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燕外传:叶大宽 : 重评袁世凯(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21:21:29

八:黄粱帝梦(上)

在说袁世凯“帝梦”之前,非常有必要简单讲述一下民国初年的议会政治。记得早年间求学时,政治老师为了论证中国为何不能搞议会政治,常拿民国初年的中国举例,说那时是议会政治,中华大地乱象丛生,如若再回代议制,必国将不国。少年时竟深信不疑,足见天性愚钝,绝非早慧少年。民国初年议会和政党的形成发展,有大把的专著论述,恕不赘叙,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找来看看。尽管大多数著作都基于马列史观,读起来索然,但对于搞清楚民初国会的来龙去脉,还是大有好处的。

 

 

民国初年,中国精英阶层几乎一致认为,必须以西方为师方能救国。当时尽管议会政治和政党政治已经是精英阶层的一个共识,但在具体政见上,还是有非常严重的分歧。那些各怀政见的政客们组成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政党。经过迅速的改组合并等一些列“毁党,造党”的活动,最终有实力在国会和国民党抗衡的是共和党、民主党和统一党。这些政党里聚集了一批清末民初了不起的人物,黎元洪、张謇、章太炎、梁启超,个个都是不世出的人才。作为国会第一大党的国民党,也因为政见之争,分属不同派系。本来嘛,“党外无党,党内无派”就是自古未尝有之事。若是利益之争,各方互相妥协还是有望达成一致的,但政见之争就复杂得多。各方都觉得自己手握真理,不愿按他人的意志行动,加之国会议员中又多是固执的老朽,所以每次国会开会,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民初第一届国会参、众两院共有议员841人,史称“八百罗汉”。看这个称谓就知道,那些议员个个都不是善类。按当时规定,在议会内打伤人不违法,所以每逢说不到一块,就动手好了。经常是会开着开着,就有人私自把会场当成擂台,直接开打了。武林高手过招,不比流氓打架,拼的是轻功内力暗器。鉴于会场太小,轻功施展不开,众高手们纷纷在内力和暗器上苦修。那时文案用品尚是文房四宝,没有什么钢笔圆珠笔中性笔。石质的砚台,铜质的墨盒,拿在手里运足内力,都是相当趁手的家伙,抡起来效果一点不比板砖差,而且好歹是文具,骨子里都透着那么股有文化的劲,合身份;带着铜帽的毛笔,随手丢出去当飞镖也是相当好使。经常就某些重大问题开会讨论过后,会场一片狼藉,不堪入目。难得啊,这么多文武双修的罗汉议员,上哪找去?现在台湾泥轰棒子们的议会打成一锅粥,那都是小巫见大巫,每次看心里都冷笑:到底是番邦属国,至今还拿我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烫剩饭。到后来,迫不得已,国会内砚台一律用螺丝固定在桌子上,毛笔也都拴上铁链。打架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千古奇观。

 

 

当时仿照欧美确立的议会政治,放在中国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有议员而无选民”。当时的议员,大多是旧官僚,抱着入朝做官的想法参加议会。年轻的读书人,没了科举,想要入朝也只能竞相加入各政党,期望有一天能成为议员。民初毕竟去古未远,想让那些老官僚搞清楚“民主”“共和”这些概念,实在太难为他们了。别说那时,纵使是今日,又有多少肉食者搞清楚了呢?

 

 

这还只是议会里的乱象。因为革命,没了中央政府,“本省人不得任本省督抚”的回避制度完全被破坏,地方军阀纷纷坐大。这些人,长期在本省任职,势力盘根错节,在感情上又容易被当地人接受,终于发展成割据一方的军阀。中国帝制两千余年,不论现代人评论封建制度如何腐朽,但很多配套制度还是非常适合中国集权社会的,毕竟这些制是度付出了无数鲜血才发展出来的。君不见即使是今日,各省大员也是调来调去,并且不得由本省人出任,跟当初的回避制度无二。

 

 

京城里政客们抡胳膊打来打去,地方上军阀们操枪杆打来打去,搞得中华大地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一时间民怨四起,莫要说那些前清遗老,就是普通国民也有“民国不如大清”的感慨。至“二次革命”后,孙中山也好,袁世凯也好,都很有默契的达成了一个共识:中国不适合民主,唯有继续走专制一条路。袁世凯在国内忙着抓权当正式大总统,孙中山则跑到海外建了一个“中华革命党”。光听名字这个党好像还挺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但要是仔细研究一下其中的各项规定,就知道这个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该党的所有高级干部均不由选举产生,而由党魁直接指派。而且,每个党员入党前必须宣誓:“必须以牺牲一己之身命自由权利,而图革命之成功为条件,立约宣誓,永远遵守。”怎么样,有没有立刻联想到“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永不叛党!”?每个党员入党时,不单要宣誓,更要加盖指模,声明“牺牲自己,服从孙先生,再举革命。”

 

 

曾在孙文身边效命的居正回忆起孙公关于“中华革命党”的著名言论:

 

 

一、革命必须有唯一(崇高伟大)之领袖,然后才能提挈得起,如身使臂,臂使指,成为强有力之团体人格。

二、革命党不能群龙无首,或互争雄长,必须在唯一领袖之下绝对服从。

三、孙先生代表是我,我是推翻专制,建立共和,首倡而实行之者。如离开我而讲共和,讲民主,则是南辕而北其辙。忠心革命同志不应作‘服从个人’看法。一有此想,便是错误。我为贯彻革命目的,必须要求同志服从我。老实说一句.你们许多不仅得,见识亦有限,应该盲从我……。

四、再举革命,非我不行。同志要再举革命,非服从我不行……我敢说除我外,无革命之导师。如果面从心违,我尚认为不是革命同志。况并将‘服从孙先生再举革命’一句抹煞,这是我不能答应,而无退让之余地的。

 

 

卧嘞个去,谁能想到国父曾有如此言论。公然叫嚣“应该盲从我”,根本就是“句句都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的水平啊。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个“中华革命党”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政党。“国父”一生未掌军权,可以说是他之不幸,也可以说是他之大幸。倘若让孙公手握大军,八成也会搞出个独裁政权,到时哪还有他当今之盛名,恐怕早被骂死了。还好当时他无兵无将,国民党内大佬如黄兴、李烈钧、汪精卫等人对孙这套寡头政治也没兴趣,使这个“中华革命党”未能成气候,最终不了了之。

 

 

九:黄粱帝梦(中)

 

 

孙中山在日本搞独裁政党,袁世凯在国内也没闲着。自从他当上正式大总统,并操办出一个完全听命于他的国会后,便积极着手准备称帝的事宜。在称帝这件事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袁手下的僚属大都是前清旧官僚,几乎没有长期生活在西方,见识过西方民主社会,学贯中西的人才。因此,他们大抵也不知道,纵使是在英美国家,议会制也是经过长期发展才日趋完善的,哪有一引进中国马上就能适应并发生作用的道理呢?要改变人们的观念、政治生活习惯、各种传统,并且衍生出配套的制度,都需要时间。在一个古老的国家,新制度要想扎根,总是要经过一个时期。在这段时间,社会结构改变,动荡不可避免,这就是所谓的“阵痛期”。但如果因为害怕阵痛期,或者以阵痛期为借口,拒绝改变,甚至开倒车,最终都会落下千古骂名的。呃,别紧张,也别瞎联想,我说的是老袁。

 

 

既然袁世凯和他手下的幕僚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在经历了民初的混乱后,深信民主制度不适合中国,想要恢复中华,还需要独裁。尤其是全国上下都在抱怨“民国不如大清”,甚至连“国父”都回头搞独裁去了,更是坚定了袁世凯废民主复专制的决心。在袁世凯及其幕僚的心中,专制就等同于帝制,称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中国历史上,武将做大、入朝拜相、逼宫受禅、称帝篡位,这一套把戏几乎变成标准化流程了,魏晋宋齐梁陈,一篡六朝,全是这个德行。因此在袁氏集团看来,此次老袁称帝,也只不过是历史重演。那些人的认识水平仅限于此,做出称帝的决定是理所当然的。史家不宜做诛心之论,将袁氏称帝写得罪大恶极。袁公眼光受历史局限,在历史的岔道口上没有看清楚方向。当然了,要说袁世凯称帝没有私心,那是打死我也不信的,毕竟黄袍加身登九五之尊,这诱惑太大了,非大圣至贤是不足以抗拒的——而公等真相信这世上有大圣至贤么?

 

 

尽管袁世凯在“二次革命”后当上正式大总统,实权在握,但经过几年议会政治的折磨,他还是发觉这大总统跟皇帝还是不一样的。当初国会乱象丛生,处处掣肘,指望这样的国会“集中力量办大事”是不靠谱的。即便是一手操办起来了一个御用国会御用内阁内阁,自己也还是要受宪法的制约。更何况,乱世中若无一个强硬而高效的政府,任由议员们久拖不决——试想,让清末的那一批主战派和主和派没个主心骨,互相攻讦;或是让各省军阀代表推诿责任,厚己薄彼,这国家还有无宁日了?在袁看来,所谓的“帝制”和“共和”并不存在孰优孰劣,只有哪个更适合中国。而在他犹豫不决是否要做皇帝的时候,一连串的机缘巧合又逐步把他引到这条不归路上。呜呼!天命也。

 

 

更改国体这么大的事情,舆论工作是非常重要的。袁公手下有个著名的杨度,一篇《君宪救国论》写的入情入理,今日重读也不得不佩服杨老理论功底着实扎实。要说袁运气也真是不错,大洋彼岸的古德诺适时写了一篇《帝制优于共和》的宏著跟杨度相呼应。要知道民国初年知识精英在认识上几乎都有崇洋的通病,因此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院长、美国政治学会创议人、当代政治学和行政学的权威古大爷的话是有相当分量的。说到这个古大爷,知道的人可能不多,但要说到他手下带过的一个中国博士生,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顾维钧是也。袁府内,袁家大公子袁克定更是卯足了劲窜捣老爹称帝。尽管大总统也能传位给其子,但毕竟不保险。老爹要是当上皇帝,他这个太子就做的稳稳当当了。这个袁家大公子知道老爹最在乎日本政府的态度,竟搞出一份假的《顺天时报》每天给老爹看。别小看这份假报纸,它可是对袁世凯下决心称帝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徘徊在岔道口的人,霄壤之别,往往始于一念之差。袁世凯死前留下遗言“他害了我”,普遍被认为是说袁克定欺父误国。胡适先生(或者说是吴彦祖先生?)教育我们,“他害了我”是四个字,换成网络语言两个字足矣:坑爹。尼玛如假包换的“坑爹”啊!!!!

 

 

具体称帝的过程,实在是演绎过无数次的老套路。无非是手下人承意,组织各地上表劝进一类的把戏。不过既然是民国了,国民代表大会也是要开几次的,筹安会更是投主子所好,组织“公民请愿团”。袁假意推却一番,然后无奈的表示:“不是我要做皇帝,是全国人民选我做这个皇帝。”用发哥在《建党伟业》里的台词叫做“国民拥戴,感慨莫名。”每次看到这种无耻的话胸中脏话都不断翻腾:谁TM拥戴你了!谁TM选你了!要点脸不会死啊亲!!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即中华帝国皇帝位,年号“洪宪”。

 

 

“帝国”啊有木有!!!!!!!!!!

尼玛听着扬眉吐气啊有木有!!!!!!!!

岂止是霸气侧露!简直就是霸气裸奔毫无掩饰啊有木有!!!!!!!!!!

多少“网络义和团”梦寐以求的国号有木有!!!!!!!!

一听就让人顿觉梦回唐汉金戈铁马啊有木有!!!!!!!

 

 

现在的史书写到袁世凯这一段,总免不了强调一句,说袁世凯称帝后,全国人民一致反对。其实这种说法相当的不靠谱,也不符合史实。当时激烈反对称帝的仅限于精英阶层,对田间地头的农夫农妇或生活在城市中的贩夫走卒来说,国家还是要有个皇帝才像样子,如今没了皇帝,各路诸侯打来打去,苦的还是百姓。甚至的当时的士兵,哪管共和还是帝制,既然投军,只管服从上级,好好打仗,争取活命就是了,所谓信仰对当时的普通人实在是太过飘渺。这话还真不是信口瞎说,有兴趣的可以去翻翻李宗仁的回忆录。

 

 

数千年的帝制传统,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可能通过一两次革命就改变的。是时中国有四亿人口,真正反对袁称帝的到底有多少,暂无据可查。单凭拍脑门子瞎猜,恐怕怎么也不会超过四千万吧。也就是说,当时全国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是不反对袁世凯称帝的。只可惜,这些“沉默的大多数”通常被淹没在历史中,能留下声音的往往是一小撮人。

 

 

十:黄粱帝梦(下)

 

袁称帝前,是有认真考虑过风险的,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不可不查。只是帝制在中国大地气数已尽,苍天不垂。袁世凯也没想到自己一称帝,各方矛盾一下全集中在他身上了,众叛亲离,连原先的亲信都要么公开反对要么消极不战,真的成了“寡人”。

 

 

舆论方面,杨度《君宪救国论》写得已经足垂青史,谁知一山更比一山高,梁启超一篇《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竟把老杨和古德诺大爷驳了个灰头土脸,败下阵去。现在官方历史书总把梁启超归为保皇派,其实是非常不妥的。梁老一生并不特别保某一派别,他只是坚持认为,国体一旦确定,断无轻易更改之理。因此从帝制改共和他反对,从共和改帝制他照样反对,总之就是两头不讨好。可想而知如果梁公活到中共建政,肯定是第一批被三反五反的顽固分子。

 

 

舆论上被人骂骂没什么大不了的,搞议会政治的国家,元首被人骂实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老袁玩了两年也多少习惯了,郁闷的是文臣也不陪他玩了。袁为了称帝,先搞了个筹安会,筹备各项事宜。结果筹安会没闹腾几天,时任袁政府国务卿的徐世昌就撂挑子走人了。要知道,徐世昌从二十多岁还是落魄秀才时就跟着袁大总统混,到头来竟弃袁而去。老袁很忧伤,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叨:徐卿,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袁项城么?徐相国一走,李经羲、张謇、赵尔巽一干人等也都歇班了,文臣里只剩下一帮废柴了。

 

 

在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年代,文臣歇班虽然让人很忧伤,不过政务天才加劳动模范袁世凯同志还勉强应付的过来。可是手下的武将离心离德不听调令可就彻底要人老命了。辛亥革命以来,袁世凯忙于政坛,北洋三杰之“龙”王士珍早已告老还乡,手下替他带兵掌握北洋旧部实权的是“虎”段祺瑞、“狗”冯国璋两人。一起打天下的老伙计们掌权后离心离德,实在是中国数千年历史上再常见不过的事情。铁杆般的定律岂有为袁大总统谋个例外的道理?更何况在正位之后,他起用陈宦,忙于削藩,将虎狗驱离各窝,另掌他军,段统冯部,冯统段部,将两人的得力干将通通发配封疆,对二人防心甚重。二次革命平定之后,段祺瑞、冯国璋和袁的关系已经变得像70年代林彪同毛祖一样。袁名义上还是北洋旧部的最高领袖,不过只是个精神领袖,大部分指挥权都落在了段冯的手里。他俩有强烈的反帝制动机。作为民国开国元老,就盼着大总统任期届满自己也上台爽一把,出生入死不就盼着这个嘛。结果现在老大要当皇帝,自己永远都只能是个打工仔,换做是谁也不会服气。冯国璋反袁就更有趣了,除了有想当国家元首的小算盘外,还有面子问题。冯听闻有共和改帝制的传言后,特意跑到北京找袁世凯核实。袁安慰他,说这是没有的事,不要听风就是雨,要紧密团结在自己周围,云云。冯信以为真,出京后四处替袁辟谣。结果刚辟完谣,北京那边竟然要登基了,自己一张老脸往哪里放?于公于私,叛袁都是必须的。

 

 

另外,段冯的叛袁,都和那位大太子袁克定有莫大的关系。二次革命后,段祺瑞已经开始不再对袁言听计从,袁克定竟然怂恿自己的老爹启用王士珍替代段祺瑞。可想段知道后能有多生气。冯国璋跟这位大太子就更合不来了,甚至公开称袁克定为“曹丕”。有这么个儿子,老大登基坐殿数年后归西,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如此看来,搅黄袁氏帝梦的最大功臣还真是非克定莫属。不过要段冯公开起兵,他俩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带着士兵去打军队的缔造者,怎么听都是一件极端不靠谱的事情。对他俩来说,最多也就是不听调令,心里祈祷赶紧出来个什么人把老大结果了,自己坐收渔利。

 

 

这个人还真不负重望,松坡将军蔡锷终于闪亮登场。松坡将军在“云南讲武堂”有没有个叫张牧之的手枪队长,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手下有个相当NB的学生,名叫朱德。能教出朱同学的老师,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这样的人物老袁是不会放归到地方上任其做大的,硬是把他困在北京干了三年经界局督办,后来还是在小凤仙的掩护下才借道日本跑回昆明。此时的昆明,经过蔡锷老部下唐继尧多年的经营,已经网罗了一批反袁人士。十二月二十二日,云南通电,要求取消帝制,并限袁二十四小时内给出答复。

 

 

蔡锷造反,西南不稳,并没有太出乎袁世凯的意料。那个时候,封疆大吏们隔三差五的反对一下中央不是什么新鲜事,况且云南地处偏远,实力又不济,怎么也构不成心腹之患。那支护国军,起兵的时候才号称有九千人。联系数千年来发兵讨贼必夸大其词的优良传统,恐怕实际上也就五千上下。就这么点人,竟还兵分三路,更加过分的是三路人马连个主帅都没有。用这样的部队对抗八万九千人的参战袁军,怎么看都是去作死的,难怪老袁没把他们当回事。但就是这么支护国军,竟然稀里糊涂的把护国战争打赢了,只能说帝制天命如此,气数已尽。

 

 

蔡锷在川南就被陈宦挡住了。小陈显然没有要为主子彻底剿灭护国军的觉悟,加上手下的北洋军也不是非常听话,只求把蔡锷从自己的地盘打走就行。于是兵力多于蔡锷三四倍且装备精良的北洋军,有一搭没一搭的打防守战。现在书中记载的川南战斗的惨烈,多半是夸大其词。就那么几千人,装备也跟不上,竟然还打了一个多月,最终获胜,如此战斗能惨烈到什么程度?恐怕护国战争一个多月的伤亡,都赶不上后来国军在淞沪会战中一上午的伤亡。关键时刻,员工消极怠工,真是害死老板啊。

 

 

湘西和滇桂方向也差不多,不过湘西战场更有趣。在那里统领北洋第七混成旅的,是袁世凯的好基友唐天喜。小唐唐本是戏班里唱豫剧小旦的,细皮嫩肉面容娇好。在袁世凯还是小袁的时候,便对此君一见倾心,收为“同志”,颇受宠幸,就连去朝鲜出差都带着。哎,看看人家青年袁世凯,泡妞搅基两不误,而且都是真刀真枪的干,正事办得也牛B,比北斗那帮整天叫嚣的家伙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至北洋时期,唐天喜升任陆军第三镇标统,成了袁世凯的亲军卫队长。护国战争枪声一响,听说外面有人要打自己的达令,小唐唐便死缠烂打领了兵奔赴战场,算是为爱情而战吧,尼玛可歌可泣啊!!镇守湘赣的是老袁手下难得的一名忠臣马继曾,原本由他镇守,湘赣防线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古人有云,那啥无情,那啥无义。作为那啥加那啥的唐天喜,彻底无情无义了一把。仗还没开打,就被湖南军副司令赵恒惕用三十万两银子给收买了,临阵倒戈,第二天就带队偷袭北洋军西方向第一路司令官马继曾,逼得老马兵败自杀。

 

 

马继曾一死,湘西就算是丢了。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一仗没什么大不了。可有些时候周围的人在观望,谁赢他们就帮谁,这种仗就万万输不起。不幸的是老袁偏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丢掉的湘西,这一下引起了骨牌效应。他这个大皇帝,要是没有小唐唐,再多拿些银子犒赏部下,鹿死谁手还真是未尝可知。至于用什么“正义一定战胜邪恶”之类的话来证明袁氏必败,大可不必理会。这类屁话多半是获胜者为增加自己的合法性,掌握了话语权后给自己脸上贴金,潜台词就是“你看,我获胜了吧,所以我就是正义的一方,你们都要服从我,不然就是邪恶的一方”。试问元蒙灭宋,满清入关,国共内战,胜利的一方何谈正义?

 

 

基友的叛变给了袁世凯很大的打击,死前精神恍惚的情况下,嘴里还念叨“天喜反了”。尽管前线失利,举国汹汹,但要说他这个洪宪皇帝完全当不下去了,却也未必。毕竟手中兵权尚存,收缩兵力守住京畿重地,任那几千人的护国军一时也推翻不了他这个王朝。而那些宣布独立的省份,本来也就不是他的地盘,即使不独立也不受他的控制。不过比起今日出动战机轰炸平民的卡扎菲,或是将坦克开上长安街的邓公,他这个洪宪皇帝还算是底线尚存,人性未泯。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宣布退位,结束了83天的洪宪王朝。顺便插一嘴,辛亥革命也是闹了83天,种种巧合和偶然,让历史读起来更加有趣。

 

 

做不成皇帝,想退而求其次的继续做大总统,袁公这时候也真是糊涂到一定地步了。4月16日,冯国璋致电袁世凯,劝其自行免职。类似的电文不断发来,连陈宦、汤芗铭都叛变了。随着帝梦的破灭,袁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一切都该结束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不再,那个如日中天的权臣已不再,那个平衡各派稳住全国的总统已不再,那个山呼万岁的皇帝已不再。为权利,为野心,为国家,为皇权,他燃尽了所有的生命和心力。终于,1916年6月6日,袁世凯辞世。临死前自挽:“为日本去一大敌,看中国再造共和。”前半句是大实话,而后半句,难免有些嘲讽之意吧。料想老袁若是看到日后之格局,定会冷笑不止。

 

 

中国人总讲“盖棺定论”,似乎人一死,就可对其一生做个评价了。但若要真正评价一个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却应该真实的了解他平生所为和他所处的环境。近百年来,几乎所有的史书记载袁世凯,皆是骂名。其实也不必太过奇怪,袁后的掌权者,不管是黎段还是国共,且不论其真正制度如何,所打的都是“共和”的旗号。打着这个旗号,无论怎样贬低妄图称帝的袁世凯,政治上都是正确的。而那些人,为了表明自己强烈的政治正确性,也不惜将各种或有或无的罪名扣到袁世凯头上。更有文人投其所好,极尽贬低之能,实在是其心可诛。

 

 

公正的说,袁这样一个出色的旧式官僚,非大贤大德,也非大恶不赦,比较中肯的评价应该是个“乱世枭雄”。不幸的是他正好处在中国历史的转折点上,自己没有眼光和见识开创共和,帝制又再也走不通,这才是他最大的悲剧。然而他的一生,爱惜民生,从不轻易将国民卷入战火,也不曾为一己一党之私出卖国家。比起后来的孙毛,还是有着相当的政治操守和底线。甚至是称帝,谁敢说后来的孙毛没有这份野心呢?只是,胜者王侯败者贼,那个退了位的洪宪皇帝,只是一个背负着骂名、众叛亲离、任后世评论、在绝望中死去的老人。

 

 

棺木已盖,尸骸已埋。愿这黄土埋葬的专制从此绝迹于中华大地,愿历代先贤为之奋斗的共和,长存人间。

 

 

十一:后记

 

这篇文章本是应小蛇君之约,写给他所建读书小组的读书笔记。民国史一直都是我想读想写却又不敢轻易涉及的题材,因为实在太复杂了,各个事件都挤在一个时间段发生,彼此又千丝万缕互为因果,怎么能交代的清楚?连历史教科书上民国史的内容都是支离破碎,净是一些片段,很难串起来。本打算写个两三千字的,动笔后发现想要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长度就完全控制不住。再后来索性敞开了写,发个连载,这么长的东西一下子看完还是会很累的。写到这个程度,就很难讲是那一本书的读书笔记了,毕竟读了一些相关的书籍,把好多内容混杂在一起才写成这篇文章。大抵的史料观点来自唐德刚先生的《袁氏当国》,当然自己也夹带了不少私货。唐先生的这本书写的无比有趣,很多史料都直接来自当事人,或者当事人的亲属。只是写的太过随性,常常跑题,每逢想起什么话题就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读起来感觉有些凌乱。另外,《民国春秋》和《剑桥中华民国史》也都是不错的读物。至于李宗一先生的《袁世凯传》,仅当做史料看还是可以的,史观实在无甚可取之处。如果觉得正史太过枯燥,那就去翻翻蔡东藩的《民国演义》,民国题材上等的历史类小说,蔡老“一代史家,千秋神笔”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

 

 

这篇文章得以和诸君见面,还要特别感谢小蛇君。若不是他再三催促,懒惰如我者,恐怕是不会有动力提笔写出这么多文字。码字的过程中,也屡次跑到他家蹭烟蹭茶。甚至写完初稿,自己蒙头睡觉,一大篇东西丢给他,蛇君除了校对外,还有诸多补充,着实辛苦。在此特地谢过。

 

 

尽量想要写得轻松一点,也尽量想多写一些细节,让脸谱化的人物看起来更像一个真实的人。想要用两万多字写清袁世凯,恐怕是挂一漏万。袁镇压二次革命时如何统战,孙袁蜜月期两人如何长谈(放在今日恐怕又会被北斗那些人诋毁为“搅基”,哈哈),国会如何召集又如何解散,税收财政军费借款,还有奇闻轶事,等等这些,随便哪一个展开了都能写出一本书来。

 

 

有人问我为何喜欢民国。在我看来,尽管那时的中国积贫积弱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国力非能与今日并谈,但那却是一个“立人”的年代,是一个充满激情和理想的时代,是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那时的青年敢于走上街头直面国家机器,如今的青年却热衷于飙车泡吧;那时的教授敢对抗政府,现在的学者却大多努力附着于体制;那时文人办报纸骂政府,现在网上写点东西都会被和谐;那时的执政者尚有底线,学生游行军警大多只做阻拦,段祺瑞枪杀学生后终身食素斋戒以忏悔,今天却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呵呵,跑题了,说到学生运动,那恐怕是要另写一篇才能说得完了。总之,对一个田间农夫或贩夫走卒来讲,当下真要胜过民国万倍;但作为一个读书人,能生于民国,真是莫大的幸事。

 

 

对于所有看完此文的朋友,以及分享评论的朋友,我表示十二分的感谢。作为一个理工科学生,全然没有受过任何历史训练,写历史类的文章,全是野路子,心里其实是非常没底的。倘若此文能够博君一笑,那我便也知足了,如果竟能让诸君读罢有所获,那我更是觉得荣幸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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