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复仇小说现代完结:觇文见心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21:26:20

南北朝时期,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文学理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有这样一句话:

 

缀文者情感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

 

从这段话里,我们可以读出阅读是写作的逆过程。写作是先有了情感,而后组织文字,去表现自己的情感;阅读则是需要抓住文章的语言(文辞之波),去探究作者的用心(披文入情,觇文见心。)这恐怕就是文本解读的目的和方法了。德国的哲学家海德格尔也曾说过:

 

“语言是存在的家园。”

 

存在,在英文中是being,也就是人,人的生命。字、词、句、段、篇的解释,那只能算是文本解读的准备阶段,解读作者和人物的生命,他们内在的精神和情感,那才是文本解读者的任务。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孙绍振先生也曾有过精辟的论述:

 

从文学创作的根本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才华。才华不仅仅是驾驭了语言,更是在别人感觉不到情趣的地方,感受到情趣。文字不过是情趣的载体,没有情趣,凭空耍弄文字,是不可能写出好文章的。

 

而阅读经典文本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文字,不在记忆佳句,而在心灵的熏陶,在于拓展我们的情感和趣味的领域。

 

怎样读出作者的用心?怎样读出作者的情趣?以下三个方法,是我在文本解读中经常使用的方法。

 

1.  语义还原

 

语义可分为字典义和语境义两种。在一些经典的散文里,经常会有一些词语超越了字典语义的规范,带有了非常强烈的、临时的感情色彩,而这些词恰是承载了作者和人物的个性和深层的潜在的情感。从文学语言中,“还原”出它未来的原生的字典里的范范的意义,再和具体语境中的语义加以比较,找出其间的矛盾,进而探究作者的用心和情趣,这不乏是文本解读的一个好方法。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咏柳》中的名句: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孙绍振说,有赏析文章说,比喻很巧妙,巧在哪里呢?用还原的方法,首先就要问,二月春风原来是不是剪刀 当然不是。不是剪刀,却要说它是剪刀,有人说,二月春风,虽然说的是阴历,等于阳历的三月,毕竟还是初春,还有一点冷,所以用刀来形容并不是绝对不合适的。这有一点道理。但是,同样是刀,为什么只有剪刀比较贴切?如果换一把刀——二月春风似菜刀——行不行呢?显然是笑话。这是因为,汉语的潜在特点在起作用。前面一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中有个字,后面的字才不突兀。这是诗人的锦心绣口,对汉语潜在功能的成功探索。

 

另外,剪裁在古代属于女红,和妇女联系在一起。有了这个联想,前面的碧玉成,就有了着落了。女红和是自然联想。这首诗在词语的运用上就更加显得和谐统一了。

 

其实利用语义还原解读文本,古而有之。只不过那是叫做“微言大义”,是汉代经生们经常使用的一种方法。举个《左传》中的一个例子。

 

《郑伯克段于鄢》一文,左丘明是这样阐述的: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译成白话问的意思是说:

 

⑴共叔段本是郑伯的弟弟,不说成“郑伯克段于鄢”,因为共叔段起兵谋反,以下犯上,此为不悌(友爱兄长)之举,,故不写 “弟”,

 

⑵兄弟之争,为什么用“克”?这是作者讥讽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两人实是半斤八两。好似两国开战。

 

⑶郑庄公本是公爵,在这里为何被称为郑伯(伯爵)?因为在谴责他对弟弟的失教:郑庄公对自己的弟弟姑息养奸,一场本可以制止的悲剧完全是郑庄公一手策划的;

 

2.情境还原

 

用还原法把矛盾体出来,还原的对象有两种,一种是前面讲过的把原生的语义即字典上的语义想象出来,这叫语义还原。还有一种,还原的不是语义,而是作品所表现的对象——人物和景物,将其原生态。未经作者心灵同化的状态、逻辑,想象出来,让它和文本中的形象形成对比,矛盾就不难揭示出来了。

 

这就是情境还原。

 

如《观沧海》中的“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在曹操的眼里,日月从这里升起,又从这里落下;银河仿佛就在这里闪烁着耀眼的光彩。这个景象是曹操独特的心理感受。

 

如果我把这个景象还原一下,剔除作者的心灵同化,我们就会发现矛盾来:日、月始于东方,沉于西方,这是常识,作者明知,为何还要“若出其中”?银河来天上,“若出其里”只是作者自作多情。但作者为什么要这么写呢?《三国演义》中,“青梅煮酒论英雄”一段,有着曹操对英雄的论述: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也。”

 

在这里,北征乌巢凯旋而归的曹操,以大海以自比,表达了自己吞吐天地、包藏宇宙的远大志向,也就是一统天下、唯我独尊的英雄之志。

 

3.角色还原

 

“一切景语皆情语”,有哪里仅仅是景语是这样!文学作品所有的物语都是作者的情语,都承载着作者独特的心灵感受,包括对人物的塑造。记得我们在学习“诸葛亮舌战群儒”时,诸葛亮面对江南大儒程德枢讥讽他的真才实学时,他把儒者分成了君子儒和小人儒两类,并举例说:“杨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读到这儿,我的学生疑惑了,问我:“老师,这个杨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刘禹锡在《陋室铭》中,不是还在自比吗?”

 

在文学作品中,客观的人物形象往往被作者赋予了主观的感情因素,所以作者笔下的角色已失去了原有的客观的形象。如果我们能够把作者笔下的人物,客观的还原开来,然后再和作者笔下的人物进行比较;那么作者的真实用意和别有的情趣便显现出来。

 

举个例子说。比如《赤壁》,在《赤壁》中,有这样两句诗: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在杜牧看来,周瑜赤壁之战的成功,完全得益于上天赐予的东风。真实的历史是这样吗?如果周瑜写《赤壁》,会这样写吗?

 

由此看来,杜牧这样写意在嘲讽周瑜赤壁得手的侥幸,诉说着自己的怀才不遇之情。

 

还原法仅是一种方法,还原的对象不仅局限在这几个方面上。还原的目的是为了发现矛盾,在矛盾中探究作者别样的心灵。

 

再说第二句话:

 

就是说文学鉴赏必须从六个方面入手: 第一观位体,就是观作品的主题、体裁、形式、结构、整体风格;第二观事义,就是观作品的题材,所写的人事物等种种内容,包括用事、用典等;第三观置辞,就是观作品的修辞手法;第四观宫商,就是观作品的音乐性,如声调、押韵、节奏等;第五观奇正,就是通过与同时代其他作品的比较,以观该作品的手法和风格,是正统的,还是新奇的;第六观通变,就是通过与其它作品的比较,以观该作品的表现,如何继承与创新。

 

这是周振甫先生(周振甫(1911—2000),原名麟瑞,笔名振甫,后以笔名行,浙江平湖人。中华书局编审,著名学者,古典诗词,文论专家,资深编辑家。)《怎样学古文》(江苏教育出版社)书中的一句话。这句话来自刘勰《文心雕龙·知音》中一句的翻译:

 

“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

 

其实,这里谈的是文本解读的另一方法——比较法。这第六观通变,便是比价阅读的前身。

 

一篇文章独立地放在那,我们或许看不出作者的匠心、命意,如果把相关的文章放在一起,比较地分析,或许会给我们呈现出一个全新的境界。运用比较法去解读文本,目前看谈得最深刻的周振甫先生,他在他的《文章例话》、《古代文论》、《怎样学习古文》书中,多有论述。

 

周先生讲通变,并不局限在一个作家的不同作品,而是放眼历史上不同时期、不同作家的同一题材作品,通观历代文章的变化。

 

举个例子说,例如《小石潭记》。

 

先观命意。

 

《小石潭记》的命意,表现在后面的一段里: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柳宗元被贬永州,内心是凄苦的。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借景物来透露出了这种悲凉的心境。这种立意是高是低?

 

我们把这篇文章和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一比较,高下便会一览无余。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通过别人览物之情的或喜或忧,引出异于此的“古仁人之心”,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归结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就比柳宗元的“以己悲”高了,是忧国忧民,要在国泰民安以后,才谈得上自己的乐。这种高尚的胸襟,在命意谋篇上远远超于柳宗元了。

 

再看写法。

 

柳宗元的《小石潭记》对景物的描写,不是概括的写,却是具体的写,并且全篇使用的是散文。如写潭水游鱼: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这种写法是优是劣?孤立地看这一篇文章,尚难定论。如果把同类的文章比较起来,可能会有所发现。

 

比如吴均笔下的山水: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

 

比如陶弘景(《答谢中书书》)笔下的山水:

 

高峰如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

 

南朝文人笔下的山水的共同写法是概括描写,骈文的写法。

 

到了宋代,柳宗元的具体描写,散文写法就是一个突破,一个“变”,再宋代来看,这无疑是一种“新”。

 

当然,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在写法上似乎更高一筹,因为这两篇文章采用的是概括描写和具体描写相结合,骈散结合,是另一种“变”,另一种“新”。

 

作者的匠心在哪里?文章的优劣在哪里?在比较中,或会探知一二。

 

第三句话:

 

“吾最恨人家子弟,凡遇读书,都不理会文字,只记得若干事迹,便算读过一部书了。虽《国策》、《史记》都作事迹搬过去,何况《水浒传》!”

 

“今人不会看书,往往将书容易混帐过去。于是古人书中所有得意处、不得意处……无数方法,无数筋节,悉付之于茫然不知,而仅仅粗记前后事迹。”

 

“吾特悲读者之精神不生,将作者之意思尽没,不知心苦,实负良工,故不辞不敏,而有此批也。”

                                             ——金圣叹(明末清初)

 

对写法的探究,古已有之,明清评点家的细读,便是佐证。

 

评点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特有的形式,大约兴起于宋代,在明清两代发展到高峰。评点的繁盛和科举考试有很大的关系,它帮助应考的人们了解“时文”(应考文章)的结构和语言规范,帮助他们掌握写作的技巧,所以往往以细致、实用见长。后来有的批评家借助这种形式,不再是为了辅导考试,而是发挥自己的美学见解,帮助读者领会文学作品的妙处之所在,成为具有审美性的文学批评。最有名的评点家是明末清初的金圣叹。

 

这种解读方法,古代叫做评点。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特有的形式。评点家门希望读者看书不要只是看故事,而要窥察作者的文心。

 

评点的好处在于给人传授了文学写作的秘诀,不仅教人如何欣赏刺绣精工成品的鸳鸯,而且“金针度人”,教人怎样绣出鸳鸯的针法。在教学中,我们这种方法也引进了教学中。

 

比如:《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孟浩然的这首小诗,虽只有四句,却写得波澜起伏。睡到自然醒,是何等的畅快,耳边又传来了莺歌燕语,又是何等的惬意!在这个和暖晴好的春日,踏青赏花,才不辜负这大好时光!且慢,似乎记起了昨夜,那风声雨声似乎一直未停,刚刚绽开的花,想必在这风雨之中凋败了吧!还是不去为好,残花败柳总是让人伤心的。

 

一首诗的情感前后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而引起变化的原因,便是那“夜来风雨声”。我把这种构思结构为“情绪干扰法”。还可结构为这种方法的诗还有《观刈麦》。

 

中学语文教学,我认为被遗弃的便是作文教学,各种版本的语文教材都缺少对作文的技法指导,似乎作文一谈技法,便“八股”了。其实,古人的“起承转合”,并非是一无所取,文无定法,并不是说为之无法,况且古人写作,是“读、背”的基础上,优秀文章的章法、立意,作者的语言、文风,如出己口,所以有的写;而我们今天的语文教学,以析为主,缺少背诵,腹内空空,如何去写?如果不能从所学有限的篇目中,不学点锦心绣口,不学点“金针度人”的技法,作文怎么写,实是一个难题。写法探究,是我文本解读的又一内容,这是我作文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