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泰格酒店:生命的盛夏，思想的盛果

　一
　　我一直是拒绝接受成熟的。
　　这其中主要有这样的几个原因：一是成熟意味着复杂，或者象人们挂在嘴边上的深刻；另外是成熟让我觉得可怕，因为它会让人变得市侩，甚至卑劣而丑陋；还有就是成熟的经验会阻挠一个人的行为，会泯灭人性中单纯、快乐的那一部分思维与情感。最关键或者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作为一个写作者，成熟会给人带来更多的匠气！
　　事实是，无论我怎样坚持，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成熟起来：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这是自然的法则，我不能改变自已的宿命。也许没有一个人能改变这样的一种结果。
　　又迎来了一个新的纪年。当人们为之欢庆时，我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甚至于是麻木的。我找不出欢呼的理由。新旧交替的那个夜晚，我象往常一样去兰山散步。没有什么想法，一个人在月光浑沌的冬夜、在寂静的路途上晃晃荡荡，朝着公园大门爬去。在那里，可以鸟瞰山脚下这个城市。
　　这个平日热闹的场所，因为季节的原因，早就清冷了多时。这也是在常理之中的，正因为此，我才来到了这里。于是，这里就成了我的天下，我的王国：一个人看城市迷朦的灯火、一个人任由想象天马行空、一个人无所挂碍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寂静。冷硬的风拂过面庞，一种冻的痛感由神经末稍传导至我的中枢系统；月是安然的，在山巅似乎一动不动，仿佛在告诉我时光的永恒。忽然之间，我怀疑起自己的行为：于那些平平仄仄的岁月走过的路、于那些跌宕起伏的转折时所作过的决定等等，这一切是否正确呢？想到了人生的成与败、喜或悲、苦与乐……那一刻，本来平静的心却变得心潮起伏了。好在这个光景并不是太长，到最后反在怀疑：生命在时光的栈道上只是短暂的一段，便宣告了终结。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人生是虚无的，还是有为的？总之，我寻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或答案。
　　那天晚上，我在冷风中逗留了一个多小时，直至抛却了心中的所有杂念，才踏上返回的路。
　　二
　　对于激情，我不知如何解释。也许，激情只是我们生命里一种情感的遭遇吧。也许，激情就是我们生命中不安份的那一部分情愫吧！能归之于激情的行为方式有很多，但有许多行为却常常被人诟病。譬如亘古以来的偷情或外遇、譬如今天很有诱惑力的一夜情……按社会道德准则去衡量，这是被人们大加鞭苔的，可究竟是对是错，谁又能说得清呢。
　　罗伯特·金凯的那场激情遭遇，来得是那样突然，因为在此之前，一点兆头都没有。那一年是公元一九六五年，罗伯特·金凯当时已是五十二岁（就在那同一年，我才刚刚被母亲分娩）。之前，他的人生是个什么样子呢？那篇箸名的小说中对主人公罗伯特·金凯是这样介绍的：他没钱上大学，也没有这个愿望。十八岁父亲去世后大萧条正无形袭来，他为了糊口兼养活母亲而在部队呆了四年，他在军队是摄影师的助手，这是改变他一生的四年。后来又服过一次役，退役后以摄影谋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站。
　　这是一部在上世纪末就红极一时的一部小说，听说还拍了一部同名电影，票房也十分可观，可至今又过了十年，这部电影我都一直没有看。也是在这之前，我花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加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在一天一夜里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小说。尽管之前我已从各种介绍性的文字中知道了这个故事的大概，但当读着这桩发生在四十年前的陈旧故事时，我的心仍止不住地砰然而动。
　　“他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物，有时很普通，有时又像虚无缥缈，甚至像个幽灵。他的作品（摄影）表现出精美绝伦的专业修养，然而他把自己看成是一种在一个日益醉心于组织化的世界中正在被淘汰的稀有雄性动物。”在弗朗西丝卡心目中，罗伯特·金凯“有一种质朴的 ，原始的，几乎是神秘的聪明智慧”。他是“最后的牛仔”。
　　弗朗西丝卡，在大学毕业的那阵子有着浪漫的情怀、激情的梦幻，可最终还是皈依了传统与严酷的现实，与待她很好的一个青年结了婚，然后生而育女，过着安怡而充实的家庭生活。可是，在那特定一个日子里，在那特别的一次邂逅中，她在突如其来的罗伯特·金凯面前，又找到了当年的那种感觉。这种渴望已被生活压抑得太久，而正是罗伯特·金凯那些在她眼里有些异样的举止，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又让她在四十五岁的那一年迷失，激情再度燃烧，爱如潮水激荡。并为这份情感，守望了二十二年之久，直到生命的临终，才道出了心中收藏的这个秘密。
　　故事并没有我想像当中的复杂曲折，也不像潜藏在我意识深处的那样迷离变幻。一切都是那样地突如其来，一切又都是那样地顺理成章。只是那些细节，让这个故事生动起来、鲜活起来，是那样具有生命力和震撼力。但我还是被主人公彼此的心心相通与心心相映的情感，所深深地打动。
　　弗朗西丝卡的丈夫理查德在弥留之际，对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我知道理你也有过自己的梦，我很抱歉没能给你。也许，理查德是知道妻子背着他的那些作为的，但他却没有揭破，只是在最后的时刻，才暗示了这么一句。就连这句话，都说得那样歉疚，那样富有人情味。
　　罗伯特·金凯的骨灰，是弗朗西丝卡亲手撒在罗曼斯桥周围的。而多年之后，弗朗西丝卡的骨灰，则由子女撒在了罗曼斯桥。他们以生命之外的一种方式，完成了灵魂的约会——如果有灵魂的话！
　　三
　　多年以前，我在一本日记的扉页抄录下这样一段话：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之所以把它摘录下来，是觉得这段文字在飘逸之中，发散出咄咄迫人的智慧气息。这样的气度，足让人一生景仰；这样的境界，虽穷一生不至而心甘情愿。若干年后，在读庄子的诸多哲学篇什时，我发现自已最喜欢的还是这篇《消遥游》。
　　庄子（约前369—前286年），名周，宋国蒙人，是继老子之后战国时期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庄子一生率性任真，崇尚自然，非毁礼法，傲视王侯，以编草鞋为生，寓言传道，著书十余万言。他认为“道”是客观真实的存在，把“道”视为宇宙万物的本源。他继承了老子《道德经》中“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精髓，在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在人类生存方式上主张返朴归真。
　　王朝的背景早已远去千年，帝国的时代被岁月风干风化，共和的年代也已轶失在历史的典籍中，而新的联盟早已超越国与国的界限，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已经来临。也许用当代的观点来参照、对比，庄周“无为而治”的政治主张是一纸荒谬的笑话，还有点黑白幽默的味道。尽管它毕竟也是一种理想，是基于人类幸福、和平的梦想；是一种桃花园式的乌托邦，是倡导人类自由、平等的一个理想化和谐社会。但是，它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显然要比一张白纸还脆弱。
　　《庄子·秋水篇》意思是，不要为了人工而毁灭天然，不要为了世故去毁灭性命，不要为了贪得去身殉名利，谨守天道而不离失，这就是返朴归真。而时代全球经济一体化模式，却给人类提供了一个竞争的大舞台。人类的行为除了对自然的掠夺、对资源的垄断外，还有贫富阶层的演变，还有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战争……尽管人类和平的呼声喊了很久，尽管人类为自由奋争了很久，但这一切只是奢望而已。
　　我们推崇的所谓当代文明，只不过是人类奢侈享用、寻欢作乐、放纵欲望的幌子罢了。什么“生活质量”、“品味”、“荣耀”、“名车”、“豪宅”等等这些时代的主题词，只不过是在为“为了人工而毁灭天然”撤除屏障而已。人类贪婪的丑陋之相，只是被所谓信息时代的华丽外套裹住而已！
　　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庄子说：道可道，真常道。” 道究竟是什么呢？作为一种哲学思想，作为一种传承了数千年的文化形态，老庄学说，是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的。
　　庄子年轻时，一直身体力行着自已的主张、努力实践着自己的主张，直至在五十岁以后人生的盛年，才形成了自己的学说体系，写下了“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应帝王”七篇伟大的著作。
　　庄子说：“我的著作，就象一杯味道醇厚的美酒。在里边，你找不到什么是非之辩，也找不到什么善恶之别。读着它，你慢慢就会陶醉，你会觉得一切远你而去，甚至美酒的味道也远你而去，你的精神将遨游于六合之外。”
　　年轻时不懂庄周梦蝶典故的真切内涵，及至在红尘中滚爬摸打多年，身上的棱角渐失之后，才懂得了这一典故谓之为何：忘掉自己的偏好，就能与宇宙天地相交融。并将得到大美，得到大乐，这种乐无法用语言文字表现出来，它只能停留在体道者的心中。记得我曾有过类同的体验，往往在那种情景中忘物忘我，虽没有达到至境，但足以让人忘记俗世的一切烦恼。
　　其实，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自已，真正懂得自已生命需求呢？真正又有谁能甘于寂寞、乐守清平——为人类守“道”呢？
　　四
　　自古到今，能与强权抗衡的，就是那些绿林草莽、梁山好汉。这也是铁定的一条规律。正如一位伟人所言，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
　　事实是，强权由国家机器操控，它往往又是正义的化身。但是，当强权不能为某些人或者弱者主持公道或正义时，这种对强权的失望又往往演变成为一种对抗行为。这时，在对抗者眼里，他们看到的不是国家机器，而是看到了更多有操控大权的人们丑陋的一面；而这一面，又恰恰是一般的人们所看不到的。
　　维托·考利昂老头子最初也是一个小人物，是他乐于助人的好名声，赢得了大家对他的尊敬。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在任何如候，一个讲道理的人，总是有些影响力的。而考利昂家族之所以能够在合法政府的对立面长久地经营，并能够左右和影响其他帮派体系，关键的是老头子在政府、军队都有重量级的一些“好朋友”。
　　用维托·考利昂老头子的话说：“一个人只有一个命运。”而他的儿子迈克尔·考利昂在一次意外事件后，彻底地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他终于敢用枪来发言，并在经历一次次生死劫难之后，懂得了他父亲的性格和他自己的命运，也懂得了他母亲那种安分守己的超然态度。
　　最初的迈克尔·考利昂，的确是一个好青年。他有理想、有抱负，并试图与家族决裂。那时的迈克尔·考利昂，对于家族的种种行为有种犯罪感和羞耻感，曾一度对他的未婚妻、他最爱的人也极力隐瞒家族内幕。他想象着有一天，是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可最终他还是没有能够。最终他还是由一个热血青年变成了冷酷的黑帮头领。
　　人们对有权的合法政府蔑视的根源，就在于失去了公正的准绳；在于对法律的执行中，偏袒权势的行为；在于那些权力机关的失职，执法人员的腐败等等。迈克尔·考利昂在父亲不能主持家族事务的时候，他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家族及集团成员的安危，毅然承担起了“教父”的义务。
　　在任何一个时代，弱者总是值得同情、关心的。可是谁会真正保护弱者的利益呢？合法政府还是黑帮势力？他们都不能够！
　　读国际新闻时，有两个字出现的频率很高。“当局”就是政府，是国家权力的象征，是为民众主持公理的机构，是维护稳定与和平的力量。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但对抗当局的暴力依然存在，国家机构官员们的腐败仍在暗滋潜长。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而言，除了经济之外，对抗其实也是推动社会转折的力量。
　　世界是多元的，生活是复杂的。而主宰世界的，究竟是什么呢？是人，人是世界的主宰。但是什么人才能成为主宰者呢？悲哀的是，很多人无法主宰自已的命运。但还有一些人却总是喜欢主宰别人的命运。还有一部分人，切切实实地主宰着一切。
　　所谓的主宰者，都在用一种征服对手的法则，或者说是游戏规则，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社会需要一种稳定的秩序，民众需要政权的保护，政权需要领袖的韬略。这是人类历史早就书写过的一条铁律。
　　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热爱生活，追求正义、公理，这是最基本的修养。可不幸的是，能够坚持这一基本修养的人，在现实中并不是全部。
　　权力的倾扎、集团利益的纷争，依然是这个时代的最大特征。而对抗或者较量，总是在暗中进行着，这才是我们无法看清的事物真相。
　　
　　2007-01-11 西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