美甩了甩头:“在想什么嘛!”
  夏美两手扶着到胸口高的栏杆,眺望着远方。
  还亮着的灯火,已经是寥寥可数了。
  蓦然,夏美的眼睛里浮现了泪光。
  在这么寂寥的夜景之下,一股无名的感伤油然而生。
  “我是太累了吧?”
  夏美孤零零地自言自语。
  那是风的声音吗?──背后传来沙、沙,有如刻意放经的脚步声。突然,不知什么
东西往夏美的头罩了下来。
  “不要!干什么!”
  夏美使劲挥着手。但是,有一团布缠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不知什么人的身体压了过来,把夏美紧紧地夹在栏杆间。
  然后,夏美觉得自己的脚被抬了起来。──会被推下去!
  感觉到对方明显的杀意,夏美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也没有空去想是谁干的了。
  夏美拚命甩动着双腿,手一摸到了栏杆,便紧紧地握住不放。
  左手腕一阵剧痛;不过还是死命抓着栏杆。
  突然对方放开了手。似乎放弃了的样子,脚步声逐渐远去。
  夏美一把扯下缠在头上的东西。──就是刚才看到的床单。
  夏美激烈地喘息着,就地坐倒了下来。
  是谁呢?谁会做这种事?
  夏美来回张望着一片黑暗的屋顶上。脚步声消失了,这里大概已经没有别人了吧。
  但是──这时,一阵恐怖感猛然袭上夏美的心。
  病房──赶快回病房。
  其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居然有人想谋害自己。
  为何?理由是什么?
  这其是天外飞来、毫无头绪的奇袭……。
  “当然,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
  夏美说着,停下来望向克彦和千绘:“我的意思是,走上舞台,变成了明星的事。”
  “嗯,我知道哇。”
  克彦点点头。
  “这之间当然发生了很多事情。”
  夏美喝了一口可乐,继续往下说。“也许曾经招人嫉恨,可是,我做的事绝大部分
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思,大都是公司决定好的;只是,最后被搬上台面来的人是我。不
过……我实在想不起来曾经有过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事。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突然有人要
取自己的性命……实在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了。”
  “的确呀。”千绘点着头说。
  “接着──我就赶快回到病房去啦。那时病房门前也没有人在,我四千张望了一会
儿才开门。
  里头黑漆漆一片,但是──才刚走进去一步,后面突然有人用力把我一推。”
  “谁啊?”
  “不知道。总之,是预先躲在门后,然后朝我用力一堆的样子。我被推倒在地上,
那个人就从走廊跑掉了……”
  “跟在屋顶上袭击你的,是不同的人吗?”千绘问道。
  “大概吧。可是,那时根本没想到这件事。门开着,走廊的灯光照了进来,我撑起
身子,想站起来,忽然看见旁边……”第八章
  夏美轻轻地开上眼睛,摇了摇头。“──永原先生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按着是一阵沉默。──夏美抬起眼睛望着上方的灯光,开口说道:“我真是吓呆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永原先生不应该被杀死的。我想,一定是被误认为是我而被杀
了。”
  “有可能。”
  “接着我想到,我一定要逃出医院才行。凶手居然能够在医院里自由出入,如果我
再待下去,一定会被杀的。”
  “所以你就离开了医院。”
  “不过,你好厉害哇,居然逃得出来。”
  “我穿了护士的衣服嘛。──我走到一楼时,正好看见一件白色的护士服挂在椅子
上面。”
  “椅子上?”
  “医院里不是有让病人跟家属坐着等待用的长椅吗?就挂在那样的椅背上。”
  千绘蹙起眉头来:“这可有点奇怪呢。──护士小姐会随便把自己的衣服挂在那样
的地方吗?”
  “那……”
  夏美惊觉地说道:“难道会是凶手放的?”
  “有可能哦。老哥,你觉得呢?”
  “说的也是……。凶手如果要在医院里行动,穿上护士白衣是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
了。”
  “那,我就是披着凶手穿过的白衣走出医院的啰?好可怕呀!”
  夏美说着摇了摇头。
  “那件衣服后来怎样了?”
  “我本来是把它披在外套上面的,出去以后,就把它丢到草丛的角落里啦。”
  “等一下。”
  克彦说道:“这么一来,凶手就是女性啰。”
  “那也没什么不对。杀害那个永原的,很可能就是女人哇。”
  “那想把我从屋顶上推下去的……”
  “嗯,那种事不论男女,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嘛。”
  “不过,如果杀害永原的凶手是另外的人的话……”
  克彦说着抱臂沉思了起来。
  “怎么,老哥有什么发现吗?”
  千绘又漏它的气了。
  “哎呀,只是有一点感觉啦。”
  “老哥你恐怕不太适合当名侦探吧?”
  “要你管!”
  克彦板着脸说。
  “不论如何,我想先去见永原先生的太太。”
  夏美说:“我想问她,看她想得到想不到有谁会杀害永原先生。”
  “这个警察应该已经问过了吧?”
  “我想,总有一些事是难对警察启口的嘛。”
  夏美似乎知道些什么。
  “OK。那,等我结束了这个,咱们就动身吧。”
  克彦边把最后一口汉堡往嘴里塞边说道。
  “我还想打电话给一个人。”夏美说。
  “谁啊?”
  “朱子小姐。她姓大内,是我的随身助理。”
  “哦,我看过她好多次。”
  克彦说道:“就是随时都跟在你旁边,有点男子气概的人,对不对?”
  “嗯。她一向把我当亲人看待,现在一定很担心吧;所以想先让她知道我平安无
事。”
  走出店门,夏美进了附近的电话亭,拨了公寓的电话号码。
  “喂?”
  朱子马上接了电话。
  “喂喂,我是夏美。”
  过了一会儿──。
  “──哇,吓死我了!虽然一直在等你打来,可还是吓到了。”
  隔着电话,可以听到朱子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对不起,我本来并没有要那样突然消失的意思。”
  “身体还好吗?伤势怎么样了?”
  朱子没有急着问人在哪里,只是关心它的身体;夏美觉得很欣慰。
  “嗯,我很好。──警方有什么行动吗?”
  “不太清楚呢。当然问了很多你的事情……”
  “我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凶手找出来。也许──永原先生是因为我才被杀害的。”
  “不一定是那样啦,先别想太多比较好。”
  朱子说道:“──嗳,现在公寓的四周都是警察跟媒体,太危险啦;要不要约个地
方见面?”
  “可是,你一定会被跟踪的啊。”
  “这你尽管放心吧。我们不是每天都在锻炼躲躲逃逃的功夫吗?”
  “说的也是,不过──”
  “我也有些话想跟您说,在电话里讲不清楚的。”
  “哦。──好哇。那,到哪儿见呢?”
  朱子说的是代代木公园的一个角落,以前两人常去散步的地方。
  “我知道了。那,一个钟头以后?──好!”
  挂断电话,夏美又朝投币孔里去了几枚铜板,按下永原家的电话号码。
  响了好一会儿之后,总算接通了。
  “喂,这里是永原家。”
  “呃──我是夏美。”
  “啊!你在哪里?”
  “有事情想跟你说。”
  “好哇,正好那群讨厌的家伙刚走。那,你要来我家吗?”
  “可以吗?”
  “我这边没问题。──啊!不会把你要来的事告诉警察的,放心啦。”
  “那──三十分钟以后,我会去您那里打扰。”
  “到了附近时,再打个电话给我吧。”
  ──夏美走出电话亭。
  “我们先去永原太太那里,然后再去跟朱子见面。”
  “开始行动啰!”
  千绘愉快地说着。
  腹侧的尖刀“──奇怪了。”
  夏美放下话筒。
  到了永原家附近,照约定再打一次电话,但是这一次却始终没人接。
  “要去看看吗?”
  克彦说道:“反正不在的话,就回家好了。”
  “老哥你真是的,万一警察就守在那边等着怎么办?”
  千绘瞪他一眼,“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警察应该会叫她接电话才对哇。”
  “自己那样说,又马上否定是那样。真是没节操哇。”
  克彦嘲笑道。
  “时间不多了……”
  夏美说:“跟朱子约的是一点钟,只剩下十五分啦。”
  “所以说,去看看嘛。”克彦说。
  “嗳,那个朱子小姐的约让我去好了。”千绘说道。
  “咦?可是──”
  “没关系啦。我只是去跟她说你会晚点到,请她等一下就好了。要不然她一看你没
来,以为你不知又临时出了什么状况,说不定就回去啦。”
  “那,真的可以拜托你吗?”
  “交给我吧。反正到时一看就知道谁是朱子小姐吧!”
  问清楚了约定的地点,千绘一溜烟地跑走了。
  “那么,我们去看看吧。”夏美说。
  “嗯。”
  边走时,克彦边问道:“你认为永原太太知道些什么吗?”
  “大概吧……。永原太太,实际上是永原先生的秘书。”
  “秘书?”
  “是的。她叫做滨子,是个很有趣的人。──我出道以前,还曾经在他们家待过一
段时间呢。”
  “原来如此。可是在她的丈夫刚遇害的时候去打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嗯,不过──”
  夏美偏了偏头。“如果是一般的夫妇,这么说当然是没错……”
  “一般的?”
  “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法律上的夫妇而已。”
  “法律上……?”
  克彦一头雾水。
  “永原先生是只跟男性交往的人,同样的,滨子小姐则只跟女性交往。”
  “那,那──”
  克彦胀红了脸,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不用难为情呀,这种事情早就不奇怪了。他们两个人,大概就是基于方便的关系
才在一起的。”
  “唔……”
  克彦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哦?”
  夏美笑着说:“人还是别太早参透世事的好,否则就会变得没有梦想和希望了。”
  “是哪一栋呢?”
  “嗯──就在前一个转角。我记得过了那个转角就到啦。”
  “等一下!”
  克彦一把握住夏美的手腕。“你看!”
  转角处走出一个警官,不像在办案的样子,倒像在闲逛。
  “是警察。”
  “不觉得不太对劲吗?”
  克彦和夏美面面相觑。
  “难道──”
  夏美从口里不白觉地冒出一句话。“难道,连滨子小姐也──”
  “你先待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形。”
  克彦变得也有点侦探的架式了。他若无其事地走出去,见过转角──“你听不懂人
话吗?混帐东西!”
  突然一阵骂声如连珠炮般迎面而来,克彦不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没自
己的事。是一部小型汽车和机车相撞在一起,两个司机正吵得不可开交。
  骑机车的是个穿着皮裤的年轻人,小型车的司机看起来则像是什么商店的老板。
  “哎,两位冷静一下,有话好说嘛──”
  警官伤脑筋地说着。
  “开什么玩笑!我这部车可是拿来作买卖的,给你一撞还得了!”
  “叫什么叫,这么烂的车!早该报废啦!”
  “你说什么?混帐家伙──”
  说着,就要动手打人。
  “住手!喂!”
  ──克彦回到夏美身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太好了!我还以为……”
  夏美抚着胸口。“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过转角,方才那两位仁兄还吵得难分难解。
  “就是这一家。”
  眼前是一栋传统的──其实最近已经不太容易看得到了──日式木造建筑。
  当然,近年建的木造房子通常都极尽华丽之能事,不过这一栋例外──它只是看起
来古老而已。
  两人推开玄关的格子门,走了进去。第九章
  “有人在家吗?”夏美问道。
  “来啦。”
  马上就有人答应了。出来的是一位胖胖的、一团和气的女性。她身上的黑色套装,
若起来有点紧。
  “啊,夏美小姐!我差点以为是哪里来的陌生人呢!打扮成这样子,真的教人认不
出来。”
  “对不起,我打过电话,可是好像没有人在,所以就冒昧地直接来了。”
  “不,我才要抱歉呢,刚刚因为忘了买个东西,临时出门去了;来,进来吧!”
  说着一眼瞄到克彦:“啊呀,这位是谁啊?”
  “我是她的歌迷之一。”
  克彦非常谦虚地说道。
  “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才麻烦他帮忙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新出道的偶像明星呢。请进请进!”
  凭这一句话,克彦就喜欢上永原滨子这个人了!
  “永原先生突然遭到这种事,您一定──”
  三个人在铺着地毯的榻榻米房间里坐定以后,夏美开口说道。
  “我想你很清楚我和他的事。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悲伤……。唉──这么一个好人,
实在太可怜啦。”
  滨子端山茶来,说道。
  “丧礼什么时候举行──?”
  “遗体还在警方那边呢。大概要花个两三天吧?还有解剖验尸这些事嘛。”
  夏美点了点头:“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参加丧礼了,实在很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在意。而且,你现在的处境也很麻烦吧。”
  “有人想谋害我呢。”
  “什么?”
  滨子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这下瞪得像铜铃一样了。
  夏美把在医院发生的事情说明了一遍。
  “──因为这样,我才逃了出来。”
  夏美跟着说:“事实上应该到警方那边去说明经过的;可是,我想他们一定不会相
信我说的事。我又那样不告而别──”
  “是啊,别想靠警察了。”
  滨子皱了皱脸:“虽然没有公开,可是警方一定把你当作嫌犯啦。”
  “是的。”
  “警察也来过这里好多次啰。”
  滨子说着,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仓──好像叫做仓仓的刑
警──”
  “古土十土?”
  克彦不由得复诵了一遍;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锵啷锵啷地开了。
  “对不起,永烦太太在吗?我是刑警门仓──”
  一个温温吞吞的声音传了进来。
  应该就是这里吧:千绘四千张望着。
  这里是代代木公园的一角。──是个没什么人走动的地方。
  已经向夏美问清楚地点了,也知道对方是年轻的女性。
  本来以为一来就可以碰到的,但……。
  也许对方临时被什么事耽搁了。先等一下吧。
  千绘一屁股坐在水泥花坛上。
  “──愈来愈不明白啦。”
  不知是女生特有的冷静或是,冷酷──总之,千绘并不像老哥那样迷夏美迷得昏了
头,因此能够客观地看待事态的发展。
  当然,千绘也希望能帮上星泽夏美的忙。可是同时又觉得夏美所说的话不能尽信。
  在医院发生的事应该是真的吧;尤其是在屋顶上差点被杀的部分。可是,接下来夏
美从医院里逃出来的那一段,似乎有点问题。
  或许一般人在那种时候,都无法冷静地判断;但是,在想到自己会被怀疑之前,发
现尸体时应该会反射性地出声求援吧?
  然而,夏美却没有那么做,反而立刻从医院逃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另外,警方并没有通缉夏美。照理说夏美跟这个案子有重大关系,至少也应该列为
证人;但是警方似乎连类似的动作也没有。
  看来,警方“真的”并不怀疑夏美。
  但是,夏美却一副坚信自己会遭到怀疑的样子。──为什么呢?
  一定是有某个原因吧!或许是夏美可能有杀害永原的动机。因此,才不向警方投案,
要凭自己的力量找出凶手吗?
  ──还有一点,夏美之所以从医院逃出来,显然并不是因为被怀疑为杀人凶手,而
是另有其他的理由。
  至于是什么理由,千绘也不明白。或许夏美有某些非得出了医院才能做的事吧。
  对于千绘来说,整个事件还有许多悬疑待解的部分;而克彦则完全没去想那些。
  首先,是克彦录下来的夏美的歌声。
  如果那的确是夏美本人唱的,那么,为何夏美要故意隐藏自己的美妙歌喉,故意唱
得那么差劲呢?
  而且,那首咏叹调似的曲子有什么涵义吗?
  然后是夏美割腕自杀的事。这又是为什么?
  应该是认真地想要寻死吧。可是,现在却还活得好好地,跟着克彦走来走去。
  如此一推论,千绘愈想愈觉得那是在作戏。
  “这样讲未免有点太毒了吧?”
  千绘自言自语道。
  可是,推理是不能讲人情的,这个可能性暂时还无法否定。万一页是在作戏,那也
得问问基于什么理由才……。
  总而言之──这一切乍看之下单纯得很,事实上一定内幕重重。绝不是什么一看就
通的事情──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好像有人走了过来。
  来了吗?抬头一看,显然是弄错了。来的是个男的,怎样也不会是大内朱子吧。
  男人四十岁上下,长得一副凶相。
  千绘转开视线,男人却停下脚步。
  千绘只好又看着男人,问:“有什么事吗?”
  “星泽夏美……”
  “咦?”
  千绘吃了一惊,“那么,你是大内朱子小姐的──?”
  “果然不错。”
  男人点了点头:“长得还真可爱哪。”
  “啊?”
  千绘两眼直眨。
  “乖乖她跟我来吧。”男人说。
  “我在等人呢。”
  “我那边也有人在等你哪。”男人说。
  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抵住了千绘的小腹。
  “知、知道啦。”
  千绘绿着一张脸说道。
  这辈子还没进手术房挨过刀呢!如果被这样的“外行汉”一刀刺入腹部,那下场可
就不敢想像……。
  千绘被男人押着走了出去。
  “──请问,刑警先生,”
  永原滨子一边把茶端给门仓刑瞥,一边问道。“您是不是认为夏美小姐是凶手?”
  门仓一副意外的表情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不──只是──有点这么觉得而已啦。因为,您来这里这么多次,一直问夏美小
姐的事……。”
  “这只是办案的例行调查而已啊。”
  “是这样吗?”
  滨子也自己坐了下来,“那么,今天您要问什么?”
  “我要事先说明──”
  门仓话锋一转:“警方绝不会单凭着直觉,轨判断某个人是嫌犯而迳自进行调查的,
希望您能了解。”
  “呃……”
  “虽然确实存在少数这种人,但是,无论如何,我个人绝不会这样草率!”
  门仓挺起胸膛,正气凛然地说道。按着,打开记事本:“星泽夏美喜欢吃什么?”
  在里头听见这话的克彦和夏美不禁面面相觑。
  “搞什么啊,那个警察!”
  克彦说道:“这种事跟办案有什么关系吗?”
  “嘘!别那么大声。──我也不知道哇,天晓得这个刑警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门仓还在继续向滨子问东问西:“义大利面、拉面、荞面……。原来如此,凡
是面类的食物她都喜欢啊。”
  嘴里说着,一边在记事本上奋笔疾书。
  “拉面也有很多种,她喜欢的是碱拉面、味噌拉面、还是叉烧拉面?”
  “这个,应该都还好啦……。可是,您问这个要做什么呢?”
  “也许在这些小事里,隐藏着解决案子的关键也说不定哪。”
  “啊?可是──”
  “她比较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
  门仓一本正经地往下问。
  “这……。她是属于不会发胖的体质;而且年纪还轻嘛,总是喜欢吃甜食。”
  “日式点心跟蛋糕,哪一样?”
  “她应该比较喜欢蛋糕吧。”
  滨子已经摆出一脸认命的表情了。
  “原来如此。”
  门仓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写着,“那么,接下来谈谈穿着方面──”
  “刑警先生,”
  滨子说道:“假如您连她内衣的颜色都要问的话,我想您不如去问它的助理大内小
姐比较恰当巴。”
  “哦?”
  门仓猛点头:“不过,证人必须以复数为原则。──那么,她的内衣是什么颜色?”
  ──在回答之前,滨子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绑错人啦“日本的警察要都像那样,不就糟了吗?”
  滨子一副担心样。
  “的确。”
  克彦附和道。
  门仓整整待了一个小时才走;克彦和夏美光在里头听,都觉得累昏了。
  “万一他真的像这样跑去问朱子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衣,一定会被一拳打出来。”
  夏美也是一脸苦笑。
  “他在想什么呢?”
  “别想啦,想了也是白费工夫;毕竟不可能去问他嘛。”
  滨子说道:“那,我们刚刚讲到──”
  “我想知道,是否有人有杀害永原先生的动机。”
  夏美说道。“警方一定也问过了吧?”
  “是啊,不过我当然说没有。──一般的末亡人应该都是这样讲的吧?要是说有的
话,不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老公是个惹人怨的家伙吗?”
  这个人还真会想,克彦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不,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
  “我跟永原只是形式上的夫妻这件事,也不可能一一跟警察说明哇。”
  “嗯。──这么说,您心中是否想到什么了?”
  “这个嘛……。我也没办法肯定说是谁。”
  “其中的原因之一,应该是有关我跳槽的问题。”
  “是吧!我听永原先生说过这件事,当然他也叮咛说这是非常秘密的事。那个人一
向很谨慎的。”
  “我很少跟永原先生有私下相处的机会,所以还没听他详细说明这件事。──不过,
好像已经确定了什么。是不是?”
  “好像是。就在四、五天前,他似乎为了这件事还很得意呢。”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让松江先生成安中先生知道吧?”
  “照我想──应该没有。”
  滨子说着偏了偏头:“当然,他也不会明白地跟我说的。”
  “总之,永原先生认为他做的事并没有被发现──”
  “我想是吧。”
  “可是──”
  克彦插了进来:“这能形成杀人的动机吗?”
  “不能说没有。”
  滨子说道:“人只要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是平常头脑冷静时绝
不会做的事,也一样做得出来。何况,这件事牵涉到一大笔钱;夏美一旦跳槽,几十亿
的收入就要流到别家公司去了。这足够形成杀人的理由啦。”
  是这样吗,克彦想着:要是我的话,无论有多少钱摆在面前,我也不可能去杀人的。
──哎,如果只是杀一只蟑螂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您还有其他的线索吗?”夏美说。
  “这个嘛……。是有,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就是了──”
  滨子迟疑了半晌。
  “是什么呢?”
  “那个人哪──好像,这一阵子开始对女性也有兴趣。”
  “真的?”
  夏美似乎十分意外的样子:“有那样的事?”
  “当然啦;这年头有很多人不论男人或女人都好。──不过我是不会那样的。”第十章
  “那么──换句话说,永原先生有了女朋友,是吗?”
  “我想是吧。前些时候他还带着一身香水味回来呢。当然也可能只是普通的交际应
酬而已,可是,当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啦?”的时候,他居然神色
慌张得不得了,还百说“哪有这种事!”……。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怎么想都令人怀
疑哪。”
  夏美点点头:“那么,您知道对象是谁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滨子耸了耸肩。
  “这样子吗……”
  夏美想了一下:“──那么,永原先生原来的恋人是哪一位?”
  “你说男的吗?这我也不晓得哇。”
  “是怎样的男人,或是做什么事的……任何事都好,您知道些什么?”
  “我们两个都尊重对方的隐私,所以找从不过问。”
  “说的也是……”
  夏美一副泄气的样子。
  “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你是说,因为永原交了女朋友,原来的恋人就吃醋了,
是吗?”
  “我想是这样。”
  “这也是有可能的;特别是在这个圈子里头,独占欲和嫉妒心都比寻常恋爱的男女
来得更重。”
  “有没有在遗物里找到什么呢?”
  “我整理过了……”
  滨子想了想:“可是没有发现有关这方面的东西。何况,这里一向都是拜托欧巴桑
来打扫的不是吗?当然不能留下什么让人发现便会引起困扰的东西嘛。”
  “那么,可能在公司啰。”
  “嗯,是有这个可能。我还没去公司看过。”
  过了一会儿,夏美说道:“──我明白了。真是谢谢您。”
  说着低头行了个礼。
  “不用客气。不过,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处境这么困难……”
  “总是要想办法搜寻线索,然后把凶手找出来……”
  “要小心哪,没人可以代替你哟。”
  “谢谢。”
  夏美微笑着。
  克彦不禁轻叹一声。在萤光幕上的熟悉笑容,这时又出现在眼前了。
  “──不在呢。”
  来到约定的地点,夏美四下张望着。
  “那小鬼,该不会跑错地方了吧?”克彦说道。
  如果这话给千绘听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阵娇嗔吧。
  其实,身为兄长的克彦才是不折不扣的路痴;千绘每次都拿这一点来嘲笑他呢。
  “可是,朱子也没有在这里。──嗳,你可以先在这里等一下吗?我去打个电话看
看。”
  “嗯,好哇。”
  像这么简单的事,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夏美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了公共电话。
  按下公寓的电话号码,马上就接通了。
  “朱子吗?是我!”
  “夏美!真是对不起!我一出门就被记者逮到了,要是赴约的话一定会被跟踪的,
所以只好随便去买了个东西就回来啦。”
  “没关系,我了解的。”
  “那么──要等晚上再约别的地方吗?”
  “嗯。其实我要说的事跟这有关;你手边有没有公司的钥匙?”
  “啊?有呀。”
  朱子惊奇地问道:“问这个干嘛?”
  “今晚来公司一趟,我想要调查一些事情。”
  “可以是可以……可是,你打算怎么做?”
  “到时我再说明。今晚,十二点见。”
  “半夜吗?”
  “只有那时才没有人在哇。”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赶过去的。”
  “拜托啦。你要保重。”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哟。”
  朱子说着笑了笑。
  ──夏美回到克彦等待的地方。
  “什么嘛!原来这样。”
  克彦听过夏美的说明,说道:“千绘那小鬼一定是等得不耐烦,就先跑掉啦。”
  “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那,要先回我家啰?”
  “嗯。等到晚上再出来。”
  “我跟你去。”
  “不行啦!要等到半夜呢。”
  “为了你的事,我随时都能奉陪!”
  克彦还真是服务到家。
  “──怎么搞的?”
  回到家,克彦不禁疑惑了起来。“千绘那小鬼,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千绘和母亲雅子都不在家里。
  “没关系嘛。一定是半路上绕到哪儿去逛啦。”
  夏美说道。“十六岁──啊,年轻真好。”
  “这么说太奇怪了吧。”
  克彦笑道:“她只比你小一岁呢。”
  “我已经老啦。”
  夏美坐在沙发上,说:“人一旦有了工作,一年里就会老好几岁了。”
  “是这样吗?”
  “等到你出社会的时候就明白啦。”
  克彦苦笑着:“被比我年纪小的女孩这样说教,还真奇怪哇。──啊,对不起,我
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我了解的。”
  夏美微笑着说:“小孩总有一天要长成大人。在那之间,每个人都要过一段艰苦的
适应期。”
  “可是,我觉得你比我要成熟多了。”
  克彦认真地说。
  “我想,成熟与否,与年龄的增长关系不大,反而受经验的影响比较大。假如从这
个观点来看的话,我曾经穷过、也赚了钱、有自己的工作、看遍了成人世界的种种冷暖。
──这些经验已经足够让我变成大人啦。”
  她是多么辛苦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克彦想着。
  在萤光幕上的她,感觉上和实际年龄相当符合;但是这么接近的时候,那张洗尽铅
华的脸看起来就十分成熟了。
  现在想来,有关夏美的过去──当然是属于个人隐私的部分──克彦可以说是一无
所知。
  双亲是何许人物?有没有兄弟姐妹?本来住在哪里……这些都没人知道。一般都认
为,这是公司为了营造神秘感而刻意隐瞒的。
  但是,她之所以会有这份与十七岁毫不相称的世故,恐怕就是因为有过一段不堪回
首的辛酸吧!克彦想。
  “呃──你想不想喝咖啡?”
  “好哇,谢谢。”
  “那,等一下哦。”
  克彦兴冲冲地走到厨房煮开水。
  咖啡一滴滴地透过滤纸落下来时,克彦忽然听见了旋律声。
  那是夏美。──她正在哼着的,正是那时克彦在阳台上录下来的那首曲子。
  那是什么歌呢?克彦一直想问,但是,夏美已经事先要求过不要问了。
  被她那么一说,反而变得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对了──用不着问她为什么要故意装出糟糕的歌喉,只间她唱的是什么总可以吧。
  克彦把咖啡杯放在夏美面前,故作试探地说道:“那首歌,满好听的。”
  “咦?”
  夏美一脸困惑。
  “刚刚你在哼的那个旋律啊。是什么歌呢?”
  夏美慢慢地啜了一口咖啡,然后说:“那是一首悲伤的歌;是歌剧里的咏叹调。”
  “果然不错!我就在想会不会是那样的歌──”
  “啊,你知道这首曲子吗?”
  “不──倒也不是啦。”
  “我从小就很喜欢这首歌。”
  夏美的视线移向远方:“只是很少有机会能听到歌剧,所以……”
  “可是──”
  话才讲到一半,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克彦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
  一定是千绘。那小鬼,晃到哪儿去了……。
  “喂,本堂家。”
  克彦拿起话筒说道。
  “喂。”
  跟千绘的声音天差地远,是个男的。
  “唔?”
  “克彦是哪一个?”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这你就甭管了。”
  “啊?”
  这是在干嘛?克彦心想,该不会是恶作剧电话吧?
  “她,暂时在这儿,由我们替你保管了。”
  “她?──你说的“她”是谁?”
  “少装蒜,你心里有数。”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算了,你给我等着。换人讲。”
  ──对方暂时安静了下来。按着似乎有什么在沙沙作响的样子。
  “喂。”
  是千绘的声音。
  “怎么是你──”
  克彦的话马上被打断了:“克彦兄吗?我是星泽夏美。”千绘说道。
  “喂,千绘你──”
  “我被人绑架了。”
  “你说什么?”
  克彦瞪圆了眼睛。
  “不过还好,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克彦兄,听明白了吗?”
  “喂,假如这是在开玩笑的话,回来就有你好看的!”
  “克彦兄,对方似乎是为了让我没办法出席那场演唱会,才把我关起来的。只要过
了时候,就会放我回去──他们是这么跟我约定的;所以不用担心。”
  “喂……”
  看来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克彦不禁脸色发育。“你是说,他们把你跟夏美搞错了
──”
  “是的。那,你都听懂了吗?绝对不要来找我。”
  “喂,你──”
  一阵呻啦咚隆的声音,又轮到男人讲话了。
  “听明白了吧。你的她出我们暂时保管了,你就不用太担心啦。”
  这能教人不担心吗!
  “喂!等一下!你们到底要把那小鬼──不,夏美──怎么样?──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
  克彦整个人都呆住了。──刚刚的电话是真的吗?不是听错了吧?
  “怎么啦?”
  夏美关心地走过来问道。
  “呃──这──”
  “刚刚不是说把谁跟我摘错了吗?谁?──是千绘吗?”
  克彦点了点头,说:“她被人绑架了。”
  夏美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要怎么办呢?一定是知道了我恨朱子约定的地点,才误把她当成我──”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不认得你长什么样子。”
  “这种事就先别管了!”
  夏美在客厅里不停地兜着圈子。
  “奇怪。──为什么那个人知道我跟朱子约在那里见面?”
  “说的也是。”
  克彦说道:“那位叫朱子的,可以信任吗?”
  “绝对可以!”
  夏美马上回答:“何况,不是刚刚才跟她通过电话的吗?假如她有参与绑架的事,
不会没发觉绑错人的。”
  “哦,说得也是啊。”
  “不要这么轻松好不好,你妹妹有危险呢!”夏美严厉地说。
  “那小鬼没问题的啦。她一定会照顾自己的──”
  “对不起。”
  夏美吸了一口气。“──因为我的缘故,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我还对你那么凶……。
可是,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嗯……这还真伤脑筋哇。”
  克彦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绑匪说,过了演唱会的日子就放人,是吗?”
  “好像是吧。”
  “那么──还有一个礼拜。可是在这之间,也许他们会发觉绑错人了……”
  “是啊。”
  “假如这样的话……那他们会把千绘怎么样呢?”
  “应该会放回来吧?”
  克彦还真是处变不惊得有点过头。
  “怎么可能!──可是,就算说是弄错了,对方也没有要求赎金的理由……”
  “要是他们发觉绑销人了,一定会再来打你的主意。”
  “先别管我!你妹妹的安全比较重要!”
  “那可不行!”
  克彦斩钉截铁地说。
  跟寻常的态度不同──个性里毕竟也有顽固的地方。
  “那小鬼没有透露自己的身分,自愿当了你的替身;所以──我当然很担心她,可
是要是我让你去找她的话,那小鬼一定会宰了我的。”
  夏美直直地盯着克彦看。那对眼神里,饱合著严厉但温柔的热烈情感。
  按着,夏美突然紧紧拥住了克彦。克彦一时不禁面红耳赤,整个人好像要化掉了。
  虽然这种场面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可是一旦变成了现实,还是无法立即适应。
而且──这不是基于爱情的拥抱,而是出自感谢,克彦也很明白。
  “──谢谢。”
  夏美缓缓地放开克彦:“你跟千绘对我真好。”
  “当好人也不吃亏哇。”克彦笑着说。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
  “啊,对对。”
  “──总之,千绘的事他们大概也没有再查;可是──为了让我没办法开演唱会,
居然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夏美陷入了沉思。
  “呃,还有一件事──”
  克彦诚惶诚恐地问道:“今天晚上要怎么办?”
  夜里的办公室十二点二十分,朱子好不容易才到达目的地。
  “谢谢!”
  付了钱跳下计程车,她才舒了一口气。
  为了谨慎起见,她先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再往公司的大楼走去。夏美大概已
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一个像是刚从酒吧里出来的醉汉,和朱子错身而过。
  公司所在的大楼算不上气派,只是一栋八层的杂居楼房罢了。
  这一带尽是一些挤成一团的低层建筑。因为已经是半夜了,四下安静无声。
  朱子稍微加快了脚步。
  虽然已经尽量算准了能赶上的时间才出门,还是被一部不知躲在哪里的机车盯上了,
结果连换了三次计程车,绕了老大一圈才到达这里。
  “真是的,那些人实在太闲了!”
  朱子不禁口出怨言。
  看见大楼了。──当然,每一层都是黑漆滚地没半点光。
  制作公司在这栋大楼的三楼和四楼,足足占了两层。
  但是,最初的公司只是占据三楼一角的一个小房间,随着夏美的走红,公司的面积
也跟着愈来愈大。
  前一阵子公司还传出要另觅新址的消息;不过由于财务困难的关系,这话已经没人
提了。
  当然,假如一周后──不,六天后夏美的演唱会圆满成功,现场专辑和录影带能够
大卖的话,公司要搬家自然不成问题。但是──要是演唱会被迫取消,这个办公室将会
不保──换句话说,就是公司非倒不可的意思。
  总之,这是个“难以预测”的世界。其中自有乐趣,一旦踏入这个世界,就难以自
拔……。
  朱子走到大楼前,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没有半个人影。
  会到哪里去了呢?虽然迟了二十分钟,依夏美的个性不可能就这样回去了呀。
  何况夏美并没有公司的钥匙,要等地只能在外头等。
  朱子想,再等一下看看好了。
  话说回来,夏美到底来公司干什么呢?
  因为隶属这家公司,夏美不会没来过这里。但是,一个月顶多来个两三次,坐一坐
就走了。
  这里毕竟是洽公的地方,本来就没有艺人的事。因此,夏美究竟要来这里做什么,
朱子完全不能理解。
  十二点四十分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传来了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个年轻的男孩──怎么看也不像是夏美。
  朱子又望了望手表。
  “──你是大内小姐吧。”年轻人说。
  “是的,你是……?”
  “你一个人吗?没有被跟踪吧?”
  “放心啦。可是,夏美小姐──”
  年轻人把手举了举,从对面大楼与大楼间的小巷里,冒出了一个人影来。
  “原来在那里呀!吓我一跳!”
  朱子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因为你一直没来,所以我们就跑到附近去喝咖啡啦。”
  “真是认不出来呢。”
  朱子打量一下夏美的样子,笑着说。
  “这些衣物都是借来的。”
  “嗯,比起那些只会戴墨镜的,这个打扮要有品得多了。”
  克彦心想,千绘假如听到这句话,不知会多么得意哇。
  夏美把克彦介绍给朱子。当然,没有提千绘的事。
  “──我跟你约在那里见的事,还有谁知道吗?”夏美问道。
  “没有哇,家里就我一个人而已……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钥匙在吗?那我们走吧。”
  克彦想道:看来朱子并没有参与绑架千绘的事,如果知情的话,不可能否定得这么
爽快的。
  三个人走上漆黑一片的楼梯。
  “──这里没有灯吗?”克彦问道。
  “这栋大楼的管理员小气得很;他说,白天够亮就不用灯了,晚上则就着霓虹灯的
光也可以看清楚脚下,所以……”
  朱子说明着。
  “可是,如果霓虹灯也熄了的话呢?”
  “他大概想自己来带路吧。”
  “啊?”
  “那个人啊,头秃得有两百烛光那么亮喔。”
  几句话下来,克彦立刻对朱子产生了好感。
  比起夏美,朱子看起来就像护法金刚一样又高又壮;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不过却是
个好脾气的女孩。为何夏美对她那么有信心,此刻克彦完全理解了。
  “要到三楼去吗?”朱子问道。
  “四楼。永原先生的办公室在四楼吧?”
  “是啊。──夏美,你到底来这里有什么事呢?”
  “找东西。”
  “找什么?”
  “我也不晓得是什么。”
  “那我恐怕帮不上忙啰。”
  朱子不禁苦笑。
  已经到了三楼。还要再爬一层一样乌漆抹黑的阶梯。第十一章
  楼梯很窄,而且暗得伸手难见五指,所以朱子、夏美、克彦排成一列,依序往四楼
走去。
  最后一个上来的克彦忽然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三楼办
公室的大门,隔着一层厚厚的不透明玻璃,看起来格外明亮。
  那是什么声音?──似乎是从门里头传出来的呢。
  大概是我多心吧……。
  朱子和夏美都已经上去了。克彦想道:我可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儿哇,连忙追了上
去。
  “真的好暗呢。”
  朱子说道。“──我马上开门,等一下哦。”
  喀嚓喀嚓,传出金属相触的声音。
  “这钥匙孔好难找哇。──啊,有了。──咦?”
  “怎么啦?”
  “奇怪了。──门没上锁呢。”
  “不可能吧?”
  “真的哇。本来想要开的,结果却锁上了。再转一次──看,就是这样。”
  门开了。
  “真的哪。──怎么搞的,一定是谁忘了锁门就走啦。”
  “总之先进去再说吧。我来开灯。”
  “等一等。”
  夏美阻止道:“这样会被外面的人看见的。摘不好会被误认成小偷呢。”
  “本来就很像嘛。”
  听克彦这么说,夏美忍不住噗哧一笑。
  克彦这话当然不是刻意说的,不过却意外地把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尽。
  “手电筒应该装在门边吧?──啊,就是那个白白的、在发光的东西,对不对?”
  “这个吗?──里头有电池吧?”
  朱子取来按下开关;手电筒看来虽然不大坚固,灯光还是流泄了出来。
  “记得不要朝窗子照。──永原先生的办公桌在哪里?”
  “呃──我想想看……”
  朱子蹙起眉头想了想。
  “没有特别注意过,所以记不大起来。──应该是在墙边。可能就在对面……大概
是靠中间一点的地方吧?”
  “嗯,好像是哟。”
  朱子一边照着脚下的路一边向前走去。
  “小心喔。──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电话线拖得到处都是,可别绊倒了。”
  在克彦的想像里,演艺传播公司就是一个乌烟瘴气的肮脏地方。感觉上,娱乐事业
发达的话,办公室应该也很现代化,──像美国吧──,娱乐事业十足现代,但是在日
本却不是那样。
  而且──这里正是跟克彦想像中一模一样的地方。
  墙上七零八落地贴着旗下明星的海报与照片,其中有的还因为时日过久,开始发黄
褪色。
  如果是全家福照片,就算稍微有点发黄,还可以增添些怀旧的韵味;但是变色的如
果是偶像明星的海报,只会让人觉得凄惨而已。
  “就是这张桌子啦。──咦?”
  朱子不由得抬高了声音。
  “怎么了?”
  也不用等回答了。
  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的桌子──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里头被翻得一塌糊涂。
  包括克彦在内,三人一时都看呆了……。
  “有人先来过了。”
  夏美小声地说。
  “──这里有什么吗?”朱子问道。
  “待会儿我再说明。虽然可能是白费工夫,我们还是再搜一遍好了。”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克彦说道,“明天来上班的人一看到这副乱状,一定会去报警,万一被采出指纹,
那不是误会更大了吗?”
  “说的也是……”
  “搜一搜,然后再整理一下也许比较好也说不──”
  克彦说着说着突然打住了。
  “怎么啦?”
  “嘘,听!──是不是警笛声?”
  三人屏气凝神仔细听着。
  是真的。警笛的响声正朝着这里靠近。
  “快走!要是被他们瞧见了,就会以为是我们干的了!”
  “可是,为什么警察会知道……”
  “一定是先一步来搜这里的家伙看见了我们,就打了一一0想嫁祸给我们!──先
别说这个,快走!”
  三人连忙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一路又碰桌角、又撞椅子地出了公司。
  “手电筒也拿着吧,”
  夏美说道:“如果下楼时不想跌倒的话。”
  ──真是千钧一发。
  三人才刚跑出大楼,一头钻进附近的小巷里,警车就到达公司的大楼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夏美喘着气说。
  “嗳──”
  克彦开口说道:“会不会是永原太太跟我们谈过话之后,自己先跑来找了呢?”
  “永原太太?”
  不知情的朱子听见这话不禁吃了一惊。
  “也有可能。谈过那些事以后,这里马上被翻得乱七八糟──”
  “如果说是偶然就太牵强啦。”
  “我们去永原先生家里一趟好了。我会在路上向你说明状况的。”
  说着夏美拍了一下朱子的肩膀。
  “夏美,发生过什么事吗?”
  走着走着,朱子忽然问道。
  “什么事?你指的是──”
  “你看起来好有活力哇。我头一次看见你这样。”
  “哦?”
  “虽然才十七岁,但你看起来总像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只有现在才真的是十七岁的
样子喔。”
  “你是说,我平常都没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十七成吗?”
  夏美笑着说,“我们先赶路吧,如果永烦太太当真找到了什么的话……”
  “会怎样呢?”
  “不知道哇。”
  夏美说着一耸肩。“现在这种时候,恐怕只有搭计程车去啦。”
  ──因为是这种时间,等到好不容易叫列车,开始往永原家的路上前进时,已经是
三十分钟以后了。
  “──还是有点奇怪。”夏美说。
  “什么事?”
  “假如那是滨子小姐做的事,那么报警的人也是她吗?”
  “对哦……。她应该不会那样做的。”
  “虽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滨子小姐不像是那么坏的人。”
  三人下了计程车,往永原家走去。跟方才一样,为了谨慎起见,在还有一段距离的
地方就先下车。
  “就在前面转角吧。”朱子说。
  “嗯。可是,如果不是滨子小姐做的,那就太不好意思啦;这么晚还把人家吵醒。”
夏美说。
  三人正要越过转角,一道车头的灯光从对面射来。
  “来这边!”克彦说道。
  三人停下脚步。一部计程车转过弯开了过来。
  “啊,那不就是──”克彦说着。
  “是滨子小姐!”
  夏美轻喊出声。
  坐在后座的正是永原滨子。计程车转过弯之后,轨加快速度跑远了。
  “她没注意到我们的样子。”克彦说。
  “可是,太奇怪啦。这种时候她要去哪里?”
  夏美望着逐渐变小的车灯歪了歪脑袋。
  “等一下!”
  克彦叫着跑到对街。
  路旁刚好停着一部迷你机车。
  “钥匙还在上面!上车吧,我们追!”
  克彦发动引擎,马上开了出去。
  “等我!”
  夏美也跑了出去。在离机车还有两三步的地方,便飞身一跃地上了车。
  “夏美!”
  朱子可吃了一惊。“不要乱来哇!”
  “我会打电话给你!请先回公寓去!”
  夏美从机车上转头叫道。车子已经渐去渐远……。
  “──真是的!在干什么嘛!”
  朱子张口结舌地瞧着这一幕,然后叹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用迷你机车进行著有些勉强的追逐战的克彦和夏美,虽然频频被计
程车拉大距离,但是多亏红灯和单行道的帮忙,一直没有跟丢。
  “──这辆机车,好像只限一人骑的样子呢。”
  一面奔驰着,克彦一面说道。
  “现在还讲这种话!还有,这样我们不是变成小偷了吗?”
  “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借用一下嘛。”
  “还不是一样!”
  夏美笑着说:“不过,我要对你刮目相看啦;想不到你这么有行动力。”
  ““想不到”?这样说,太毒了吧?”
  “嗳!往右转啰!”
  “我知道啦,全交给我吧。别忘了我凭着这种车也没跟丢你呀。”
  “总之就是一流的跟屁虫,是吗?”
  “啊,这话真令人伤心……”
  “好啦好啦,算我说错了嘛。──这里是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一直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的。”
  也因为是小巷子,所以才一直没跟丢。
  如果这里是大马路的话,凭机车的速度是绝对赶不上计程车的。
  “啊,这里是──”夏美开口说。
  “你来过的地方吗?”
  “好像有点印象……”
  ──克彦虽然两眼死盯着前面计程车的尾灯不放,但是,一想到心仪的明星正紧紧
环抱着自己的身子,而且背上还微微感觉到对方胸前的某种凸起物。──这种像梦一样
的事实,让克彦不禁神魂俱醉,浑欲登仙矣。
  “──计程车停下来啦!”
  克彦连忙靠边停下机车。
  计程车停在离这儿大约有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永原滨子正好付完钱下了车。
  “果然不错。”
  夏美跳下机车,说道。“那里是录音室。”
  “录音室?”
  “就是出租给人家录歌用的地方嘛。我最早的两三首单曲就是在这里录的,所以记
得很清楚。”
  “这种时间录音室还开着吗?”
  “视情况而定。不过现在里头一片暗,应该没人在才对。”
  计程车开走了。永原滨子往录音室里走了进去。
  “门是开的呢。”
  “好像有谁在里头的样子;一定是约好在这边见面的。”
  “──怎么办?”
  克彦和夏美对看着。
  “要是跟进去的话,那么小的地方,没两下就被发现啦。还是在外面看看情况吧。”
  “好。”
  两人走到录音室前,在一旁找了个地方等着。
  “看,那扇窗──”
  夏美指着二楼的窗口。
  从布帘的一角露出了灯光。
  “那里是什么房间?”
  “唔──我也不记得,大概是放了一堆机器的地方吧。”
  “会跟谁约在那里呢?”
  “不晓得……。假如去翻永原先生桌子,发现了某些证据的人真的是滨子小姐,或
许马上就把当事人叫出来也说不定。”
  “你说的当事人,是指……”
  “永原先生的恋人哇。可能怀有杀机的人之一。”
  “那样吗?──那,在这种没什么人往来的地方──。唔,这么做好危险啊。”
  “的确。”
  夏美点头同意。
  ──总觉得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都不是真的。克彦默默地望着夏美的侧面想道。
  永原被杀,夏美也差一点送命,然后千绘又被绑架。
  要是一般状况下,随便哪一件都是天大的事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克彦却没有真实的感觉,好像在演电视的悬疑推理剧似的。
  话说回来,也许是对现在这样能够跟夏美在一起的状况,一直不敢相信的缘故吧。
  “真对不起。”
  夏美低声说道。
  “啊?”
  “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这,也没有啦……”
  “现在千绘不知道怎么样了。──总之,等到找出杀害永原先生的凶手,我就会去
报警;到时候一定能把千绘救回来的。”
  “嗯,用不着太担心她啦。”
  这未免不太像做哥哥的该说的话,不过克彦只是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已。如果
给千绘听到了,一定会踢老哥一脚吧。
  “啊,有兄弟姐妹真好。”夏美说道。
  “你是独生女吗?”
  克彦自然地问道,并没有要刺探夏美隐私的意思。那种口气像是若无其事地向亲近
的──不,向刚刚才认识的女孩随口问问的感觉。
  夏美轻轻地叹了口气。
  “嗯。──所以总是一个人,寂寞极了。”
  要是继续问下去,一定可以问出些什么吧。但是,克彦却没有这么做。
  夏美露出了笑容。
  “怎么啦?”
  “──你呀,真是一个奇怪的歌迷。”
  “是吗?”
  “看见你的时候──也真奇怪啊,在那种地方。”
  “是啊,那时你站在阳台──”
  “你却在安全梯上。真是奇怪的邂逅。”
  “不过,这不是有点像罗蜜欧和茱丽叶的场面吗?”克彦说道。
  “说得也是啦。”
  夏美微笑着:“可是──那是悲剧哦。”
  夏美稍稍踮起脚尖,轻轻地在克彦的嘴唇上印了一下。
  ──周围没有车声扰攘,也没有人声喧哗。
  一片寂静。克彦的心脏在中断跳动了好一会儿之后,仿佛晨钟般地响彻了云霄(至
少他自己这么觉得)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二楼那扇泄出灯光的窗子的玻璃应声而碎。
  “──怎么了?”
  “我们去看看!”
  夏美跑了出去。
  克彦连忙跟在后头。
  两人冲进破旧的大楼。
  对绑匪的爱心总之,这一切都荒腔走板了!
  当然不是在讲乐器的事情。这里谈的是更严重的问题──事实上,说不严重还真不
行。
  可是啊……。
  千绘打了一个呵欠,朝周围东张西望着。
  这儿看起来像是港口的某个仓库里头。
  ──是那种已经被废弃,无人使用的仓库。
  确实,把绑来的人质藏到这种地方,是再恰当不过了。
  “这未免太夸张了吧?”
  千绘不禁自言自语道。
  好大一个仓库。──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不过放眼一望之下──恐怕有学
校的体育馆那么大吧。
  尤其是天花板很高,这一点最像。
  ──在这么大的空间里,只关了千绘一个人。
  若要说还有什么的话,就只有千绘屁股底下坐着,当作椅子用的瓦楞纸箱。像是外
面有在卖的那种,可以兼作餐桌和床用的多功能纸箱。
  不过,这当然只是个普通的大纸箱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不知道拿来干嘛的旧箱子,然后就没有了。
  被关在这种地方,大概不会运动不足吧。千绘并没有危险迫在眼前的感觉。
  “──肚子好饿哇。”千绘嘟囔着。
  已经天亮了的样子;阳光从屋顶边上的气窗射了进来,照得里面一片通明。
  被刀子抵着押进车里,眼睛被蒙起来。──遭到如此“正统”的绑架,千绘半是害
怕半是兴奋;而且,对绑匪把自己误认为夏美这件事,更觉得吃惊。
  虽说绑匪是有了一点年纪的大叔,可是居然连夏美也不认识,就跑来绑架人,未免
也太……。
  从这一点判断,对方非蠢即笨。
  把人关进这里,可是一来没用绳子绑住,二来也没塞嘴巴;当然,对千绘而言这种
东西没有最糟。
  接下来,对方会怎么做呢?──千绘倒也没指望老哥会跑来英雄救美。
  首先,他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要叫他来救也有点强人所难。
  问题是,就算这地方很大,毕竟不是外面,没办法说回家就可以走回家。
  而且,对方迟早会发现绑错人了吧!万一到了那时,对方又会怎么做呢?
  绑匪大概是受人之命才绑人的。那么,授意的主谋一定会到这儿来吧。
  等到那时候就有危险啦。──搞不好一看到我的脸就要宰人呢。
  没错。就算是荒唐的事,绑架还是绑架,总是有危险的。
  “不能不提高警觉!”
  千绘自顾自点着头。“可是,肚子好饿啊……”
  嘎啦──咋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仓库的门慢慢地打开了。
  果然是个大仓库,门的尺寸相称地又高又阔;要打开恐怕也满辛苦的吧。
  “喂!──早饭来啰!”
  男人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才四十左右吧,看来体力似乎不够负荷的样子。一定是运动不足。千绘想道。
  “人家肚子都饿扁啦。”
  “没办法呀,太早的话,卖吃的店都还没开呀!”
  “什么,原来是“热乎乎”便当(译注:日本便当连锁店)啊。没有附茶吗?没有
茶人家吃不下。”
  “别那么挑剔好吗?”
  男人苦着一张脸说。
  “哎,好吧,有总比没有好。”
  千绘一屁股坐在纸箱上,开始埋头苦干。
  “当明星的,平常吃的一定都是好东西吧?反正只有一个礼拜,你就忍耐一下吧。”
  “没关系啦。其实啊,明星吃饭总是蹲在后台或者摄影棚的一角,吃的都是猪排饭
啦、炸虾饭这一类的。”
  “哦,是那样吗?”
  “对啊。才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光彩呢。”
  千绘仿佛若有其事地说着。“叔叔有小孩吗?”
  “干嘛?”
  男人吃了一惊的样子。
  “有女儿的话,她一定会去迷偶像什么的。最好不要让她这样喔,迷偶像绝对没好
事的。”
  “你……爸妈还在吗?”
  “只有妈妈。”
  “爸爸呢?”
  “死掉啦。正当盛年的时候,却忽然心脏病发作……。一辈子都为家庭跟公司忙碌
奔走,结果也没来得及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怎么啦?”
  千绘吃了一惊。
  对方的脸扭成一团;本来以为是生气了,结果却哭了出来。
  “噜苏……少管我!”
  ──看来是个单纯的男人嘛。
  千绘安心地把便当一扫而空。
  好,这下解决民生问题啦!
  门还开着。毕竟因为太重的关系,没法子随手开开关关的。
  连茶都喝不到,被绑架果然是不太方便哪!千绘想道。
  这下也该逃了吧。
  “嗳,叔叔。”
  “又干嘛了?”
  说着男人还抽了一下鼻子。
  “我想上一号。这里有没有厕所?”
  “伤脑筋──没有哪。”
  “那,怎么办?”
  “就在那边解决吧。”
  “讨厌!怎么可以叫女孩子做这种事──”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你出去吧?”
  千绘装作赌气的样子:“那──好吧,我到那边去。你不准看喔!脸朝旁边!眼睛
闭起来!”
  “好啦,知道了。”
  “到人家说可以之前,绝对不可以睁眼睛哦!”
  “是是。”
  “你眼睛闭了没?”
  “闭了啦。”
  “那,就一直闭着哦。──不可以偷看哦!”
  千绘蹑手蹑足地往门口摸了过去。
  “动作快点!”
  “好啦好啦。”
  千绘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一口气溜了出去。
  男人这才警觉到是怎么一回事:“喂!──站住!喂!”
  谁理你呀!千绘一出门,就使尽吃奶的力气没命地跑。
  时间大概已经接近十点了吧。
  这里看起来像是在港口的尽头。一眼望去全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仓库,人影半个也无。
  “喂!等一下!”
  男人的吼声传了过来。千绘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男人似乎跑不太动的样于,逐渐愈
落愈远了。
  这下一定可以轻松逃掉的!千绘加快了速度──姑娘我在学校可是接力赛跑的选手
呢。
  跑了一会再回头看,千绘不禁吃了一惊。──那个男人倒在半路上了。
  千绘停下了脚步。
  男人在地下翻腾着,似乎不只是痛苦的样子。
  该不会心脏病发作了吧?
  “还管他那么多!”
  快走!──千绘又继续开始跑。
  跑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然后又跑──又停。
  按着又开始跑──只是这一次是往反方向。
  男人倒在地下,全身痛苦地痉挛着。──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的样子。
  脸色发白不说,全身都是冷汗。
  “怎么啦?你还好吗?”
  能好到哪里去?男人气喘如牛:“药……”
  “啊?药?──你说药,放在什么地方?”
  “在,在那个……盒子里……”
  有个乍看之下像个银色的烟盒的东西,落在不远的地方。男人似乎连把它捡起来的
力气也没了。
  “等一下!──是这个吧?一次吃几颗?”
  “两……两颗……”
  “两颗哦?──好,来,嘴巴张开──张大一点!”
  真是会惹麻烦的家伙!
  千绘抱起男人的头,把两颗药锭塞进他嘴里。
  “──怎样?吞下去了吗?”
  男人点了点头。
  过了两三分钟,痛苦已经减轻了不少的样子;男人无力地瘫在地上。
  “──心脏是吗?还真不管用哪。”
  千绘蹲在一旁说道:“应该去看看医生比较好吧?”
  “我──哪来的钱啊。”
  男人哑着嗓子说。“靠这药──还可以挺得住。”
  “可是,光吃药也不会好哇。人如果死了,不就完蛋了吗?”
  男人看着千绘。
  “刚刚──为什么不逃走?”
  “要是丢着不管的话,你看起来会有生命危险的样子嘛。──不过好像已经没事
啦。”
  千绘站了起来。“那,应观众要求,我这就要逃啰。”
  千绘一转身,忽然注意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
  小腹被猛然揍了一拳。
  一阵剧痛,千绘不禁呻吟着弯下腰。
  膝盖跪到了地上。──痛觉一波波地逐渐扩散倍增起来……。千绘终于失去知觉倒
了下去。
  “啊,你早哇。”
  雅子开口招呼道。
  “您早。”
  夏美点头行礼。
  “我有事要出门,早餐请自便啰。”
  “好的。”
  “千绘还在睡啊?──麻烦你帮我叫她起床好吗?那,我这就走啦──”
  “请慢走。”
  雅子兴冲冲地走掉了。
  夏美一脸忧郁地叹了口气。
  “──我老妈出门了吗?”
  克彦从二楼走了下来。
  “嗯,刚走。”
  “那么,她还投注意到千绘不在家啰。”
  “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现在也不能说啦;都被绑架三天了。”
  “是啊……”
  夏美走进餐厅,坐在桌边缓缓地喝着咖啡。
  “这种妈妈很少有吧,孩子不见了三天还不知道。”
  “你说什么嘛。”
  夏美用带着几分严厉的眼光看着克彦。“或许伯母已经注意到了什么哦。”
  “哪有可能?要是这样的话,她不开口才怪呢。”
  夏美默默地摇了摇头。
  克彦摊开报纸。
  “──有什么新闻吗?”
  “有你的报导哦。标题是这样的:“目前依然下落不明──乐坛盛事是否行将胎死
腹中?最后期限──四天!──“有滨子小姐的消息吗?”
  “好像──啊,报导里有提到。目前还昏迷不醒。”
  “那么,还活着就是了。太好啦!”
  夏美吁了一口气。
  “不过,那一幕,实在有点可怕哪。”
  ──两人飞奔进那间录音室时,里头突然一片黑暗。第十二章
  接着,不知谁推开了两人,往外头一溜烟跑掉了。
  好不容易找到电灯开关,两人奔上二楼一看,永原滨子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
  当然,他们立刻一通电话打到一一九,救护车在五分钟之内就赶到了。
  两人藏在阴暗的地方,看着滨子被救护人员抬走……。
  “──果然,事情按照你说的状况进行着呢。”克彦说道。
  “啊?”
  “滨子小姐一定存公司找到了什么,然后把对方叫出来,质问他是不是杀害了永原
先生;接着──”
  “大概是这样吧。”夏美点点头:“这么说,凶手果然是同一个人。”
  “显然这就是结论。”
  “那么,想把我从屋顶上推下去的人呢?──这个就没办法解释啦。”
  “嗯……。大概跟杀害永原先生的人不一样吧?”
  “这样说来,还是搞不清楚凶手的动机……”
  夏美自言自语着。
  “接下去该怎么办?”
  “杀害永原先生的人,还是以他的男性恋人的可能性居大吧。看来除了把这个人找
出来之外,别无他法。”
  “怎么做呢?”
  “只好拜托朱子啦。假如由我去的话,无论打扮成什么样子都会马上被拆穿的。”
  “的确。”
  克彦点点头。“──对了,等一下。”
  “什么事?”
  “我认识c时报的记者,叫仁科。它是专门负责跑你的新闻的──”
  “我没听过。”
  “他是个有点奇怪、对工作没什么干劲的人。可是既然是当记者的,或许清楚这方
面的传闻。”
  “有这种人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
  夏美微笑道。
  “我行个电话问仁科先生看看。你待在这里等着就好。”
  “不能每件事都麻烦你呀。”
  “不不,所有的媒体每天都在报导你跟演唱会的事,传播公司也出了很高的赏额要
找你,万一你随随便便出了门被人发现的话,那不就糟了吗?”
  克彦拨了C时报的电话。
  “──我是仁科。”
  “呃,我是本堂克彦。”
  “哦,是你啊。”
  “您真悠闲呀。我还以为您一定为了星泽夏美的事,忙得鸡飞狗跳呢。”
  “本来应该是这样啦。”
  “您又在混了,是吗?”
  “少损人好不好。”
  仁科笑着说:“我被降职啰;大概离打包走路的日子不远啦。”
  “──您是开玩笑的吧?”
  “真的啊。上次她从医院里逃出去的时候,我不是刚好不在场吗?结果搞得只有我
们一家报杜漏了这条新闻。我可破上面的大头们骂惨啦。哎,其实这也难怪啦。”
  “那,就是因为我们的缘故……”
  “不不,没这种事,别放在心上。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想问您一些有关那个被杀的永原的事情。”
  “好哇。那你来我这里吧,我正闲得发慌哪。”
  “我马上就到。”
  ──克彦立刻准备出门。
  “那个人好可怜呀。”
  夏美说。
  “但是他本人似乎不太在意。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法子升迁的吧。我走了,马上就
回来。”
  “嗯。”
  “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克彦三两步跨出了门。
  夏美下了玄关的锁,回到客厅,把身子沉入沙发里。
  “这样子下去……我不能坐视不管……”
  夏美自言自语着,便找出电话簿来。
  “嗯……是几号呢?”
  拨下找到的号码之后,立刻就接通了。
  “M唱片,您好。”
  “请接板东社长。”
  “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他小老婆中的一个。”
  “啊……”
  对方似乎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板东拿起了话筒。
  “喂?你是谁啊?”
  “板东先生,我是星泽夏美。”
  话筒的另一端瞬间沉默了。
  “──是你啊!真想不到呀。”
  “有什么好想不到呢?”
  “这不是当然的吗?你──”
  “叫人来绑架我的,不就是你吗?”
  “──你在说什么?”
  “不要装蒜好吗?请把绑错的女孩子放回来,她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你不可能听不懂。假如我的演唱会被迫取消,我们公司就会破产。会若无其事地
采用这种手段的,除了你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原来在你心目中我这么坏啊。”
  “你本来就是。”
  “这话太狠了吧。”
  板东笑道:“──不过呢,假如真知你所说,有人被误认成你而遭绑架的话,你打
算怎么办呢?”
  “绑架可是重罪哦;还绑错了人,一点用处也没有吧!”
  “也不一定没有用。”
  “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去开演唱会,那个女孩就会没命;这样的话,你就没法子动了吧?这跟绑
架你本人是一样的。──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假设而已,不过,你别忘了这种假设。”
  板东嘿嘿她笑了几声。
  “你要怎样才肯把她放回来呢?”
  “嗯。假如我就是绑匪的话,大概会要求你用自己来交换吧。”
  “这办不到。我要先靠自己找出杀害永原先生的凶手才行。”
  “那么就赶快找吧。别忘了再打电话给我。这种游戏太有意思了。”
  板东不疾不徐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夏美放下话筒,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夏美下了什么决心似地站了起来。
  她穿上千绘最可爱的衣服,戴上眼镜,然后把头发弄得蓬蓬乱乱的。
  “这样就可以啦。”
  说完,夏美步出玄关,走向明亮的室外。
  夏美的脚步快而坚定。
  明日的偶像“──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安中说道。
  “别问我!”
  松江社长狠狠地瞪了安中一眼。“我现在连一步都不能离开这栋房子;一出去,就
会被轰炸得体无完肤。”
  “但是,她到底到哪里去了?”
  “叫你别问我,没听到吗!”
  松江吼道。喝多了酒,声音也跟着大了。
  “演唱会的事怎么办?”
  “只有硬上啦。”
  “我是说演出的规模。假如考虑到最坏的状况,是不是应该想法子把损失的程度减
到最小?”
  “你打算怎么做?”
  “比如说,缩小乐团的编制。虽然省不了多少,毕竟总比……”
  “没用的。”
  松江挥了挥手。“反正都是要倒!我们只能赌夏美到时会不会出现了。一切都照预
定进行!”
  “是。”
  “其是的,尽是一些混帐事情!”
  松江弹了一下舌头。“连永原的老婆也出了事!现在人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不醒。因为被刺了一刀,失血过多……”
  “还没有找到刺伤它的人吗?”
  “是的。”
  “这些警察到底是在干什么!”
  松江用一副呕够了的语气说道:“万一永原的老婆也死翘翘了,我们的形象就更糟
了。”
  “是呀。──因为住在同一家医院,我可以随时叫内人去打听情况。”安中说。
  “那,找夏美的事怎样了?”
  “虽然想尽办法去找了……。但是,她本来就有点来路不明的关系……”
  “太不像话了吧!连自己公司招牌明星的过去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
  安中的头愈垂愈低。
  “查过东京都内的旅馆了没?”
  “全部查过了。已经拜托了所有的服务生、领班,一有类似的客人住进,马上就会
通知我们。”
  “哦。──医院呢?说不定用假名住院啰。”
  “大医院都试过了;不过,如果是私人医院的话,那就……”
  “嗯,数量是多了一点。──我知道了。总之,接下来只有向上天祷告啦。”
  松江咕嘟一声,把手里的威士忌一口气干了。
  “──早野小姐。”
  安中贵代出声唤道。
  “啊,您好;现在感觉如何?”
  护士早野岐子满脸笑容地说道。
  “我想到屋顶上走走。”
  “可以呀。偶尔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也不错。”
  “陪我一下可以吗?”
  “哦,当然乐意。”
  早野岐子点点头。
  ──两人上到了屋顶。
  “好舒服的风。”
  早野岐子脱下帽子,说道。
  “早野小姐。”贵代说。
  “什么事?”
  “您上次说的──关于那个钱的事。”
  “哦,那个不用急。不过,您如果忘了的话,倒也不太好。”
  “一次付一半好吗?”
  贵代说。“一下子提一百万出来的话,我老公会讲话的。”
  “好啊。”
  “哦──”
  贵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今天晚上先付一半。你几点下班?”
  “十点。”
  “那么,──十点半这里见。”
  “屋顶吗?”
  “被看到的话不太好吧?我也一样,要是被老公知道了……”
  “好吧。反正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早野岐子笑着,“──那么,请您慢慢在此呼吸新鲜空气吧。”
  贵代盯着早野岐子离去的背影,眼神仿佛罩上了一层严霜。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贵代的头发。
  “真抱歉,仁科先生。”克彦说道。
  “没关系啦。”
  仁科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说道:“反正我也不想一直待在报社。”
  ──这里是c时报大楼一楼的咖啡厅。
  “可是──仁科先生,你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喂,少问这种车成不成?”
  “对不起。”
  “哎,不过,确实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啦。”
  “那不是很糟糕吗?”
  “反正我是天涯一匹狼,总不会通自己都养不活吧。”
  仁科耸了耸肩。“对了,你要问我什么事?”
  “是──有关杀害永原的凶手的事。”
  “怎么?你我凶手干嘛?我还以为你只对星泽夏美有兴趣呢。”
  “她嘛,现在正──”
  克彦说着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总之,应该先洗清她的嫌疑比较重要。假如
成功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出现的──”
  “说的也是啦。可是,警方好像到现在都还没公布嫌犯吧?”
  “那是不是因为还在怀疑的关系?”
  仁科想了想,才说道:“不,好像不是这样子。”
  “您是说?”
  “这个嘛──通常警方对这种事都守口如瓶,对不对?可是这一回那个负责人却很
大方地什么都说了。总之,那个叫门仓的刑警似乎相佰夏美是清白的。”
  “那其是太好了;可是──”
  “没错,谁也搞不清楚警方为何那么肯定。假如夏美是无辜的,那么应该已经锁定
了别的嫌疑犯啰?可是也没有。”
  “那个刑警是个大脱线。”
  克彦点着头说。
  “嗯,确实是。”
  说着,仁科觉得不可思议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那个刑警很脱线?”
  “啊──听来的嘛。”
  克彦连忙辩解,然后继续说道:“对了。我从别的歌迷那里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永
原是同性恋者……”
  仁科不禁瞠目结舌:“连这个你也知道啊?──哎,反正这年头这种事也不新鲜了
嘛。”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是说,会不会是基于复杂的感情而产生的杀人事件呢?”
  “嗯,是有这个可能。警察一定不知道有这回事吧;何况永原还是个有家有室的人
哪。”
  “永原的男朋友是谁?有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这个嘛……。我也不晓得,一来永原一向不是个起眼的人物,二来他又不是明星,
只不过是个经纪人而已,谁也不会特别关心他。”
  这话也有理。
  “那么,您是完全不知道啰。”
  克彦泄了气地说。
  “嗯。如果有谁知道的话,就是星泽夏美了。”
  “她?可是,明星会过问经纪人的私生活吗?”
  “那两个人不是单纯的明星和经纪人关系。”
  克彦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件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过──”
  “请您告诉我!”
  克彦把身子探了过去。
  “好吧。──你知道像我这么钝的记者,为什么能跑星泽夏美的新闻吗?”
  “不知道。”
  “那家传播公司在挖到她以前,只是一家非常小的无名公司;那时我也不像现在跑
的是大明星的新闻,尽是做一些三流艺人的采访;我就是在那种时候认识永原的。”
  仁科喝了一口已经变冷的咖啡,不禁皱了皱脸。“──他是个老好人。身为小公司
的经纪人,为了想让自己捧的艺人多曝光,对我们这种记者当然也很客气。但是,永原
本来就是个性情很好的人,所以我也不用跟他假来假去的。”
  “那──”
  “嗯。有天晚上,永原把我叫到一家饭店去。我来到约定的咖啡座一看,永原已经
等在那里了……”
  “嗨,仁科先生;真抱歉,在忙的时候把你叫出来。”
  “不不,反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工作,没关系的。”
  仁科说着坐到永原的对面去。
  点了咖啡之后,仁科注意到桌上还有一杯已经空了的咖啡杯。
  “还有人吗?”
  “嗯。刚刚去洗手间了。”
  永原似乎有些沈不住气的样子。
  “──怎么样了?”
  仁科说道:“我昨天已经听说你们公司的消息啰。”
  “嗯……”
  永原点了点头。“的确是很危险。松江社长跟安中先生奔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
事情摆平的。”
  “那就好。”
  “可是,如果再捧不出个红星,我们还是会完蛋的。”
  “真辛苦哇。”
  仁科摇摇头。“虽然帮不上多大的忙,但是如果有我能出力的地方,请尽管说!”
  “先谢谢你了!”
  天气并不热,但是永原还是忙不迭地擦着额头的汗水。“其实,今天会找你来,就
是要拜托这件事。”
  “是吗?不过……”
  仁科搔了搔头:“就算我为贵公司现在的艺人为了报导,主编恐怕也会封杀掉的。
──有没有比较好的题材呢?反正夸大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我们打算推出一个新人。”
  仁科稍微吃了一惊。
  “新人?现在要推出吗?”
  “嗯。我们公司现在的那些孩子们,恐怕没一个成得了气候的。所以只好把赌注下
在新人身上。”
  “这倒也是个好法子……。不过你们能一直撑到她红为止吗?”
  “这就要跟时间斗一斗了。看是这孩子能先成功呢,还是我们公司先倒。”
  “──是怎样的孩子?”
  “等一下就来啦。我认为这孩子一定会有前途。”
  “是谁发掘出来的?松江社长吗?”
  “不──”
  永原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是我。”
  “永原先生你吗?”
  仁科也吃了一惊。毕竟,永原实在不像是有星探眼光的人。
  “嗯。──我觉得她真的不错。很抱歉没有先告诉你,不过,如果一开始就说是我
找的,你大概就不肯来了吧?”
  “当然没这回事……。既然是永原先生亲自发掘的人,我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谢谢!只要有你这句话──”
  说着,永原忽然打住了话头。“啊,她回来了。”
  仁科回过头去。
  少女低着头向仁科点头问候。
  “你好哇。”
  仁科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用好不容易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叫星泽夏美,请多多指教。”
  “这么说来,发掘星泽夏美的不是别人,就是永原先生啰。”
  克彦说道。
  “没错。而且,他真是押对宝了。我之所以一直负责跑她的新闻,就是因为我是第
一个帮她写报导的人。”
  “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那当然啦。”
  仁科笑道:“在那之后,她一下子就变成了超级巨星。就算我不再写,随便哪一个
记者都抢着要她的新闻;她大概也不会记得我了吧。”
  “原来,是这样子啊……”
  “嗯?什么?”
  “不,没什么。”
  克彦说。
  为什么夏美会那么迫切地要找出杀害永原的凶手,现在克彦总算了解了。
  对于夏美而言,永原是把自已送上明星地位的恩人;蒙上杀害恩人的嫌疑,使她下
定决心要自己找出凶手……。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仁科说道。
  电话一响,朱子就拿起话筒。
  “喂!──啊,安中先生?”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您是说夏美的事吗?”
  “还会有别的啊?”
  “请不要把我当成出气筒。”
  朱子顶了回去:“她还没跟我联络呢。”
  “是吗。──已经没剩几夭啦。要是你想起什么线索的话,马上通知我一声。”
  “嗯,我知道的。”
  朱子烦不胜烦地说道:“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您。──好了。”
  放下话筒,牢骚也跟着出来了:“真是有够噜苏!”
  朱子为夏美都快担心死了;何况在她跑去跟踪水原滨子之后,滨子居然被杀成重伤。
  直到现在,夏美都没再打电话来。
  怎么回事呢?──那个自称是歌迷的男孩子──叫什么来着?朱子已经记不清了,
是叫本田呢,还是本间什么的……。
  只记得名字叫做克彦。──虽然查遍了歌迷俱乐部的名册,也没找到类似的名字。
  “真是没用!讨厌!”
  朱子气急败坏地自言自语。
  一方面气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名字给忘了,一方面也气夏美到现在还没联络。
  不知怎地夏美十分相信那个克彦。实在太奇怪了,难道没想到人家可能只是假装帮
忙,实际上却是陷阱吗?
  脑袋里尽转着这些坏念头,弄得朱子更焦躁了。
  “去吃个饭算了!”
  因为不知道电话何时会打来而一直待在屋里,肚子饿了就叫外卖;长时间运动不足,
好像快要消化不良了。
  吃快一点的话,大概只要二十分钟;总不会就挑在这段时间里打来吧。
  总而言之,动作要快──想着想着,一把抓起钱包,突然滑了一跤。
  原来是一脚勾到了电话线。
  “哇──!”
  朱于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倒了下去。
  不过,惨叫得比较大声的,恐怕是电话也说不定;一下子被拖得弹了出去,在空中
飞了两三公尺之后,才一头撞在木桌上。第十三章
  “讨厌!真是的……”
  朱子往钱包捶了一拳。
  一旦急躁起来,反而更容易出错。朱子叹了一口气,把电话拖了回来。
  “好惨哇!”
  经过这一撞,话筒整个断掉了。虽说原本就是分离式的,可是这……。
  “还能用吗?”
  摸了一会,一个四角形的黑色小盒子从上面落了下来。──这是啥?
  朱子把它捡起来端详着。要说是零件的话,跟话筒似乎又没有连接的地方。
  “难道……”
  看了半天,朱子不禁白言自语道。
  记得曾经看过类似的东西。虽然长得不是完全一样,可是……。
  这个,该不会是窃听器吧?
  有人在窃听打到这里的电话。──为什么?
  这倒没什么好疑惑的。为了要截取来自夏美的联络嘛。
  但是,谁会做这种事呢?来过这间屋子的人,比如说安中或松江社长,应该都不会
认为如果夏美来了联络,朱子会瞒着他们吧。
  那么……原来如此!
  “是板东!”
  板东装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跑来这里,同朱子说了一堆花言巧语……。
  那时,若是有意的话,要装这种东西简直是易如反掌。接下来只要待在自己的屋里
等着受信就好了。
  朱子忽然想起夏美曾经说过一句奇怪的话。
  夏美当时问朱子:约定见面的事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也就是说,这件事有没有其
他人知道的意思。
  虽然夏美没有进一步说明,不过一定发生了什么;要不然不会这么问的。
  “那家伙……”
  朱子对板东陡然产生了一股猛烈的怒气。──没错,板东可能正把夏美关在不知什
么地方呢!
  朱子下定了决心,走出屋子。
  板东住在六楼。当然门口绝不会挂着“板东”的名牌,不过要找还是找得到。
  因为跟六楼的住户们大抵都碰过面,所以最少有人出入的那一间,一定就是板东的
住所!
  朱子从太平梯往下走到六楼。
  可以看见电梯了。──朱子突地打住了脚步;板东正好从走廊走了过来。
  板东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板东按了电梯的按钮,说道:“知道了吧,赶快问出那个女孩的住处。──不给她
点苦头吃是不会招的。这事就让你处理了。”
  “是。”
  “要是留下伤痕以后就麻烦了。虽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小
孩;只要吓一吓就什么都会招的。”
  电梯来了。板东又叮咛了一次:“小心点。这次要是再出了差错,就有你好看的。”
  说着瞪了男人一眼,这才走进电梯。
  电梯的门合上之后,男人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回去。
  板东说的“那个女孩”是谁呢?
  从板东的话判断,似乎不是夏美的样子。但是也不能这么肯定,还是查一下比较好。
  话说回来,什么“给她点苦头吃”、“留下伤痕就麻烦了”?简直就是流氓作风嘛!
朱子气得脸都红了。
  那个男的,似乎是受雇于板东的样子。
  朱子悄悄地恨在后头;男人果然走进了料想中的那一间屋子。
  要怎样才能进去一探究竟呢?
  朱子想了想。
  “──这样行得通吗?”
  可是也只有试试看才知道了!干吧!
  这一边的房子都附有阳台。如果顺利的话……。
  朱子按下板东隔壁住户的电铃。这家有个年轻的太太,朱于常常跟她寒暄。
  “──来啦。”
  门打开了。“啊,是你……”
  “你好,我是八楼的住户。”
  “我知道哇。有什么事吗?”
  “刚刚我不小心把晾的衣服弄掉了,好像落到你象的阳台上面啦。可不可以帮我拿
一下?”朱子说道。
  “啊,真的吗?我没注意呢。──好哇,我去看看。”
  “对不起,麻烦你了。”
  朱子道了歉,走进屋里。
  两人来到阳台;当然地上什么都没有。朱子探出身子看了看隔壁。
  大白天的,却拉起窗帘,遮得密不透风。
  “──怎样,找到了吗?”
  “没有呢,好像在隔壁的样子。”
  “啊,是吗?──隔壁有一个怪人喔,我每次拿传阅板去的时候都觉得好可怕。还
是算了吧?”
  “那我从这边攀过去好了,反正只是拿个东西而已嘛。”
  “咦?这样太危险啦!万一掉下去可不是玩的呢。──那,这样好了,我帮你去问
问看;走吧。”
  好脾气的太太带着朱子走到隔壁板东的门前,按下电铃。
  “谁啊?”
  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您的邻居。楼上晾着的衣服掉到您家阳台上了──”
  话还没说完,门就开了。
  “这关我什么事!”
  男人凶巴巴地说。
  “请不要这样说嘛。同住一间公寓,应该要守望相助才对哇──”
  “噜苏!反正跟我无关!别再来烦我!”
  门碰的一声关上了。
  “──什么嘛,真是不像话。”
  年轻太太也动气了的样子。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朱子道着歉。
  “没关系啦,这人也太过分了。”
  “──恐怕还是得试试刚才的法子啦。”
  朱子说。“我看看能不能从阳台爬过去。”
  “哦?那,小心啰。”
  “好的,没问题。”
  朱子对自己的运动神经很有信心。
  回到隔壁,朱子说道:“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假如我一直都没有回来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叫管理员土来看看?”
  “好哇。不过你这么一说,简直就像要去闯什么坏蛋的大本营嘛。”
  其实也差不多啦,朱子在心里嘀咕道……。
  某个夜晚,在海的深处……朱子悄悄地跨过外侧的间壁,往隔邻的阳台溜了过去。
  过去阳台倒是很简单。──问题是接下来的事。
  要怎样才能潜入室内,而不让那个男的发现呢?
  朱子暂时蹲在阳台上,窥探着室内的动静。
  就算有窗帘掩着,外面这么亮,一定会把朱子的影子映在窗帘上吧。
  朱子屏气凝神地倾听了好一会儿,仍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总不能这样一直
待在外头呀。
  朱子试着推了推玻璃门。──原本没指望它会开的,但是“事与愿违”,门咻地一
声动了。
  那个男的未免太疏忽了吧。
  朱子走了进去。
  是起居室。的确很像是板东的住所──应该是吧──装潢相当地低级趣味。
  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曾经看过这个房间似的。
  为什么呢?
  先别管这么多,现在可没有时间慢慢看。朱子非常小心地悄悄惟开了一扇门。
  同一栋公寓大楼,每间公寓的大小虽然有差,但是室内的格局基本上都相同,因此
哪一间的用途是什么,可以猜得到。
  这里应该是卧室吧。──一阵“咕呜呜……”的声音,突然传进朱子耳里。
  哇!这房间里有怪兽──才怪。
  ──那个男的倒成一个大字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好吵人的鼾声。
  他鼻子有毛病吗?朱子一时想着无关紧要的问题。
  既然睡成这副德行,大概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了。
  房间的间数有限,即使要一一搜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打开第二扇门,朱子不禁吃了一惊,一瞬间还以为夏美在这里呢。
  这是一个没有窗子的小寝室。
  有个人正睡在床上。
  朱子打开灯一看──。
  “唔……”
  传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一个少女躺在那里。手脚被绑着,缚在床的四个角落;嘴也被塞了东西,所以发不
出清楚的声音。
  居然做得出这种事!真是太可恶了!
  朱子跑到少女身边,先除去堵在少女口里的东西。
  “你还好吗?”
  “谢谢你。──那个男人呢?”
  “睡着啦。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朱子一边忙着解绳子一边问道。
  “他把我跟星泽夏美搞错了……”
  “跟夏美搞错?”
  “啊──你是不是那位叫大内朱子的小姐?”
  “对啊,你怎么知道?”
  “夏美跟我们提过。我叫本堂千绘。”
  “本堂……。啊,这么说,你是……。这些话等下再说好了,先离开这里比较重
要。”
  “等一下……我手脚不太听使唤啦──”
  千绘皱着眉,试着动了动已经自由的四肢。
  “没关系,我背你。”朱子说道。
  “不用费这个力气了。”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隔壁的太太站在那里。
  “太太……”
  朱子一脸困惑:“你怎么进来的?”
  “她是这家主人的情妇哇!”千绘说道。
  朱子不禁愕然──那个男人拿着刀出现了。
  “瞧你,差一点又让人给逃啦!”
  “对不起。”
  “这下又多了一位客人,小心看着点啊。”
  “板东的情妇”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觉得这里客厅的摆设似曾相识,原来是跟隔壁一模一样的缘故。
  朱子心想:冲过去把那个男人推倒,就可以逃掉了。
  “可别轻举妄动唷。”
  女人说:“假如你敢逃的话,这个女孩的脸就要破相一辈子啰。”
  朱子脸色苍白,若着逐渐逼近的刀子……。
  “奇怪了。”
  克彦整个房子里找了一遍,不禁歪着脑袋大惑不解。
  夏美不在家,到哪里去了呢?要出去的话,应该会说一声才对呀……。
  真令人担心,总不成连夏美也被绑架了吧。
  “──怎么了?”
  仁科站在门口问道。
  “啊,我真是的,都给忘了!请进请进。”
  “喂──”
  仁科一边笑,一边走了进来。“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商量,该不会也忘了吧?”
  克彦认为应该可以把夏美的事向仁科说明。仁科一定会帮忙的。
  基于这么想才把仁科带来,但是现在夏美不见了,话也不好讲了。
  “我想她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的,请您先坐一会儿。”
  “你说谁?你老妹吗?”
  “千绘被绑架了。”
  “什么?”
  仁科瞪圆了眼。
  “有人把她跟星泽夏美搞错了。”
  “跟你老妹吗?”
  “嗯。星泽夏美目前住在我家里。”
  大概克彦的说词太拙了,仁科好像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这时电话突然响
了,克彦吓得跳了起来。
  “──喂,本堂家。──夏美!你在哪里啊?──咦?你说什么?”
  克彦向仁科招了招手。
  “──对不起,没跟你说一声就出来。”
  夏美的声音非常冷静。“可是,我不希望再给你添麻烦了。”
  “你等一下。呃,我想把事情向上次跟你提过的仁科先生说明清楚,或许他可以习
得上忙。他现在已经来啦。──拜托你,先回来吧。”
  仁科凑过耳朵来听着。
  “──这件事,还是只能我自己来解决;因为这都是我个人的问题。”
  “个人的问题?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阵沉默。──仁科接过了话筒:“喂,夏美小姐吗?我是仁科,你也许不记得了
──”
  “我记得您。”
  夏美打断道:“您是我出道之前,永原先生帮我介绍的那位记者。”
  “你还记得呀?”
  仁科吃了一惊。
  “是的。您是个值得倍任的好人。──爸爸以前常常这么说。”
  ──仁科和克彦面面相觑。
  “夏美──”
  克彦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夏美静静地说:“永原先生是我的父亲。”
  “──什么?”
  仁科楞住了。当然克彦也是一样。
  “可是……他不是不跟女性在一起吗?”
  “那是后来才那样的。我母亲去世之后,永原先生还一直送钱济助我。”
  “可真想不到哇!那么,你就是被自己的父亲拜托──”
  “是的。我后来进了音乐高中,专攻声乐。──在他告诉我之前,我一百都不知道
他经济状况困难。”
  “为了帮助他度过难关,你才出来当歌手的吗?”
  “嗯。──不过并不是原先就计画好的事。我是偶尔到东京看父亲的时候,正好公
司已经快不行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你自愿来当歌手……”
  “原先也不认为会成功,只是想:有那么一点可能就好了。──那一阵子,我试着
将本来学过的发声法、音准先忘掉,把自己的声音练得像一般偶像歌星那样可爱而差劲。
可是,没想到却真的一炮而红……”
  “于是,就没办法抽身了。”
  “是的。──为了这件事,父亲一直对我非常过意不去;我也希望等到公司稳定下
来以后,就可以退出歌坛。可是……”
  夏美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吗?”
  “关于这个──我想,以后有机会再说好了。总而言之,我一定要找出杀害父亲的
凶手。”
  “你只有一个人,太危险啦。”
  “因为这是我“个人”的问题。──仁科先生。”
  “什么“个人”?”
  “假如事情解决之后我还平安无事的话,请尽管把这件事报导出来。”
  “为什么愿意让我──”
  “因为父亲信任您。这是个好题材吧?”
  “说的也是。不过──”
  “就算是报答您对我们的照顾。”
  “喂,夏美。”
  克彦说道:“现在先说找凶手的事吧。只要有我跟仁科先生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谢谢你们。可是,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夏美说。
  “别的事?什么事?”
  “假如我的想法正确的话,只要明白父亲为何被杀,就可以知道凶手是谁了。”
  “你不要做出危险的事呀!”
  “请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自己的事,还是要靠自己解决。”
  “夏美……”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千绘平安回来的。谢谢你们帮了我那么多忙。”
  “等等!喂──”
  电话挂断了。
  克彦和仁科两人一时都哑口无言。
  “──真叫人吃惊哪。”
  仁科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从头跟我说明一下呢?”
  “好的。”
  克彦点了点头。
  于是话题就要追溯到本书开始的地方──克彦跟踩夏美之后,潜入了她家公寓的阳
台,录下了她的歌声,接着,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她,突然闯进克彦和千绘搭上的计程车;
后来又发生了永原滨子的事……。
  仁科听呆了。
  “你简直太乱来了。”
  “对不起。”
  “甭道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妹妹的安全,还有夏美会到哪里去。”
  “夏美实在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克彦说道:“那时,听到她的歌声,我就吓了一跳。──回想起来,那就像是为一
切揭开序幕的歌声……”
  “可是……”
  “啊?”
  “唔,她一直说“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很在意这句话。看来,似乎不只是为了
父亲的事呢。”
  “您的意思是?”
  “就算父亲的事是秘密好了,这也算不上是她“个人”的问题哇。总觉得还有其他
更严重的事……”
  仁科想了想之后,才说“该不会是──”
  “您想到了什么?”
  仁科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蓦然抬起头来,说:“──你录下来的那首曲子还在不
在?”
  “嗯,在呀。”
  克彦把随身听拿了过来。“不过,那好像是什么歌剧的咏叹调喔。”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歌剧迷哪。”
  仁科一边戴上耳机一边说道。
  “咦!”
  克彦不禁吃了一惊,好像眼前出现了稀有动物似的。
  “可以放了。──录得还真不错嘛。”
  “您晓得这是什么曲子吗?”
  仁科闭着眼出神地听着。
  “──倒回去,我想再听一次。”仁科说。
  克彦又放了一次。──仁科缓缓地点着头。
  “果然是这样。”
  “您知道了什么吗?”
  仁科把耳机取下。
  “这是包益多(译注:ArrigOBOitO,十九世纪义大利作曲及剧作家)的歌剧“梅
菲斯特法雷(MefiStOfele)”里的咏叹调。”
  “梅菲……?”
  “你应该知道浮士德的故事吧?”
  “嗯,就是那个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学者,对不对?”
  “那个恶魔叫做梅菲斯特法瑞斯。“梅菲斯特法雷”就是由这个故事改编成的歌
剧。”
  “哦,那有什么意思吗?”
  “也许吧……”
  仁科皱起了眉头:“半年前,曾经有个谣言。──当然是跟夏美有关的。虽然大家
都拚了命去挖新闻,但是一来没有确实的证据,二来松江社长又用了点手段,最后谣言
被压了下去,没有被报导出来。”
  “是什么事呢?”
  “嗯……”
  仁科顿了一会儿才说:“──传说,夏美流产了。”
  “怎么可能!”
  克彦反射地脱口而出。
  “不过,在我们这批采访记者的圈子里,大家私下都认为可能是事实。”
  “可是──那会是谁的孩子?”
  “搞不清楚。猜不出那人是谁。”
  “那么──跟这首曲子有什么关系呢?”
  “这首咏叹调啊,在剧中是山一个叫做玛格丽特的女人所唱的。”
  “玛格丽特……”
  “嗯。曲名是“某个夜晚,在海的深处”。──玛格丽特怀了浮士德的孩子,为了
要隐瞒这件事,她杀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发了疯,连生下来的孩子也给杀了。这首歌就
是被囚禁在牢中的玛格丽特,为了哀悼死去的母亲和孩子,所唱出的悲痛的咏叹调。”
  “死去的孩子……”
  克彦喃喃自语。
  “究竟是流产还是堕胎并不清楚,但是对她而言,那一定是来自一段真正刻骨铭心
的恋情吧。──毕竟她不是那种随便玩玩的女孩。”
  “是的。”
  “也许在她心里,对那个夭折的孩子还怀着一份罪恶感吧。夏美这歌不只是唱得好
而已,里头充满了真感情哪。”
  “嗯,我也感觉到了。”
  “她之所以会自杀,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恐怕,她说的“个人问题”……”
  “那么这一定跟她父亲被杀害有关啰!”
  “永原是她的父亲这件事,大概没有人晓得。──毕竟他实在太不起眼,太老实
了。”
  “这么说,永原先生晓得夏美流产的事──”
  “不会不知道吧。而且他可能会逼问夏美,究竟孩子的父亲是谁。一般的父亲都会
这样做.第十四章
  “不会不知道吧。而且他可能会逼问夏美,究竟孩子的父亲是谁。一般的父亲都会
这样做的。”
  “然后,就去找那个人──”
  “夏美大概不肯说吧。但是,永原还是在某个情况下知道了。于是跟对方起了争
执……”
  “然后就被刺杀了!所以夏美才要──”
  “杀害父亲的,正是自己的情人。──唔,也许这段恋情到现在还持续着,要不然
她不会认为这是她“个人”的问题。”仁科说道。
  克彦的脑海里,浮现出夏美那历经沧桑的悲伤眼神。
  是的,一定就是这样没错。
  可是,那个人会是谁呢?还有,夏美究竟到哪里去了?
  录音带仍然转动着。夏美的歌声隐隐约约从挪开耳朵的耳机里传出……。
  清算时刻“──这样就好了。”
  男人满意地点着头。“像我这么没用的人,虽然不太会绑人,但是,这样绑应该是
正确的。”
  “你这家伙敢吃里扒外,不要命了是不是!”
  被五花大绑的板东情妇,狠狠地瞪着男人。
  “别叫了吧,绑着炼子的狗再叫也吓不了人哪。”
  “你说什么?你这个──”
  “安静点好不好。”
  千绘使劲伸展着手脚:“啊,总算觉得四肢又是自己的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子楞楞地说。
  “要把这孩子毁容可不是人干的事哪。”
  男人说道,“不好意思,让你吃了这么久的苦头。”
  “不会哇。倒是你,这样子没关系吗?”
  “总会有办法的。”男人笑道。
  “不行啦,要是这种日子再过下去,你的身子恐怕撑不了一年哟。”
  千绘摇摇头说:“去向警方自首吧,我会作证说是你救了我们的。──这样子就可
以住院治疗啦。”
  “你真是对我太好了……。好吧,就听你的。”
  “太棒啦!你绝对不会后悔的,我保证!”
  千绘微笑着说。
  朱子实在服了这个叫千绘的小女生。──一点都看不出她才被人绑架,而且还关了
好几天的样子。
  比起那个克彦,这个妹妹要能干多啦。
  “总而言之,我们先到警察局吧。”
  朱子说:“那些影剧记者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这个女的要怎么办?要给她浇浇水吗?”
  “淋过盐水就不会变红了吧。”
  又不是苹果。
  “好了啦。让她稍微尝一下被绑起来的滋味,也许会反省反省哟。”
  “我可不敢期待。”
  三人走出了房间。千绘忽然又回头露出脸说:“你最好先睡一下吧?在牢里一定很
难睡着的哟。”
  “多谢你的鸡婆!”
  女人吼道。
  “那么,自已多保重啦。”
  千绘关上了门。
  “──怎么会这样呢?”
  做妈妈的雅子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一直没说……”
  克彦垂下头来。
  “可是──”
  雅子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真的有人会无聊到要绑架千绘吗?──我们家又不是
什么有钱人。”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千绘被人误会成星泽夏美,所以──”
  “这也很奇怪哇。要绑架人,居然连人家的长相都不知道?”
  “这,呃……是满奇怪的。”
  “该不会是千绘在开玩笑吧?那孩子最喜欢恶作剧啦。”
  克彦这下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千绘被绑架的事说出来,老妈居然硬是不信。
  “那个叫夏美的女孩子不是躲起来了吗?”
  “嗯。”
  “干嘛要绑架躲起来的人呢?这太奇怪了吧。”
  这究竟有什么好奇怪的?克彦给老妈这一滴,自己都混乱了。
  “什么奇怪不奇怪嘛!反正事实如此,有什么办法!”
  “你一定被千绘骗了。咱们等着瞧,她一定马上就会在门口出现,说“我回来
啦”。”
  ──这种过人的乐天性格,千绘绝对也遗传到了。
  克彦自己也没有信心能把一切事情说到让母亲完全理解;反正结果一样,干脆随她
去吧!
  “那,那个叫夏美的女孩子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自己跑出去了。”
  “哎,没有问题吗?她不是去查什么杀人凶手吗?你要不要去找她啊?”
  反倒担心起夏美来了。直是奇怪的母亲。
  “还有,她不是要开什么演唱会吗?”
  “嗯,还有三天。”
  “要是开不成的话,公司就要倒了。对不对?真伤脑筋哇。”
  “唔……”
  克彦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玄关传来了脚步声。
  “你看,一定是千绘。”
  要是的话就好了。克彦正要出去看个究竟──千绘忽然露出了脸来,并说:“老哥,
我回来啦。”第十五章
  “你看!我就说吧。”
  雅子得意地说道。
  “千绘,你……”
  克彦不禁张口结舌。
  “接下来这两三天会很忙啃。”千绘说。
  “为什么?”
  “电视跟报纸的记者都会挤到我们家来啊。我的签名一张应该卖多少钱呢?老哥,
你要不要当我的经纪人哇?”
  克彦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好痛!这不是梦!
  “嗳,夏美到哪里去了?”
  “这……先说你自己的事吧!”
  “吃过晚饭再说!”
  雅子说道。“千绘,来帮忙一下。”
  随你们去吧!克彦呕气地往沙发上一例……。
  “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松江满脸泛着兴奋的红光吼道。“这回一定要叫板东那家伙好看!”
  “社长──”
  安中在一旁担心地说:“太过兴奋会高血压的。”
  “少说废话!”
  松江在起居室里绕着圈子走来走去。“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这辈子还是头一次
觉得这么痛快!”
  “这我非常明白,可是──”
  松江忽然停下脚步,一副不安的样子。
  “板东那家伙该不会又被无罪释放吧?”
  “应该不会。他本人当然说毫不知情,可是被绑架的女孩子指证历历,他绝对抵赖
不掉的。”
  “哼,这才像话。M唱片上下一定乱成一团了吧。”
  “已经有好几个他们旗下歌手的经纪人跟这边联络,要求跳槽到我们公司来了。”
  “是吗?我的时代就要来啦!”
  松江握着拳朝上挥舞着。
  “可是,社长,如果夏美没有出现在明天的演唱会上,恐怕就不是这么回事啰。”
  一听安中这么说,松江板起了脸:“好不容易正在高兴的时候,你别提这个好不
好。”
  “可是──”
  “我知道!”
  松江吼道。“还没有头绪吗?有没有问过把夏美藏起来的那对兄妹?”
  “我出五百万向他们买线索,可是他们好像真的不知道的样子。”
  松江咚的一声往沙发上一靠。
  “──这么说,一切只好任凭上天安排啦。”
  “只能等地本人自动出现了。”
  松江缓缓地两手合握。
  “你觉得她会来吗?”
  “不知道。不过……她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女孩子,所以应该有五成的可能性吧。”
  “一半一半是吗?”
  松江叹了一口气:“这下只好赌啦……”
  “变成这样子也是没办法的事。”
  “明天是──”
  “晚上六点开演。”
  松江瞥了手表一眼;已经过了十一点。
  “还剩十九个钟头……”
  松江自言自语道。
  再过五分钟,就是十二点了。
  安中贵代走下床,套上拖鞋。
  贵代打开病房内的贮物柜,从毛巾堆积如山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纸袋。
  里头是一团白布。──不,那是护士的白色制服。
  贵代穿上白衣,戴起护士帽,换上鞋子。
  乍看之下,是个正牌护士的样子了。
  到镜子前一照,贵代看着自己的样子,点了点头说:“这样可以啦。”
  接着打开桌子的抽屉,取出一个颇厚的信封。
  “这就是最后了……”
  贵代自言自语着把信封放进口袋,然后悄悄地打开病房的门。
  走廊上一片寂静,连个人影也没有。
  贵代离开病房,不出声地关上房门,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屋顶一看,风比平常更大了。是那种合著湿气,有雨的味道的风。
  栏杆边靠着一个人。
  “谁?”
  那人问道。
  “是我啊,早野小姐。”
  “吓我一跳!”
  早野岐子松了一口气:“您打扮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是谁呢。”
  “要是不改装一下,被看到就糟啦。”贵代说。
  “──剩下的五十万呢?”
  “我带来了。”
  “真多谢。暂时不愁没钱用啦。”
  早野岐子笑着说。
  “──交给你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照约定给了你一百万;可是──你能保证从此就一笔勾销吗?”
  “这话未免有点强人所难吧。”
  早野岐子笑道:“您要我怎么做呢?签保证书?”
  “我可以相倍你吗?”
  “您除了相信我之外别无他法啦。”
  贵代盯着早野岐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
  “我明白了。”
  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倍封,递了过去。
  早野岐子接过信封,正要打开看的时候──“等一下!”
  贵代尖声叫道:“后头有人!”
  “咦?”
  早野岐子转过头去。
  贵代猛然把对方挤到栏杆上,然后抓住它的两脚向上提。
  “你干什么!”
  早野岐子叫道。
  信封落在地上,从里头飞出一堆切成钞票大小的报纸,在风中散了开来。
  “去死吧!去死吧!”
  贵代使尽力气把拚命挣扎的早野岐子推抬上栏杆。
  “放开我!──杀人啊!”
  早野岐子的叫声被怒吼的风声掩没了。
  安中打开了妻子病房的门。
  里头一片黑暗,只能略微瞥见床上浮起的模糊人影。
  “你睡着了吗?”
  安中开口说道。
  床发出了嘎吱的声音;上面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一切都看明天啦。”
  安中自言自语地说着,在椅子上坐下。“只要夏美能够准时出现在演唱会上,就什
么问题都没有了。──我们两个人的事,到时候再商量吧。”
  床上传来了微微的呼吸声。
  “我累坏了……。现在,只想一个人到遥远的地方……。”
  安中叹了一口气。“尽快把这一切忘掉……。警察要是一直就这样什么也不查的话,
我就可以安心了……”
  门忽然打开了。安中吃了一惊站起来。──一个护士站在那里。
  “老公!”
  那个护士唤道。
  “贵代,是你──?”
  安中呆住了。
  “干成啦!我刚刚把那个护士从屋顶上推下去了!”
  “等等!先开一下灯!”
  房里亮了,──星泽夏美从床上坐了起来。
  “夏美……”
  安中喃喃说道。
  “果然是你。”夏美说。
  “你听到了!”
  贵代的眼里燃烧着怒火,狠狠地瞪着夏美。
  “打算把我从屋顶上推下去的,就是你吧。──然后,安中先生,你就在那时杀了
我父亲!”
  “把你从屋顶上推下去?”
  安中楞住了。“真的吗?贵代!”
  贵代直直地盯着丈夫看。
  “没错!你从来不碰我的身体,却跟这个女人有了小孩!不是吗?”
  安中的脸发白了。
  “贵代……你怎么知道的?”
  “永原告诉我的。他到我那里,跟我说:绝对不原谅让夏美怀孕的你!”
  贵代用憎恶的眼光望着自己的丈夫。“──他简直气疯啦。那么老实的人会气成那
样,也是当然的。──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只不过为了让她不能退出歌坛才来勾引她的家
伙糟蹋了。有谁能原谅这种事呢?”
  “别再说了!”
  安中挪开了视线:“我是──。夏美,我真的喜欢你。要不然──一直只能接受男
人的我,绝不会和你发生肉体的关系……”
  “不用再辩了。”
  夏美冷冷地说。“你杀了我父亲,有这件事就够了。”
  “不是我的错哇!那是在争执中发生的意外,我根本没想到要杀他!”
  安中摇着头说。
  “可是你还是杀了他。──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贵代脱下护士帽丢到一旁。
  “亲爱的,干掉她。”
  “你说什么?”
  “这个女孩知道你恨我都杀了人的事情,不能让她活下去!”
  “别说傻话!夏美是──”
  “是什么?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到底有什么好?”
  “没有夏美的话,我就要破产了!”
  “那又怎么样!就算有了钱,在牢里能用吗?”
  “等一下。”
  夏美静静地说。“谁也没说要去告发你们做的事啊。”
  “夏美──”
  “明天的演唱会──不,应该说是今天的演唱会了;我可以去。”
  “真的吗?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等着你了。这可是大新闻啊!”
  安中的眼睛发亮。
  “要我像以前一样,继续当歌星也可以,不过──”
  “会把你的酬劳提高的,一定会高到你满意为止!”
  “我说的不是这个。”
  夏美摇摇头。
  “那,是什么事?”
  夏美走下床,慢慢地靠近安中;然后,双手环住了安中的脖子。
  “在这之前,先抱我。”
  “夏美……”
  “可以吗?──办得到的话,我就继续工作下去。”
  “老公,”
  贵代说:“不要被她骗了:为了这种女孩──”
  “给我住嘴!”
  安中吼道:“托夏美的福,我们才衣食不缺的!”
  “什么衣食不缺嘛!你的妻子是我啊!”
  “请你们安静。”
  夏美说道:“会被人听到的。”
  贵代的脸色变了。看着丈大抱住了夏美亲吻,贵代不禁全身抖颤。
  “不要吻她!──不要!”
  贵代一边叫着,一边冲向安中的背后。
  安中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第十六章
  夏美抽回自己的身子,打开门,走出病房。
  一个像是侦夜班的护士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
  “那间病房好像有人受伤啦。”
  “啊,受伤?”
  护士连忙跑了进去。
  夏美快步往楼梯走去。
  “──快来人哇!有人被刀刺了!快来人!”
  护士的喊声,在夏美的身后回响着……。
  舞台灯光下“真不得了哇。”
  克彦张望着整个会场。
  一万人──用说的似乎没什么感觉,但是一万人挤进这个音乐厅之后,光是上升的
热度就很可观了。
  “再十五分钟就开演啰。”
  千绘说。“你想,她会来吗?”
  “不知道哪。”
  两人站在舞台的侧墙边。
  演唱会的准备工作,就在主角缺席的情况下继续进行着。
  vTR摄影机也来了好几部。
  演唱会的内容当然有现场转播;然而其他的电视台为了要抢夏美究竟会不会出现的
新闻,也都挤在这里等着。
  “要是没来的话,后果就严重啦。”千绘说道。
  “搞不好会变成暴动哟。”
  一个声音传来。
  “啊,仁科先生。──后台的情况如何?”
  “好像在开守灵诵经会哪;松江社长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当然啦,因为安中常务居然就是凶手……。”
  “而且安中太太还杀了护士跟自己的老公。──这下板东也好,松江也好,全都吃
不完兜着走啦。”仁科说道。
  “杀伤永原滨子的,也是贵代对吗?”
  “嗯。在你们到场之前,滨子到公司去了一趟。然后正好看见了从里头出来的贵
代。”
  “那么,把桌子翻得乱七八糟的也是贵代啰。”
  “因为担心永原可能会把夏美的情人就是安中的证据放在公司吧。然后,滨子就把
贵代约到录音间去。”
  “通知警方到公司的,还是贵代吧。滨子一定是问贵代去公司做什么。”
  “大概是这样吧。”
  克彦点点头,跟着问道:“让夏美怀孕的是安中吗?”
  “嗯,好像是这样子。不过,安中贵代现在还在情绪激动状态,得过一阵子才能把
话讲清楚了……”
  “因为害怕夏美会退出歌坛,安中才引诱夏美吗……”
  “搞不好这是出自松江的授意。不过现在当事人安中死了,已经死无对证啦。”
  “真是太可怕了。”
  千绘说道:“我决定不干明星这一行啦。”
  “就算想干也干不成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咦!有好多人对我有兴趣哟。有人看到电视上的访问,还写信来求婚呢。”
  “这种事不妨晚点再考虑吧?”仁科笑着说。
  “可是,仁科先生。”
  “什么?”
  “您──不会把夏美的身世,还有这次事件的背景写成报导吧?”
  “想到永原,我就写不下去了。──当然,媒体绝对不会放过炒作这件新闻的机会
的。不过我可不想当苍蝇的一份子,要写的话,就要以夏美的“梦想”当主题。”
  “那么……”
  “所谓的偶像明星,只是一种不存在的虚象;就像是小说的主角、或者电影里的英
雄美女们一样,影像消失之后就湮灭无踪了。所以呢,偶像明星还是维持原来“幸福的
少女”的形象就好了。”
  克彦笑了笑:“就是这样,你才出不了头的哇。”
  “少损我了!”
  仁科也笑了起来。“──哟,剩五分钟而已了。电视台的播报员们要开始忙啦。”
  “开始倒数读秒啰。”千绘说。
  朱子走了过来。
  “啊,你们在这儿哇?为了避免等下被观众踩成肉饼,我劝你们还是赶快逃掉比较
好。”
  “朱子小姐你呢?”
  “我是夏美的助理哇,总得待在这里伺机而动嘛。”
  “你想她会来吗?”
  “不知道。”
  朱子摇着头。“也许觉得已经受够了这个圈子里的乌烟樟气而决定不来了。不过,
如果这样的话也很合理就是了。”
  “可是,还有歌迷在等她呢。”
  克彦说道。“而且是这么多的歌迷!”
  “要是一直被这种使命感所束缚,就太可怜啦。”
  千绘说:“偶像明星也是凡人呢!”
  “──谢谢。”
  一个声音传来。
  大家都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回头看。──夏美就站在那里。
  “──你是怎么进来的?”
  朱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问道。
  “跟观众们一起进来的哇。这个打扮再戴上眼镜,谁也不会注意我的。”
  夏美身上还穿着千绘的衣服。
  “你打算怎么办?夏美?”朱子问。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还在迷惑着。”
  夏美说。“我也有想要向演艺界复仇的念头,因为它夺去了我原来的歌声,害死了
我的父亲,然后──又取走了另一条性命。”
  “对了,这个。”
  克彦从口袋掏出了录音带。
  夏美注视着克彦。
  “这是你的歌;在阳台上录下来的。”
  “那时的吗?”
  “嗯。──我想,如果今天能见面的话,一定要把这个还给你。”
  “为什么?你不想留着它吗?”
  “这是属于你真实那一面的歌。我嘛,还是听听音准抖来抖去的歌就好了。”
  夏美接过录音带,定定地看着它,然后问道:“──知道这首曲子的含义吗?”
  “嗯。是不是叫做“某个夜晚,在海的深处”?它的故事我听过了。”
  朱子恍然大悟。──夏美割腕自杀的时候,曾经说过的“海的深处”,就是这个嘛。
  夏美注视着克彦的双眼。
  “即使这样──也愿意当我的歌迷吗?”
  “当然。”
  夏美轻轻地抱住克彦,两人双唇交触。
  “──以前已经有过一次了,记得吗?”
  “嗯。俗话不是说有一必有二吗?我一直在期待呢。”克彦说。
  夏美开怀地笑了。按着,转过头问朱子:“还有多久?”
  “还剩一分钟。”
  “那──再亲你一次。”
  千绘斜眼看着夏美和克彦相拥的情景。──这未免也太嚣张了嘛!
  “你,以后再也不会做那种傻事了吧。”
  “嗯。──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够听到那首歌。在阳台上跟你相对而视的时候,我心
里想:这样就好了;已经有人听见那首歌,我身上的重担也可以放下了……”
  “我了解。”
  会场传来了喧哗声。
  “时间到啦。”朱子说道。
  夏美离开克彦身边。──脸上已经恢复偶像明星的表情了。
  “麦克风呢?”
  “控制中心有。”
  嘈杂的声浪一波波地扩散开来了。──夏美转向千绘:“这件衣服,暂时再借我一
下好吗?”
  “送给你吧。”
  千绘点点头。“就当作这次的纪念。”
  “谢谢。”
  夏美微笑着。
  接着,她朝着舞台的方向作了个深呼吸,挺直腰走了出去。
  ──巨大的欢声震撼了整座音乐厅。
  然后是鼓掌、口哨和高喊“夏美”的声音。
  夏美来到舞台正中央,深深地一鞠躬;观众的狂热达到了最高潮。
  克彦正在热烈鼓掌的时候,忽然被仁科轻轻地碰了一下。
  顺着仁科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最前排,有一张似普相识的脸孔正发出着震耳欲聋
的欢呼声。
  原来如此。克彦总算明白,为什么夏美一直没有被通缉了。
  “夏──美──!”
  这副压倒一切的大嗓门,正是来自那个脱线的门仓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