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cn彩票:心灵的放逐 精神的回归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12 08:58:49


心灵的放逐 精神的回归 

 

 

李白是早于徐霞客且比其更伟大的旅游作家和诗人。李白游历“凡江、汉、荆、襄、巴、蜀,与夫秦、晋、齐、鲁山水名胜之区,亦何所不登眺”(刘登楚《太白酒楼记》)。然而李白的旅游不同于徐霞客的旅游,霞客的旅游是一位有文采的科学家的考察活动,李白的旅游则是为人生目的和理想追求的心灵的放逐和精神的回归。这一层意思可以从他数量之巨的明月诗管见一二。“明月千里寄相思”,从形式上看,诗人好像是眷恋故国家园,遥寄对故乡亲人的思念,其实蕴藏了诗人穷达之时的灵魂的啸傲与吟哦。

 

  遍观其诗歌创作,在他的笔下,有天山“苍茫云海间”的明月(《天山月》),有峨眉月(《峨眉山月歌》),有洞庭月(《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舍人至洞庭五首》),有古朗月(《古朗月行》),还有鹦鹉洲上、黄鹤楼头的明月。他写过“苦竹声中的月亮(《劳劳亭歌》)和捣衣声中的“长安一片月”(《子夜吴歌》),也写过水精帘外的玲珑秋月(《玉阶怨》)。这些明月或壮丽,或凄清,或娟秀,格调各不相同。李白笔下的明月还会“留人”,“迷客”,能够见人谈笑,窥人轩窗,伴人徘徊,往往是富有人情味的。李白的一生“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美好而皎洁的月亮是他理想的寄托,是他孤寂的慰藉。可以说明月即诗人,诗人即明月。王瑶在,《李白》一书中说他仿佛“锦心绣口,明月肺腑”,是一点也不过份的。

 

  在王瑶先生的《李白》一书中,对李白及明月诗有一段精彩的论述,他从李白醉后水中捉月而死说起,又引王定保《唐摭言》中的记载为佐证,以说明人民对这位明月诗人的怀念和向往。李白之死早有定论,然而传说本身是很能说明李白的性格的。李白本来爱漫游“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胜境,终年不移”的豪迈行为是常有的。另外他与崔宗元尝月夜乘舟自采石达金陵,白衣宫锦袍,于舟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这个表示他的傲岸性格的故事也是为人所传颂的,……对于李白说来,明月是一种皎洁率真的象征……他说“欲上青天揽明月”、“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正因为他厌恶了社会上的污浊和庸俗,要求纯洁清新,才对明月寄托了那么多的深情。无独有偶,在李白人生的两个重要关头,他都寄予峨眉山月以无限深情。两首“峨眉山月歌”遥相呼应,锁定了诗人戏剧性跌宕起伏的人生。他的漫游固然有他的现实的目的和世俗的打算,从形而上看,却根源于一种乡愁情结。他寻觅的是精神的家园和灵魂的避难所。从千余首诗作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精力旺盛、才情横溢的浪漫诗人的精神的张扬和热情的挥洒。屈原上下求索九死而不悔,李白并不那样单纯,他的思想更丰富,更芜杂,也更有人情味。这些思想感情,我们不妨借李白的明月诗以窥之,或许有曲径通幽的趣味。  

 

  一、 远游不忘峨眉月,入世还怜故乡水  

  李白的思想是矛盾的。他的《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有明证,他一方面要做君主的辅弼,一方面要做超凡的神仙,这个矛盾并没影响鼓舞他一生的以用世为主旋律的理想的追求,而且执着可爱。《峨眉山月歌》可以说是诗人入世的序曲。请听:“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这首诗是李白二十六岁时离开蜀地时的作品。诗人血气方刚,胸怀四海,有“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的宏伟志向。此前他游历了巴山蜀水,名胜古迹;他出入峨眉山的道观,与喜谈纵横术的赵蕤更是过从甚密,在思想上也明显地受其影响。但一味地追求时髦已不能满足诗人的勃勃雄心。他要“倚剑天外,挂弓扶桑”,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然后再去“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在巴山蜀水间的任侠尚游,广泛地学习以及社会交往,开阔了诗人的胸怀,培育了他热情奔放、不受传统约束的思想性格,受时代气息的感召,更因为“兼济天下”理想的鼓舞,诗人告别故乡,踏上了倚剑壮游的迢迢征程。出发的时候,故乡的明月是那般明媚皎洁,它站在峨眉之巅,洒一路清辉,掬一江清泪。为辞亲远游的儿子送别。诗的首句末用一“秋”字,既点明告别时的季节,又突出了月的特点。让人联想到:天高,风清,山黑,月白,构成了一幅以峨眉山月为中心的明月江水游子图。

 

  李白是走水路出蜀的,峨眉月送了一程又一程,但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山回水转,月亮被两岸的高山挡住了倩影,诗人的心里也袭上来一阵淡淡的伤感。诗中之“君”,当指“峨眉山月”(《李白诗选》有注)。“思君不见下渝州”,诗人已到重庆,月亮却留在了峨眉山的后面。“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就连诗人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竟是游子与故乡的永诀,即便是乾元二年(公元759年),59岁的诗人在三峡遇赦的时候,他也没有再踏故土。对故乡的思念遂成为困扰诗人终生的情结,而那首妇孺皆知的《静夜思》以化为游子之思的绝妙写照。

 

  诗人漫游的第一站是湖北江陵、武昌和湖南长沙、岳阳等,泛舟洞庭,然后东游今江苏杨州、浙江绍兴等地,以后又北上,到达现在的河南省方城、临汝等地方。此后不久,李白又到湖北安陆,与曾在高宗时做过宰相的许圉师的孙女结婚,并在那里定居若有十年之久。李白刚刚离开蜀地时赠给送别的友人的《渡荆门送别》是一篇内容与感情均同《峨眉山月歌》一脉相承的作品。“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峨眉山月”变成了平原上空的一枚明镜,它迢迢千里,恋恋随君。虽然月亮仍是那个月亮,但天空已不再是故乡那样明朗坚挺,江上水气迷漫,蒸而为云,月光自然不能一如从前的朗照,它若隐若现,勾起诗人对故乡的思念,其实故乡无时不与诗人相伴,那浩荡江水,不正源自故乡么,多情诗人睹物思迁,不能自已,对养育自己的故乡不胜感激,胸中那股浩然之气,慷慨之情化而为诗,借明月遥寄,托友人转达,一发而不能收拾。

 

  李白毕竟走的不是一条正宗的仕进道路,商人成分也不允许他通过科举考试一举显达。他的靠近长安采取了迂回曲折的策略。因久仰襄阳的孟浩然“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李白抛妻别子,来到襄阳,与孟浩然诗酒唱和。忘年诗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李在襄阳勾留时还写有一首七言古诗《襄阳歌》,其中的“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历来被人们所传诵,这句诗淋漓尽致地活画出一位藐视功名宝贵,纵情诗酒山水的风流诗人的形象。“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可并非人人得而亲近之,唯有心清如水,了无俗念的人才能信手拈来,玩于股掌。这月,不再是故乡之月的简单的翻版,而是诗人神仙思想的折射,虽然不能与光焰万丈的太阳相比,但自有一脉清芬,一片干净。这种独善其身的思想只要在谋求擢用的路上受到阻碍或受到同道者的引诱,它就要露出头角。类似的诗还有“轻舟泛月寻溪转,疑是山阴雪后来。”(《东鲁门泛舟》),“若教月下乘舟去,何啻风流到剡溪(《乌栖曲其一》),“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乌栖曲二》)。从这些诗的表层来看,你似乎只见到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在月下低吟,在水上浅唱,在空山放歌,其实,包裹在诗人胸中的是强烈的功名欲望,他反复称道的管仲、乐毅、鲁仲连、张良等辈都是所谓“致君尧舜上”的历史人物,他每每以他们自比,他还批评那些出世前曾经隐遁的历史名人,他说过“莫学东山卧,参差老谢安”,他在成为许氏上门女婿后,写的《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最能表明诗人的心迹,可以说是一份理想的自供状。诗人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游戏,这也无可厚非,你看他在天宝元年应诏入京的时候是多么的踌躇满志,得意忘形啊!“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纵观诗人此期创作的明月诗,诗人是借放浪山水,隐迹山林,培养声名,采取欲擒故纵的策略。按郭沫若的说法,他在酒隐安陆期间曾打道河南南阳,走西路去过一次长安,只是打了一个擦边球,结识了几个神仙似的高人和几位诗酒唱和的上层文化人,如贺季贞辈,并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的最终应征入京,待诏翰林,不能不说是他的策略的胜利,虽然这个胜利于诗人并非幸事。   

 

  二、 可用孤高比云月,白日不照吾忠诚

 

 

  在长安朝廷,是诗人相对安定的时期,他的足迹只以长安近郊、远则以陕西地界为限。他应征诏进了金銮殿,又受到皇帝老儿的厚遇,统计《李白诗选》该期诗作,写“日”的有七处之多,写“月”的却只有五处,如果将这两类诗作一番比较,我们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他对皇帝的态度由感恩戴德到并不买帐。下面按时序罗列有关写日的诗句,并略作分析。

 

  “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输丹雪胸臆。忽蒙白日回景光,直上青云生羽翼”(《驾去温泉宫后赠杨山人》)。皇帝的“拂拭”使诗人受宠若惊,他欣喜若狂,书生意气洋溢于字里行间,“白日”自然是喻皇帝,“回景光”犹言浩荡皇恩如阳光沐浴了我,使我羽化登仙,有点不知身在何处,忘乎所以了。这时对皇帝好感有加,梦想着“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如果他知道皇帝的真意思,是不会这么天真和开心的。《酉阳杂俎》中的一段话就道出了庐山真面目:“……上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尽管李白“神气高朗”,而在玄宗眼里仍然“穷相”十足。既然如此,往后的“待”而不用,以至“赐金还山”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再看《灞陵行送别》中的“古道连绵走西京,紫阙落日浮云生”;《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风吹芳兰折,日没鸟雀喧”;《登高望四海》(《古风第三十五》)“白日掩徂徕,浮云无定端”;《古风第四十六》“斗鸡金宫里,圪蹴瑶台边,举动摇白云,指挥回青天”;《梁甫吟》“白日不照吾忠诚,杞国无事忧天倾”。以上所引诗句中的白日旁边,竟平白无辜地多出“浮云”、“鸟雀”、“斗鸡者”,不言而喻,这些尤物指的是围绕在皇帝周围的奸佞小人,他们炙手可热,神通广大,能左右帝王的听闻,干预唐朝的国政,甚而主宰臣民的生杀予夺之权。天真的诗人初进宫廷,还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借酒戏耍,当众侮辱,逞一时之快意,不顾后患之无穷。以为成了皇帝的客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最后乐得冷落宫围,“赐金还山”。产要作品《梁甫吟》借古乐府旧题抒发自己在政治上遭到打击后的悲愤心情,诗中列举历史人物的遭际,比拟自己的怀才不遇和朝政的黑暗,最后表示要安于困厄,以待时机,反映了诗人用世之心并不因遭遇挫折而有所削弱,当是离开长安时的作品。

 

  以上列举李白以白日为抒写对象的诗句,可作为李白对皇帝这位真龙天子的认识和态度的根据。“浮云蔽日”“白日不照吾忠诚”是诗人面对的现实。

 

  我们再来看看此期数量有限的明月诗吧,看诗人在“太阳”那里碰了壁之后,对“明月”诉说了些什么。

 

  “长安一片月”(《子夜吴歌》)是诗人同情体恤普通劳动人民的挚情流露;“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在皇帝那里受到愚弄后又想起了终南山的神仙朋友,于是出了宫围,翩然入山,与友人畅饮抒怀,排解胸中郁闷,直至月儿在山,暮色四合,主人自然有一番挽留,诗人因做了公家人,要受朝廷规矩的约束,还是百般无奈地告别这清静世界,携山月而归。诗人在长安时,做应制诗的闲暇,偶尔也遍访陕西的名山古刹,他的《登太白峰》更见出诗人的郁闷、伤心和失望,“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浮云”成了他实现政治理想的障碍,有他们甚嚣尘上的白天,他高兴不起来,他只有在高山之巅,明月之下,才能手舞足蹈,浅吟低唱,返朴归真。这种“举手近月,乘风归去”的情怀,折射出诗人对现实的不满,当对现实感到失望时,他就要寻一个更干净的去处安顿自己的灵魂。《行路难》其三“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这就近于要与“白日”分庭抗礼了。诗人自嘲且嘲世,是愤激之言;《玉壶吟》“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诗人以醉舞寄情,是悲恸之声,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孤寂的诗人,在阒寂无人的旷野,在不胜其寒的山巅,昂着高傲的头颅,伸开瘦长的双臂,悲声问天:“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诗人既追随光芒眩目的太阳,又不放弃对月亮的热爱,迷恋朝廷,又不愿同流合污。在长安这段看似辉煌的日子,理想与现实的尖锐对立,用世与出世的矛盾,使诗人煎熬得最为痛苦,表现得也最为突出。这种人格精神的分裂达到一定的极限,诗人必然作出符合他性格的另种选择,于是他如愿以偿。《在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一诗中流露出来的厌倦之情、“疏散”之意,自然不会没有人不传入皇帝的耳中,皇帝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赐金还山”。天宝三载(公元744年),李白离开长安,又走上了迢迢漫游的征程,朝廷少了一个供奉时新花卉的花瓶,人民却有了一位潇洒多情的诗人。悲乎?幸乎?   

 

三、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  

 

  李白于公元744年离开长安,到天宝14年(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为止,前后十一年,是他生平第二次漫游时期。在这段时间,他游历了现在的鲁、晋、豫、冀、湘、鄂、苏、浙、皖各省的许多地方,其中不少地方都是首次漫游期间到过的。如果说诗人第一期漫游是雄心勃勃,以逸隐山林,诗书投赠为进身之阶,那么长安失意后的第二期漫游,则是心灵的自我放逐。李白的明月诗内容变得丰富起来,数量也变得多起来,录《李白诗选》此期明月诗共17首。明月时而为理想,时而为环境,时而寄托友情,时而又化为舟楫,化为人物,千变万化,不一而足。其下分而论之。  

 

  1、 明志之月

 

  (1)、“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孤月沧浪河汉浅,北斗错落长庚明”,“鱼目亦笑我,谓与明月同”(《答王十二雪夜独酌有怀》)

 

  (2)、“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

 

  (3)、“蓝田太白若可期,为余扫洒石上月”(《鲁郡尧祠送窦明府薄华还西京》)

 

  例(1)以月自比,对于自己受谤遭谗的遭遇表现出无比的愤懑,长安乃是非之地,小人当道,浮云蔽日,他此时由寻阳北上东都,离西京也并不太远,挥之不去的浮云因与长安的地理距离一卷而空,碧山悄然出世,凛然挺拔;一月在天,孤寂冷清,那月不正是诗人自己吗?“月”而饰之以“孤”,诗人的激愤和孤独横空而来,不可遏止。被皇帝小瞧,还勉强能够接受,让鱼目之辈耻笑,诗人羞愤难当。在这首诗中,诗人表现出“穷则独善其身”的出世思想。“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近乎自我安慰。“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似乎看穿红尘,不再留恋仕进。

 

  例(2)这首诗意气豪迈,辞情慷慨,深刻地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的苦闷,同时,流露出出世思想。能够把一种消极的思想写得如此慷慨激昂,可见诗人的委曲之大,苦闷之深,这是一个曾经沧海的失意诗人的委曲和苦闷。如果说第一期漫游的时候诗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不惜迂回曲折,那么被皇帝下逐客令打发出长安的诗人此时的感情就不仅仅是委曲和苦闷了,应该说还有一些怨恨,那是一个被抛弃的热恋者的怨恨,唯其怨恨,才有深爱,原来李白并未对仕进的理想完全绝望。请看例(3),这种婉曲不就昭然若揭了吗?世上名山之多不可胜数,为何偏偏钟情“蓝田”和“太白”呢,表面上是留恋月亮,骨子里恐怕还是想与皇帝若即若离,以待皇帝再征诏入京,因为“蓝田”和“太白”均在皇城脚下。  

 

  2、 造境之月

 

  此类例句特别多,摘引几句,挂一漏万。

 

  (4)、《梁甫吟》“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

 

  (5)、《梦游天姥吟留别》“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6)、《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7)、《赠清漳明府侄聿》“琴清月当户,人寂风入室”。

 

  (8)、《书怀赠蔡舍人雄》“舟浮潇湘月,山倒洞庭波”。

 

  (9)、《谢公亭》“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

 

  (10)、《过崔八丈水亭》“猿啸风中断,渔歌月里闻”。

 

  (11)、“《送王屋山人魏万还五屋》“人游月边去,舟在空中行”,“王峰转月色,百里行松声”。

 

  (12)、《书怀赠南陵常赞府》“歌动白纻山,舞回天门月”。

 

  (13)、《宿清溪主人》“月落西山时,啾啾夜猿起”。

 

  (14)、《山鹧鸪词》“苦竹岭头秋月辉,苦竹南枝鹧鸪飞”。

 

  (15)、《秋浦歌》其三“饮弄水中月”,其十二“耐可乘明月 ”,其十四“郝郎明月夜”。以上例句中的明月,或打上地域的印记,或烙上游历的足迹,抑或濡染了诗人彼时彼地的心情和思想。从地域与游历来看,有梁园的“碧山月”,天姥山的“湖月”,还有“清漳月”、“潇湘月”、“宣城月”、“广陵月”、“天门月”、“清溪月”“秋浦月”。从心情来看,有沮丧时的对月徘徊,如(4)(6);有月夜梦游的逍遥自在,例(5);有胜友聚散的高雅自适(7)(9)(11);还有放浪山水的豪情逸兴(8)(10)(12);更有乡村冶游的舒适闲雅(13)(15)。

 

  若作量的分析,此期诗人的明月诗主旋律还是冲淡平和的,明志之作不多,造境之诗彼彼,有人把吟风弄月嗤为诗人的堕落和无聊,《岁寒唐诗话》为李杜的写景诗正了名:“建安陶阮以前诗,专以言志;潘陆以后诗,专以咏物。兼而有之者,李杜也。言志乃诗人本意,咏物特诗人之余事。”我不赞成将诗人凡写景状物之都贴上思想感情的标签,咏物又未尝不可,咏物而兼抒情,恰是李白诗的特长。

 

  其他如寄情之月,喻物拟人之月,因受篇幅限制,不作列举。总之,离开长安后的明月诗多了几份人情味,少了几许浮躁气,是颇值得玩味的。  

 

  四、一振高名满帝都,归时还弄峨眉月  

  天宝十四载冬天,李白在江南漫游的时候,安史之乱爆发了,诗人与千千万万无辜的人民一起饱经战乱之苦,时刻等待着有机会“净胡尘,报效国家。当永王李璘率师东下请他为幕僚时,李白欣然而往,但在封建统治阶级内部,即使国难当头仍充满权力之争,李璘与李亨两兄弟为皇位同室操戈,而“李是被挟在两种私心之间,遭受到灾难”(《李白与杜甫》)。他的获罪流放夜郎,纯属冤假错案,李璘兵败被杀之日,恰是李白第二次政治活动失败之时。他徘徊于江南,出世之心不死,后投奔李光弼,终因病而阻。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李白逝世于安徽当涂,该期的诗人无论是从身体还是政治活动,都是走着下波路,虽然偶尔流露对长安生活的恋意,但毕竟韶华不再。此期生活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诗人情绪亦起伏不定,明月诗表现出诗人滇沛之苦,思乡之切,而一曲《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京》可以说是诗人明月诗的压轴之作,它道出的是诗人对故乡的深刻眷恋。下面我们撷取典型,以究诗人念乡情结。

 

  首先,看看流放夜郎与赦还路中诗人创作的明月诗。

 

  《南流夜郎寄内》是一首七绝,全诗照引:“夜郎天外怨离居,明月楼中音信疏。北雁春归看欲尽,南来不得豫章书”。此诗是李白在江夏至夔州途中寄给妻宗氏的家信。“明月楼”指宗氏所居之处。曹植《七哀诗》“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这里以明月楼中的愁思妇喻其妻,妻子在豫章,豫章当在诗人写诗之地的东南,明月照诗人,明月也照着妻子独守的空楼,看尽了南雁北飞可就是不见妻子宗氏的来信,哀怨之情不能自禁,他已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宗氏是继配,自然比他年轻,两人因相同的志趣结为秦晋,据郭沫若《李白与杜甫》“宗氏和李白有相同的信仰,她也是信仰道教的人”,李白是个浪漫的诗人,神仙思想一直伴随他的大半生,许氏殁后续弦宗氏,又能得一知己,当为人生一大幸事,从李白参与李璘幕僚获罪流放之日起,宗氏(并其兄弟)为洗雪夫君之罪名四处奔走,拳拳之情,令诗人感佩,老夫少妻的感情自不待言。今日妻离子散,刑余之人岂能不悲从中来,这首诗是诗人一生创作中少有的写儿女情长的作品。

 

  另外一首《从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全诗30句,开头便是“江行几千里,海月十五圆”。《李白诗选》注:“海月即江月,十五圆即十五个月,李白自乾元元年春流放夜郎,至此已一年多了。”十五个月圆而人不圆,叫人如何不想家。诗人流放恰似当年告别巴山蜀水,也是一路行舟,可是当初何其酣畅、潇洒,船如离弦之箭,一发不可收,连峨眉山月也送之不及,仿佛铺在前面的是锦绣前程,今天英俊少年已沦为戴罪囚徒,落花流水的感慨,物是人非的悲怆,借登临恣意挥洒,一吐为快。那海月为何挥之不去,与人相随,原来那还是一种乡愁,一种牵挂。诗快接近尾声时还有“江寒早啼猿,松瞑已吐月。月色何悠悠,清猿响啾啾”。全诗格调虽然是清峻豪迈的,但高处不胜寒,哀猿啾啾,勾起诗人无限慨叹,这个时候的诗人不能不会对坎坷的人生有所思考。而这种思考与前期明月诗中的思考也是不无联系的。这种思考的结果是,他与朋友吴均道士——神仙迷信思想的诀别,《下途归石门归居》是他在去世那年的春天创作的诗歌,流放路中李白应该有个反省的准备。

 

  意外的流放与意外的遇赦给诗人的一生平添了戏剧色彩,乾元二年行至奉节的李白遇赦东归,他写了一首兴致飞扬的《下江陵》,此后直至辞世,李白流连于江南,足迹多在两湖之间,令人费解的是对四川故乡一往情深的诗人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故地重游。痴心不改的诗人不寄望于通过江南滞留以引起朝廷的重视,用郭老的话说即:“李白这位诗人,看来是很天真的,他一高兴起来,便容易在幻想中生活了。”《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最后一节“五色云间雀,飞鸣天上来”等句就是明证。下引明月诗也可见赦还后的诗人积极乐观的回光。“春水月峡来,浮舟望安极”,“流目浦烟夕,扬帆海月生”《荆门浮舟望蜀江》)。明朗的色彩,喜悦的情绪洋溢在字里行间。“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与夏十二登岳阳楼》愁绪很淡,因为在归程,月色却是那样佼好,毕竟重获自由,不久即可与妻儿见面。等到了洞庭,与故友重逢,诗人又近乎乐而忘忧了。《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舍人至游洞庭湖》五首就有三首写到“洞庭月”,“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好不豪迈;“洛阳才子谪湘川,元礼同舟月下仙”好不浪漫;“洞庭湖西秋月辉,潇湘江北早鸿飞”又好不空灵。《陪侍郎叔游洞庭醉》三首“船上齐桡乐,湖心泛月归”,写的是自得之乐。上元元年春天在江夏遇到韦太守时,诗人写了一首最长的作品《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此诗回忆了自离开长安后到流放回来这一期间的生活经历,虽然只有“窥日畏衔山,促酒喜得月”一句中提到月亮,但是含量却是很重的。从日月的对比抒写,可以窥见诗人仍然矛盾的心理。他对皇帝报有一线希望但又不敢操之过急,畏崽的情绪流露其间,这时月上柳梢头,诗人顾左右而言它,催促小二快些上酒,喜气洋溢,酒入情肠,不能自已。

 

  李白明月诗的终卷之作〈峨眉山月歌送蜀僧入中京〉是一篇重要的作品,这首诗虽不是诗人的绝笔,但也不啻为自己壮志难酬的一生所唱的挽歌。原诗照引如下:“我在巴东山峡时,西望明月忆峨眉。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黄鹤楼前月华白,此中忽见峨眉客。峨眉山月还送君,风吹西到长安陌。长安大道横九天,峨眉山月照秦川。黄金狮子乘高座,白玉麈尾谈重玄。我似浮云阻吴越,君逢圣主游丹阙。一振高名满帝都,归时还弄峨眉月。”诗写于上元元年左右,这年春天,诗人由零陵折返岳阳,旋至江夏,大概一切的努力都化为东流水,躁动的心也平静下来,流连江夏的时候遇到来自故乡的僧人,思前想后,赋明月诗遣兴送客。他想起了二十六岁初出巴蜀时的豪情壮志,也想起了颠沛坎坷的似水流年,始终难忘的是故乡的那轮峨眉月,正是那轮明月鼓舞着他,慰安着他。蜀僧要到长安去(长安一度改名中京),引起诗人无限怅恨,“我似浮云滞吴越,君逢圣主游丹阙”,看来蜀僧是应征招去长安的,诗人联想到自己遭到冷落的处境,无限伤感,只能以当年“一振高名满帝都”的光荣记录聊以自慰。好汉不提当年勇,当务之急是找个干净的去处安顿好自己受伤的灵魂,因为三十余年的漫游,心为形役,诗人已感疲惫不堪,他想起了“峨眉月”,唯有纤尘不染的峨眉月才是诗人精神的家园。迢迢万里征程,上下求索,曾经沧海,最后却要回归起点,如果我们把诗人对峨眉月的依恋比喻为一个梦,那么这个寻梦人最终可以说是如愿以偿了,虽然他并不自觉。

 

  月亮是受着地球吸引的,正因为吸引,它才没有最终离去;月亮又努力地要挣脱地球的束缚,正因为这一番挣扎,月亮才有了自己清朗的境界和高尚的位置。在此浮躁的人生,让我们永记精神的家园,即使浪迹天涯,也有如归之感,吟一首《静夜思》遥祭月亮诗人: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