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春风几度霜 第01集:草根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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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红楼

 

第一部 情场

《红楼梦》写尽世间一场场“风花雪月的事”,红尘难免,红尘外也难免。不管刻意追求还是逢场作戏,都应了那句话:爱是女人的全部,是男人部分;女人把情场当作人生,男人把人生当作情场;女人吃饭是为了爱,男人把爱等同吃饭。

第一章 三角恋

在几何学上,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在情场中,三角恋则是最不稳固的。

《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就经常上演这最不稳固的三角恋,主角是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配角是袭人、晴雯,特邀嘉宾有妙玉、史湘云等。

我们把镜头对准主角---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

宝玉和黛玉之恋称为“木石前盟”,宝玉和宝钗之姻称为“金玉良姻”。“木石前盟”是前因(前世注定),“金玉良姻”是后果(最后嫁给宝玉的是宝钗)。宝玉真爱的是黛玉,但占上风的却是宝钗。

话说人有三世:前世、今世和来世。黛玉的前世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棵绛珠仙草。宝玉的前世是一块石头,后成为仙境中的神瑛侍者。一日宝玉的前世神瑛侍者在灵河岸边散步,看到了黛玉的前世绛珠仙草,便用甘露来灌溉,使得绛珠仙草脱胎换骨修炼成女体,成为绛珠仙子。绛珠仙子为报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情,便随他下凡,用一生的眼泪报答他。这就是宝玉和黛玉的“木石前盟”。

因此宝玉和黛玉第一次相见时便一见如故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好象在哪里见过。《红楼梦》第三回有这个细节:

话说黛玉因母亲去世,父亲林如海又要出外做官,只好暂寄外婆家。黛玉的外婆就是贾母。

那日晚饭后,贾母问黛玉念何书,黛玉答道:“只刚念了《四书》。” 这时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有丫环来报:“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疑惑:“这个宝玉,不知是怎样个惫懒人呢?”及宝玉进来一看,却是位青年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虽怒时而似笑,即 视而有情。项上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黛玉一见,便大吃一惊,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何等眼熟!”

在和黛玉对视的一瞬间,宝玉也吃了一惊,这个女孩与众不同: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比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又胡说了!你何曾见过?”宝玉笑道:“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

不必千言万语海誓山盟,一句“好象在哪里见过”道出黛玉和宝玉的微妙心理,是今生有缘还是前世有约,总之你就是我苦苦寻找的“灯火爛栅处”的那一半。我心里一直默念的人就是你,所以我好象见过你,不是在别处,而在心里。

宝钗的登场要比黛玉迟些,但她一登场就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则双簧戏,戏的名称叫《金玉良姻》,又名《薛宝钗巧合认通灵》,参加演出的除了宝钗还有宝钗的丫环莺儿,宝玉是这场戏的唯一观众。
那日,宝玉因想起薛宝钗近日生病,便前往梨香院探望。宝钗趁机要看宝玉佩带的通灵宝玉。

《红楼梦》第八回写道:

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块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过,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过去,从项上摘下来,递给宝钗。宝钗托在手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

宝钗看毕,又重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里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莺儿也嘻嘻的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宝玉听了,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也赏鉴赏鉴。”宝钗道:“你别听她的话,没有什么字。”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了呢。”

后在宝玉的央求下,宝钗被缠不过,便摘下来给宝玉看,果真有两行字,共八个字。宝玉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了自己的两遍,笑道:“姐姐的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儿。”(暗示宝玉和宝钗的“八字”匹配)这时莺儿又插嘴说:“是个癞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等她说完,便嗔她不去倒茶,一面又问宝玉从哪里来。

关于这一则戏红学家们提出几个疑问:宝钗叫丫环莺儿去倒茶,莺儿却不去还在一旁插嘴!如果不是在演有准备的戏,哪个丫环敢不听主子的话?显然莺儿不去倒茶而插嘴是预先被允许的,是角色的需要。另外,当事人只有三个,奇怪的是事后凤姐、夫人、贾母这些关键人物都知道了这一则“金玉良姻”,是谁说出去的呢?除了薛家人的大肆渲染,还会有谁呢?

宝钗编造了“金玉良姻”,并从此长住贾府,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前世姻缘天注定”“近水楼台先得月”,借机会接近宝玉,为将来战胜情敌黛玉并最终成为宝二奶奶打下坚定的基础。

宝钗的加入,受到最大威胁的当然是黛玉,因此黛玉难免有点紧张难免生出许多醋意和敌意,只要宝钗在场,黛玉就常常借题发挥冷嘲热讽,这既是黛玉的性格使然,更是“三角恋”中常出现的现象。
且说那天宝钗表演完《金玉良姻》后和宝玉挨肩坐着谈“冷香丸”的事。他们正说得心驰意马心旷神情荡气回肠时黛玉尾随而至,于是一场“醋战”暴发了。书中写道:

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话犹未完,黛玉已摇摇摆摆的进来,一见宝玉,便说道:“哎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让座。宝钗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这是什么意思?”黛玉道:“什么意思呢?来呢一齐来,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儿我来,间错开了来,岂不天天有人来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热闹。姐姐有什么不解的呢?”

接着黛玉又找话头奚落宝玉。因外面下雪,宝玉叫人取他的斗篷来。黛玉又笑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该走了。”宝玉道:“我何曾说要去?不过拿来预备着。”接着,宝玉要了一杯酒,并说:“不必温暖了,我只爱吃冷的。”薛姨妈忙说:“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会打颤的。”宝钗也劝宝玉:“宝兄弟,亏你每日杂学旁收的,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拿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宝玉听宝钗说得有理,便放下冷酒,命人暖来方饮。

 

第二章 暗恋

最美丽的是暗恋,最痛苦的也是暗恋。

暗恋就是藏而不露的恋情,它的美丽在于暗恋者和被暗恋者之间的距离,距离产生美;它的痛苦在于“可望而不可及”,极想得到而得不到是痛苦的,正所谓“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在《红楼梦》中,有多少女子暗恋宝玉?不得而知。但最美丽而又最痛苦的暗恋者当算“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的槛外人妙玉。妙玉暗恋宝玉,宝玉却浑然不知,连周围的人包括生性多疑的黛玉也不觉。一是想不到,妙玉是出家人,尼姑,尼姑是不能谈恋爱的;二是妙玉的恋情很隐蔽,只能通过她的只言片语猜到她的隐幽。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拢翠品茶”可以看出妙玉对宝玉的这种幽隐。那天,贾母带刘姥姥等游大观园,之后进拢翠庵品茶。拢翠庵的美女尼姑妙玉招呼贾母在厅里后,便用“旧年的雨水”冲了一壶“老君眉”茶给贾母,然后便悄悄地拉着宝钗、黛玉进自己的房间喝“体已茶”,宝玉也跟着进去。

妙玉用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水泡茶招待宝玉三人,可谓规格之高,宝玉细细品了一口,果觉清淳无比,赏赞不绝。妙玉却对宝玉说:“你这遭吃的茶是托她两个的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她二人便是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

妙玉用的“体已茶”其实用意是对宝玉,不是宝玉托黛玉、宝钗的福,而是黛玉、宝钗托宝王的福,妙玉只不过是正话反说罢了,恋爱中的女孩常常如此。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妙玉给黛玉、宝钗用的茶杯是古玩奇珍,而给宝玉用的茶杯则是她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

关于三人的茶杯,宝玉曾开玩笑说:“她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用的就是个俗器了。”妙玉听了有点生气,说:“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得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宝玉用的确实不是“俗器”,是妙玉的“体已杯”,这不是谁都可以用她的茶杯,因为妙玉有洁癖。妙玉曾要扔掉刘姥姥喝过一口茶的杯子。宝玉求她不如把杯子送给刘姥姥,妙玉说:“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用过,我就是砸碎了也不能给她。”宝玉又说:“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么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

如此有洁癖的妙玉怎会随便将自己平日用的茶杯给别人用呢,如果不是因为爱实在很难找到其他的解释了。在她看来,只有是自己心爱的人才有资格用她平日用的杯,用自己的茶杯等于接吻,是一种性暗示,这一点妙玉是很讲究的。

此外,妙玉还记得宝玉的生日,并给宝玉寄过生日贺卡,这是一个特别的信息。

《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宝玉过生日,很意外地收到妙玉寄来的“生日卡片”,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这个“万人不入她的目”(宝玉语)的冷面尼姑,连正眼都没瞧别人一眼,却对宝玉的生日牢记心中,且寄去贺卡,说明她一直在记挂宝玉,心里想的全是宝玉。

正因为她心有所属,所以第八十七回妙玉同惜春下棋,宝玉观局,宝玉一直话和一个礼就让妙玉脸上泛起一阵红潮。书中写道:

宝玉道:“我头里就进来了,看着你们两个争这个‘畸角儿’。”说着,一面与妙玉施礼,一面又笑问道:“妙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缘何下凡一走?”妙玉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宝玉自觉造次,连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灵则慧……”宝玉尚未说完,只见妙玉微微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红晕起来。

过了一会儿,妙玉起身告辞,并笑道:“久已不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宝玉道:“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如何?”妙玉道:“不敢,二爷前请。”

妙玉经常夜晚来找惜春下棋,不可能迷路,说迷路其实是在找借口找机会和宝玉在一起。之后,两人兴致极高在夜色下散步、听琴,当宝玉提出去看抚琴的人黛玉时,妙玉道:“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妙玉其实也是在找借口,这么美妙的时刻怎么能与第三者分享呢?

月夜听琴,成了妙玉与自己暗恋的人宝玉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结果妙玉当夜病了一场,经诊断是相思病---因为暗恋宝玉而心神不宁走火入魔。

那夜妙玉忽然想起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摄心神,怎奈神不守舍,恍惚中似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来娶她,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她上车,又有些盗贼劫她。用大夫的话说:这是走火入魔的原故;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妙玉走火人魔其实就是为情所困,这情除了对宝玉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用贾环的的话说:“妙玉这东西是最讨人嫌的!她一回家捏酸,见了宝玉,就眉开眼笑了!我若见了她,她从不拿正眼瞧我一瞧。”可见妙玉心里只有宝玉。

妙玉心里只有宝玉,但心里只有宝玉的不只是妙玉,黛玉、宝钗、史湘云、袭人、晴雯、鸳鸯、紫鹃、芳宫、麝月等心里都只有宝玉,除了宝钗借“巧合认通灵”,袭人以身相许向宝玉表达爱之外,其余时间及其他女孩都在暗恋,黛玉的暗恋是借题发挥,冷嘲热讽;宝钗的暗恋是含而不露,故作矜持;袭人的暗恋是关心体贴,晴雯的暗恋是任性撤野。

《红楼梦》第三十回也有一个暗恋的特写镜头,镜头的主角是龄官,她心里也只有一个人,但不是宝玉,而是她的领导――戏班负责人贾蔷。龄官暗恋她的上司方法很特别,就是在地上不停地写着心上人的名字,写了一个又一个“蔷”字,一边写一边悄悄的流泪,被骤雨淋湿尚不知觉,把路过此地的局外人宝玉都看痴了。

龄宫比妙玉幸福得多了,因为她的心上人贾蔷也在暗恋她,用现化的话说就是“双向暗恋”,虽不明示,但心有灵犀,痛并快乐着。

 

第三章 婚外情

有句话叫做“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所以愿意养别人的孩子的人不多,乐意养别人的老婆的却大有人在。最近网络上有一则让许多男人都泄气的“新闻”,说现在有“15%的男人替别人养孩子”,细读之下,原来是做亲子鉴定中有“15%的孩子与现在的爸爸没有血缘关系”,而不是随机抽样的结果。当然这“15%”只能代表做亲子鉴定的比例,而不能代表全体。但无论如何,婚外情似乎比婚姻要来得惊心动魄,这是情场中的怪圈。

《红楼梦》中卷入这怪圈的人不少,男的有贾珍、贾琏,女的有秦可卿、多姑娘、鲍二媳妇,其中贾琏最突出,可评为“婚外情标兵”。

有据可查的婚外情,贾琏最少有三起,一起是与贾府的厨房工友多官儿的老婆多姑娘;另一起是与鲍二家的媳妇;还有一起就是在外包二奶养情人名为“偷娶尤二姐”。从这几起婚外情事件,我们可以看到婚外情的特点及玩婚外情的种种心态。

《红楼梦》第二十回,话说凤姐的女儿出痘要在家里供奉“痘疹娘娘”,凤姐便让贾琏搬到外面书房斋戒独居,但贾琏只独寝了两夜,便忍不住了,便打起贾府的厨房工友外号“多浑虫”的老婆“多姑娘”的主意。这个多姑娘二十来岁,生得有几分姿色,而且生性轻浮,也喜欢拈花惹草,她也久有意于贾琏(因为有钱),只恨没有机会(凤姐管得很紧),如今听说贾琏挪在外书房来,便有事无事也要走三四趟(主动出击),招惹的贾琏如饥似渴。贾琏以前也曾见过这多姑娘,失过魂魄,只是惧怕凤姐,不曾下得手,现在有如此好的机会,贾琏自然不放过,找来心腹商议,多给多姑娘些银两,当夜便成全了一桩婚外情。
这桩婚外情说到底其实是一桩买卖,是钱肉的交易。贾琏是因为独居而产生生理的需要,多姑娘除了生理需求外还有钱财的需要,她的老公多浑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有酒有肉有钱就诸事不管,所以宁荣二府之人都可以同多姑娘演绎婚外情。

贾琏与多姑娘的婚外情其实是没有什么情而是赤裸裸的婚外性,因此他们在没有经过接触了解就急于当夜相会,一见面贾琏便已神魄颠倒,“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多姑娘则百般表演,故作淫态浪语:“你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也丑态百出逢场作戏,还大言不惭地说:“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可见玩婚外情的人更多的是在表演,而且表演技巧十分出色,这也许是婚外情吸引人的生物和心理原因。

婚外情是偷偷摸摸的,但还是留下了把柄,一绺青丝是平儿收拾房间时从枕套中抖出来的,平儿心太软没有告发此事。她只是藏起来,拿去找贾琏,笑着说:“这是什么?” 贾琏一见,急了,想抢回来。刚好这时凤姐过来检查“卫生”,贾琏只好松了手。

但凤姐对贾琏的为人十分清楚,更重要的是她也了解贾琏有玩婚外情的需要和种种条件,所以,那天凤姐见了贾琏,忽然想起什么来,便问平儿:“可少了什么没有?”

平儿说:“我也怕丢下一两件,细细的查了查,也不少。”

凤姐又问:“不少就好,只是别多出什么来吧?”

平儿笑道:“不少就罢了,那里还有多出来的分儿?”

凤姐又笑道:“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好的丢下什么戒指儿、汗巾儿、香袋儿,或者头发、指甲,也未可定?”

可见凤姐还是有怀疑的,只是没有抓住把柄罢了。

但贾琏的另一起婚外情却被凤姐捉奸在床,正应了那一句“要使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红楼梦》第四十四回,话说凤姐生日那天,贾琏在家与鲍二家的媳妇私通并派一个小丫头在外面站岗放哨,谁知凤姐并未等席散就中途溜了出来,平儿也忙跟着出来,站岗放哨的丫头见了她们回身就跑,这一跑倒引起凤姐的疑心,便把那丫头叫了回来,打了她一巴掌,问她为什么要跑,那小丫头开头还不肯说,后来凤姐软硬兼施,一面说“快告诉我,我从此以后疼你”,一面说“你要不实说,立刻拿刀子来割你的肉,用烧红的烙铁烙你的嘴!”吓得那丫头哭求道:“我告诉奶奶,可别说我说的。”

于是那丫头便一五一十地哭道:“二爷在家里,打发我来这里瞧着奶奶,若见奶奶散了,先叫我送信儿去的。不想奶奶这会子就来了。二爷也是才来房里的,打发人来瞧瞧奶奶,说才坐席,还得好一会才来呢。二爷就开箱子,拿了两块银子,还有两根簪子,两匹缎子,叫我悄悄的送与鲍二的老婆去,叫她进来。她收了东西,就往咱们屋里来了。二爷叫我来瞧着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凤姐听了气得浑身发软,立刻住家里去捉奸,更令她气愤的是,那对奸夫淫妇偷情还不算,还背地里咒骂起凤姐来。书中写道:

凤姐来至窗前,往里听时,只听里头一妇人说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她死了,再娶一个也这么着,又怎么样呢?”那妇人又道:“她死了,你倒是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贾琏道:“如今连平儿她也不处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凤姐听了气得浑身乱战,又听他俩都赞平儿,便怀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愤怨语了,那酒越发涌了上来,回身先打了平儿两下,接着一脚踢开门进去,也不容分说,抓着鲍二家的就撕打。又怕贾琏走了,堵着门站着骂道:“好个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

俗话说“色胆包天”,凤姐的一打一闹,竟闹得贾琏怒羞成怒,加上喝了点酒,更是恶向胆边生,一时性起,拨剑要杀凤姐,并一直追杀到贾母跟前。

凤姐趴在贾母怀里哭诉:“我才回家去换衣裳,不防琏二爷在家和人说话,我只当是有客人来了,唬得我不敢进去,在窗户外头听了一听,原来是和鲍二家的媳妇商议,说我利害,要拿毒药给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儿扶了正。我原生了气,又不敢和他吵,打了平儿两下子问她为什么害我。他臊了,就要杀我。”

贾母听了,都信以为真,一面喝住贾琏,“这还了得!快拿那下流种子来!”一边安慰凤姐说:“什么要紧的事!小孩们年轻,谗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都是我的不是,他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

贾母的几句挺不象话的话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把这场婚外情之战平息了。在贾母看来,这场婚外情似乎谁也没有错,挺正常的,唯一的错是“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都是酒和醋惹的祸。

 

第四章 偷情

世上什么都有人偷,比如偷情。偷情的感觉是心跳。

根据《魔鬼词典》的另类解释,偷情就是“偷偷摸摸地表达爱情”,对于未结婚的一对有情人来说特伟大特正常,还有利于美容有利于健康。暗恋就不同,因为没有机会表达所以就得相思病就得面容憔悴。

偷情也不同于婚外情。婚外情准确地说是“婚外性”,偷的是性而不是情,玩婚外情其实是在玩火,弄不好就会自焚,还殃及无辜。那些偷鸡摸狗、逢场作戏的情场表演也不能占有“偷情”这个美丽的词语。

在《红楼梦》中,除了焦大骂的“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变调了的婚外性,其实还演奏着一支美妙的乐章---偷情,宝玉和袭人的“初试云雨情”成为这一乐章的序曲。

《红楼梦》第五、六回,那日,宝玉在秦可卿的房间午睡,做了一个性梦,梦游太虚幻境并与秦可卿“云雨一番”。宝玉的性梦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他的贴身丫鬟袭人。宝玉醒来后袭人伸手帮他系裤带时不觉大腿处冰凉一片地沾湿,敏感的袭人唬得忙退出手来,问是怎么了。宝玉涨红了脸,把她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又比宝玉大两岁,是个早熟的女孩,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一半了,不觉也羞得涨红了脸。

下面是他俩的一番对话:

宝王含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别人。”

袭人也含着羞悄悄的笑问道:“你为什么……”说到这里,又往四下里瞧了瞧,才又问道:“那是哪里流出来的?”

宝玉只管红着脸不言语,袭人却只瞅着他笑,过了一会,宝王才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说到云雨私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

宝玉本是个风流多情的公子,又刚刚做了一场性梦,就象涉世未深的青少年观看了一场黄色录像,自然心有所动,又因素喜袭人柔情媚姣俏,加上袭人也半推半就便轻易与宝玉偷试一番云雨之情,自此宝玉视袭人更自不同,袭人待宝玉也越发尽职。

宝玉与袭人的这一段隐私,在三十一回被晴雯透露出来。

那天宝玉因金钏儿被逐心烦,这时晴雯在给他换衣服时,不小心跌坏了把扇子,被宝玉骂“蠢才”,晴雯也不示弱,冷嘲热讽了一番。

袭人来劝说,因说了一句“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儿,原是我们的不是。”把自己和宝玉称作“我们”,引起了晴雯的醋意。

晴雯便很不客气地说:“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也瞒不过我去。”

晴雯所说的:“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指的就是宝玉与袭人“初试云雨情”这一段隐私。

关于宝玉与袭人“初试云雨情”的这一段隐情,在第二十回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在骂袭人时也曾泄露过天机,李嬷嬷曾当着宝玉等众人的面骂袭人是“忘了本的小娼妇”,“一心只想装狐媚子哄宝玉”,“我都知道那些事”,说明李嬷嬷多少也知道宝玉与袭人的这一段隐情,可见偷情一类的事情纸包不住火,很难瞒天过海不被人知晓。奇怪的是,除了晴雯、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再没有第三个人提起过这桩隐情,这是很耐入寻味的。

与宝玉极哥儿的秦钟,则步宝玉的后尘,和水月庵的尼姑智能儿幽期密约,被早有觉察的宝玉跟踪当场捉住。

《红楼梦》第十五回,贾府将秦可聊的灵停放在铁槛寺,凤姐则带着宝玉和秦可聊的弟弟秦钟寄住在离铁槛寺不远的馒头庵。书中写道:

且说秦钟、宝玉二人正在殿上玩耍,因见智能儿过来,宝玉笑道:“能儿来了。”秦钟说:“理那东西作什么?”宝玉笑道:“你别弄鬼!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他作什么呢?这会子还哄我?”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宝玉笑道:“有没有也不管你,你只叫他倒碗茶我吃,就丢开手。”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她倒去,还怕她不倒?何必要我说呢?”宝玉道:“我叫他倒的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她倒的是有意的。”

可见秦钟与智能儿偷情已被宝玉觉察,只是秦钟百般抵赖罢了。

智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因常与宝玉秦钟玩笑。她如今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极爱她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当晚秦钟趁天黑无人,来寻找智能儿,刚到后面房中,只见智能儿独自一个人在那里洗茶碗。秦钟跑来便搂着亲嘴。智能儿急的跺脚说:“你做什么!再这么我就要叫唤。”秦钟求道:“好妹妹,我要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我就死在这里。”智能儿说:“你想怎么样?除非等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依你呢。”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

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里漆黑,将智能儿抱到炕上,就云雨起来。那智能儿百般的挣扎不起来,又不好嚷,只得依了他。

他们正在得意忘形时,却被跟踪而来的宝玉当场捉住。宝玉也不出声,吓得两人一动也不敢动。宝玉忍不住“嗤”一笑出声来,两人才知是宝玉。秦钟抱怨宝玉赶跑了他的好事,智能儿则羞得趁黑夺路而逃。事后,宝玉与秦钟的谈话耐人寻味。

宝玉拉秦钟出来说:“你还和我强?”

秦钟笑道:“你只别嚷得大家都知道了,你要怎我都依你。”

宝玉笑道:“好吧,这会子也不用说了,等一会儿睡下咱们再慢慢的算帐。”

宝玉也是过来人,完全能理解秦钟智能儿的偷情,所以并没有张扬出去,“再慢慢的算帐”就是算白天秦钟不承认和智能儿偷情的账罢了,宝玉一直秘密跟踪并当场捉住就是为了让秦钟无话可说再不能抵赖,并无别的意思。

秦钟和智能儿情投意合,难分难舍,背地里设了多少幽期密约,后来(第十六回),智能儿难忍相思之苦私自逃进城看望秦钟,不觉被秦钟之父知道,被逐了出来,结果下落不明,秦钟也因此一病不起,到死时还牵挂智能儿,可见他俩是真爱,他俩偷的是真情。

《红楼梦》第三桩偷情案的主角是茗烟和万儿,发现者仍然是宝玉,不过这次并非是特意跟踪,而是无意中撞见。宝玉与偷情挺有缘。

《红楼梦》第十九回。那天,宝玉到宁府去看戏,因为唱的都是些神神鬼鬼的戏,看了一会,怪烦的,于是便偷偷遛出来到各处走走。因想起这里的一个小书房内的一幅美人画画得挺象,心想那儿自然无人,便想独自去探望一下寂寞的美人。刚到窗前,听见屋里一片呻吟喘息之声。宝王倒唬了一跳,心想:“美人活了不成?”乃大着胆子,舔破窗纸,向内一看,那轴美人却不曾活,却见茗烟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正在得趣,故此呻吟。宝玉禁不住大叫一声,一脚踹门进去,将两个吓得浑身颤抖。

 

第五章 性骚扰

说句不客气的话,有异性的地方就有性骚扰,轻的是言语上的性骚扰,如说黄色下流话,谓之“粗言秽语”,重的则是行为上的性骚扰,如对异性动手动脚,叫做“行为不端”。不管是哪种形式,其核心就是对异性的不尊重,调戏异性,想占异性的便宜。不尊重异性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不尊重自己就等于承认自已不是人而是动物,沦为动物的结果是悲哀的。

在《红楼梦》中,贾瑞便是这样一个悲哀的“动物”,他沦为“动物”的原因是对凤姐多次进行性骚扰,结果自投罗网一步步陷入凤姐精心毒设的相思局,正照风月宝鉴,沉迷过度,一命呜呼。这是《红楼梦》中最大的性骚扰案。

《红楼梦》第十一回。话说那天凤姐去参加宁府的生日寿宴,顺便看望病重的秦可卿,在回来路过花园偏僻处时猛然被贾瑞拦住,贾瑞有一句没一句地挑逗凤姐:

“请嫂子安。”

凤姐猛吃一惊,将身往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

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呢!”

凤姐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不想到是大爷到这里来。”

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里清净地方,略散散步,不想就遇见嫂子。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一面色迷迷拿眼睛不住的瞅看凤姐。

贾瑞“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调成凤姐,对她进行性骚扰。凤姐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贾瑞的意图。只可惜贾瑞找错了对象。

凤姐假意含笑道:“怪不得你哥哥常提你,说你好。今日见了,听你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呢,不能陪你说话了,等有空时咱们再约个时间聊聊吧,有条件的话咱们还可以上网聊QQ,我的网名叫‘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呢称‘凤辣子’。”

贾瑞道:“我刚刚申请了一个QQ呢。说句心里话,我还是想邀请嫂子裸聊,只是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

凤姐又假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又说:“你快入席去罢,看他们拿住了,又要罚你酒。”直说得贾瑞“身上已木了半边”,但凤姐心里却在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他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可怜的贾瑞,还以为凤姐也对他有意,越发的放肆起来,那天竟然跑到凤姐的房间进行性骚扰,凤姐则半嗔半喜半推半就一步步地引诱贾瑞上钩。

《红楼梦》第十二回这样描写他们当天的“约会”:

凤姐正和平儿说话,有人来报:“瑞大爷来了。” 凤姐急忙请贾瑞进她房间来,并假意殷勤又是让坐又是让茶。

贾瑞喜出望外,见凤姐如此性感的打扮,愈发酥倒,因问到:“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了吧?”

凤姐道:“也未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

贾瑞笑道:“嫂子这话错了,我就不是这样的人。”

凤姐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贾瑞听了,“喜的抓耳挠腮”,便得寸进尺,提出“天天过来替嫂子解闷”。

凤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

贾瑞当面发誓:“我在嫂子面前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如今见嫂子有说有笑平易近人,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情愿!”

凤姐继续挑逗:“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蓉儿兄弟两个强多了。我看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糊涂虫,一点不知人心。”弄得贾瑞“越发撞在心坎上”,由不得又往前凑一凑,并动手动脚的。

凤姐悄悄的说:“放尊重些,别叫丫头们看见了。”

这话让贾瑞“如听纶音佛语一般”舒服。

凤姐儿又悄悄的道:“你该走了,大天白日,人来人往,你就在这里也不方便。你且去,等到晚上起了更你来,悄悄的在西边穿堂儿等我。”

本来是贾瑞调戏凤姐,但我们看到的似乎是凤姐在调戏贾瑞,先弄得贾瑞“身上已木了半边”,再就“喜的抓耳挠腮”,“越发撞在心坎上”、“如听纶音佛语一般”,发誓“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死了也情愿”。后来,贾瑞被骗摸黑进入贾府凤姐指定的地方冻了一夜,第二天回家还要受到祖父的责打,并罚饿着肚子跪在寒风中念文章,比学生做作业还辛苦。但过两日,贾瑞不死心仍去找寻凤姐,凤姐故意抱怨他失信,并再次约定晚上在贾府相会不见不散。贾瑞则表示:“必来,必来,死了也要来!”

结果,贾瑞再次被作弄了一夜,这次不仅仅是受冻,而且被凤姐安排的贾蓉、贾蔷当场揪住,令其丑态百出“臊的无地可入”,两人还各向贾瑞勒索五十两银子,令其写张欠条注明是赌债。贾瑞还被浇了一身尿屎浑身冰冷打颤却不敢声张。第二天早上回到家后一病不起,日夜担惊受怕胡思乱想,虽然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病危之际,跛足道人带来“风月宝鉴”,专治邪思妄动之症,不可正面照只可背面照,背面照会看到一个骷髅,正面照看见凤姐向他招手,但贾瑞不听警诫,频频拿正面来照,和凤姐在镜中虚拟作爱,因遗精过度,终至送命。

调戏别人的最终被别人调戏,这就是辩证法。

贾府中的浪荡公子贾珍、贾琏也很有这样的心得体会,他俩人共同调戏尤三姐,结果反被尤三姐调戏了一番,弄得很没趣。

《红楼梦》第六十五回,贾珍和贾琏利用治丧的机会勾引尤氏姐妹,把她们当作玩物随意玩弄。那日居然要玩“同乐”游戏,结果触怒了尤三姐,上演一场“尤三姐闹席”的三级片。

剧情非常简单,贾琏、贾珍邀请尤三姐饮酒取乐。贾琏说:“拿酒来,我和大哥吃两杯。”又笑嘻嘻地对尤三姐说:“三妹妹为什么不合大哥吃个双钟儿?我也敬一杯,给大哥和三妹道喜。”说完就动手拉着尤三姐:“你过来,陪小叔子一坏。”

尤三姐听了这话,就跳了起来,站在炕上,指着贾琏笑道:

“你不用和我花马掉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糊涂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妹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了二房,‘偷来的锣鼓儿打不得’。我也要会会这凤奶奶去,看她有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一条命!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

 

第六章 吃醋

有一种零食叫醋,味道酸酸的,情人之间比较喜欢吃,因为它是情场的调味品。不负责任地说,有爱就会有醋,少了醋就少了爱。如果一个男孩想试探一个女孩是否在乎他,爱他,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看看她是否吃他的醋。“爱吃醋”的含义,除了作“喜欢吃醋”解外,还有另类解释,即“爱就会吃醋”,这类解释通常在类似《魔鬼词典》里可能会找到。

在《红楼梦》中,产于潇湘馆的“黛玉牌”醋最出名。潇湘馆是林黛玉寄人篱下的地方,她在这里度过了情豆初开青春美丽含苞欲放秋露春花的豆寇年华,她还在这里收藏着一大坛自酿自用的醋。黛玉有心情不太舒服的时候就狂饮醋的习惯,这在大观园里是个公开的秘密,最直接感受者是宝玉和宝钗,因为黛玉通常是在他俩面前喝醋,他们三人的关系很微妙,如前文所说,是三角恋关系。有醋的三角恋最热闹,没有醋的三角恋是最乏味。

黛玉吃醋的方式是冷嘲热讽,之后是赌气,之后是流泪。如《红楼梦》第二十回,黛玉问宝玉:“哪那里来?”宝玉说:“打宝姐姐那里来。”黛玉冷笑道:“我说呢!亏了绊住,不然早就飞来了。”一听到宝钗,黛玉就有气,就吃醋。

宝玉笑道:“只许和你玩,替你解闷儿,不过偶然到她那里,就说这些闲话。”

黛玉道:“好没意思的话!去不去管我什么事?又没叫你替我解闷儿!可许你从此不理我呢。”说着,便赌气回房去了。

害得宝玉忙跟了过去哄黛玉:“好好的又生气了?就是我说错了,你还是应该再坐一会儿的。”

刚巧这时宝钗走了过来,说史大妹妹等,便拉宝玉走了。这下黛玉越发气闷,只向窗前流泪。没过一会儿,宝玉又回到黛玉身边,还未来得及开口,黛玉先说了:“你又来作什么?横竖如今有人和你玩,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你又作什么来?死活凭我去罢了!”

宝玉只好向她摊牌:“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她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饭,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她是才来的,岂有为她疏远你呢?”

黛玉说:“我难道为叫你疏她?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

宝玉也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

黛玉吃醋,是因为爱情。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贾府为宝钗做生日,并在贾母内院搭了个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大家都很高兴,唯独黛玉心里不是滋味,当然是因为宝钗的缘故。

这天一早起来,因不见黛玉,宝玉便到她房中去找。只见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听哪一出?我好点。”

黛玉冷笑道:“你既这么说,你就特请一班戏,拣我爱的唱给我听,这会子犯不上借着光儿问我。”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说只好点这些戏了。宝钗说:“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要宝钗念给他听。宝钗便念了一番,宝玉听了,喜的拍膝摇头,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

黛玉把嘴一撇道:“安静些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就《妆疯》了。”

《红楼梦》二十八回。黛玉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怀疑是宝玉指使的。宝玉诧异,指天发誓:“我要是这样,立刻就死了!”又说:“等我回去问问是谁,教训教训她们就好了。”

黛玉说:“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论理我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可就来了。”说着抿着嘴儿笑。

第四十二回,宝钗为惜春画大观园出谋划策,黛玉也要冷嘲热讽一番。宝钗开列一串长长的购物清单,说到“生姜二两,酱半斤”时,黛玉立即说:“铁锅一口,锅铲一个。”宝钗问要这些做什么?黛玉笑道:“你要生姜和酱这些作料,我替你要铁锅来,好炒颜料吃的。”宝钗开了水缸箱子,黛玉又看了一回单子,便笑着拉探春悄悄的说:“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这些水缸箱子来了。想必她糊涂了,把嫁妆单子也写上了。”

史湘云是个豪爽可爱的女孩,她的出现也曾让一大帮美女吃过醋。

第二十回,湘云只因将 “二哥哥”(宝玉)说成了“爱哥哥”,黛玉听了极不舒服,便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

第二十一回。湘云替宝玉梳头,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的。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宝玉道:“丢了一颗。”黛玉一旁盥手, 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了,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这时袭人进来,看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 因问道:“宝兄弟那去了?”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 宝钗听说,心中明白。一时宝玉来了, 宝钗方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 ”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宝玉听了这话,见她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

三十一回,大家在一起说笑。湘云问“宝哥哥不在家吗?” 薛宝钗便笑她:“他再不想着别人,只想着宝兄弟,两个人好憨的。”刚说着,宝玉来了,笑道:“云妹妹来了。怎么前儿打发人接你去,怎么不来?” 黛玉即时接话对湘云说:“你哥哥得了好东西,等着你呢。”宝玉说湘云还会说话,林黛玉听了,冷笑道:“他不会说话,他的金麒麟会说话。”一面说着,便起身走了。只有薛宝钗抿嘴一笑。

女强人凤姐也是个醋罐子。本来她和平儿都是贾琏的合法老婆,只不过地位和叫法不同而已,她是贾琏的“妻”而平儿只是贾琏的“妾”,但不管妻还是妾,都应该享有夫妻的权利,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性福同享”。但凤姐却极霸道,连平儿都不让贾琏碰。那天贾琏见平儿姣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争脱跑了,急得贾琏弯着腰恨恨说道:“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她又跑了。”平儿隔着窗说:“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她知道了,又不待见我。”

 

第七章 调情

有句话叫做“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里的“坏”不是品行差,而是面皮厚,善调情。

调情,也叫打情骂俏,通俗地说就是拿情人开玩笑或者开涮。调情是情人之间的一种娱乐游戏,好玩刺激有情趣。

但调情是需要才情的。在《红楼梦》中,最有才情的调情高手当数宝玉,这一点在黛玉面前表现得尤为突出。

宝玉第一次和黛玉见面,就编故事来逗黛玉开心。宝玉笑着说:“我送妹妹一妙字,就叫‘颦颦’吧。”并作了一番解释:“《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且这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探春笑道:“只恐怕又是你的杜撰吧?”宝玉笑说:“除了《四书》外,杜撰的太多了,偏只是我杜撰不成?”

编些故事或笑话来引心爱的人开心,是情人之间最常用的调情手法。

黛玉也是一个有才情的调情高手,不过她只在自己心爱的人宝玉面前才表现出来。

第十九回。那日,宝玉和黛玉一起玩。宝玉从黛玉身上闻到了一股幽香,问这香是从哪里来的,说这香味很奇怪。

才情敏捷的黛玉立即发现这是一个拿宝玉开涮的好话题,于是笑着问宝玉:“我有奇香,你有‘暧香’没有?”

宝玉一时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问:“什么‘暧香’?”

黛玉点头叹笑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暧香’去配?”

黛玉是借题发挥拿宝钗“巧合认灵通”和“冷香丸”的事来开宝玉的玩笑。

宝玉不是蠢才,到了这个时候当然也听出个中之意,心里也在想如何回敬她。宝玉突然大惊小怪地说:“嗳哟!你们扬州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

黛玉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只当是真事,便问:“什么事?”

宝玉见黛玉上当,便忍住笑说:

“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林子洞里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老耗子升座议事,决定派耗子去偷粮食。当老耗子拔一支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弱小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并众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去管比他们偷得还巧呢。’众耗忙问:‘如何比他们巧?’小耗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众耗听了,笑道:‘妙是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完,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忙笑道:‘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的,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过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个故事宝玉临时编造的,目的是拿黛玉开涮,让情人和自己一起开心。所以聪明的黛玉听完这个故事,立即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笑道:“我把你烂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编派我呢。”说着,便拧的宝玉连连求饶:“好妹妹,饶了我罢,再不敢了!我因闻你香,忽然想起空虚典故来。”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典故呢。”

宝黛之恋就在这充满才情的调情中得到了升华。

赌气是另一种方式的调情。有气就说明有爱。

《红楼梦》第三十六回,那天,宝玉听说犁香院的十二个唱戏的女孩中,有个小旦龄官,戏唱得特好,十八回元妃省亲时就曾特别表扬过她,还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给她,干是想见识见识这个有个性的女孩,便独自来找龄官,但龄官不领情,独自趟在床上,不理宝玉。宝玉细看时,原来就是那天蔷微花下画“蔷”字的那个女孩。宝玉吃了闭门羮,觉得没趣,只好退出来。

这时戏团的负责人贾蔷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小戏台,里面有一个雀儿,兴兴头头往里来找龄官只听贾蔷对龄官笑道:“你起来,瞧这个玩意儿。”

龄官起身问是什么。贾蔷说是个雀儿,是买给她玩的,省得她天天发闷不开心。说着,贾蔷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果然在那戏台上乱串。众女孩都笑了,独龄官冷笑两声,赌气仍睡着去了。

贾蔷还只管陪笑问她:“好不好?”

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儿又弄个雀儿来,也干这个浪事!你分明是弄了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

贾蔷本来是想替龄官解闷,所以才不借花一两八钱银子买来这一个会串戏的笼雀,哪知反惹龄官伤感身世,贾蔷着谎,连忙赌身立誓,即时放了雀儿,将笼子拆了。

龄官还不解气,说:“那雀儿虽不如人,它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它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打发人来找你,叫你请大夫来瞧瞧,你却弄这个来取笑。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爱害病。”说着又哭起来。

贾蔷连忙道歉,并说这会子就去请大夫。

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去请了来,我也不瞧。”

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

龄官是贾府从姑苏采买来的十二个学戏的女孩的一个,饰演小旦,贾蔷送给龄官的探病礼物也是花钱买来的会串戏的雀儿,两者有相似之处,故引起龄官嗔怪,其实是一种隐隐作痛的爱。贾蔷傻得可爱。恋爱中的人会变傻。

俗话说“爱恨交加”,爱和恨有时是很难分的,爱中有恨,恨中有爱,亦爱亦恨,是恋爱中的人的一种恋爱状态。

在《红楼梦》中,黛玉也常用赌气这一方式,常弄得大家很不快。

可以说,爱情是天底下最容易受伤的一种情感,象玻璃,易破碎,而且很难复原。所以赌气一定要适而可止,赌气过度,会影响心情,伤及爱情,最后变得无情。

 

第八章 性梦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说明梦是人生的另一个境界。

根据心理学的研究,人每夜睡眠都会作梦,只是有些梦有印象,有些梦则完全没有印象。在各种梦境中,性梦是最重要的内容,因为性是人生的一个重要内容,而且是最受抑制的意识。所以性会常常成为梦的主要内容。

在《红楼梦》,篇幅最长情节最完整细节最生动的性梦当数是宝玉少年时代做的“梦游太虚幻境”这个梦。书中用了几乎一个章回的篇幅来讲述一个少年“梦游太虚幻境”的故事:

《红楼梦》第五回,那日,宝玉随贾母等众人去宁国府的会芳园游玩,中午时秦可卿带宝玉去午睡,到了专门给宝玉准备的上等房间,因看到一副对联,上联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下联:人情练达即文章,宝玉忙说:“快出去,快出去!”对于“潦倒不通世事,愚顽怕读文章”的宝玉来说,最头痛的就做学问读文章,看到这副对联就产生条件反射,就烦燥不安,就会失眠,所以他不愿在这样的环境下睡午觉。
这时秦可卿说:“这里还不好,可往哪里去呢?不然到我屋里去吧。”宝玉点头同意。来到秦可卿的房间,刚到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再环顾整个房间,墙上挂着“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是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屋内陈设着武则天用过的宝镜、飞燕用过的金盘、寿昌公主睡过的床、同昌公主制作的联珠帐。

宝玉连连赞叹说:“这里好!这里好!”

秦可卿笑着说:“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

说着秦可卿亲自展开西施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安排宝玉在自己的卧床上午睡。

秦可卿的房间布置和床上用品可以说充满女人香、女人味和性暗示,温馨浪漫,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很有性趣”。说得夸张一点,秦可卿的房间就是一本“儿童不宜”的黄色书刊,再加上秦可卿本就是一个“袅娜纤巧”“温柔和平”的美丽女子,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下睡眠宝玉难免受环境的暗示,很快入睡而且做了一个梦,来到一个“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人迹稀逢,飞尘不到”的仙境,遇到“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的警幻仙姑,在她的领引下详细翻看了金陵十二美女的人事档案,听了十几支“红楼梦曲”和一节由警幻仙姑讲授的青春期性教育课,首次接触了“意淫”的理念:“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接着又与警幻仙姑的妹妹“乳名兼美字可卿”的美丽女子速配成婚体体验“云雨”之事,最后被万丈迷津的响雷声惊醒。梦醒来后,发现自己第一次遗精。(参见第五回)

确切地说,这是一个性梦。一个少年在看完了一部黄色录像后所必然会作的性梦。这个性梦与性感少妇秦可卿有关,因为宝玉是在秦可卿的房间作的梦,而性梦的女主角是秦可卿。有红学家根据这一点认为秦可卿诱惑宝玉,甚至认为焦大醉酒骂的“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指的就是秦可卿与宝玉的乱伦关系,对秦可卿加以谴责,其实这是对秦可卿的冤枉,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是不公正的。

秦可卿青春美丽,散发着成熟少妇的韵味,但这并不是她的错。她带宝玉到她的房间睡了一个午觉,是因为原先为宝玉专门安排的“总统套房”宝玉不满意,没办法才启动的“应急预案”。她的房间如此性趣也不是为诱惑宝玉而布置的,只不过是她的审美情趣罢了。她对宝玉睡自己的房间并不放在心上,当时有一个嬷嬷提出异议:“那里有个叔叔住侄儿房里睡觉的理?” 秦可卿说:“他能有多大呢,就忌这些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在她的眼里,宝玉只不过是个小孩而已。

秦可卿没有诱惑宝玉,倒是宝玉隐隐约约地暗恋着这个美丽成熟的少妇,并视她为梦中情人。这是宝玉梦里梦外透露的一个秘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并非无缘无故,它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弗洛伊德说,做梦与无意识有关,梦的内容能显示无意识的某些信息,因而梦是有意义的。

宝玉做的这个梦,也是有意义的,显示了一些无意识的信息。

首先,宝玉做的这个梦与环境有着密切关系。书中写宝玉刚至房门就闻到一股香味,被女人香所陶醉,接着大写特写房间的摆设,这些带有性暗示物品及其组成的环境,对宝玉是一种强烈的性刺激,这是造成作性梦的物质基础。

其次,宝玉的这个梦无意中透露了他暗恋秦可卿的秘密。梦的女主角就是秦可卿,梦醒后意犹未尽,找送上门来的袭人“初试云雨情”,重温梦中之事,其实袭人只不过是秦可卿的替代品而已。后来,秦可卿病重,宝玉去探望,望着那《海棠春睡图》想起那个梦,听着秦可卿说的那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在梦中听到秦可卿的死讯,“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可见秦可卿在少年宝玉心中的位置。

关于性梦,首先我们要正确对待。性梦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心理现象,就象水满了要溢出来一样正常。我们要做的是不要留恋或害怕性梦,而是顺其自然,让其自生自灭。

其次,要改善生活环境,尽量避免接触过强的性刺激。比如不看黄色录像、色情图片、文章等,少了性刺激,就会少了做性梦的机会,毕竟频繁的性梦有劳身心健康。

此外,要多加强运动,参加健康向上的活动,消耗过剩的精力。

 

第九章 婚姻

婚姻是爱情的结果还是爱情的坟墓?一句话,婚姻是什么?

《红楼梦》的答案是:婚姻只是一种生活状况,而与爱情无关。或者说,爱情与婚姻无关。

《红楼梦》的主题,写的是爱情,这是没人反对的。而贯穿全书的,毫无疑问是宝玉与黛玉的惊世骇俗凄美动人的爱情。但宝玉与黛玉虽然共同生活在爱情的童话中,却始终越不过婚姻这一道坎,最后毁灭在婚姻的殿堂前。所以说,宝玉与黛玉的爱情与婚姻无关。

与婚姻无关的爱情还有美眉妙玉,她暗恋宝玉,但她是尼姑,大观园里供奉的带发尼姑,她的命运注定是有缘无份,婚姻是远离她的。而宝玉呢,是否也曾暗恋过妙玉不得而知,书中说的“王孙公子叹无缘”是不是宝玉的心声?是否宝玉也爱着这个美丽的尼姑,只是自知无法越过婚姻这一道坎,所以望而却步?

而婚姻与爱情无关的也大有人在。

比如宝钗,她一直苦苦追求宝玉,最后在情敌黛玉“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之时流着泪披上嫁衣,嫁给她曾经的梦中情人宝玉。可悲的是,宝钗嫁给宝玉,是凤姐等人策划的一场阴谋,用的是掉包计,目的竟是为痴呆的病人宝玉冲喜,这也是民间的一种惯常的方法。可是宝玉爱她吗,如果有爱,他就不会在他片时清醒时悄悄拉着袭人的手哭道:“我问你,宝姐姐怎么来的?我记得老爷给我娶了林妹妹过来,怎么被宝姐姐赶了去了?她为什么霸占住在这里?我要说呢,又恐怕得罪了她。你们听到林妹妹哭得怎么样了?” 如果有爱,他就不会抛妻弃子披着一身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飘然而去!

元春的婚姻是最具政治特色和功利性的婚姻,她嫁给皇上,完全是为了一个家族的利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傍大款找靠山,并不是她怎么爱皇上或皇上怎么爱她。在出嫁前她和皇上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的,就算嫁入皇宫后,见面的机会也未必很多,所以根本谈不上爱的,这有点象当今的大款或大官们圈养在别墅里的“二奶”、“三奶”,空有一个金屋藏娇的美名罢了。

元春在世时,她的家族是繁荣的,她回家省亲的大排场盛况空前,但当她香销玉殒后,贾家也跟着遭殃,应该说,贾家的命运是与元春的政治婚姻息息相关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以元春的婚姻注定是悲剧性的,因为政治是残酷的,政治婚姻自然也是残酷的婚姻。这就不难理解《红楼梦》作者为什么会把元春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省亲这一喜庆的盛事写得很悲凉很心酸了。元春省亲,留给读者的是离愁别恨,此外还有眼泪。

大观园里第二个出嫁的女孩是迎春,也就是宝玉的堂二姐,她受父母之命嫁给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无情兽”孙绍祖。书回目用的是《薛文龙悔娶河东狮贾迎春误嫁中山狼》,一个“误”字点出了这场婚姻的悲剧性。婚姻并不都是美满的。

迎春被接出大观园待嫁的日子,就蒙罩着一层悲凉景气。书中写道:

宝玉却从未会过孙绍祖一面的,次日只得过去聊以塞责。只听见说娶亲的日子甚急,不过今年就要过门的,又见夫人等回了贾母将迎春接出大观园去等事,越发扫去了兴头,每日痴痴呆呆的,不知作何消遣。又听说陪四个丫头过去,更又跌足自叹道:“从今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清洁人了。”因此天天到紫菱洲(迎春居住处)一带地方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然,不过有几个该上夜的老妪。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

迎春出嫁后,过的是只有作爱没有爱的婚姻生活。她的老公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迎春略劝过两三回,便遭毒打,还被指着脸骂:“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在下房里睡去。”

这样的婚姻生活连宝玉都觉得很难过,为此专门向王夫人建议:“咱们索性回明了老太太,把二姐接回来,还叫她住紫菱洲,仍旧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玩,省得受孙家那混账行子的气。等他来接,咱们硬不叫他去。由他接一百回,咱们留一百回。只说老太太的主意。”

当然,宝玉的建议只能提提而已,不可能真的实施,就象如今有些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提的提案,有关部门也只是书面上作些回答,玩玩文字游戏,真正解决实际问题的不多。

探春的婚姻比迎春的婚姻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是受父母之命,漂洋过海远嫁他乡。《红楼梦》之《分骨肉》写的便是她的婚姻生活:“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生离死别,令人感伤。

惜春的婚姻又如何呢?

惜春没有婚姻,她的心很冷。首先她的童年很不幸,感受不到来自家庭的一点温暖。她的母亲早逝,得不到母爱,父亲贾敬为了远离家这个“是非场”而出家,当然也基本享受不到父爱,哥哥贾珍、嫂嫂尤氏行为不端当然也不可能成为她的榜样。所以家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其次是看到三个姐姐的悲惨的婚姻生活和宝黛的爱情幻灭,活生生的现实让本来就胆小的惜春害怕,害怕恋爱,更害怕婚姻,她只能选择独身主义。她不但终身不嫁,她甚至连暗恋的对象也没有,她比较谈得来的唯一朋友是冷面尼姑妙玉,她的业余生活爱好就是跟妙玉下下棋,或者一个人画些儿童画(据说她的画技比较差)。所以她选择和妙玉一样的空门生活,在她青春年华的时候遁入古刹,“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凤姐的婚姻表面看好象没什么问题,她与贾琏的婚姻属于“强强合作”,一个是女强人,一个是性欲强。女强人凤姐的精神生活是很贫乏的,所以当她忙于打理贾府事务身心疲倦之时,贾琏就忙于搞婚外情以充实自己的婚姻生活。他俩的婚姻其实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一种凑合,是猫和老鼠的关系,并没多少情可言。所以当贾琏要偷贾母的物品去典押请她帮忙时,她也要讨些回扣得些好处才帮办。做夫妻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说呢?

在《红楼梦》中,最尴尬的婚姻当属袭人的婚姻.“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写的就是袭人的尴尬婚姻。

袭人是宝玉的贴身生活秘书,是离宝玉最近的人。袭人原是要配给宝玉做姨娘的,这在贾府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就连黛玉都开玩笑称呼袭人为“好嫂子”,实际上袭人也享受姨娘级别的待遇---“凡是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而且和宝玉也有过“初试云雨情”的性爱经历,作为负责任的宝玉,娶袭人作姨娘只是时间问题。

 

第十章 殉情

人的一生其实就那么一天:童年是早晨,中年是中午,晚年是晚上。能够从早到晚过完一天就叫做寿终正寝。《红楼梦》中能够寿终正寝的似乎只有贾母和刘姥姥,其它的人很难过完一天,至少读完《红楼梦》时,还没有哪个人过完了一天。

没有过完一天的人,如果不是意外死亡,多半为情而死。为情而死的叫殉情。殉情者也各不相同。有心存不轨,行为不端而殉情的,如贾瑞、鲍二家的老婆、夏金桂;有被迫害而殉情的,如尤二姐、金钏儿、鸳鸯;有情场失意而殉情的,如黛玉、晴雯、秦钟;有好女不嫁二夫而殉情的,如金哥、司棋、尤三姐等。

秦可卿的死则是《红楼梦》中的一大疑案。

秦可卿是红楼中一个像雾像雨又像风的贵族少奶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风流袅娜又如黛玉”,是贾母重孙媳妇辈中“第一个得意的人”。但她却死得很早,而且死得耐人寻味,她的身世以及她死亡的真相成了红楼中的一个未解之谜,引起了后人特别是红学家们的种种猜测。

传说秦可卿与她的公公贾珍关系暖昧,有乱伦的嫌疑。秦可卿的养父叫秦业(情孽),弟弟叫秦钟(情种),她的判词是“情天情海幻情身”,均与情有关。《红楼梦》中原有“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节,后因曹雪芹的朋友脂砚斋说:“芹仔,秦可卿临死前曾托梦给凤姐说的那些话(见第十三回,劝贾府的实际当家人凤姐要为贾府以后的衰败作打算多置些田地等)实在让人好感动,我不忍心让这样的好人背黑锅,你就放她一马吧。”曹雪芹看在朋友的面上放了她一马,把她与贾珍的淫乱材料撕掉了四五页之多,并将原来的回目“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改为“秦可卿死封龙禁慰”。但是喜欢寻根问底,打听别人私生活的人还是能从中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比如说酒后吐真言。宁府的仆人焦大醉酒后曾不指名道姓地当众大骂: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其中“爬灰的爬灰” 翻译过来说是公公与儿媳偷情。这就是真言,真言暗示了贾珍与秦可卿的乱伦关系。

比如说知子莫如父。贾珍的父亲贾敬显然是对儿子的失望而离家的,甚至连自己的生日也不愿回家接受子孙们的祝贺。他对儿子贾珍说:“我是清净惯了的,我不愿意往你们那是非场中去。”把家称为“是非场”是很耐人寻味的。“我清净惯了的”的弦外之音就是家里的是非多,眼不见为净。

比如贾珍对秦可卿的过分“热情”。贾敬退居二线后,儿子贾珍成为“宁府有情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儿媳秦可卿成为漂亮的高级女秘书,董事长关心一下女秘书是很正常的,但关心过分“热情”就不正常。贾珍对儿媳秦可卿的关心就过分“热情”。秦可卿病重时,他比谁都要紧张,又是心烦又是心急又是到处寻医问药走后们请专家(秦可卿的老公贾蓉此时却不知哪里去了);秦可卿死时,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恨不能替秦氏去死。稍后的丧礼更是奢侈铺张高标准严要求大出血。比如秦可卿的棺木选用的是上等木材--出产于铁网山上的樯木,此木质地坚硬,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用作棺材,万年不坏。这副棺木原本是义忠亲王老千岁预定的,后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存在薛蟠家开设的木店里,因价太高没有人敢出价买。用这样上等的棺木,连贾政都觉得不必要,说“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但贾珍不听,他就是要用最好的,可见秦可卿在他心中的位置。对于一个已死去的人如此大出血,就是当今的一些包二奶养情人的大款大官们也望尘莫及甘拜下风俯首称臣。

不过,秦可卿未必是心甘情愿身兼二职又做儿媳又做情人,她是迫于贾珍的淫威,迫于家丑不可外扬,迫于女人的名声,女人的名声很值钱,没有名声就什么也没有。所以秦可卿选择自杀,即为情自杀。这可从如下两个方面得到印证:

第一,从小说中的前后联系寻找印证。上面说过,《红楼梦》原本有一节题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只是后来删去了,但是却没有将前后相关的内容删去,比如第五回写秦可卿的判词时就提到“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夏,有一美人悬粱自缢”,这“高楼大夏”便是指“天香楼”(“天”和“高”是对应的,“高”就是“天”,“天”就是“高”),美人为秦可卿,点出秦可卿是悬粱自杀的天机。所以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贾珍除了请一百零八位禅僧在大厅超度亡灵外,还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请九十九位道士打了四十九日醮,说明天香楼与秦可卿的死关系密切,在此打醮,目的是驱邪赶鬼。此外,第一百十一回,写鸳鸯进入贾母房间要自杀时,隐隐有个女人拿着汗巾子好似要自杀,走到跟前看时,并不是这屋子里的人,再仔细一看,人又不见了,原来是她的幻觉而已。耐人寻味的不是鸳鸯的幻觉,而是她的心理描写。书中写道:“鸳鸯呆了一呆,退出在炕沿上坐下,细细一想道:‘是了,这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即贾蓉前妻秦可卿)啊!她早死了的了,怎么到这里来?她怎么又上吊呢?’”一句“怎么又上吊呢?”,道出了真相,秦可卿的确是上吊而死的。鸳鸯是贾母的贴身秘书,贾府的一切都瞒不了她,她是最清楚真相的一个,她的话很有说服力。这为揭开秦可卿悬粱自杀之谜提供了很有价值的线索。

其次从秦可卿的病情寻找印证。秦可卿的病也耐人寻味。秦可卿的病情最先由她的婆婆尤氏召开家庭新闻发布会上公布的,是妇科病,“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有来,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不是喜当然就是病了。后通过冯紫英的关系,请来了“学问最渊博”“医理极深”“能断人的生死”的名医张友士张太医来看,结论是“思虑太过”,是心病。但秦可卿会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呢?按理说,秦可卿应该是快乐的,她作为养生堂抱回的女婴,地位低微,却嫁给贾府,享受大富大贵,而且和贾府上上下下关系极和谐,深得贾府上上下下的喜爱和尊重,从她死后众人的反应就可知道。《红楼梦》第十三回,听说秦可卿的死讯,“那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号痛哭者。”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忧虑的呢?唯一的解释是为情所困,秦可卿的病是内外夹攻所致,内心感到羞愧可耻,又担心隐情外泄败坏名节,唯一的选择就是死,因为把隐私放在棺材里最安全。

退一步,秦可卿即使是病死,也是因情而起,也属情场的牺牲品—殉情。

 

第二部 官 场

 

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官,但有很多人有兴趣做官。有兴趣做官的人必须读一本书。这本书就是《红楼梦》,它是官场的必修教材。贾雨村是专门讲授《红楼梦》官场学的特级教师。

第一章 糊涂官

官场上有个关于装糊涂的笑话,说有个做官的人,耳朵时好时坏,对他有利的话、好话他耳朵就好就听得一清二楚,对他不利的话、坏话,他的耳朵就不好就听不清对方说什么。
郑板桥有句名言,叫做“难得糊涂”。糊涂其实是一种奇妙的为官哲学,其妙处就象警幻仙子说的“意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斗胆地说一句,不糊涂的人虽然不一定会饿死冻死,但要想在官场上搏击杀出一条血路青云直上更上一层楼就像南柯一梦天方夜谭。换一句话说,要想在官场中生存就必须学会糊涂做糊涂官。

在《红楼梦》中,贾雨村就是一个糊涂官。

贾雨村原是一个穷书生,凭着自己的天资和努力参加科举考试中了进士做了官。但他在做官之初风光无比之时恃才侮辱上级领导,结果只当了一年官试用期还未满就因不懂糊涂而被革了职。上级领导在宣布解除他职务时按组织程序找他谈话,对他说:现在是官府机构改革,经组织考核和民意测评,你被定为不称职等次,你下岗吧,给你一两年的时间去官校“再就业培训中心”进修学习,待通过学习取得官场专业技术资格证书后再考虑安排就业。

于是贾雨村就脱下戴了还不够一年的乌纱帽下岗了。下岗后贾雨村只好到社会自谋职业,做了巡盐御史林如海的独生女儿林黛玉的家庭教师。

贾雨村教的这位女生比较特别,因母亲病逝,加上自身怯弱多病,经常不上学,所以贾雨村挺闲,有很多时间散步。有一天贾雨村在散步时遇到做古董生意的商人冷子兴,在他的启蒙教育下,贾雨村才明白官场的专业技术资格不是才能而是懂得糊涂并达到出神入化运用自如的水准。

贾雨村是个极聪明的人,所以他很快就学会了糊涂并取得了官场《糊涂学》高级上岗证书重新上岗做了应天府知府。

《红楼梦》第四回,贾雨村一到任就遇上一件久而未决的拐卖女孩外加凶杀案。被打死的人叫冯渊,打死人的人叫薛蟠。此案由一人贩子引起,他先将拐骗来的一个女孩卖给冯渊,约定三日后过门,然后人贩子又偷偷将女孩卖给薛蟠,就象现时有的房地产开发商将土地卖给了别人之后再二次出卖,收了两家的银子后想逃走,结果被两家拿住打了个半死。但薛冯两家都不肯收银而要领人,薛蟠仗着权势命手下走狗将冯渊打得头破血流,拾回家后三日便死了。但状告了一年,官府并不受理,打死人的人照样逍遥法外。

案情很简单,不需要作太复杂的调查取证,所以贾雨村听了原告的陈述后想也没想就大怒:“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竟白白的走了拿不来的!” 便立刻差人去拘凶犯。

这时旁边有个门子(即差人)向他递眼色,贾雨村吸取教训,立即停了手,宣布休庭,退堂至密室,令众人退去,只留下刚才向他递眼色的门子一人服侍。

门子忙上前请安,笑问:“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

雨村认真打量这个门子,说:“我看你十分眼熟,但一时总想不起来。”

门子笑道:“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把出身之地竟忘了!老爷不记得葫芦庙里的事么?”

贾雨村大惊,方想起葫芦庙的往事。

原来,贾雨村上京赶考前曾寄宿在葫芦庙,这门子是葫芦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后因葫芦庙被火烧了,这个小沙弥不甘寂寞蓄了发做了门子。贾雨村和门子他乡遇故人,热情一番后直奔正题。

雨村问:“你刚才为什么向我使眼色?”

门子说:“你有所不知,如今凡作地方官的都抄有一张本省的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势极富贵的大乡坤名姓,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也难保呢?所以叫做‘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薛家,老爷如何惹得他!他这件官司并无难断之处,从前的官府,都因碍着情分脸面,所以如此。”

门子一面说一面从公文袋里取出一张‘护官符’来,递给贾雨村看见:“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门子解释说:“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好大雪之‘雪’也。老爷如今拿谁去?”

贾雨村倒吸了一口冷气,出了一点冷汗。

门子还告诉贾雨村,这个被卖的丫头就是当年资助贾雨村赴京赶考的大恩人甄士隐的失踪的女儿,名叫英莲。英莲是在她五岁时元宵观灯失踪的。英莲的父亲甄士隐为此看破红尘,远走他乡,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

贾雨村吃了一惊,接着又叹息道:“这也是他们的孽障遭遇,不然这冯渊为何偏偏只看上这英莲?如果他不看上不就没事了吗?你看这个官司如何判断?”

门子道:“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

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正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枉法,是实不忍为的。”

门子冷笑道:“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通的!小人已想了个很好的主意,老爷明日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动文书,发签拿人。凶犯自然是拿不来的,只需将薛家族人及奴仆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的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

在门子的指点下,雨村为了保官,立即运用他所学的《糊涂学》,徇情枉法,胡乱判了他上任应天府知府后的第一件冤案,将自己恩人之女推入火坑,又急忙分别写信给与案犯有裙带关系的贾政和京都节度使王子腾报告“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请放心之类的话,圆满通过了考试。对出谋划策的门子,贾雨村怕他日后说出真相来,便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才罢,因为将这样聪明而又知真相的人留在身边等于为自己装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其实贾雨村不是真正的糊涂,他是由聪明转入糊涂,是装糊涂,装着不知如何判断此案,让自视聪明的门子替他说出他最想说的话,又装着不忍心徇情枉法胡乱判案,是门子“逼”着他昧着良心如此判的,真是聪明透顶的糊涂。

表面看聪明的门子才是真正的糊涂虫。首先他不该拿昔日贫穷时的往事和自己的上司套近乎,那是上司的疮巴是绝对揭不得的。昔日再好的朋友,做了官后就再也不可能是好朋友了。官就是官,民就是民,这条界限是挺分明的。其次,他不该知道得太多,不仅对官场内幕一清二楚,连贾老爷是如何补升此任的秘密内情也清清楚楚,并且毫无顾忌地当面说出来:“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这还了得,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卧在自己的身边实在太可怕了,有这样的人在今后还如何做官?此外,他不该在自己的上司面前逞强显精明。任何一个上司都不想自己的属下比自己精明,就连爱才如命的曹操也容不得杨修,因为他太聪明了,连曹操的意图也清楚,杨修之死就死在他太精明这一点上。在上司面前,对内幕知道得太多、太精明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所以门子的结果也就顺理成章的了。

 

第二章 哈巴狗

哈巴狗是一条狗,算不上名贵,观赏价值也不太,充其量也只是比人多了一条尾巴而已,但它一旦跟在官儿、款儿的屁股后面摇头摆尾就身价百倍光宗耀祖不可一世。如果它单独夜行很可能成为醉汉的一顿夜宵,所以哈巴狗都不愿离开主人半步,否则它就享受不到美味佳肴受人爱抚尊敬的待遇。

说句难听的话,《红楼梦》中除了皇帝其他大小官员谁不是哈巴狗? 只不过级别不同罢了。

贾雨村就是一条哈巴狗。

当初,贾雨村只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穷到连赴京赶考的路费也没有,他巴结有钱的财主甄士隐,常常到他家里走动走动,做他的哈巴狗。甄士隐看在他巴结自己的份上,便送给他五十两银子和两套冬衣上京参加科举考试,结果中举当了知府。但贾雨村当官后就以为自己不是一条狗了,于是就不可一世、恃才侮上,不再巴结比他更大的哈巴狗,结果不到一年就被比他更大的哈巴狗咬了一口,说他“生性狡猾,擅篡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结果龙颜大怒,即批革职,贾雨村随即下岗。

后来经商人冷子兴的指点,贾雨村放下知识分子清高的架子,通过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去巴结贾政,结果官复原职。顺便说一句,贾雨村做过林黛玉的家庭教师,贾政是林黛玉的舅父。

贾雨村通过巴结当上了应天知府后,遇到了他上任的第一件人命案。他吸取了过去的教训,为了巴结有权势的贾王二家,糊乱判了葫芦案,将自己的恩人的女儿香菱推入火坑。判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写信向贾政和节度使王子腾报功。

更损的是为了巴结贾雨村更是坏事做绝。《红楼梦》四十八回。贾雨村为了奉承贾赦,利用手中的权力坑害古扇收藏家石呆子。这个石呆子家里很穷,却他家里偏偏就有二十把价值连城的旧扇子,据说是千载难逢的珍品。玩腻了金银珠宝的贾赦很想玩玩旧扇子,但石呆子就是石呆子,呆得可以,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又说:“要扇子也要我的命!”不知贾雨村通过什么渠道获得了这一信息,他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做哈巴狗的机会不能放过,就想了个法子,一口咬定石呆子拖欠官银,把他拿到衙门去,对他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二十把旧扇抄了来,做了官价,也就是随便给一两个钱,然后全部送到贾府孝敬贾赦。那石呆子是死是活,就没有人知道。不过估计,石呆子生还的可能性很微。

《红楼梦》中,贾政也是一条哈巴狗,但他不是一条优秀的哈巴狗,是假冒伪劣产品,是假正经。

贾政任江西粮道官员时,遇上当地的节度使做生日,其他大大小小的哈巴狗都利用这一机会去巴结节度使,大把大把地送钱送物,唯独贾政说“不”。手下人提醒他,他却说:“我这官是皇上放的,不给节度使做生日,便叫我不做不成?”

贾政实际上只承认自己是皇上的哈巴狗,但他不知道所有的哈巴狗都是皇上的哈巴狗,而皇上的哈巴狗又分为一、二、三、四、五、六、七品,这些哈巴狗是按大小级别排着队跟在皇上的屁股后面摇头摆尾的,一级管着一级,不理会管自己的上一级而向更上一级摇尾叫越级。

在官场上,越级是不允许的,就是越级上访也不行。

贾政就属于越级,越级就要被管自己的这一级的狗咬。到底节度使在收礼单上怎么也找不到贾政的名字,一怒之下还是咬了贾政一口,让他官做不成还要背着黑锅爬回家。

在官场上,就要夹着尾巴做官,这在现代官场也如此。

听说有一个高考文科状元(县级),毕业时被县委书记点名回县委做他的秘书,做县委书记的秘书意味着青云直上前途无量,但他却是个书呆子,考试的书读得太多,唯独没有读过《红楼梦》,不懂官场需要夹着尾巴,自以为自己是个文科高考状元,高才生,小事不愿做,小文章不愿写,但大文章又写不来,每次下乡调研,常常要县委书记等他,好象他比县委书记还要大,后来县委书记认为他不适合做秘书,便将他调到一般的部门,他感到很失落,想不通,最后自己申请调出县委去做了一名教师。他失去了一次青云直上的机会。

县委书记的司机说,象他这种人,做教师绝对可以,但做官不行。

其实,“状元”的错不在于能力问题而在于态度问题,他想做人,而不想夹着尾巴做哈巴狗,这在做人这一点上是没问题的,但做官就不行,做官与做哈巴狗是存在着一种很微妙关系的,他弄不清做哈巴狗与做官的微妙关系,所以他在官场上混不下去。

要想做官,就必须首先做哈巴狗,做一条温顺听话讨上级领导喜欢的哈巴狗。

大贪官和坤的官够大吧,但我们看电视时,看到他在皇帝面前总是跑前跑后,开口闭口称自己为“奴才”,十足的一个哈巴狗。连和坤这样的大官都是哈巴狗,其他的一些小官就更是哈巴狗的哈巴狗了。

官场上的哈巴狗,是优秀还是不称职,只有一条标准,就是谁会巴结。巴结就是请客送礼拉关系找靠山倚后台。而巴结的方法五花八门,有人通过联姻去巴结权势,有人通过请有权有势的人做媒来认亲,有人通过认有权势的人做老豆来巴结,有人通过写文章为那些平庸之辈的权势歌功颂德来巴结,更多的就是请客送礼陪玩。有了靠山后台,就有了一步登天的资本。

 

第三章 吸血虫

要想在官场上混就得出点血,正所谓“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或者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大把地花钱送物,再难的事也能迎刃而解水到渠成心想事成。这就是官场。

《红楼梦》二十四回,话说贾芸想谋个差事,先求贾琏不成,后来买了一些冰片、麝香,送给荣国府的实际当家人“财政部长”凤姐,结果凤姐便给他派了个管理园中花草的差事,并准备第二年“烟火灯烛那大宗儿”也派给他。贾芸出了点血,就能谋到一份公差。

在官场上打官司,则要大出血。

《红楼梦》第十五回,凤姐送殡至铁槛寺,铁槛寺的老尼姑以三千两银子托她疏通疏通长安节度云老爷,命长安守备退掉金哥的婚聘,凤姐先是假意推托,并作了些暗示。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

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

凤姐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

凤姐说的“不等银子使”,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办这件事,得送我些银子”。就象现在有些官员,到过年过节时就会提醒下属:“今年不收红包,请大家不要给我送钱。”其实是暗示大家,又到了送钱送物的时节了。有一个单位到下属单位检查工作,通知上特别说明“接待从简”,其实是在提醒下属单位要做好接待工作,至于什么样的标准算“从简”,可没有谱儿,接待单位也不敢“从简”。

老尼姑初听凤姐的官话一开始失去了信心以为没什么指望了,但很快便醒悟了凤姐的意思,便来个以退为攻的激将法:“虽这么说,只是张家已经知道我来求了府里。如今不管,张家不说没工夫,不希图他的谢礼(暗示有银送),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你是素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行就行。你叫他拿了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

凤姐收了银子,果然也在三日后便帮老尼姑了结了此事。凤姐得了三千,老尼得了多少“回扣”就不得而知了。

《红楼梦》中的薛蟠更是闹出了几起人命官司,结果都是大把大把地花钱才消了灾。官场上有句名言,叫做“吃了原告吃被告”,只要缠上官司,出点血便是难免的。

官场还有“捐官”之说,也就是花钱买个官做。比如贾蓉,他的官就是花钱买来的。他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向官员戴权买了个龙禁尉做做,当然经办人戴权从中吸了点血,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官场就是交易场,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就是吸血鬼,官越大的吸血越多,吸的血越多就越满面红光。吸血就像吸毒,越吸越上瘾。

六宫夏太监夏太府就吸上了瘾。

《红楼梦》七十二回,凤姐正和旺儿媳妇说起昨夜梦见宫里有人来向她要财物的事。一语未了,就有人报告:六官夏太监夏太府派人来借一二百银子买房子。夏太府是“老虎借猪”,说是借,其实是来吸血。一年间,他已向贾府“借”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了。

与其有事求才出血,不如提前出血,故凤姐、贾琏等人明知夏太府有借无还,还是心甘情愿,谈起此事也是“笑道”。

夏太府派来吸血的小太监道:“夏爷爷因今儿偶见一所房子,如今竟短二百两银子,打发我来问舅奶奶家里,有现成的银子暂借一二百,过一两日就送过来。”

凤姐听了,笑道:“什么是送过来,有的是银子,只管先兑了去。改日等我们短了,再借去也是一样。”

小太监又道:“夏爷爷还说了,上两回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没送来,等今年年底下,自然一齐都送过来的。”

凤姐笑道:“你夏爷爷好小气,这也值得放在心里?我说一句话,不怕他多心,要都这么记清了还我们,不知要还多少了!只怕我们没有,要有,只管拿去。”

小太监走后,贾琏出来,笑道:“这一起外祟,何日是了!”

凤姐笑道:“刚说着,就来了一股子!”

贾琏道:“昨日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的地方多着呢。这会儿再发个三五万的财就好了!”

总结一下,官场上吸血虫的吸血方式,大致有如下几种:

一是交易,即帮人办事吸些活动费。如凤姐收授老尼姑的三千方两银子为其疏通关系,戴权收授银两为贾蓉捐官;二是美其名为“借”,其实就是明要、明抢,如六官夏太监向贾府借钱有借无还;三是借红白喜事吸血。如节度使做生日大量吸下属的血,贾政不送礼连官也做不成。这一点现代的某些贪官的手法更高一筹。比如为自己的子女办喜事、收授礼金,如某公安局长为他儿子办喜事就通知所有的下属参加,从中赚喜酒钱。因为这种状况比较普遍而严重,竟然有一个市专门出台了干部办酒席的规定,干部办酒席要经纪委批准,而且一次酒席只能摆五桌。堂堂一个纪委竟然要去管别人酒席,这实在是当代官场之怪现象。四是 “合法”吸血。如通过打麻将“合法”地赢钱,输的人也很高兴。听说有一位贪官和手下玩麻将,输了两局,使拍案说:再输就不玩了!惊得众人从第三局开始放水,银子便大把大把地流进贪官的口袋。五是定点招待。单位所有的接待都要到指定的酒店,领导换了,接待酒店也跟着换,其中的猫腻不言自明。六是发包工程赚取高额回报,这更是公开的秘密,近几年一些大贪官纷纷落马,大部分就与此有关。

血型是多种多样的,吸血的方式自然五花八门。

 

第四章 官账

糊涂官也罢,哈巴狗也罢,吸血虫也罢,他们的真实本领其实就是一个字:假!具体说就是作假账,假糊涂,假情假义,假公肥私。正所谓“数字出官,官出数字”,作假账之人往往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古今中外官场无不如此。于是便有了一本账,叫官账,一本作假的官账。

《红楼梦》洋洋百万字,说的其实也就是一个“假”字。

贾雨村,官场的代表人物,他做的说的都是假的。

贾雨村做官后,曾来找过甄士隐,并送来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但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感恩,而是寻找那个“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亦人动人之处”曾回眸一顾的女孩娇杏作二房。甄士隐的老丈人曾告诉他外孙女看灯时丢失了,贾雨村当即表示“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但事后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第一次判葫芦案时遇到受害的 Y头正是昔日资助自己上京考试的大恩人甄士隐丢失的女儿,他却假糊涂,假装不认识,也假装捉拿凶手,但暗地却令人做假证,说凶手薛蟠已“暴病身亡”。

贾雨村令人作假证,乱判葫芦案,为的是巴结贾府,但巴结贾府也是“假”的,属“虚情假义”。后来贾府获罪被抄家时,贾雨村就避之不及,恐被株连,还暗地里狠狠踢了一脚。这就是官场,官在其位时,那些有奶就是娘的人就来巴结极尽溜须拍马屁之能事,一旦退休或下台,就人走茶凉,门庭冷落甚至落井下石。

贾雨村还作假给了古扇收藏家石呆子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一口咬定石呆子拖欠官银,将其二十把旧扇抄来做了官价,然后暗地里送给贾敬,真是假事做绝!

夏太府夏爷爷也是个作假的高手,他常常找些假理由来贾府“借”点钱,其实“借”是假,真正是索要,是假“借”真要,一年间就“借”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象这种假借各种名堂向下属单位伸手要钱要物甚至要女人的贪官比比皆是。

在官场上,不作假有时是不行的。

贾政就是一个反面典型。贾政,又名“假正经”,他任江西粮道时,一心只想做个好官、清官,不仅认认真真查办案件,还一概拒贿,结果呢,首先是他的手下人不满,不能跟着老爷捞一把,弄得个个血本无归,所以都不支持他贾老爷的工作,出工不出力。其次是一些老百姓也不满,以为凡是新到任的老爷,告示出得越厉害,越是想钱的法子,他们遇到问题时想私底下花几个钱了结,现在却碰上了办真事真办事动真格的贾老爷,说不行就不行,简直痛苦不堪。他们由些发出“贪官呀你在哪里我们想念你!”的感慨。

在给节度使做生日是否送礼这件事上,贾政也不懂得买些假烟假酒假花假假表示一下,竟然较起真来,说:“我这官是皇上放的,不与节度使做生日便叫我不做不成!” 而节度使呢,当然挺不舒服,他也来个假戏真做,找人写了贾政的假材料向皇上告了一状,结果贾政落得一个连降了三级工资并背上赃官黑锅的下场。

贾政不明白,官场其实就是个作假黑锅,你不作假就很难跟他们同流合乌,不能同流合乌你就是另类,你是另类你就会被排斥。

现代的官场又如何?

答案是:作假之风依然盛行。一是造假数字之风盛行。国民生产总值GTP就是水份最多使用最广面皮最厚的假数字。将一棵树的年收入多次计算,比如将果农这一棵树的年产值(不除成本,下同)、批发商这一棵树的年销售值、零售商这一棵树的年销售值产值相加,这就是这一棵树的GTP,多假的数字!有的官看到这样相加的数字还达不到某个增长率,就不高兴,要统计部门再注一些水。二是造假文章说假话之风盛行。没有什么业绩也要写文章登报大吹特吹,说什么成绩喜人,再创辉煌,宣传的功夫做得挺到家!三是造假民心工程和假形象工程之风盛行。动不动就搞民心工程、形象工程,雷声很大,捐款造势行动很快,只是效果不太理想。早几年曾有一个县提出“十亿工程”,也就是办十个一亿元的项目,现在呢,都成了养猪场了。四是假公肥私之风盛行。这一点就不用多说,说了也白说。

作假之人往往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但也有东窗事发啷铛入狱的,他们的区别不是作假的程度性质,而是在作假的同时是否具有“遁”的本领(见第七章:《官腿》)。

总而言之,官场是个作假黑窝。套用一副经典对联:官场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官场里的官,说你行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第五章 官肠

在一次学习报告会上,一位市委书记罗列了一大堆官场流行语,什么“酒精考验的干部”,什么“四项基本原则”(吸烟基本靠供,喝酒基本靠送,存款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什么“三杯过后尽开颜”等等,几乎都与吃喝有关。流行语往往就是现实的一种反映,官场就是吃喝场,在酒精的作用下,什么事情都好办。

肠胃要好,心肠要狠,这就是官肠。

《红楼梦》中的女强人凤姐就有这样一副官肠,可惜她是女的,不然就会做大官了,但她还是成了贾府的实际当家人“财政部长”。如果从论资排辈来看,应该先轮到李纨才轮到凤姐,但李纨没有官肠凤姐有,就只好让贤。

肠胃要好是因为贪官要吸血,要公款吃喝,没有好的肠胃很难承受。

凤姐的肠胃很好,所以她贪得无厌。略略统计一下,凤姐至少吃过四五回钱财。第一次是凤姐在馒头庵吃了老尼三千两银子帮她疏通长安节度云老爷,命长安守备退掉金哥的婚聘;第二次是吃了贾芸送给她的一些冰片、麝香,派了他一份差事;第三次是她把每月要按时发放的“月例”(月薪)都要先扣下来几日,作为她放高利贷的流动资金;第四次是大家凑份钱为她过生日,她也钻空子从中占便宜;第五次是她的丈夫贾琏想借贾母的财物,请凤姐帮说话,凤姐也开口要二三百两银子的回扣。

江西节度使、戴权、六官夏太监等等这些官员肠胃都挺好,都吃了不少银两。江西节度使是通过做生日吃下属的钱财,贾政不送给他吃,结果贾政连官也做不成,还背了个脏官的黑锅爬回家。戴权是通过卖官吃了不少钱,有案可查的就有两起,一起是卖给襄阴侯的兄弟老三一个龙禁尉官职,吃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一起是卖给贾珍的儿子贾蓉一个龙禁尉官职,吃了一千二百两银子,那些没说出来的就不知多少了。六官夏太监则更猖狂,直接去贾府“借”钱吃,次数多得记不清。

现代的官场更需要肠胃好。有人总结出一条窍门,有多少钱都敢往肚子里装,就是不要往兜里装,往肚子里装不犯法,往兜里装犯法。私分公款就要受到党纪国法处分,而私吃公款就什么事也没有,所以现代的官场最流行公款吃喝,对肠胃的要求也就越高,肠胃不好就会致病,肠胃病就是官病,官场上的职业病。

凤姐的肠胃虽然好了一阵,但终因吃得太多,后来还是胃出血,特别是听到馒头庵出事时很是吐了一些血。

官肠的另一个方面就是心肠要狠,凤姐在这方面也是顶优秀的。

《红楼梦》第十三回,宁国府因为办丧事,请凤姐来宁国府协理,职责相当于治丧委员会办公室主任。上任之前,宁府的总管赖升就召开全体职工会议提醒宁府上上下下的佣人们:“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我们须比往日小心点些。每日大家要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息,别把老脸面扔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

赖升说得没错,凤姐确是个有名的烈货,她有一个挺烈货的网名,叫“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这是她上网QQ聊天时使用的昵称,只是她不大上网聊天,她的文化水平不高,打字速度太慢,语聊普通话又不够纯正(充其量只达到三甲水平),说话又粗俗不文明,更重要的是其本人不愿意裸聊。曾经有一个网名叫“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真实姓名:贾瑞)的男生,想加她为好友,多次邀请她开房进行裸聊,凤姐表面上火一样热情,暗地里却毒设相思局,也就是想方设法引诱“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到名为“风月宝鉴”的黄色网站,让其终日想入非非,结果挨了温柔一刀,一命呜呼!此事一经在网上风传,就再也没有网友愿意加这个“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的女网友为聊天好友了。

但这个“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的烈货本色未改,她一到宁国府即发表强硬的施政声明,说:“既然委任我为秦可卿同志治丧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我就不怕得罪你们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清白处治”。

接着,她就根据她日前整理出来的宁府五大弊端——“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是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是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是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是家人豪纵,有脸者不能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进行改革,采取严厉的措施,发号施令,威重令行,该打的打,该罚的罚。

《红楼梦》第十四回。那日,有一个负责迎送亲客的人因为晚上打麻将打了个通宵,结果第二天起床迟到了几分钟,凤姐即令其到跟前冷笑道:“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你比他们有体面,所以才不听我说的话。”

那人解释说:“奴才天天都来的早,只有今儿,醒了觉得早些,因又睡迷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次。”

凤姐道:“明儿他也来迟了,后儿我也来迟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就难管别人了,不如开发了好。”

凤姐说完登时放下脸来,喝命:“带出去打他二十板子”,“革一个月的钱粮”,并留下话来:“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要挨打的只管误!”

结果诺大的一个宁府再没有人敢偷闲、敢迟到早退,个个都尽职尽责,服从凤姐的领导。

探春也有一副狠心肠,所以她也做过一回临时代理。

《红楼梦》五十五回,话说元宵刚过,凤姐因小产整整一个月不能理事,夫人便命探春协同李纨临时代理家中日常事务。

“临时代理”探春上任碰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她舅舅的丧事奖银。她秉公按例发放亲舅舅赵国基殡葬赏银二十两银子,但这点钱还比不上前日丫环袭人的母亲死时得的赏银多,袭人母亲死时的赏银是四十两,因而引起了探春的亲生母亲赵姨娘哭闹怨恨,但探春狠心坚决驳回,还不承认赵国基是自己的舅舅,说“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哪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这一点连凤姐也看不过眼,让平儿传来话要探春破例再添一些,探春也不买这个情,说:“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她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你告诉她,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她添她施恩,等她好了出来,爱怎么添了去。”

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如此,这也是够狠的了,这种狠狠得不讲情。

探春最终成不了大气候,单单有狠心肠是不够的,她缺少的是好肠胃,如她能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吸点油水并作为替别人办点事的交换条件,她就可以做官了。

 

第六章 官腔

做官的人特别是做大官的人说起话来总带有一种特别的腔调,比如说“同志们”三个字,就会拖成“同—志—们---”,洪亮的声音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孤线,回荡在整个会场的上空。

这就是官腔。官场上的说话风格,或者叫做说话艺术。

官场上的说话风格,表现在“假”“曲”“强”“空”四个字。

特点之一:“假”,即假言假语

官场上没有什么话是真的。有人编了个顺口溜讽刺某些官员,说:“台上讲话像孔繁森,台下做事像王宝森,见了群众像泰森,见了领导像和坤”,说的和做的不一样,说的全是假话。

在《红楼梦》里,最具代表性的官员当数贾雨村,他出场最早,第一回讲的就是他“风尘怀闺秀”的故事,退场最迟,最后一回安排他来归结红楼梦,中间他又经历了一些宦海沉浮,官场阅历比较丰富。所以聘他为《红楼梦官场学》特级教师并不为过,他有这个资格。耐人寻味的是,曹雪芹给这位官场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起名“贾雨村”,用意很明确,官场就是一个“假语村”,一个说假话的场所。

贾雨村当然说了许多假话。比如他上任应天府办的第一桩案,遇到的竟是自己恩人早年丢失的女儿英莲,而被告则是自己得罪不得的人。所以他假装问知情的门子这个官司如何判断。门子告诉他,凶手薛蟠是贾府之亲,何不顺水行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这正合雨村之意,但他表面上没有表示赞同,而是假装说:“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正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枉法,是实不忍为的。”

这是贾雨村说的是假话,但他把假话说得象真话一样,把门子也骗过了。这个自认为精明实为愚蠢的门子还蒙在鼓里,急得将计划全盘扎出:“老爷说的何尝不是大道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通的!小人已想了个很好的主意,老爷明日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动文书,发签拿人。凶犯自然是拿不来的,只需将薛家族人及奴仆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的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暴病身亡。”

贾雨村听了,笑着说:“不妥,不妥。等我研究研究再定,或可压服口声。”

贾雨村之所以笑着说,是因为他非常赞同门子的建议,只是还不想太直接表达出来,他要将球踢给门子带,自己成为局外人。最终贾雨村还是按门子的意见办了这一桩案,办完后即时发信息给贾政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报告事情已办妥,不必担心。但贾雨村这些话也是假言假语,只为讨好靠山而已,真正到了贾府获罪被抄之时,他就变了一个面孔,露出了真面目。

七十二回夏太府夏爷爷来派人来贾府“借”钱所说的话就不是真心话,是假话。

小太监来道:“夏爷爷因今儿偶见一所房子,如今竟短二百两银子,打发我来问舅奶奶家里,有现成的银子暂借一二百,过一两日就送过来。夏爷爷还说了,上两回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没送来,等今年年底下,自然一齐都送过来的。”

凤姐笑道:“什么是送过来,有的是银子,只管先兑了去。改日等我们短了,再借去也是一样。你夏爷爷好小气,这也值得放在心里?我说一句话,不怕他多心,要都这么记清了还我们,不知要还多少了!只怕我们没有,要有,只管拿去。”

凤姐说的话当然也不是不是真心话,这从借钱的小太监走后凤姐和贾琏的一番对话就可以得到印证。
贾琏出来,笑道:“这一起外祟,何日是了!”

凤姐笑道:“刚说着,就来了一股子!”

贾琏道:“昨日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的地方多着呢。这会儿再发个三五万的财就好了!”

官场上就是这样,不说点假话真的不行。

特点之二:“曲”,曲意奉承、曲径通幽

曲,就是曲意奉承,讨好上司,说领导最想听的话,拍领导的马屁。

《红楼梦》第一个拍领导马屁曲意奉承的人当数那个为贾雨村办葫芦案出谋划策的门子,可惜的是他拍马屁的水平太差,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将自己的前途也搭上了,可以说他是拍马史上最失败的人。

《红楼梦》第四回,贾雨村正要发签去抓凶犯,早已认出这个官老爷的门子猛向他使眼色,贾雨村只好暂时休庭,退到密室,留下这个门子。这时门子忙上前拍马屁:“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之后又从“护官符”说到案情,并提出了详细的方案,替贾雨村圆满胡乱判了这个案子。

按一般的常理,门子曲意奉承拍上司贾老爷的马屁,从此会得到上司的重用,至少也会得到一些关照派些好差事,这是符合逻辑的,不然谁愿意去曲意奉承拍领导的马屁呢?但结果却相反,门子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被随便找了个理由发配到远远的地方。这不是拍马屁的错,拍马屁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拍错了对象,拍了官场学特级教师。作为官场学特级教师的贾雨村,他虽然也乐意有人拍他的马屁,因为那感觉就象用公款请小姐按摩,问题是,这个按摩小姐不能是认识自己的人,如果是邻家女孩,按也是极不挺舒服的。门子的悲剧就在于他在葫芦庙的时候就认识在那里寄读的穷书生贾雨村,贾雨村怕他日后对他人说出自己贫贱时的事,心里自然不太舒服,所以只能打发他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在地球上消失。此外,还有一点,就是这个门子太精明太恶劣,今天既然可以曲意奉承拍我贾老爷的马屁,明天照样也可以曲意奉承拍别的老爷的马屁而致我贾老爷于死地,实在太恐怖了,所以不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门子曲意奉承贾雨村,而贾雨村也不傻,在事成之后,立即写信给贾政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不失时机地曲意奉承自己的靠山后台。在这件事上,真正的赢家是贾雨村,门子成了别人成功的垫脚石。

在《红楼梦》里,拍领导马屁最成功的当数凤姐,她往往不是直白白地拍,而是转个小弯来拍,拍得贾母挺欢心挺舒服。贾母是贾府的精神领袖,她舒服了,凤姐的工作就好做了。

比如,那天贾母暗示大伙凑份子替宝钗做生日,自己先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凤姐办酒席请戏班,凤姐便趁此机会拍领导马屁,但她不是说:“你真伟大”,而是说:

“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做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说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把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贾母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和我 ”

 

第七章 官腿

要想做官就要有一双好腿,能跑。不跑是要不来官的,做了官也做不了大官,做了大官也保不了长久做大官。跑官要官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大官大跑,小官小跑,不跑不送原地不动。

官场就是运动场,谁跑得勤跑得快跑得妙跑得准谁就会脱颖而出,脱颖而出的人就会得到金牌、银牌、铜牌成为比赛场上的胜利者,胜利者当然就会“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南西北财”,财源滚滚来。

在《红楼梦》中,生得腰圆背厚身体强壮颇似运动员的贾雨村就挺能跑。

书中说,贾雨村原系湖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

贾雨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做官,但他也清楚不能靠父母祖宗,因为根基已尽已没了依靠,家里也没有其他什么人,所以他只能靠他那双强壮的腿去跑!

他先是从家里跑来姑苏十里街仁清巷的葫芦庙寄读,这里的环境清净,是个读书复习的好地方,而且寄读葫芦庙不用交房租,还可以做点卖字作文的营生。后来结识了葫芦庙隔壁的大财主甄士隐,他就常往大财主甄士隐家里跑,结果跑来了上京赶考的路费,还有几件冬衣,贾雨村便连夜往京都跑,后中了进士,踏入了官场。他的官就是这样一路跑过来的。

可是他入官场后,以为跑到了终点不用再跑了,就开始变懒,懒得往上司和上司的上司那儿跑,结果被革了职,宣布他比赛时偷跑,比赛结果无效,收回了他来之不易的奖牌。他不明白官场的跑道是圆形的,永远都是在跑圈圈,是没有终点的。后来在别人的启示下,他终于悟出要想做官就得勤跑,后来他勤往贾府(买官卖官的集散地)跑,结果重入官场坐上了应天府的第一把交椅。

现在报纸上说某某省提拔任用干部采用票决制,这样就会杜绝跑官要官,其实不然,实行票决制前主要往主要领导家里跑,实行票决制后就往每个班子成员家里跑,跑的范围更大,出的血更多罢了。

当然,做了官以后,这双官腿就不仅仅往上司家里跑了,有时还要往下跑,主要往下属单位跑,还有一些业务来往的老板那儿跑,美其名为考察民情,用现在的话就是检查指导工作,与群众“三同”(同吃、同玩、同拿),其实是捞点好处,比如烟酒土特产什么的,还有小红包什么的,当然还有其它服务。
在《红楼梦》里,往下属单位跑得最勤的当属夏太府夏爷爷,他借小太监的腿多次往贾府跑,从中得到许多红包,仅一年内有数可查的就有一千四百两银子,没有数查的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负责接待工作的凤姐明白官腿的意义,所以出手都挺大方,还十分豪气地说:“有的是银子,只管先兑了去。我说一句话,不怕他多心,要都这么记清了还我们,不知要还多少了!只怕我们没有,要有,只管拿去。”

常往贾府跑的官腿还有周太监,他公开索要,张口就是一千两,负责财务的贾琏略应慢些,他就不自在。贾琏事后说,这会儿再发个三五万的财就好了!可见其承受之重!

做了官之后还要保官,这对官腿的要求更高,除了勤跑还得快跑,勤跑主要指往上头或关键人物家里(有时改为酒楼宾馆)跑,不跑不送不仅原地不动甚至连原来的位置也保不住,这是官场的法则,而一旦出了事就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快跑,否则连脑袋也保不住。

如何快跑?一种是有形之跑,一种是无形之“遁”。

有的贪官提前在国外买房、存款、提前办好出国护照以及假身份证,一旦东窗事发就要往机场往国外跑,这是有形之跑,即使跑得快也会留下脚印,留下蜘丝马迹,因此属于下策。

上策是无形之“遁”。所谓“遁”就是逃避转嫁责任,无影无踪,全身而退。比如贾雨村判葫芦案,凶手有权有势,受害人却是恩人之女,二难选择,贾雨村使用了“遁”法,表面虚张声势装模作样一番,暗地里徇私枉法,结果“圆满”地了结了多年未了的命案,他也从此案中巧妙地遁了出来。

《红楼梦》里有两个大官是不会“遁”的,一个是义忠亲王老千岁,他在书中从未正面出场过,只是在第十三回为秦可卿选棺木时棺材铺老板薛蟠曾一次性提到过:“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作什么樯木,出在铁网山上的,用作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的,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使罢。”

义忠亲王老千岁究竟是坏了什么事?不得而知,但从他这么大的官连自己预定的一副棺木也不能用这一点来看,显然不是一般的小事,而是官场上的大事,极可能是一场政治事件或经济事件,但不管是什么事,义忠亲王老千岁没能巧妙地从事件中“遁”出来,最终落到死无葬身之棺的地步,可见其不会“遁”,不会全身而退。这一点他是很失败的。

另一个不会“遁”的官员是贾政--假正经,首先他根本就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过的最贾政式的经典名言是他在出任任江西粮道官员时说的那句话:“我这官是皇上放的,不给节度使做生日,便叫我不做不成?”在他看来,只要他行得正站得正,他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因为“这官是皇上放的”,他的后台是皇上。可是后来节度使还是罗列了他管教身边工作人员不力和其它的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向皇上告了他一状,贾政又不懂得走动走动疏通疏通大事就小小事化无,最终落得个撤职查办的下场。

官场上“遁”的手锻各种各样五花八门,但归结起来不外乎三条要领:

一是有事化无,全身而退。如一位领导在全市处级以上领导会上说:“出事不要先出事,出事不出大事,出了大事就化小事,小事化无事,就是你的本事。”这是最佳的“遁”,贾雨村判葫芦案就是采取这一手法从两难的案命案中“遁”了出来。二是暗藏退路,及时抽身。李宗吾在《厚黑学》一书中说:“随便办什么事情,都是活摇活动,东倒也可,西倒也可,有时办得雷厉风行,其实暗藏有退路,如果见势不佳,就从那条路抽身走了,绝不会把自己牵挂着。”三是推卸责任,嫁祸于人。这是比较阴险恶劣的一种手法,一出问题首先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嫁祸于人,落井下石,让其部下成为“替罪羊”,成绩是领导的,失误是部下的。实在找不了“替罪羊”,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调到别的地方照样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