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有明月的古诗词:陈序经先生的《文化学概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18:36:49

凡是对文化学感兴趣的朋友,我觉得都可以把陈序经先生的《文化学概论》找来看一看。虽然这本书写于上世纪四十年代,迄今已有半个世纪的跨度,但至今读来,不但不显得落后,反而还有历久弥新之感,况且书页中所蕴藏的通幽间微的真知灼见,条理畅明的通才练识,比之当下那些拼凑抄袭之作,庸常劣伪之说,水准不知高出许多,对于寻找文化学之门径的读者,诚可为是起手的不二之选。之所以能有如此效果,就是因为陈序经先生采用极通俗的语言,把文化学的由来、发展及派别,文化学的意义、性质及成分娓娓道来,率先采用学科建设的思路,系统地把文化的发展和趋势,及文化的成分与关联,作清晰地表现,所以过往学术上一些复杂深奥的现象,被解释得明白,学者之间一些纠缠不清的观念,被阐明得透彻,让人读来有豁然开朗之感。除此之外,本书的另一大特色,就是除借鉴国外学界在文化学上的研究成果之外,更融入了作者自己的研究与心得,把学术理论与中国本位文化相结合,给予相当的考察与分析,所以通览下来,不仅对中国文化有更深刻地了解,更可以达到从文化中洞彻历史发展,从历史中清晰文化兴衰的目的。

 

自十五世纪东西海道沟通以来,就启开东西方文化大规模碰撞的帷幕,面对着伴随着经商、传教而来的西方文化,中国这个古老的帝国被不由自主地卷入现代化的历程,其传统的观念,固有的伦理,因循的态度、时刻受到现代文明的深深冲击。特别又是在船坚炮利,器精工良的侵略下,历经一连串外交、军事、经济上的挫败,与割地赔款的屈侮,更是让国人的心理备受刺激,也让国人的态度屡经转变。从最初的顽固不化,妄自尊大,视西洋文化为奇技淫巧,再到曾国藩,李鸿章的洋务运动,师夷技之长以以制夷,张之洞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再至康、梁的百日维新,同盟会的辛亥革命,陈独秀、胡适力倡的文学革命,五四运动所推崇的德先生与赛先生,国人的态度,遵循着从器物到政体,从政体到文化的过程,可谓由表至里,层层渐入。而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掀起的一场大规模的“东西文化论战”,更是对当时环境下这一最为迫切,最为突出的问题,展开了一场极具意义的讨论,其影响之深远,延续至今。

 

不过多数参与这一论战的学者,不是囿于成见,就是过于主观,虽然洋洋成一家之言,蔚为大观,然而认真品读下来,得到的印象却是管窥蠡测,东鳞西爪。不是有言论而无系统,就是有系统而多缺陷,总是感觉无法切中文化学的要旨,直达问题的核心。他们对于文化的定义,不是失于晦涩,就是过于笼统,总是无法有一个清晰而又准确的科学表达。之所以如此,或正是因为文化的概念广而大,内容杂而多,以致使很多人在阐发议论,抒发观点时,正如当时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出路》,吴景超的《建设问题与东西文化》,陶希圣、萨孟武、王新命等十教授的《中国本位文化建设宣言》等作品,多为凭着自身的学思与喜好,进行主观的意度与建设,所以得出的结论,往往矛盾过多,病症明显,不是“昧于文化发展的道理”,就是“昧于文化一致与和谐的真义。”正如陈序经先生在《东西文化观》中一书写道“文化本来是一件很复杂的东西,研究的人若只执一端来度全部,结果总陷于偏见。”

 

而陈序经先生这本《文化学概观》,却一改以往畅谈文化著作的通病,他用提纲挈领的思路,对文化学的内容进行了科学地构建,用高屋建瓴的手笔,对文化学的发展进行系统地疏理,并透过文化的普通与根本的观念,来讨论东西文化与南北文化的问题,这就使得他的学说,比其他学者更具有理论的高度。例如陈序经先生在书中提出了文化发展分为伦理、宗教、政治、经济四个阶段的见解,文化在地理、生物、心理、社会四个方面所受的影响,以及文化的圈围,文化的层累,文化的弹性与惰性,文化的成分与成分之间的关系,文化的一致与和谐、自由与平等等观点。除此之外,陈序经先生的言论,更具有其他学者所少有森严壁垒的阵容,宏伟缜密的结构,这就使得他的学说具有强大的思辨力量,而这或许就是他“全盘西化”的观点虽然不无偏激之处,然而在论战之中却更具有说服力的原因。

 

除此之外,陈序经先生的这本《文化学概观》,在中国文化学的建设上,也是极具意义的开山之作,虽然当时已有很多零星地谈及文化的学者(如梁启超、张申府、朱谦之等),但是要找成系统的专著,却是没有。辜鸿铭虽有谈文化的著作《春秋大义》,梁漱溟也写出了《东西文化及其哲学》,阎焕文有《文化学》一书,但是他们对文化的概念及认识,却难以说是清晰。虽然张申府在1926年就明确提出在中国“建设文化学”,黄文山在1931至1935年期间就在大学开设文化学课程,并且写了大量的专门谈文化学建设的论文,但真正身体力行,成之于书,并形成了科学、系统的理论的,并在中国学界具有广泛影响的,还是陈序经先生的这本《文化学概观》。这是因为,陈序经先生在西南联大教课时,就较早地明确意识到文化学应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并进行系统地研究,所以他在书中鲜明地提出“文化本身是有了自己的范围,有了自己的对象,是自成一个格式,是自成一个单位,所以应当自成为一门学科,应当自有其一种立场。”正是拥有这样的意识,再加上他令人折服的渊博知识及深邃见解,才使得我国有了这本谈论文化的专著,要论其在学术上的地位,其贡献之大,影响之深,不要说在当时来看,少有能出其左右者,就是考之于今,恐怕能相与颉颃者也颇少。

 

必须要说的是,这种概论类的书,其实很考作者功力,因为泛泛而谈,往往流于浅浮,专一而论,又只见其狭隘,所以要能著好,一是需要破万卷的渊博,二是需要擅剪裁的能力,三是需要表述的造诣。陈序经先生在这三点之上,可谓都有过人之处。第一看其渊博,书中参考了大量的国外学者关于文化学的文献,从现象的分类,一直谈到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考古学等各学科对于文化学的影响,可谓是旁征博引,学贯中西,俨然就是一部社会科学的发展小史。第二看其剪裁,诸多纷乱庞杂的研究资料,学者言说在作者手里,被整理得错落有致,详略得当,井然有序,毫无见得凌乱杂遝,参差不齐,给人以思路明畅,逻辑严密之感,从中可见作者用功其深,治学其勤。第三论表述,作者舍去玄之又玄的论调——虽然这种方式能显得作者一副高人模样,然而却实在让读者感觉“苦索难明”。陈序经先生用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体,客观严谨的表述态度,极力求真的科学精神,廓清文化的轮廓,疏理了文化的结构,解明了文化的意义,可以说是用最平实的态度,做出了最扎实的学问,而这种认真勤勉的学风,尤值得当下学人学习。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此书能在大陆出版与关注文化学的读者见面,还是赖以陈序经先生当年的远见之明——在1944年趁前往美国访问的机会,把自己200万字的手稿寄存在了美国的H onnold L图书馆。不然,很可能在文革期间,这些珍贵的资料难以逃过红卫兵的打砸抢烧。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些手稿辗转经香港回到内地,保存在南开大学图书馆,但除了《中国文化的出路》、《东西文化观》、《中国文化的出路》、《文化学概观》、《匈奴史稿》等几部书外,其余大部分都尚未整理出版。所以希望有识之士,能够早日把这些稿件整理出版,以飨读者。倘若只是随便扔在资料室里吃灰(在这里不禁想起早已不知所踪的周作人所翻的《希腊神话》与《对话集》),那还真的不如先生所说,全盘西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