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rposes什么意思:汉字中的心理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4 19:42:08
汉字中的心理学 一、汉字与心理原型 汉字中包含着心理原型,这种心理原型既具有深远的文化心理学方面的意义,具有其潜在的心理影响力;同时也具有认知心理学方面的意义,能够体现在概念形成、模式识别和原型启发等诸多方面。对此,我们可以从汉字的起源,汉字的内在结构和汉字部首等方面,系统地分析与探讨汉字与心理原型的关系,旨在发挥汉字潜在的心理文化意义,尤其是汉字所包含的文化心理学的意义。

(一)“原型”的心理内涵
心理学中所使用的“原型”概念,一般具有两个方面的含义:其一是侧重于文化心理和集体无意识范畴的“原型”,(Archetype);其二是侧重于认知过程和创造心理方面的“原型”(Prototype)。我们在对此表述不同但又有相关的两个原型概念进行研究的基础上,形成了探讨“汉字与心理原型”所使用原型概念的内涵。

1,原型的文化心理内涵
在心理学的文献中,作为“Archetype”的“原型”,主要是由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提出并且赋予了其心理学的特定含义。根据荣格的分析心理学理论,人们的潜意识(Unconscious,或无意识)具有两种层面:其一是个体的潜意识(Personal Unconscious),其内容主要来自于个体的心理生活与体验;其二是集体的无意识(Collective Unconscious),其中包含着全人类种系发展的心理内容。而被描述为“Archetypes”的原型,便是这种集体无意识的主要组成部分或构成要素。由于集体无意识是荣格分析心理学的基石,因而“原型”也就成了荣格分析心理学中最重要和最基本概念之一。

荣格在其不同的论著中,曾经从不同的角度分析与论证其原型概念的含义。我们从其标准本的《荣格文集》(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77英文版)中,收集与比较了十余种荣格自己对于“原型”的描述与说明,认为下面的一些解释,可以代表荣格本人对“原型”的定义和看法:

荣格说,“原型是人类原始经验的集结,它们(荣格往往把原型作为复数)像命运一样伴随着我们每一个人,其影响可以在我们最个人化的生活中被感觉到。”① 荣格还说:“集体无意识是通过某种形式的继承或进化而来,是由原型这种先存的形式所构成。原型赋予某些心理内容以其独特的形式。”(同上)同时,荣格还提出,主要是由原型所构成的集体无意识,具有一种所有地方和所有个人皆符合的大体相似的内容和行为方式。由于集体无意识具有这样一种普遍的表现方式,因此它就组成了一种超个人的心理基础,普遍地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身上,并且会在意识以及无意识的层面上,影响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理与行为。在这种原型心理学的意义上,荣格认为,历史中所有重要的观念,不管是宗教的,还是科学的、哲学的或伦理的观念,都必然能够回溯到一种或几种原型。这些观念的现代形式,只是其原型观念的不同表现,是人们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把原型观念应用到了生活现实的结果。原型往往以象征的形式出现,荣格自己所描述的“阿尼玛”、“阿尼姆斯”、“阴影”和“自性”等,也都具有这种原型的象征性和原型的象征意义。

我们注意到,荣格所使用的“原型”概念,就其西方思想的起源来说,在柏拉图所论述的“形式”中,已经表现出了这种“原型”观念的痕迹。列维—布留尔在其《原始思维》中使用“集体的表象”时,更是接近了荣格所描述的作为集体无意识的“心理原型”。根据列维—布留尔的描述,“集体表象”在某一集体(该集体可以是一种文化,或一个民族)中世代相传和继承,并且在该集体的每个成员身上都会留下深刻的烙印;同时,根据不同的情况或作用方式,“集体表象”还能够引起该集体中每个成员对有关的表象和象征物产生尊敬、恐惧、崇拜等感情。② 实际上,斯宾格勒在其《西方的没落》中,也提出并使用了类似的观念。他用其“生命图象”,向历史和文化注入了一种心理化的自我和人格的色彩,并且认为,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观念,其生活的愿望和情感,并且也都会有其象征性的表现和表现方式③。某一文化中独特观念的象征性图象,便具有一种心理原型的意义和作用,因为这种图象在该文化的历史进程中反复出现,对该文化中的所有成员都会产生思想与观念上的深刻影响。

由此可见,心理学中的“原型”概念,包含了一种深远的文化心理学的意义。尽管它在荣格分析心理学中属于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范畴,但是通过象征与意象性的表现,其意义是能够被意识所认识和理解的。去意识或认识“无意识”的存在,或者说用意识来把握无意识,曾经是弗洛伊德的信念,也是荣格的追求。我们把汉字与原型联系起来,是因为汉字本身包含了许多原始性的象征和象形,积淀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具有这种文化心理原型的意义。对此,我们将在后面进行重点的分析和论述。

2、原型的认知心理内涵
在把荣格的“Archetypes”翻译为“原型”之外,我们国内的学者还把英文的“Prototype”也翻译为“原型”。根据“Prototype”的原义,本来指生物演化过程中,个体或其器官的最原始形式;其引申意义也通常指任何反应组织的原始形态。但“Prototype”出现在心理学的文献中时,往往具有认知心理学的意义,通常表现为以下几种形式:

(1),作为Prototype的“原型”,往往被表述为“原型启发”,与创造性心理过程有关。在这种意义上,“原型”一般指进行创造性想象时对解决问题起启发作用的事物。比如,传说中鲁班被一种植物的枝叶刺破了手,联想到其在木工上的应用,从而发明了“锯”。因而,在这种原型的启发下获得解决问题的方法和途径,在心理学中被称为“原型启发”。原型启发的例子在生活中很普遍,象整个“仿生学”的理论和应用,都反映出了这种原型以及原型启发的作用。

(2),作为Prototype的“原型”,曾经被表述为一种“概念结构”理论,也即Prototype Theory(原型说),与Feature List Theory(特征表说)相对应。概念结构原型理论的代表人物罗希(E. H. Rosch)提出,概念主要是由其原型,也即最佳实例来表征的。因而,对概念的理解,主要也是依靠能最有效地表达该概念的原型。比如,当我们想到“鸟”时,我们更容易想到的是麻雀而不是企鹅,尽管企鹅也属于鸟类。在这里可以说麻雀也就成为了鸟的“原型”。在这种意义上,罗希提出,概念既包含原型。原型之所以能够最有效地表达一个概念,是由于它按照一种家族相似性原则与更多的同一范畴的个体有共同的特征。按照这种“原型理论”的观点,原型加范畴成员的代表程度,就构成了概念,而且这种原型往往是以表象来编码的。

(3),作为Prototype的“原型”,还被表述为一种“模式识别”的理论或假说,也即作为“原型匹配”的Prototype Matching Theory,或称之为Prototype Hypothesis(原型假设),与“模板假说”(Template Hypothesis)相对应。根据原型匹配理论的假说,存储在长时记忆中的不是模板,而是原型。原型从某类客体的基本成分中抽象出来,并且能够代表该类客体。例如,大象的原型大致是庞大的身躯,特长的鼻子,扇子似的耳朵,4条粗壮的腿。人们在进行识别模式的时候,尽管同一范畴的各个模式之间有形状或大小等差异或不同,但该范畴的原型也能够与它们产生匹配,影响到模式识别的结果。在人们的长时记忆中,存储着各种范畴的原型。人们依靠这些原型,可以有效地识别属于某个范畴的各个或个别对象。每当一个新的刺激呈现时,它就与其原型进行比较,只要能够与原型产生一种最相似或者是近似性的呼应,那么这个刺激物就能够被识别。因而,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依靠这些原型,可以有效地识别属于这些范畴的各个成员。

波斯纳(M. I. Posner)曾做过一些有关的实验,意在证实原型是否存在,以及原型是否具有模式识别的作用。波斯纳的实验研究表明,在人们的认知活动中,原型是存在的,并且发挥着模式识别的作用。在其实验中,被试能够从一组有关模式的经验中,抽取出这组模式的原型;而在识别这些模式的变形时,又会利用这种原型的作用。弗兰克斯(J. Franks)采取不同的实验设计,但也证实了同样的结果;苏尔索和卡西(Solso and Mc Carthy)在其有关实验研究中,同样证实了认知过程中原型的存在及其作用。实验者同时还指出,形象记忆很可能是以较高抽象水平的原型来保持的。

由此可见,心理学的“原型”概念,具有丰富的认知心理学的意义和内涵。它不但涉及到人们的认知过程,而且也涉及到了认知过程的内在机制。有关的理论和假说,为理解人的概念结构和概念形成,模式识别以及记忆和再认等心理过程,提供了有力的根据和有效的解释。我们认为,汉字以及在汉字的认知和学习过程中,同样会产生类似的原型认知效应。不过,我们对于汉字与心理原型研究中所使用的“原型”概念,还要作进一步的确定。

3,汉字与心理原型的内涵
在对以上心理学文献中出现的“原型”概念进行分析与理解的基础上,我们考察与研究了“汉字与原型”的关系,并且确定了我们在进行“汉字与心理原型”研究时使用“原型”概念的基本含义:

“原型表示一种心理范畴的原本模型。原本表示其原始性、根源性和本质性,包含着一种与由其发展的类属事物的连续性;模型表示着一种高度的概括,一种典型化,包含着一种与其类属事物的相关性。”

首先,我们把以上两种心理学的“原型”概念进行了综合,希望我们在使用“原型”概念的时候,既能够包括其文化心理方面的意义,也即我们所表达的原型的原始性、根源性和本质性;也能够包括其认知心理方面的意义,也即我们所表达的高度概括和典型化。也就是说,当我们在本研究中使用“原型”概念的时候,我们希望能够将代表文化心理内涵的“原型”(Archetype)和代表认知心理过程的“原型”(Prototype)结合起来。

其次需要说明的是,在侧重于文化心理内涵的原型方面,我们承认荣格分析心理学的解释,并且接受其有关的理论分析。但是同时,我们也重视列维—布留尔在其“集体表象”中所表达的原型意义,以及斯宾格勒在其“生命图式”中所表达的原型意义。也就是说,我们所接受的是荣格的“原型”思想或观念,这种思想和观念在列维—布留尔和斯宾格勒的著作中也有所体现。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接受荣格所描述的具体的原型概念或形象,如“阿尼玛”、“阿尼姆斯”和“阴影”之类。我们不是单纯地从无意识或潜意识心理学的角度来理解“原型”,而是从汉字,以及汉字所具有的原始观念,原始象形和象征等特性的基础上来理解和使用“原型”概念。

再者需要说明的是,在原型的认知心理学方面,我们也试图对“原型”概念作一种类似的开放性的理解,侧重接受在认知心理学中使用“原型”时所表现出来的观念和思想,而不是一些具体的概念和假设。于是,我们既接受“原型”在“原型启发”等创造心理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也即一种心理原型,能够启发人的思维和想象,产生一种创造性的或积极的心理活动;同时我们也接受“原型”在概念形成和概念构成等方面的作用,并且承认“原型”在记忆和再认,以及模式识别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认为它们都是“原型”存在的不同的表现方面。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是将“原型”作为一个开放性的概念来使用和分析,并且将其作为一种观念或思想。尽管我们对所使用的“原型”已经作了一种“定义”性的解释,这种定义和解释是为了一种操作性的方便,但是并不希望将“原型”仅仅限制在一个固定的概念之内,而是希望能够在有关汉字与心理原型的研究中,进一步挖掘和发挥原型的理论意义和价值。

在以上对原型的概念,原型的观念和思想进行分析与理解的基础上,我们可以来分析与探讨汉字与原型的关系,以及汉字中所包含的心理原型的意义。象形和表意是汉字最主要的特征。作为象形和表意的文字要最简洁地表现自然万物的特点,也就必须要找到自然万物的鲜明特征,以及自然万物的“相别异”之处,从而完成一种抽象与概括的原型作用,涵盖一种原始性的意念和意象,从而也就形成了汉字中所包含的原型意义。对此,我们可以通过汉字的起源、汉字的内在结构以及汉字的部首,来分析汉字与心理原型的关系,以及汉字中所包含的心理原型的意义。

(二)汉字结构的原型意义
我们认为,在汉字的内在结构中,包含着深刻的心理特性,包含着丰富的心理原型的意义。我们在“汉字与心理原型”等论文中,对“春”、“秋”和“愁”等汉字起源的分析,实际上也已经涉及到了对汉字结构所包含的原型意义的探讨。在这里,我们将集中在汉字“六书”的基础上,侧重于汉字象形、象事(指事)、象意(会意)和象声(形声)会意等基本特性,来做进一步的分析和讨论。

众所周知,汉字的内在结构可以用“六书”来概括。所谓的“六书”,是中国文字学家归纳和概括出来的汉字造字或汉字形成的基本规律。“六书”一词最早见于《周礼·地官》,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记为:“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① 因此,也就产生了汉字的“四象两用”之说,也即把象形、象事(指事)、象意(会意)和象声(形声)理解为造字之法或汉字形成之根据。大凡基于形、事、意、声而构成的文字形体,都以象形、象事之文为本而产生,以表本声本义。在这种意义上,可以把转注和假借理解为“用字”之法,由“四象”文字发挥其功能,或依本义引申新义,或借本声另表他义,体不改造而扩大其用。象形与象事是“形”之本,象意或会意为“意”之本,而象声或形声则为音之本。
在许慎的《说文解字·叙》中,“六书”的名称为:象形、指事(象事)、会意(象意)、形声(象声)、转注、假借。许慎本人对此“六书”的特点进行了具体的解释。许慎说:“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詘,日月是也。”象形的特点就是字形按它所表示的客观事物的外形构画出来。“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义,上下是也。”对于指事字,一看就能够知道其大体,仔细观察就能够从字形来发现它的意义。“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 将二个以上的象形或象事字(作为偏旁)并列起来以合成新的字义,是会意字构成的内在机制。①

我们认为,汉字“六书”中所突出的“象”字,比如象形、象事(指事)和象意(会意),乃至象声(形声),集中体现了汉字结构的心理特性。首先,象形是一种生动直观的对意念或意象的表达,是一种最古老的、最直接的文字表意方法。比如,就以“象”字为例,其甲骨文的原形突出了大象的鼻子和身体,而大象的长鼻子和庞大的身躯,也就是大象最典型的特征。同样,“羊”字的甲骨文原形所把握的是羊角的突出特征;而“牛”字的甲骨文原形为所反映的也正是牛角的突出特征,并且也与羊角有了区别。因而可见,即使是这样一种原始象形的表意,也已经有了在对所表达事物观察的基础上,对其典型特征的把握和抽象。在这种意义上,也就具有了一种“原型”认知模式的意义。同样,“⊙”(日)表示太阳,圆中的一点表示光源,也已经是在对太阳及阳光观察与理解的基础上的一种概括和抽象。

其次,象事或指事具有察而见意的特点,它不像象形字那么直观,需要经过进一步的观察和分析,才能够了解其特点,获得其所表示的意义。但由于这样,也就使人们的思维和认识逐为深化,尤其是当象事(指事)所表达的多为无形之事,而非象形所表达的有形之物的时候,因而也就具有了其特殊的心理意义。清代文字学家王筠在其《文字蒙求·卷二》中说:“指事:有形者,物也;无形者,事也。物有形,故可象;事无形,则圣人创意以指之而已。”② 比如,“刀”是一个象形字,但“刃”则属于象事(指事)字;“木”是一个象形字,但“本”与“末”则属于象事(指事)字。将无形的意念,化作形象性和象征性的汉字符号表达出来,实在是一种融会自然和心理,融会有形与无形于一体的创造。从象形到象事,已经包含了一种对有形事物的描述,和对无形概念的抽象。实际上,象事(指事)正介于象形与象意(会意)之间,这正如王筠在其《说文释例》中所表达的一种理解:视而可识则近于象形,察而见意则近于会意。对此,我们可以再对象意(会意)来进行分析。

再者,通过“比类合意”而形成的象意(会意)字,则更具有耐人寻味的心理特性。原始的象形汉字多是对单独物体视觉意象的摹写,而象意(会意)字也就具有了对这些视觉意象摹写符号进行操作的意义。这样一种操作,主要是一种特殊的心理操作,它所采取的不是简单的配搭,而是根据实际生活的观察、体验与理解,用象形字和象事(指事)字作为部件相互组合,来表示象意(会意)字的新的意义。因而,在这样一种象意和会意的过程中,也就包含了一种自然而然的思维或心智训练。比如,二个人字的组合成为相从的“从”字,三个人字的组合则成为“众”字;二个木字组合为“林”字,三个木字为“森”字;三个车字在一起表示“轟”;羊与大的结合形成了“美”的原型;以及止戈为“武”,人言为“信”等等。实际上,我们在前面汉字起源中所分析的“春”字和“愁”字,也属于这种象意(会意)字。在象意与会意的汉字中,也就包含了这样一种原始的意念,原始的观点和观念,以及原型性的意象。

汉字六书本来是一个整体,或者说汉字是一个整体系统。而象意或会意,则是该系统中的一个关键。前面我们分析了象意(会意)与象形和象事(指事)的内在关联,而在象声(形声)字中,实际上也在很大的程度上包含着象意和会意的成分。象声(形声)实际上也是一种表意方法。象声(形声)字中的形旁也叫意符,大多数形声字的意符与字义有着内在的联系,通过意符能使人概括了解字义范畴。例如,我们不仅可以从“河”中见“水”,也可以从“江”中见“水”;以“水”作意符的形声字一般都与水有关。尽管作为象声(形声)字声旁的声符主要起标音的作用,但是,许多声符除了标音以外,也兼表意义。例如,日不明为“昏”,心不明为“惛”;“昏”在“惛”字中作声符,同时兼义。有“手”则动,有“足”(脚)则行。用“手”作意符的象意(形声)字绝大多数表示与手有关的动作;用“足”作意符的象意(形声)字的意义则大多与脚有关。此外,如口,目,耳,页,人,日,月等,它们在象意(形声)字中作意符时都分别代表着某一种意义类别,这种“意符”的意义,也都具有了一种原型和原型启发的意义。

(三)汉字原型心理效应
我们在前面的章节中,已经通过对汉字的起源和汉字内在结构的分析,论述了汉字与原型的关系。若是在汉字中包含着潜在的心理原型的意义,那么这种心理原型就应该能够在人们认知或感知汉字的时候,或者是在学习汉字的过程中产生其影响,表现其作用。而我们也就应该能够通过适当的研究手段,来重现和揭示这种汉字原型的作用和效应。于是,我们曾就“汉字直观心理效应”、“汉字会意心理效应”,以及“汉字原型教学效应”等进行了实验研究,并且得到了支持性的结论。

1,汉字直观心理效应
直观与形象是汉字的鲜明特点,也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的重要特征。我们的古人在造汉字的“形”之前,已是先凭借其直接的观察来把握一些事物的特征及其规律。在前面讨论汉字结构的原型意义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析了象形汉字如“象”、“羊”、“牛”等汉字对所象形对象特征的抽象与概括;并且在讨论汉字起源的原型意义的时候,也将分析“春”、“秋”和“愁”等汉字意象中的深刻心理内容。在这里我们还可以对汉字的这种形象直观性作进一步的分析。比如,人们通过太阳(日)落在丛林或草莽中这样的傍晚景象的直观,来把握“暮”这一时间;通过对于下弦月时日方出而月尚可见这样的清晨景象的直观,来把握“朝”这一时间;因此而铸就了汉字“暮”与“朝”中所包含的原型意义。

我们的研究假设是,即使是不认识所呈现实验汉字的年幼儿童,或者是根本不认识汉字的外国成年人,在面对我们所呈现的实验汉字的时候,在能够想象该实验汉字所表达的意思的前提下,就应该能够将意义正反相对的一组实验汉字分辨出来。比如,象“凹—凸”两字,在我们进行的汉字原型心理效应的实验研究中,曾得到非常显著的结果。即使是不认识这两个汉字的被试,只要其能够了解“凹—凸”所表达的意思,也就能够对汉字“凹—凸”进行辨认。因为汉字“凹—凸”,正是生活中凹凸现象的概括与典型化,具有凹凸的象形和象征意义。

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做进一步的研究假设,不但如“凹—凸”、“上—下”、“大—小”等象事或指事汉字具有这种“察而见义”的效应,即使是一些更为抽象的汉字,如“男—女”、“父—母”、“哭—笑”或“善—恶”等,也能够被本来并不认识这些汉字的被试所辨认。我们的假设仍然是,这些汉字包含了心理原型的意义,当被试对这些汉字所表达的对象进行思维或思考的时候,他们所思维或思考的对象,将能够与这些汉字所概括与表达的图象有一种相互对应的关系。

在我们的实验研究中,无论是年幼儿童被试组还是美国大学生被试组,在不认识实验用的书面汉字本身的情况下,只是根据主试的指导语对实验汉字所表达的对象(字义)进行想象和思考之后,其对于实验汉字辨认的正确率均达到了80%以上,远远高于50%的随机辨认概率。这样一种结果从而验证了我们的研究假设。

我们把这种由实验所表现出来的结果称为“汉字原型直观效应”。根据我们对汉字起源和内在结构的研究,以及对“原型”之心理内涵的分析,当我们古人在造汉字的“形”之前,已是先凭借其直接的观察来把握住了事物的特征及其规律。因而,在汉字的字形和结构中,实际上也包括在汉字的内涵中,便已经包含了一种原型的意义。而这种汉字所包含的原型意义,能够对认识汉字者起到一种潜在的启发作用,能够与认识汉字者的思维产生呼应。进一步说,凝结在汉字字形和汉字结构中的象征对象,不管是象形汉字所表达的事物,还是象事或会意汉字所表达的象征性观念,与认识汉字者对该象征对象的思考,具有内在的协调性和一致性。

2,汉字会意心理效应
汉字的“会意”(象意)性,不但表现在会意(象意)字中,而且表现在象事(指事)字以及象声(形声)字中,属于汉字系统中的一个关键因素;而会意(象意)本身,也涉及到了一种深层和内在的心理过程,包含着心理原型的作用。因而,若是假定汉字所包含的原型意义能够对汉字学习者产生影响,那么也就应该能够通过汉字的“会意”(象意)特性来表现出来。

在汉字原型的直观效应研究中,我们所注重考虑与分析的是汉字原型在象形和象事(指事)特性中的反映。而在汉字原型会意效应的研究中,我们则转向更能反映汉字本质的象意和会意特性,以及这种象意和会意特性的原型意义。

正如我们在前面所分析的,在汉字的象意和会意特性中,实在是包含了一种原始的意念,一种原始的观点和观念,一种原型性的意象。因而,我们作出了这样的假设,汉字所包含的这种原型性意象,不但能够与被试的认知活动相沟通与呼应,而且能够对被试的认知和学习起到原型性的启发作用。因而,若是让被试了解到这种原型性意象的存在,或者是让被试将所认知的汉字,与该汉字所包含的这种原型性意象(图象)结合起来,在了解汉字所包含的原型性意象(图象)的基础上,来认识该汉字,那么被试学习该汉字的效果也就会发生变化。

比如,象“明”字,它本来是一个由象形的“日”和“月”组成的会意(象意)字,其原型意义来自于日月的光辉。也就是说,日月之光是汉字“明”所包含的原型意义所在。作为实验研究的考虑,若是让被试了解到“明”字的构成,接触到“明”字所包含的日月之光的原型意义,那么我们可以设想,被试在对该汉字学习的时候,或者是对该字进行记忆和理解的时候,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促进与影响。

正如我们在前面“汉字结构原型意义”中所分析的,在汉字的“会意”(象意)特性中,实在是包含了一种原始的意念,一种原始的观点和观念,一种原型性的意象。汉字所包含的这种原型性意象,不但能够与被试的认知活动相沟通与呼应,而且能够对被试的认知起到原型的启发作用。因而,若是让被试了解到这种原型性意象的存在,或者是让被试将所认知的汉字,与该汉字所包含的这种原型性意象(图象)结合起来,在了解汉字所包含的原型性意象(图象)的基础上,来认识该汉字,那么被试学习该汉字的效果也就会发生变化。我们认为,加入这样的一种自变量因素,并且把被试对实验汉字的学习效果作为因变量,就应该产生一种“汉字的会意心理效应”。

通过有关的实验研究,实验组被试在接触和了解实验汉字会意(象意)特性的情况下,其学习的效果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他们在对实验汉字的“默写”、“再认”、“读音”和“字意”所有四个项目的测验成绩,均明显高于对照组;而对照组的遗忘量和遗忘速度则明显地高于实验组。这也就证明了我们的研究假设:若是让被试了解到这种原型性意象的存在,或者是让被试将所认知的汉字,与该汉字所包含的这种原型性意象(图象)结合起来,那么被试学习该汉字的效果也就会发生变化。由此证明了汉字原型会意效应的存在。

当我们分析汉字所包含的会意心理效应的时候,注意到了汉字“会意”(象意)性的特殊意义。我们认为,汉字的“会意”(象意)特性,不但表现在会意(象意)字中,而且表现在象形、象事(指事)字以及象声(形声)字中,属于汉字系统中的一个关键因素,也属于汉字中所包含的一种特殊的心理性质。

在汉字形成的早期,字形接近于图画,形象性很强,许多原始的象形汉字都是可以见形知义的。但以后的情况则有所不同,随着汉字笔画的线条化,原始的图画性程度也就相应降低;随着转注、假借和字义的引申,许多汉字也就显得难以见形知义了。但是,由于古今汉字在本质上一脉相承,万变而未离其宗;由于汉字原型的会意(象意)特性仍然在发挥效用,因此,许多汉字仍然具有据形索义的潜在特质。在很多的情况下,汉字字形能够帮助我们了解字的起源,字的本义,了解字的原型和字所包含的原始观念和原始意象。因而,根据汉字的这种会意(象意)特性,了解汉字的本义和汉字所包含的原型意义,对于学习和理解汉字有着积极的帮助,也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在目前发现的甲骨文中,象形字约占23%,而在后来的《说文解字》中,象形字的比列减少,会意(象意)字所占比例增加,但最多还是形声(象声)字。原始的象形字主要是对单独物体视觉意象的一种摹写,而会意(象意)字则属于这些视觉意象摹写符号的一种操作,属于一种特殊的心理操作过程。比如,许慎在其《说文解字》中解释汉字会意特性的时候,所举的例子是“武、信”(“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而对于 “武”字的会意本义,许慎的解释是“止戈为武”。这样的一种会意,或者是“武”字的会意和象意特性,也正反映出道家所表达的“无为”思想,以及“不战而胜”的观念。足可以见汉字会意(象意)特性的深刻内涵。

形声字的数量在汉字中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是形声(象声)和会意实在是有着内在的密切关系。实际上,理想化的形声字总是包含着会意和象意性的,可以称其为会意兼形声。形声字的声旁又叫声符,起着标音的作用。但是,许多形声字的声符除了标音以外,也兼有表意的特性。例如,日不明为“昏”,心不明为“惛”,“昏”在“惛”字中作声符,但同时兼表字义;“鳊”是一种很“扁”的鱼,“扁”是声符,但同时也兼具了该字的意义。形声字的形旁也叫“意符”,大多数形声字的意符跟字义有着内在的联系,通过意符也就能够使人概括了解字义范畴。例如,我们不仅可以从“河”中见“水”,也可以从“江”中见“水”;以“水”作意符的形声字一般都与水有关。

同样,有“手”则动,有“足”(脚)则行。用“手”作意符的字绝大多数表示与手有关的动作;用“足”作意符的字,意义大多与脚有关。而诸如:口,目,耳,页,人,日,月等;它们在作形声字的意符时,都分别代表着某一种意义类别,也都包含着一种原型和原型启发的意义。因而,在对于汉字原型会意效应研究的基础上,把握住会意(象意)在汉字系统中的本质作用,以及会意(象意)的特殊心理特点,我们就可以为汉字的教学与学习提供有效的理论与研究根据。

3,汉字心理效应与教学
关于汉字心理原型,以及关于汉字直观效应和会意心理效应的研究,对于我们所进行的汉字原型主题活动实验教学,提供了极为有力的支持。我们设计汉字原型主题活动的基本思路,是要充分利用汉字中包含的文化资源,把汉字的原型意义与内涵,体现与展现在幼儿的活动中,使幼儿在活动中体会和体验汉字的原型意义,在活动中促进幼儿的整体发展。

象形和表意是汉字最主要的特征。作为象形和表意的文字要最简洁地表现自然万物的特点,也就必须要找到自然万物的鲜明特征,以及自然万物的“相别异”之处,从而完成一种抽象与概括的原型作用,涵盖一种原始性的意念和意象,从而也就形成了汉字中所包含的最基本的原型意义。

汉字的原型意义具有实在的生活基础,包含着人对生活与自然认识和体验的心理规律。而汉字原型所具有的生活基础,以及人对生活与自然认识体验的心理规律性,仍然会重现于我们今天的生活之中。也就是说,我们也会在生活与自然,以及对生活与自然的心理体验和反应中,重复或重现汉字的原型意义。或者说,在认识或学习汉字的过程中,每个汉字在本质上都是人们思维对象的一种再现。汉字象形和会意(象意)的有机结合,使汉字字符构成了鲜明的图象,人世间的自然万象也就能够被汉字符号的这种象形和会意(象意)功能再现出来。

我们曾经从汉字的起源,汉字的内在结构,以及汉字部首分类等方面,分析与探讨了汉字所包含的原型意义,并且通过我们的实验研究,来论证了汉字原型直观效应和汉字原型会意效应的存在及其影响。此外,汉字所包含的原型作用,还表现在汉字的构词功能和构词特性上。汉字的会意或象意特性,直接影响了汉字与汉语的“意合”性特点。50年代初期,著名语法学家黎锦熙在他的《新著国语文化》引论中便指出:汉语的用词组句,偏重心理而略于形式。王力在其《汉语语法纲要》中也曾经明确提出汉语的“意合”特点,是以意会的为特征的,并称之为“意合法”。汉语结构这种“意合”特点,更多地依赖于汉字语义的配搭来反映词语的种种组合关系,而在这种组合关系中,也表现出来一种特殊的原型性意义。比如,以“人”为构词的原型,可以形成“男人”、“女人”、“中国人”和“外国人”等许多词组,但其中的关键是“人”的构词原型作用。比如,“心”也具有这样的一种构词的原型作用,由“心”可以构成“心理”、“心情”、“心意”,以及“良心”、“苦心”和“善心”等,但理解了“心”,也就容易把握由“心”所组成的丰富词组(对此,我们已经在“汉字部首的原型意义”中进行了分析)。在汉字原型意义上的这种汉语构词的原型意义,也能够为实际的汉字教学和汉字学习提供积极的帮助。

在关于汉字心理原型,汉字直观心理效应和会意心理效应研究的基础上,形成了我们进行汉字原型主题活动实验教学的基本设想。我们希望能够设计一种适合学前幼儿特点的活动,在这种活动中展现汉字所包含的原型意义,展现汉字中所包含的丰富的文化资源,展现汉字的象形象意(会意)的鲜明特性,并且让幼儿在这样的一种活动中,体会和体验汉字所包含与展现的丰富内容。在我们所设想的汉字主题游戏活动中,我们希望幼儿不但可以在游戏的方式下接触与学习到汉字,并且是按照汉字的内在特性来认识与理解汉字;而且可以在有关的活动中,接触到汉字所包含的心理原型意义的影响,接触到汉字所包含的丰富而深刻的文化内涵。当把汉字的内涵化作适合幼儿特点的活动内容的时候,幼儿也就会在游戏中受到影响,获得发展。

二、汉字心部的意义
汉字心部的意义,也就是汉字中所包含的中国文化心理学的意义,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几千年前,在我们汉字形成之时,即衍生了一种具有文化与民族特色的“心理学”的根据。凡是读过《说文解字》或《康熙字典》的人,即使并非心理学家,只要是稍微留心,也都会被千余个心部的汉字所震撼:“恩愛情思”,“忧愁悲忿”,“恋忘惆怅”,全在心上。即使是至今已经很少使用的心字如:忞、惣、惥、惪、愙、怹、憙……也都能够给你无限的遐想。我们的祖先,是何等的敏感於心,何等的充满灵性。

(一)心为部首的意义
除了在汉字的起源中所包含的心理原型的意义,以及在汉字的内在结构中所包含的心理原型意义之外,在汉字的“部首”分类中,也具有我们所理解的心理原型的意义。对此,我们可以从心部入手来进行讨论。

最初的汉字部首分类是由汉代许慎完成的,他在其《说文解字》一书中,将9353个汉字,分别归之于540部。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说:“其建首也,立‘一’为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条牵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引而申之,以究万原。(毕终于‘亥’,知化穷冥。)”清代段玉裁在其《说文解字注》中评价说:“许君以为音生於义,义著於形。圣人之造字,有义以有音,有音以有形。学者之识字,必审形以知音,审音以知义。圣人造字实自象形始。故合所有之字,分别其部为五百四十。每部各建一首。而同首者,则曰:‘凡某之属皆从某。’于是形立而音义益明。凡字必有所属之首。五百四十字可以统摄天下古今之字。此前古未有之书,许君之所独创。”①

显而易见,若是“部首”的作用在于举一形而统众形,那么“部首”也就包含了一种“原型”的意义和作用,因为部首内部的汉字,往往是“以类相从”,“部首”便为该类的原型。许慎所规定的“凡某之属皆从某”,以及段玉裁所解释的“凡字必有所属之首”,“形立而音义益明”,“五百四十字可以统摄天下古今之字”等,更可看作是对汉字“部首”所包含的原型意义和作用的描述与解释。

利用540个汉字部首,可以进一步研究汉字的字形和字义的关系。汉字的表意功能在部首中体现得较为突出。部首字本身所表示的意义,会以种种方式随同字形一起进入该部的合体字。在这种意义上,部首字也就成了该部所属汉字的“意符”。也就是说,当部首字与其他偏旁组合成新字之后,所表达的新的意思往往和部首字的意义有内在的联系。这也就是所谓的“就形以说音义”,“形立而音义益明”,从而达到一种剖析穷根源的效果。

对此,我们可以通过对“心部”汉字的分析,来对汉字部首的原型意义作进一步的探讨。“心”既是一个独立的汉字,有它特定的字义,深刻的内涵,同时又是一个构字的部首,由它的配合,或由它作为原型,可以构成许多含有“心意”的其它的汉字。因而,凡是属于心部的汉字(在《康熙字典》中心部的汉字有1170之多),也就是说以“心(忄)作为“意符”,作为构字基础的汉字,大都与人的心理现象,心理活动或心理过程有关,并且进而与人的本性和心性有关。

(二)心部汉字与心理学
在汉初的《尔雅》中,有百余条关于包含心之意符的汉字的注解,在许慎的《说文解字》中,收入心部的汉字有二百七十多个,而在《康熙字典》中,归之于心部的汉字已有一千一百七十之多。在心部汉字中,按字之本意,可归类于描述与表征心境的、心态的、和心情的等,如:忐忑、怏怏、怠、忒、怡、悴、忧、愁、恣、等等;以及描述与表征心意的、心计的,和心性的等,如:忍、忌、忖、悉、悟、慧、意、志、恩、惠、慈、悲、忠、恕等等。大凡西方心理学中的基本范畴,如感知、思维、情感、态度、性格、意志等,汉语心部中的汉字与心词无一不涉及,尤为可贵的是,心部汉字在反映现代心理学的意义的同时,还包含着一种文化的心理学,包含着我们的古人,我们的民族,对人之心理的认识和理解。我们曾经在“汉字中的心理学”一文中对“心”之整合性做过这样的总结:“在我们汉语字词中,大凡与人的心理有关的,都会有“心(忄)”。比如:思、虑、想、念、爱、恨、怨、忿、欲、愁、悟、悔、惧、怕、惊、恐、忘、恋、恩、恕、悲,性情、意志、惆怅、惋惜……等等,无心便不会有“情”,无心便也不会生“恨”,思、虑、恩、怨、惊、恐、悟、悔都源于心,有心可以表达意志、情感、态度、性情。事实上,这本身就已经包含了一种心理学,一种传统文化的杰作,一种得天独厚的智慧。”①

汉字是表意性文字,不管是汉字的创造者还是使用者,当他们在字形或符形上感知与领会其意义信息的同时,都已具备了同一种“心理基础”或“心理共识”;而在心部汉字的构成与结构中,又反映与表达了这种中国文化特有的“心理学”。例如:“悉”字从心从采会意,“采”为古代的辨字,悉字所取便为其明析辨理之意;“怒”字从心从奴,取意为凡怒当以心节之,俗语有“怒从心上起”之说;“忘”字从心从亡会意,为不识;“忍”字如刀刺心会意,为忍耐、克制,《诗经·小雅》中有“君子秉心维其忍之”;“恥”字从心从耳会意,取闻过自愧之意。《六书总要》上注为:“凡人心惭(斩心)则耳热面赤,是其验也。”“慙”也可为惭,意为惭愧,或惭色、惭惶等;“悲”字从心从非,心之所以非则悲,《说文解字》中注为:“悲,痛也,从心非声,有声无泪曰悲”;“態”字从心从能,心能其事然后有态度,态度可指人之状貌举止,另有心态之词;“恩”字从心从因,因心为恩。在汉语中,真挚的感情被称为恩情,深切的情爱被称为恩爱,诚心的照顾与关怀被称为恩惠,“恩”是受人尊敬推崇的一种品德,其中有因心之意,也有因心之故;“慈”字在《说文解字》中被注为爱(有心之爱),从心兹声。慈者,爱出于心,恩被于物,皆突出了其中的“心”意……因而,每一个心部的汉字,都有其心的内涵和心的意境,都象征与表达了独特的中国文化心理学的意义。
“心”在作为部首的同时,还具有另外一种原型性的意义和作用,那就是“心”字的组词功能。比如,由“心”可以组成许多词汇,如:心理、心意、心情、心态、心思、心灵、心神、心性等等,以及良心、善心、贪心、欺心等等。我们把汉字的这种构词现象称之为原型构词,它是汉字原型意义的另外一种体现。与汉字部首的原型意义相类似,在这种原型性的构词和组词中,也包含了丰富的原型的意义和作用。
(三)“思”与心理整合性
“心”是心理学的本义。尤其是我们汉语的“心”字,是得天独厚的心理学的象征。它不但具有作为心脏的生理心理学的含义,而且包容着所有心理的内涵,正所谓“总包万虑谓之心”。同时,我们中国之心还可以表达心性和心灵,还具有天心和道心的意义,可以在一种特殊的层次上,表达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我们的“心”是一个具有整合性的概念。对此,我们可以过“思”来进行分析。

“思”字的甲骨文,上面是“头”(囟门)的象形,下面是“心”的象形。《说文解字注》中解释为:“自囟至心如丝相贯不绝。”也即从脑从心,有脑有心为思,既有脑也须有心才能够称得上“思”。《六书总要》中注解思字时指出:(思)“念也、虑也、绎理为思,又愿也。”“以意之所思必情之所愿”,因而思可表示心绪、情思、思慕,可表示思忖、思维、思想、思虑,和思念等。

       大家都知道,人们往往认为把西方的“Psychology”翻译为“心理学”是由于一种“误解”,也即是由于所谓的中国古代的人不知道“脑”或“头”的作用,而误用于“心”。其实不然,单从这一“思”字便可以获得一种理解。“思”中既有脑,也有心;“自囟至心如丝相贯不绝”。于是,显而易见,中国古人对脑之作用早已有所认识,心在思中的作用,或心作为“主思之官”所强调的不是其生理机制,而是一种人之灵性,这种人之灵性,正是心之本质内含。因而,即使在强调中国文化心理学的意义的时候,我们也并非单纯强调“心”的作用,而是“心”中所包含的整体性或整合性。当我们考察“心”部汉字的时候,便可以充分体验与了解这种心之整体性于整合性的意义与作用。

我们曾经以“思”为象征,来介绍中国文化心理学;并且以“思”为原型,设计了“第一届分析心理学与中国文化国际研讨会”的会标。尽管会议的主题是东——西方心理学的对话,但是我们以“思”为象征,所强调的并非是东——西方的差异,而是其中的统一性或整合性;我们所理解的中国文化心理学,以及我们对中国文化心理学追求,也在于其中的统一性与整合性。

三、汉字与文化心理
实际上,文字现象,在本质上也是一种文化现象,更是一种文化心理现象。汉字的形体结构和汉字的表意特性,使得汉字素有历史文化“化石”之称。就汉字文化的研究而言,所强调的也正是汉字中所包含的历史文化信息,以及汉字对文化演变的影响与塑造。从事汉字文化研究的学者认为,每一个汉字都是经过创造而得来的,而这种创造,主要的是一种心理的创造;许多汉字的面世,都是造字时代的特定文化背景及先民心理的凝结。

(一)汉字与汉字文化
汉字的历史与中华文明和中国文化一样悠久,有关汉字的研究源远流长,蔚为大观。成书于公元100-120年间的《说文解字》,集周秦两汉文字学研究和汉字训诂之大成,不但奠定了汉字学研究的基础,而且也随后形成了主导汉字学研究与发展的“许学”研究,历经千余载而不衰。一直到了清代,杰出的汉字学家如段玉裁、桂馥、王筠等,也都是研究“许学”的专家,他们所留给后人的代表著作,也都以诸如《说文解字注》(段玉裁)、《说文解字义证》(桂馥)和《说文释例》(王筠)等面目出现。

实际上,汉字学的研究,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语言学研究。正是由于汉字本身的特点,汉字与中国文化实在是千丝万缕,浑然一体;在汉字的形体结构及内涵中,浸透着人性的本色,传递着丰富深刻的历史文化信息,包含着丰富的文化心理学的意义。当孔子说:“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论语·尧曰》)的时候,无疑他已经是把文字和语言与人性,以及人的心理和行为联系了起来。所以孟子也曾说:“吾知言……詖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谄,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穷。”(《孟子·公孙丑上》)显而易见,在孟子的分析中,文字与语言也与人的心理活动和行为特征密切相关。

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也就产生了有关汉字文化的研究。在何九盈等主编的《中国汉字文化大观》一书中,强调了汉字文化研究是要在汉字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通过古代汉字和现代汉字,了解汉民族的古今文化模式,习惯行为模式、思维模式。”① 其中也反映着一种汉字心理文化的含义。刘志基在其《汉字与古代人生风俗》一书中说:“汉字作为一种历史悠久且具表意特点的文字,作为古人心理和思维活动的产物,其在记录语言、传递概念的同时,也记录和传载了种种历史文化信息。”① 可见,这样的一种研究方向和研究规范,包含着一种特殊的汉字心理学的意义。之所以称其为特殊,是相对于心理学中占主导地位的汉字认知研究而言的,也是相对于心理学中研究汉字的学者尚没有充分重视汉字文化的意义而言的。

汉字中包含着丰富而深刻的历史文化信息,也必然包含着丰富而深刻的文化心理学的意义。我曾在“‘心’与心理学”一文中,专门分析了汉字“心”的含义,以及心部汉字的文化心理学意义,并且指出:“在几千年前,在汉字形成之时起,也就衍生了一种特殊的中国文化心理学”②。随后,我们还在“汉字中的心理学”、“汉字与心理原型”和“心理学与中国文化”等论文中,对汉字中所包含的文化心理学意义作了逐步深入的探讨。

(二)汉字起源与原型
汉字具有一种符合自然规律,符合人与自然相互作用规律的内在特性。在我们的理解中,汉字本身所内含的自然特性和自然道理,已经具有一种心理原型的意义和作用,能够对人的认知和心理活动产生一种启发和规范的作用,能够在某种方式下,引起人们产生一种与该原型相应的心理反应。也就是说,这种心理原型能够与人的心理活动发生某种相互感应,能够与人的认知活动相呼应,或者说能够启发人的认知,影响人的心理活动。

随着当代考古研究的进展,尤其是大汶口陶器文字的发现,为汉字起源的探索提供了更为实际的依据。汉字学家唐兰由此提出:我国意符文字的起源,应在太昊炎帝时代;也即传说中的伏羲氏和神农氏的时代。许慎在其《说文解字·叙》中说:“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於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省略号前的一段文字,也是《周易·系辞》中对“易”之起源的描述,只是《易经·系辞》中还在“於是始作八卦”之后,加上了一句“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对于汉字的起源及其意义和内涵,汉代学者刘勰也曾表达过类似的感想,他在其《文心雕龙·原道第一》中开宗明义:“文之为德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这是关于汉字起源的传说,也是我国第一部汉字学专著中对于汉字起源的解释,以及对汉字内在特性的描述。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目前所了解的有关汉字最初形成与起源的根据,其中揭示出了汉字中所包含的象形于天地人文,通过认识自身以演绎天地万物品性的道理,以及汉字中所内含的“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的原型作用。也就是说,汉字的起源源于自然之道,汉字的形成中也就包含了一种符合自然的道理。而这种“自然之道”以及符合自然的道理,也就是汉字所内涵的心理特性,也就是汉字所具有的心理原型意义的根据与印证。

同时,汉字产生之后(实际上也符合任何语言文字的产生),它也就成为人类认识自然之道的一个本源。它对人的认识就有了一种相应的启发和规范作用,实际上也就包含了一种心理原型的意义。因而,许慎在其《说文解字·叙》中还说:“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古,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按照许慎的解释,汉字的产生以及汉字的使用,使得人们“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使得人们能够从千变万化的客观事物中获得一种秩序,获得一种原型的认知和原型的规范作用,或者是获得种种认知的基本原型。同时,汉字的起源,以及汉字的形成和汉字本身,也包含着我们中华民族原始心灵的秘密,包含着丰富而深蕴的文化心理信息。

对此,我们可以通过对以下几个汉字的起源的分析,来作进一步的理解。“春”字的甲骨文原形上面是“屯”字,下面是“日”字,两者都是构字的结构要素,而且都是形与音、义的统一体。“日”是太阳的象形,“屯”字的形体所象征的是破土而出的植物种子。因而,在“春”字中,沟通着“日”与“屯”的之间的关系,也即以草木在阳光普照下屯然破土而出,表示“春”的物候特征,一种对自然的高度概括,一种融认知原型和文化原型意义为一体的汉字原型。因而,在“春”字所包含的原型意义中,也就包含着生命和生长的信息,包含着兴奋和喜悦的意境。象我们汉语中的“春意盎然”和“春风得意”等,便是“春”之本义和意境的投射与反映。

同样,我们也可以来分析“秋”字。“秋”字的甲骨文原形为蟋蟀之类昆虫的象形。蟋蟀属于一种秋虫,只活于秋季,其叫声愀愀然,以其秋去而身死故。高树藩在其《中文形音义大字典》中总结说:“古人造“秋”字,文以象其形,声以肖其音,更借以名其所鸣之季节曰秋。”① 因而,“秋”字所包含的原型意义,也就有了生命衰微走向死亡的信息,包含着凄凉和悲哀的意境。叶舒宪在其《中国神话哲学》一书中讨论秋天的神话时总结说:“如果说原型便是‘具有人类意义的自然意象’,那么与秋天相关的自然意象正是这样一种具有人类意义的原型。”② 古人也正是这样来描述秋天的: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了解了“秋”字所包含的这种原型意义,我们也就可以进一步来理解“愁”字的含义了。用秋天的自然景象来抒写伤感凄凉的心境,悲哀与失意的情绪,早已铸就一种源远流长的表现传统,因此也可以见到“原型”所发挥的深远的影响作用。

实际上,许多汉字本身都可以溯源,也既都可以追溯到一种基本的象形或象意,追溯到其原始的意象表达,或者是追溯到其所包含的原型意义。每一个汉字都是经过创造而得来的,而这种创造,主要是一种心理和精神性的创造;汉字所包括与包容的天地万象,总是以人为基点所看到的,包含了人对事物的概括与理解,包含了丰富的心理原型的意义。

(三)汉字与文化本性
以心为主体,我们可以获得对中国文化传统的一种心理学理解。对此,我们将在“儒学与心的传统”,以及“‘易’与‘心’”、“‘道’与‘心’”、“‘禅’与‘心’”等章节中做专门的介绍。在这里,我们可以只通过三个有关的心部汉字:“恕”、“德”、“悟”,来分析其文化心理学的内涵,分析其所表达的儒学、道家及禅宗德根本意义,领略汉字中所包含的文化心理特性。

“恕”:子曰,“吾道以一贯之”,所强调的是一个有心的“恕”字。孔子自己对“恕”所下的定义,是“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曾子解释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也惟心,所表达的是“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因而,忠恕之道是儒学之道;舍身处地,将心比心,也是一种朴素而单纯的心理学原则。忠恕之中包含着文化的内涵,包含着中国文化心理学的意义。实际上,当孟子把儒学之“四端”:“仁义礼智”皆归之于心的时候(“仁义礼智根於心”),也已经是以“心”来注解儒学的根本了。

“德”:老子《道德经》之开篇,谓“道可道,非常道”;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尽管有道之玄妙,但是德亦有道,亦有其得道之德。尽管今通行本的《老子》是道经在前而德经在后的《道德经》,但是在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本《老子》中,却是德经在前而道经在后;而在郭店楚简中,也是德融于道,而道融于德。于是,我们可以做这样的理解,道为本原,德为本性;失去了德,是不可能把握道的。

在“德”之象形之中,有从真和从心之意蕴。毛公鼎中的“德”字,上面是眼睛,下面是心与行旁。其中,上面的眼睛是与下面的心相连的,正如头脑与心的结合谓之思的道理。而“德”中亦有身体力行,听从真心的蕴含。老子说:“含德之厚,比於赤子。”“修之於身,其德乃真。”这或许也就是“德”之於道的德内涵了。正如《老子》之五十一章的总结:“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德之於道以及道之於德昭然若揭。

“悟”:悟字从心从吾,表现着发自本心,出之本性的象征。当年释迦默尼菩提树下成佛,所表现的便是一个“悟”字;佛祖与迦耶之“拈花微笑”,也是表现的这种悟性;达摩与忍可之“安心”,也是同样的觉悟。六祖慧闻《金刚经》之“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悟出了“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五祖感叹而言:“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般若波罗蜜心经始自“观自在”,也有悟出自性本心的启迪。一个“悟”字,足以表达整个佛学,乃至整个东方的心理学。

 

作为以汉字为母语的中国人,对汉字简直是太熟悉了。自幼由汉字伴随着长大,每天读书写作,象空气与食粮一样与汉字朝夕不离;但是,尽管如此,我仍然对汉字感到神奇,心中永远都拥有一种无限的感激。诚如许慎所言:“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古,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呜呼,汉字其义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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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C.G. Jung. Archetypes and the Collective Unconsciou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77,P.30.

② 参见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丁由译,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5页。

③ 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导言》,齐世荣等译,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13-14页。

① 班固:《汉书·艺文志》,岳麓书社1993年版,第765页。

① 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314页。

② 参见詹鄞鑫:《汉字说略》,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54页。

①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书店1992年版,第753页。

① 申荷永:“汉字中的心理学”;《心理科学》1993年第6期。

① 何九盈等:《中国文字文化大观》,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5页。

① 刘志基:《汉字与古代人生风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2页。

② 申荷永:“心与心理学”,《社会科学动态》1991年第10期,第23-26页。

① 高树藩:《中文形音义大字典》,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189页。

② 叶舒宪:《中国神话哲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7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