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旗tv小萌:文学的技巧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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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祖《 人民日报 》( 2010年05月18日   24 版)

  现代中国诞生了一批优秀的作家作品,更诞生了伟大的文学家鲁迅。当代中国天翻地覆、日新月异,而当代文学却没有诞生伟大的作家作品。为什么呢?我认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的一些作家没有了精神追求,作品缺少了灵魂。道德、理想、希望、文化使命、社会责任等等都放逐了,留下的就只是一个“文本”,借以炫耀一下自己的技巧。文学成为了“器”,作家是匠人,关心的只是如何把“文学”这个“工具”收拾得更光鲜,更能吸引人,以争取更多的读者,换来更多的“版税”、稿酬而已。

  现代文学继承了近代文学的灾难、痛苦与紧张,在那亡国灭种的危险时刻,作家站出来了,用自己的心灵唱出了时代的最强音。阅读他们的作品,能感觉到灵魂的焦虑与撕扯,甚至能听到那种撼人的撕裂声。而这种灵魂的焦虑与撕扯在当代文学中很少见到,更多时候我们听到的是市场的声音,甚至金钱的歌唱与焦虑。

  21世纪是人类面临最大挑战的时刻,现代性、全球化,给人类带来从未有过的压力。中国作为后发国家,其实感受应该是最强烈的,可是我们作家的作品里,最多就是一点现象的描述,而很少深入的钻探、思考。近一时期文学界、思想界的崇拜胡适,肆意鞭挞鲁迅,就是一个明证。其实,就对人类未来的顾虑,对现代性的体验来说,胡适根本没有鲁迅的深度,而就现代性与中国,及中国文化未来之发展,鲁迅的思考更是人所罕及。绝大多数学人只看见了鲁迅的表面,而对鲁迅的另一面,他们并没看见,或者没有能力看见鲁迅真正的深刻伟大。对尼采、克尔凯郭尔、舍斯托夫、毕加索等现代大师有深入研究与体悟的鲁迅先生,他在广博的文化背景下对中国文化、中国社会的思考,不仅深入而且痛苦至巨。他听到了那个顽固而诱惑的声音,人性、人、人类将走向何方?他很清楚,并不是像胡适说的,好人政府会给中国一条光之路;他也不相信,英美政治制度会给中国未来一个康庄大道。他看得更远,他在《过客》、《死火》等文章里早就表述了自己对现代社会的忧思。如同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所说的一样:整个“现代经济秩序的庞大宇宙”是“一个铁笼”,“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决定着一切降生于这种机制中的个人生活”,它必然“决定着人的命运,直到烧光最后一吨化石形态的煤炭”。

  作家没有对人类历史和未来如此深邃的思考,他的作品虽语言华美,却没有灵魂,也就没有艺术感染力。只有作者的伟大,才有作品的伟大。一个浅薄的灵魂,无论如何都写不出优秀的作品。因为他无法给艺术材料的语言以思想的灵光,所以只能剩下技巧。技术需要的仅是知识,与一点智慧,而艺术不可缺少的更是心灵。只有伟大的人格,才能认识、了解、表达另一个伟大的人格,同样,只有伟大的心灵才能创作出伟大的文学作品。正如列夫·托尔斯泰所说:“任何一部文学作品中,对读者来说最为重要、最为珍贵、最有说服力的东西,便是作者自己对生活所取的态度,以及作品中所有写这一态度的地方。文学作品的价值不在于有首尾贯通的构思,不在于人物的刻画等,而在于贯穿全书始终的作者本人对生活的态度是清楚而明确的。”

  现代性带来的消费主义给人类文化以巨大冲击,在市场的诱惑下,一些作家也开始急速堕落。鲁迅先生说:“美术家固然须有精熟的技工,但尤须有进步的思想与高尚的人格。他的制作,表面上是一张画或一个雕像,其实是他的思想与人格的表现。令我们看了,不但喜欢赏玩,尤能发生感动,造成精神上的影响。我们所要求的美术家,是能引路的先觉,不是‘公民团’的首领。我们所要求的美术品,是表现中国民族知能最高点的标本,不是水平线以下的思想的平均分数。”但是,“思想与人格”早被当今的作家抛到了脑后,至于“表现中国民族知能最高点”更是被他们嗤之以鼻,或根本无暇一顾。他们需要的是市场,是高产,是速产,是技术,如何把一个短篇注水为一部长篇,一如当下市场上的注水鸡,甚至三鹿奶粉。他们开始用市场份额估量自己或别人文学作品的价值,因为据说这才是最准确的,具有严格的可操作性。而那个“灵魂”或“心灵”原本无法看到,也无法量化,而它的伟大与否只有鬼知道。

  孔子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没有“道”、“德”,谈何“艺术”?充其量,不过匠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