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还约你看电影:伯特伦旅馆之谜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4:18:03
     

第一章   在西郊地区中心,有一些小巷子,除了经验丰富的出租车司机以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出租车司机们能胸有成竹地在里面游弋自如,然后得意洋洋地到达帕克巷、伯克利广场或南奥德利大巷。
  如果你从帕克大街拐上一条不知名的路,左右再拐几次弯,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伯特伦旅馆就在你的右手边。伯特伦旅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战争期间,它左右两边的房屋全都毁于一旦,但它却毫无损伤。
  当然,依房产经纪人的话说,它不可能避免被磕被碰,不可能一点破坏的痕迹也没有,不过只用了一笔数目不大的费用来修整,这座房子就恢复了原貌。到一九五五年,它看上去就跟一九三九年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了——高贵、朴实,静静地流露出自己不凡的价值。
  这就是伯特伦旅馆,客人们长年不断。其中有高级神职人员,乡村贵族的未亡人以及在昂贵的仪表进修学校念书的姑娘们,她们回家度假途中也在这里下榻。(“现在的伦敦,适合单身姑娘住的地方真是少得可怜,而伯特伦旅馆恰恰就是这些少数地方之一。我们好几年都是在那里住的。”)
  当然,曾经有过许多与伯特伦属相同模式的旅馆,其中一些依然存在。但是几乎所有这样的旅馆都感到改革是势在必行的。为了迎合不同的顾客,它们进行了必要的现代化改造,伯特伦也不例外,不得不加以改造,但它做得丝毫不露痕迹,不经意的一眼看去,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
  大门外的台阶下站着的门卫,乍一看不亚于一位陆军元帅,金色穗带和金属勋表装点着他那有男子气概的宽阔胸膛。他的举止绝对无可挑剔。当你因患风湿而艰难地从轿车或出租车里出来时,他体贴而关切地迎你出来,小心地引导你走上台阶并领你穿过静静转动的大门。
  进入门内,如果这是你第一次来到伯特伦,你会几乎惊奇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一个消失的世界。时光倒流,你再一次置身于爱德华时代的英格兰。
  当然是有中央空调的,但是不能明显地感觉到。像以前一样、在中央大休息厅里,有两处壁炉的煤火总是烧得旺旺的。壁炉旁的黄铜煤斗亮得一尘不染,好像是由爱德华时代的女仆擦拭的。里面盛着的煤块,大小也和那时候的一模一样。休息大厅铺着毛绒绒的柔红色天鹅绒地毯,给人一种舒适感。扶手椅都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椅面离地板很高,这样患了风湿的老太太们就不必不雅地挣扎着站起来;和如今许多昂贵入时的椅子不一样,这些椅子的椅面不是位于臀部和膝部中间,这样就不会给患有关节炎或坐骨神经痛的人带来什么痛苦。而且这些椅子也都不是一种型号的,有的直背,有的躺背,椅宽各不相同以适应不同的胖瘦体形。不管高矮胖瘦,几乎任何体形的人都可以在伯特伦找到一张适合自己的椅子。
  现在是喝茶的时间,大厅里坐满了人。其实休息大厅并不是可以饮茶的惟一地方。旅馆内有一个客厅(用印花棉布装饰的);一个吸烟室(由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只供男士使用),里面的大椅子都是用上等皮制成的;还有两个书房,你可以带一个要好的朋友来,在安静的角落里舒适地说些闲话——如果愿意,你还可以在那里写信。除了这些令人惬意的爱德华时代的休息场所外,旅馆中还有一些其它的宁静的休息场所。没有以任何形式标示,但需要它们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双重酒吧,里面有两个服务员。一个是美国人,他使美国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并为客人提供波旁酒、裸麦酒,及各式鸡尾酒。另一个酒吧侍者是英国人,他为客人们提供雪利酒和皮姆斯一号酒,还可以和那些来参加重要赛马会而住在伯特伦的中年绅士们很在行地谈论阿斯科特和纽伯里的赛马。走廊的尽头还偷偷地为那些要求看电视的客人藏着一间电视机房。
  但是人们还是最喜欢在门厅的休息大厅里喝下午茶。
  上了年纪的女士们喜欢看人们进进出出,认认老朋友,感叹着世事的多变。休息大厅还吸引了许多美国客人,他们在这里能看到英国贵族认认真真平心静气地喝着传统的下午茶。实际上下午茶是伯特伦的一大特色。
  这里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主持旅馆日常仪式的是亨利。
  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十多岁,慈祥,热心,有着那些久已消失的人种——完美无缺的仆役长——所特有的谦和而威严的风范。身材纤细的年轻侍者们在亨利严格的指挥下进行日常的实际工作。旅馆里有许多印有徽章的银制托盘,英王乔治时代的银制茶壶。还有瓷器,即使不是罗金厄姆和达文波特的,看起来也很像。布林德厄尔式服务是最受人欢迎的。
  茶也是上好的,印度、锡兰、大吉岭、兰普森等地出产的。至于吃的东西,你可以点任何想吃的——而且肯定会吃到。
  这天,十一月十六日,从莱斯特郡来的六十五岁的塞利纳·哈茨夫人正以老太太们所特有的兴趣吃着可口的涂满黄油的松饼。
  她虽然把精力集中在松饼上,但每当内屋的两扇大门打开有新人进来时,她总要猛然抬起头来。
  她微笑着点点头欢迎勒斯科姆上校的到来。他的身材笔挺,有军人风范,脖子上挂着一副单筒望远镜。她像独裁者一般傲慢地招手示意让他过来。过了一会儿,勒斯科姆上校来到她身边。
  “你好,塞利纳,哪阵风把你给吹过来啦?”
  “牙医,”塞利纳夫人嚼着松饼,含糊不清地说,“我想既然来了,那就到哈利大街的那人那儿看看我的关节炎。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虽然哈利大街上治疗各种疾病的时髦医生有几百人,勒斯科姆的确知道她指的是哪位。
  “有好转吗?”他问道。
  “我想是有的,”塞利纳夫人勉强说道,“一个非同一般的家伙,出其不意地揪住我的脖子,就像是鸡脖子一样给拧了一下。”她小心地转动自己的脖子。
  “疼吗?”
  “那样拧脖子肯定疼。不过时间短我还来不及感觉。”老夫人继续小心地转动着脖子,“现在感觉不错。我多年来头一次能从右肩膀上看到东西了。”
  她实际验证了一下然后惊叫道:
  “我确信那是老简·马普尔呢,我原以为她死了多年了。她看来老得像一百多岁了。”
  勒斯科姆上校向简·马普尔小姐那边瞟了一眼,但井没什么兴趣:伯特伦里总有少数像这样被他称作“长毛老猫”的人。
  塞利纳夫人继续说道:
  “你在伦敦还能品尝到松饼的惟一地方。真正的松饼。
  知道吗,去年我去美国,他们那儿在早餐菜单上也有叫松饼的东西,但根本不是真正的松饼!只是些加葡萄干的茶饼。
  为什么也叫松饼呢?”
  她把最后一口沾满黄油的食物塞进嘴里,很不明显地往旁边看看。亨利立刻显形,他不紧不慢,但像是突然之间就出现在塞利纳夫人面前。
  “您还要点什么,夫人?蛋糕?”
  “蛋糕?”塞利纳夫人想了想,拿不定主意。
  “我们这儿有非常可口的芳香子实糕,夫人,我向您推荐。”
  “芳香子实糕?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是正宗的吗?”
  “哦,是的,夫人。厨子有多年的秘方,我肯定您会喜欢的。”
  亨利跟一个随员使了个眼色,年轻人马上退下去吩咐制作芳香子实糕。
  “我想您去过新伯里吧,德里克?”
  “是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我连最后两场赛马都没看。
  实在是糟糕的一天。哈利的那匹小母驹一点也不怎么样。”
  “我就觉得它不会怎么样。斯旺希尔达怎么样?”
  “最后是第四,”勒斯科姆站起身来,“我得去安排我的房间。”
  他穿过休息大厅向前台接待处走去,同时注意到了室内的桌子和客人。在这里喝茶的人数量惊人,就像回到了以前。战后,把喝茶当作一顿饭已经有点过时了,但在伯特伦显然不是那么回事。这些人都是谁呀?两个教士和奇斯尔汉普顿的牧师。对了,在那边角落里有一个捆着绑腿的人,一位主教,绝不会低于主教!看来这儿缺的只是教皇了。
  “职务最低也得是大教堂中的教士的人才能负担起伯特伦的花销。”上校想道。普通的神职人员是来不起这些地方的,可怜的魔鬼们。这样再进一步想想,他不明白像塞利纳·哈茨这样的人怎么能付得起,她每年只有大约两便士的钱来养活自己。还有贝里老太太,从萨默塞特来的波斯尔韦特大太和西比尔·克尔——她们都跟教堂里的老鼠一样穷。
  想着想着,他来到柜台前,接待员戈林奇小姐亲切地向她问候。戈林奇小姐是老朋友了,她认识旅馆中的每一位老主顾,像对皇室成员一样从没忘记过一张脸。她看上去衣着老式但很可敬。鬃曲微黄的头发(似乎很老式的发夹),黑色丝裙,高耸的胸前垂着一个硕大的金项链盒,还别了个刻有浮雕的宝石胸针。
  “十四号,”戈林奇小姐说,“我想您上次住的也是十四号房间,勒斯科姆上校,而且很喜欢它。那间安静。”
  “我真不能想象你是如何把这些事都记住的,戈林奇小姐。”
  “我们想使老朋友们住得舒适些。”
  “来到这里面,使我仿佛又回到很久以前。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他停住了,汉弗莱斯先生从里面的一个房间出来跟他打招呼。
  汉弗莱斯先生经常被初来乍到的人当作伯特伦先生本人。谁是伯特伦先生,或者是否真的有伯特伦先生,这样的问题已经消失在废墟的迷雾中了。伯特沦旅馆创建于1840年,但从没有人有兴趣追溯其历史。它就那么坚实而实际地矗立在那里。有人把汉弗莱斯先生称为伯特伦先生时,他也从来不纠正,如果人们希望他是伯特伦先生,那么他就是伯特伦先生。勒斯科姆上校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不知道汉弗莱斯到底是旅馆的管理者还是所有者。他觉得更像是后者。
  汉弗莱斯先生五十来岁,风度很好,颇有下级部长的风范。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满足客人们不同的要求。他可以谈论赛车商店、板球、外国政治,可以讲些皇家轶事、提供车展信息,他还知道时下上演的最有意思的剧目——向美国游客建议去哪里观光,即使时间再短也能看到英格兰特色。对于不同收入不同口味的顾客,哪些餐厅最适合他们就餐,他也是非常在行。他这样热心为顾客服务,井没有贬低自己的身份。他不是随时待命的。戈林奇小姐对这些个伺样熟悉,并且可以高效地一点一点地转述出来。时不时地,汉弗莱斯先生会像太阳般出现在地平线上一会儿,以他的个人关注使某个人感到荣幸。
  这一刻是勒斯科姆上校有这样的荣幸,他们就几个老套的赛马问题交换了看法,但勒斯科姆上校仍想着他的那个疑问,这里终于有了可以给他答案的人。
  “告诉我,汉弗莱斯,那些可爱的老太太们是怎么住这儿来的呢?”
  “哦,你对此一直疑惑不解吗?”汉弗莱斯觉得很有意思,“嗯,答案很简单。她们是负担不起的,除非……”
  他停顿了一下。
  “除非你们对她们实行特价优惠,对吗?”
  “差不多。她们一般不知道自己享受优惠,即使意识到了,她们也会认为那是因为她们是老顾客的缘故。”
  “不会就那样吧?”
  “嗯,勒斯科姆上校,我是在经营一家旅馆,我不能让它亏本。”
  “那你怎么来赚钱呢?”
  “这是有关气氛的问题……到我们国家的陌生人(尤其是美国人,因为他们有钱)对英国是什么样子有自己奇怪的想法。你知道,我谈的不是那些经常在大西洋上往来的富有的商业巨头们。他们通常会去萨伏依或多切斯特旅馆。他们要享受全套的现代化设施、美国食品,还有一切能使他们觉得在美国有的东西。但是还有许多难得来一次的外国游客,他们希望英国应该是——嗯,我不说像狄更斯时代那么遥远,但他们起码读过《克兰福德》和亨利·詹姆斯的作品,他们不希望发现英国竟然和他们自己的国家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们回去后就会说:‘在伦敦有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叫作伯特伦旅馆,那里就像回到了一百年前。它就是古老的英格兰。那儿住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啊!你在别的地方是绝不会碰到的!了不起的公爵夫人。那里供应所有古老的英式菜肴,有美味的旧式牛排布丁!你肯定从未品尝过这样的东西。有上好的牛腰肉和羊肉,还有旧式的英式茶以及美妙的英式早餐。当然还有一些日常有特色的东西。那里非常舒适,而且温暖。他们用木柴烧火取暖。’”汉弗莱斯停止模仿,笑了笑差点咧开了嘴。
  “我明白了,”勒斯科姆若有所思地说,“这些人,没落的贵族,古老世家里贫困的成员,他们都是些很好的道具吗?”
  汉弗莱斯点头表示赞同。
  “我确实不知道有没有人想到过这个问题。当然我发现伯特伦可以说是完全具备条件的,所欠缺的就是那些昂贵的老古董了。所有来这里的人都觉得这是他们自己发现的,而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想,”勒斯科姆说,“那些古董一定非常昂贵吧?”
  “噢,是的。这地方得看起来像爱德华时代,但也得有现代人习以为常的舒适条件。我们那些亲爱的——请原谅我这样称呼她们——肯定会发觉虽然新世纪开始了,但生活并没有变化。而我们的游客既可以感受到另一个时代的氛围,又可以享受到在家习以为常缺了就活不下去的东西。”
  “有时是不是很难办到呢?”勒斯科姆问道。
  “不太难。像暖气,美国人要求——我得说是需求——
  的比英国人要高出至少十华氏度。我们实际上有两种很不一样的客房。英国人住一种,美国人住另一种。这些房间看来都是一样的,但实际上有很大差别——像浴室里的电动剃须刀、淋浴喷头和浴盆;如果你想要吃美式早餐,我们提供麦片、冰橙汁,等等,当然如果愿意还可以吃英式早餐。”
  “鸡蛋和熏肉?”
  “对——不过如果需要的话,品种远不仅这些,熏咸排,腰子和熏肉,冷松鸡肉,约克火腿,还有牛津橘子酱。”
  “我明天早上一定要把这些名字都记起来,在家里再也吃不到这样的东西了。”
  汉弗莱斯笑了笑。
  “大部分男士只点鸡蛋和熏肉。他们——嗯,他们已经不再惦记着那些以前曾经有过的东西了。”
  “是的,是的……记得我小的时候……餐具架都让热菜给烫得直哼哼……那是多么奢侈的生活啊。”
  “我们尽量满足顾客们的任何要求。”
  “包括芳香子实糕和松饼——对,我明白了,各取所需……”
  “你说什么?”
  “随便说说而已,汉弗莱斯。两个极端的联合。”
  上校拿着戈林奇小姐给他的钥匙转身走开了,一个侍从过来领他到电梯。不经意间,他看到塞利纳·哈茨夫人正和她那叫做简什么的朋友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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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我想你现在还住在可爱的圣玛丽米德吧?”塞利纳夫人说道,“那可真是个恬美宁静的村庄!我经常想起它,我想它还是老样子吧?”
  “嗯,不太一样了。”马普尔小姐想到了自己居住之处的某些方面,新的住宅区,对乡公所的扩建,使高速路大街面目全非的时髦的临街店——她叹了口气。“我想,人总得接受变化。”
  “进步,”塞利纳夫人含糊不清地说,“尽管在我看来这不是什么进步。看看他们现在搞的那些漂亮的水管装置。各种各样的颜色,他们称之为‘涂饰’——看上去倒是不错,但是那些提按类型的又有哪一个真的是‘提’或‘按’一下就管用的呢?每次去朋友家,你都会在洗手间看到这一类的标记——‘急速按下,然后放开’,‘向左侧拉’,‘迅速放开’。但是在过去,你只要随便地拉起把手,水就会像瀑布一样立刻流出来——这是亲爱的梅德门哈姆的大主教。”当一个长相英俊的年长教士从旁边经过时,塞利纳夫人停下来说,“我想他几乎快瞎了,不过是个了不起的有战斗精神的神父。”
  一小段关于神职人员的谈话开始了,其间穿插着塞利纳夫人向许多朋友和熟人的招呼,他们中很多都不是她本来以为是的人。她和马普尔小姐谈了一会儿“过去的时光”,但是马普尔小姐与塞利纳夫人的生活经历大相径庭,她们的怀旧也仅限于几年的时间,那时候新寡而手头拮据的塞利纳夫人住在圣玛丽米德村一栋小房子里的那段日子,她的二儿子那期间就驻扎在附近的一个空军基地。
  “你来伦敦时总住在这儿吗,简?奇怪,我以前怎么从没在这儿见过你?”
  “噢,不是的。我花不起这钱,而且,这些日子我几乎没离开过家。不是的,是我的一个好心的外甥女,她觉得到伦敦走走对我来说将是一个赏心乐事。琼是个好心的姑娘——也许可以勉强称得上是个姑娘。”马普尔小姐不安地想到琼现在都该近五十岁了。“要知道,她是个画家,颇有名气的画家。琼·韦斯特。她前不久刚办了个画展。”
  塞利纳夫人对画家没什么兴趣,实际上对任何有关艺术的事她都不感兴趣。她认为作家、美术家和音乐家都是些聪明的善于表演的动物;她对他们比较宽容,而内心里还是奇怪为什么他们想做他们所做的事。
  “我想这些时髦人物,”她说着,目光游移不定,“那是西塞莉·朗赫斯特——我看她又染了头发。”
  “恐怕亲爱的琼还真挺时髦的。”
  在这一点上,马普尔小姐大错特错了。琼·韦斯特二十来年前倒是时髦过,但现在已被年轻一代的暴发户式的艺术家们看成是彻底的老古董了。
  马普尔小姐稍稍瞥了一眼西塞莉·朗赫斯特的头发,便又沉浸到幸福的回忆之中,她想起了琼是多么的好心。琼曾对她丈夫说:“我希望我们能为可怜的老舅妈简做点什么。她从没离开过家。你说她是否愿意去伯恩茅斯住上一两周呢?”
  “好主意。”雷蒙德·韦斯特说。他上本书写得非常成功,所以心情相当好。
  “我觉得她很喜欢西印度群岛的那次旅行,尽管遗憾的是她给卷入一起谋杀案中,这对她这把年纪的人来说可真不是件好事。”
  “她好像总碰到这样的事情。”
  雷蒙德很喜欢他的老舅妈,经常为她筹划一些娱乐,还把他认为可能会使她感兴趣的书送给她。令他吃惊的是她常常礼貌地谢绝这些款待,尽管她总是说这些书“非常精彩”,他有时怀疑她从没读过它们。当然了,她的视力是越来越不行了。
  在最后一点上,他错了。马普尔小姐的视力对她这个年龄来说是很不错的,而且总是怀着强烈的兴趣和乐趣注意着发生在她周围的一切事物。
  对于琼的在伯恩茅斯的一家最好的旅馆住一两周的提议,她有点犹豫,喃喃地说:“亲爱的,你们真是,真是太好了,可是我真的不想……”
  “可这对你有好处,简舅妈。偶尔离开家出去走走很有好处。那会给你新的想法,新的东西去思考。”
  “啊,是的,你说的很对,我是愿意到外面去转转,调节一下。不过,也许不是伯恩茅斯。”
  琼有点儿惊奇,她还以为伯恩茅斯是简舅妈最想去的地方。
  “伯恩茅斯?还是托基?”
  “我真正想去的地方是——”马普尔小姐迟疑着。
  “哪儿?”
  “我想你们肯定会觉得我太傻。”
  “不,我保证不会的。”(这个老太太到底想去哪儿呢?)
  “我真的想去伯特伦旅馆——在伦敦。”
  “伯特伦旅馆?”这名字依稀熟悉。
  马普尔小姐急切把话一古脑地倒了出来。
  “我在那儿住过一次——我十四岁的时候。是跟我的叔叔婶婶一起的,是托马斯叔叔,他是伊利的教士,我从来没忘记过这次经历。要是我真能住在那儿——一周就足够了——两周可能会太贵。”
  “噢,那没关系,当然你会去的。我本该想到你可能要去伦敦——那儿商店什么的应有尽有。我们将安排好一切——如果伯特伦旅馆还在的话。那么多的旅馆都已经消失了,不是毁于战火,就是倒闭。”
  “不,我碰巧得知伯特伦旅馆还在营业。我有一封从那儿发出的信——我的美国朋友,波士顿的艾米·麦卡利斯特寄来的。她和她丈夫那时住在那儿。”
  “很好,那么我得先行一步,把一切都打点好。”她温柔地接着说,“恐怕你会发现跟您知道它的那时候相比,它已变了许多,所以不要失望。”
  但是怕特伦旅馆没有变化。它正是从前的老样子。在马普尔小姐看来,实在是太奇妙了。事实上,她怀疑……
  这一切实在太好了,简直不可能是真的。凭她平常敏锐的直觉,她很清楚自己只是想使旧日的记忆重放光彩。她的大部分生活不可避免地用在了回忆往日的欢乐上。如果你能和别人一同回忆,那可是真正的幸福。如今可不这么容易了,和她同时代的人大都已经过世了。而她仍坐在那儿回忆着。奇妙的是,现在的一切似乎使她获得了新生——简·马普尔,那个两颊粉红,肤色白皙,神情急切的小姑娘……从许多方面看还真是个傻姑娘……还有那个和自己极不相称的年轻人,他的名字是——哦,天哪,现在她竟记不起来了!
  她的母亲那样坚决地将他们的友情消灭于萌芽之中是多么明智啊!许多年后她曾与他邂逅——他的样子真是糟透了!
  那时候她至少有一星期是哭着睡着的!
  当然,现在——她思索着,现在……这些可怜的小东西们,她们有些人有母亲,但绝不是那种好母亲——她们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远离愚蠢的恋情、私生子和过早的不幸婚姻。这真是太让人悲哀了。
  她朋友的声音打断了这些冥想。
  “哎呀,我从来没有。那是——对,没错——贝斯·塞奇威克在那边!最不可能的地方——”
  塞利纳夫人对周围事物的评论,马普尔小姐一直是似听非听。她和马普尔小姐的思路完全不同,所以对于塞利纳夫人认出的或自以为认出的众多朋友和熟人,马普尔小姐都没法子和她谈论他们的奇闻轶事。
  可是贝斯·塞奇威克不同。贝斯·塞奇威克是个在英格兰几乎家喻户晓的名字。三十多年来,新闻界一直在报道贝斯。塞奇咸克所做的这种或那种骇人听闻或者卓越不凡的事情。战争的很长一段时期,她都是法国援助队的成员,据说她的枪上有六道凹痕,代表她杀死的德国人。几年前她曾独自飞越大西洋,骑马横穿欧洲大陆,一直到达土耳其的凡湖;她开过赛车,曾从失火的房子里救出两个孩子,有过几次光彩的和不光彩的婚姻,据说她是全欧洲穿戴第二讲究的女人。人们还说她曾成功地偷偷登上一艘试航中的核潜艇。
  于是,怀着浓厚的兴趣,马普尔小姐挺直身子,坦率而热切地盯着看起来。
  无论她曾对伯特伦旅馆抱过怎样的期望,她都绝不会想到会在此看到贝斯·塞奇威克。豪华的夜总会,卡车司机咖啡馆——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迎合贝斯·塞奇威克的广泛兴趣。但是这样一家声望很高、古色古香的旅馆似乎和她实在格格不入。
  然而她就在那里——这点不容置疑。贝斯·塞奇威克的面孔还很少有哪个月没出现在时髦杂志或流行刊物上的。现在她就活生生地在这里,不耐烦地匆匆地吸着烟,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一个大托盘,好像从来没见过托盘似的。她点了——马普尔小姐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两人离得可不近——没错,她点了炸面包圈。很有意思。
  她看到贝斯·塞奇威克把香烟在小碟上报熄,拿起一个面包圈,咬了一大口,一股红色的鲜草毒酱涌出来,流到她的下巴上。贝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伯特伦旅馆的休息大厅里很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么响亮、开心的笑声了。
  亨利马上出现在她身边,递上一块精致的小餐巾。她接过来,像学校男生一样用力擦着下巴,感叹着:“这才是我所称作的真正的炸面包圈呢!棒极了!”
  她把餐巾往托盘上一扔,站起身来。和平常一样,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对此已经习惯了。也许她喜欢这样,也许她已不再注意这些。她实在值得一看——与其说她漂亮,不如说她引人注意。像自金似的头发,光滑整齐地垂到肩际,头骨和脸部骨头纤巧动人,鼻子稍有点像鹰钩鼻,眼窝深陷,眼珠子是纯正的灰色。她有一张天生的喜剧演员的大嘴。她的服饰如此简单,使大多数男士迷惑不解。
  这身衣服看上去就像最粗糙的麻袋布,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明显的扣子,线缝什么的。不过女人们了解得就清楚些,甚至连住在伯特伦的外地老太太们都知道,而且相当肯定,这身衣服价值连城!
  大步穿过休息大厅走向电梯时,她同塞利纳夫人和马普尔小姐擦身而过。她向前者点头致意。
  “你好,塞利纳夫人。自从克鲁夫茨之后再没见过你。博日瓦斯一家怎么样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贝斯?”
  “就是住在这儿呀。我刚从兰德那边开车过来,花了四小时三刻。还算可以。”
  “总有一天你会害了自己的,要不就会害了别人。”
  “哦,但愿不会。”
  “可是,你为什么会住在这儿?”
  贝斯·塞奇威克迅速地四周扫了一眼。她似乎领会了言外之意,井对此报以嘲讽的微笑。
  “有人对我说我应该来这儿尝试一下。我想他们说得对。我刚刚享用了最美妙的炸面包圈。”
  “亲爱的,他们还有正宗的松饼呢。”
  “松饼,”塞奇威克夫人若有所思地说,“是的……”她似乎对这点表示认可。“松饼!”
  她点点头,继续向电梯走去。
  “不同凡响的姑娘,”塞利纳夫人说。对她来说,和马普尔小姐一样,任何小于六十岁的女人都是小姑娘。“从她还是个孩子起我就认识她。谁都对她一筹莫展。十六岁时,跟一个爱尔兰马夫私奔,他们及时把她弄了回来——也许还不算及时。反正他们用钱把他打发走了,让她稳稳当当地嫁给了老科尼斯顿——他比她大三十岁,一个没用的老废物,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桩婚事没维持多久。她和约翰尼·塞奇威克跑掉了。要是他没有在马术障碍赛中摔断脖子的话,两人可能还会在一起。此后,她嫁给了里奇韦·贝克尔,那条美国游艇的主人。三年前,他和她离婚。我听说她一直和某个赛车手混在一起——好像是个波兰人。我不知道她到底结婚了没有。和那个美国人离婚以后,她恢复称呼自己为塞奇威克。她和那些最不寻常的人一起四处游逛。
  据说她吸毒……我不知道,肯定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不是快乐。”马普尔小姐说。
  塞利纳夫人显然从未考虑过这一类问题,她十分吃惊。
  “我想她一定有大笔大笔的钱,”她怀疑地说,“离婚赡养费什么的。当然,那并不意味着一切……”
  “不,不是的。”
  “而她总有一个——或者几个男人——追随着她。”
  “是吗?”
  “当然,某些女人一旦到了这个岁数,这就成了她们需要的一切了……不过无论怎么说……”
  她停了停。
  “不,”马普尔小姐说道,“我也不这么认为。”
  也许有人会善意地嘲笑这么一位旧式的老夫人的声明,她很难被看作色情狂症方面的权威。事实上,马普尔小姐也不会用这么一个词——用她自己的话说将是“总是对男人太感兴趣。”但是塞利纳夫人把她的观点看作是自己看法的证明。
  “她的生活中确实有许多男人。”她指出。
  “哦,是的,但是我想说,你难道不觉得男人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历险,而不是一种需要吗?”
  马普尔小姐怀疑,会有哪个女人来伯特伦旅馆是为了和男人的幽会?伯特伦旅馆可绝对不是那样的地方。但是对于贝斯·塞奇威克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这倒可能恰恰是她选择这里的原因。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角落里有条不紊地嘀答作响的漂亮而古老的大钟,然后忍着风湿痛,小心地站了起来。她慢慢地走向电梯。塞利纳夫人朝四周望了一眼,看到一位军人模样的老年绅士正在看《旁观者》杂志。
  “真高兴再次见到你。呃,是阿林顿将军,对吗?”
  但是这位绅士彬彬有礼地否认自己是阿林顿将军。塞利纳夫人道了歉,却没有太难堪。她集近视与乐观于一身。
  既然享受的最大乐趣就是和老朋友、老熟人相逢,她就总得犯这样的错误。因为光线暗淡——这样认人觉得愉快,而且受到重重阻挡,其他很多人也犯这样的错误。但是从没有人觉得受到冒犯——实际上这好像总会给他们带来欢乐。
  马普尔小姐一边等着电梯下来,一边暗暗发笑。塞利纳就是这样!总是坚信自己认识每一个人。自己可比不上她。
  她在这方面惟一的成就是认出了那位英俊的、绑腿打得相当漂亮的韦斯特彻斯特的大主教。她亲热地称呼他“亲爱的罗比”,而他也同样亲切地回答,并回忆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在汉普郡教区的牧师住宅里快活地大叫大喊“变成一条鳄鱼吧,简妮婶婶。变成鳄鱼来吃掉我。”
  电梯下来了,穿制服的中年男子打开门。令马普尔小姐惊奇的是,出来的乘客是贝斯·塞奇威克,她看到她几分钟前才刚刚上去的。
  紧接着,一只脚才站稳,贝斯·塞奇威克猛地定住身。
  她的动作如此突然,以至于马普尔小姐吃了一惊,自己的脚步也踌躇不前。贝斯·塞奇威克从马普尔小姐肩上出神地望过去,那种专注的神态引得这位老夫人也转过头去。
  门卫刚刚推开人口处的两扇弹簧门,正在拉着门让两位女士进人休息大厅。其中一个是一位神经质模样的中年妇女,戴着顶很不得体的印花紫帽;另一个是一位身材高挑,衣着朴素大方的女孩,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着直直的浅黄色长发。
  贝斯·塞奇威克定了定神,突然转身,重又回到电梯里。马普尔小姐跟进去时,她转身向她表示歉意。
  “真抱歉,我差点儿撞到您,”她的声音热情而友好,“我突然记起来忘了点儿东西——听起来很荒唐,不过确实是实话。”
  “三层吗?”电梯操作工问。马普尔小姐笑了笑,点头表示接受道歉。她出了电梯,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在脑子里愉快地思索着各种各样、无足轻重的小问题,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
  例如,塞奇威克夫人说的不是真话。她刚刚才上楼到自己的房间,一定是在那时她“记起来忘了点东西”(如果她的话里还有点真实成分的话),于是就下来找。要么她原本是下来和某人见面或者要找什么人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在电梯门打开时看到的情景使她震惊和不安,所以她立即退入电梯重新上楼,这样就不会与她看到的无论什么人见面。
  一定是那两个新来的客人。那个中年妇女和那个女孩。
  母女俩吗?不,马普尔小姐想道,不是母女俩。
  甚至在伯特伦,马普尔小姐愉快地想,有趣的事情也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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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呃——勒斯科姆上校是不是……”
  那个戴着紫罗兰色帽子的妇女来到柜台前。戈林奇小姐微笑着表示欢迎,一个在一旁垂手站立听候吩咐的侍者立刻给打发走了。但他没有必要完成自己的差使,因为那时勒斯科姆上校本人正好走进了休息大厅,很快地来到了柜台前。
  “你好,卡彭特太太,”他礼貌地与她握手,接着转向那个姑娘。“亲爱的埃尔韦拉,”他亲热地握住她的双手,“嗯,嗯,这很好。好极了——好极了。来,我们坐下吧。”他领她们到椅子上坐好。“嗯,嗯,”他重复着,“这很好。”
  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但结果却越发显而易见。
  他几乎不能继续说“这很好”了。两位女士也根本帮不上忙。
  埃尔韦拉甜甜地微笑着。卡彭特太太无所适从地笑了笑,然后抚摩着她的手套。
  “一路上都很顺利吧?”
  “是的,谢谢。”埃尔韦拉说。
  “没有雾什么的吧?”
  “哦,没有。”
  “我们的飞机提前了五分钟。”卡彭特太太说。
  “是的,是的。好,很好,”他直了直身子,“我想这个地方对你们还算合适吧?”
  “哦,我能肯定它相当不错,”卡彭特太太四下看一眼,热情地说,“非常舒适。”
  “恐怕太老式了,”上校带着歉意地说,“都是一群老顽固。没有——嗯——舞会什么的。”
  “对,我想没有。”埃尔韦拉表示同意。
  她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把伯特伦和跳舞联系起来简直是不可能的。
  “恐怕都是一群老顽固,”勒斯科姆又重复了一遍,“也许,我应该带你们去一个更现代化的地方。你看,这里的东西都没怎么跟上形势。”
  “这儿很好。”埃尔韦拉客气地说。
  “只住几个晚上,”勒斯科姆上校接着说,“我想我们今晚去看演出,一个音乐剧——”他说这个词时犹犹豫豫地,好像拿不准是否用对了词,“‘姑娘们,放下你的头发来’,我想那还可以吧?”
  “太棒了!”卡彭特太太叫出声来,“那可真是一大乐事,是不是,埃尔韦拉?”
  “挺有意思。”埃尔韦拉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
  “然后吃晚餐?在萨伏依饭店?”
  卡彭特太太又发出一连串的惊叹。勒斯科姆上校偷偷瞟了一眼埃尔韦拉,感觉稍好了一点。他想,虽然埃尔韦拉在卡彭特太太面前除了十分礼貌地赞同外不想作更多的表示,她对这样的安排还是满意的。“这不怪她。”他心里说。
  他对卡彭特太太说:
  “也许你们想去看看你们的房间——看看是否合适……”
  “哦,我相信它们一定很合适。”
  “嗯,如果你们有什么东西不喜欢的话,我会让他们换掉。他们跟我很熟。”
  负责前台工作的戈林奇小姐十分热情地接待来客。三楼的二十八和二十九号房间,使用同一个浴室。
  “我上去打开行李,”卡彭特太太说,“也许,埃尔韦拉,你想和勒斯科姆上校聊一会儿。”
  真够圆滑的,勒斯科姆上校心里想。也许,有点儿太明显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离开一会儿也好。但是他并不知道该跟埃尔韦拉聊些什么好。她是个非常文静的姑娘,但是他跟女孩子在一起不习惯。他妻子因难产去世,而孩子——一个男孩——在妻子的娘家抚养长大,那期间他的一个姐姐来帮他料理家务。儿子已经结婚了,去了肯尼亚定居。他的孙子孙女们一个十一岁,一个五岁,还有一个两岁半;上次他们来玩的时候,他跟大的谈论足球和太空科学,给老二玩电动火车,还驮着小的骑大马。和孩子们相处很容易,可跟小姑娘就不一样了!
  他问埃尔韦拉是否想喝点什么。他正打算建议一杯苦柠檬、姜汁汽水或者橙汁,但是埃尔韦拉先开了口。
  “谢谢。我想要一杯杜松子加苦艾酒。”
  勒斯科姆上校怀疑地看着她。他猜测,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她多大了?十六?还是十七?一一的确可以喝杜松子加苦艾酒。但是他消除了自己的疑虑:埃尔韦拉自己是清楚的,打个比方说,知道正确的格林威治时间。他要了一杯杜松子加苦艾酒,和一杯干雪利酒。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意大利怎么样?”
  “很好,谢谢您。”
  “你们呆的那个地方,那个叫做孔泰萨什么的,不是太严厉吧?”
  “她相当严格,可我从不担心。”
  他看着她,不十分确定这个回答是不是有点模棱两可。
  他接着说,虽然有点结巴,但比刚才是自然多了。
  “既然我是你的监护人,又是你的教父,恐怕我们相互间的了解还不够。要知道,对我来说……对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古板来说……要知道一个姑娘需要什么……至少……我的意思是,知道一个姑娘应该有什么……是有点困难。学校教育,然后是学校后教育——在我的那个时候他们称之为仪表进修。但是现在,我想一切都更严肃些,职业,呃?工作?
  诸如此类的?什么时候我们得好好谈谈这些,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我想去上秘书课。”埃尔韦拉毫无热情地说。
  “哦,你想当秘书?”
  “也不是特别想——”
  “哦——这样的话,那……”
  “那正是你开始要做的事。”埃尔韦拉解释说。
  勒斯科姆上校有一种奇怪的像是被贬低的感觉。
  “我的几个表兄妹,梅尔福兹一家,你会喜欢跟他们住在一起吗?要不……”
  “哦,我想是的。我非常喜欢南希。米尔德里德表姐也很可爱。”
  “那么说行了?”
  “就目前来说,很好。”
  勒斯科姆上校对此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正在考虑接下来说点什么的时候,埃尔韦拉开口了。她的话简单而直接。
  “我是不是有些钱?”
  他又一次在回答前耽搁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仔细看着她。然后他说:
  “是的,你已经得到了很大一笔钱。或者说,你将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得到它们。”
  “现在是谁拿着呢?”
  他笑了笑,“现在有人替你保管着,每年从收入中扣除一定的数目来支付你的生活费和受教育费用。”
  “你是受托人吗?”
  “我是其中之一。总共有三个。”
  “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
  “得了,别这样,埃尔韦拉,你不会死的。可别乱说!”
  “我希望不会——但是谁也说不准,是吧?上星期就有一架航班坠毁,所有的人都遇难了。”
  “嗯,那不会发生在你身上的。”勒斯科姆坚决地说。
  “你不可能真正知道,”埃尔韦拉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死了,谁会得到我的钱?”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上校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可能很有趣,”埃尔韦拉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值得别人来害死我?”
  “真是的,埃尔韦拉!这是毫无意义的谈话。我不明白你的思想为什么老是停留在这些事情上。”
  “哦,只是一些想法,人们总想知道事实真相。”
  “你不会想到了黑手党什么的吧?”
  “哦,没有。那太傻了。如果我结婚了,谁会得到我的钱呢?”
  “我估计是你丈夫。但实际上……”
  “您能肯定吗?”
  “不,我一点儿也不能肯定,那得根据委托书上的条文。
  但是,你还没有结婚,为什么要担心呢?”
  埃尔韦拉没有回答。她好像陷入了沉思。最后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问道:
  “你见过我妈妈吗?”
  “有时候。但不经常。”
  “她现在在哪?”
  “哦——在国外。”
  “国外什么地方?”
  “法国……葡萄牙,我不十分清楚。”
  “她想见我吗?”
  她那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双眼。他不知如何作答。此时此刻,是告诉她真相呢,还是含糊其词?还是来一个善意的谎言?对这个姑娘,她问的问题如此简单而答案却是如此复杂,你能跟她说些什么呢?他忧郁地说:
  “我不知道。”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搜索着,十分严肃。勒斯科姆感到十分地不自在,慌做一团。这个姑娘肯定怀疑——很明显正在怀疑。任何一个姑娘都会的。
  他说:“你不能认为……我是说这很难解释。你的母亲,嗯,很不同于……”埃尔韦拉使劲地频频点头。
  “我知道,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关于她的报道,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对吗?事实上,她相当了不起。”
  “是的,”上校表示赞同,“完全正确。她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他停了停,又接着说,“但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经常……”他停了停,又重新开始。“有一个了不起的人做母亲并不总是一件幸福的事。相信我吧,因为这是事实。”
  “你不是很喜欢谈论事情的真相,是吗?但是,我想你刚才说的确实是真的。”
  他们俩呆坐着,两眼盯着那两扇通向外面世界的包着铜皮的大门。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了——在伯特伦旅馆很少有人使这么大的劲——一位年轻人大步走进来,径直走向前台。他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他的活力使得伯特伦旅馆相比之下像是一座博物馆。这里的人都像是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落满尘土的文物。他弯腰向戈林奇小姐问道:
  “塞奇威克女士住在这儿吗?”
  这时戈林奇小姐脸上全无那种欢迎的微笑。她的目光冷冰冰的。她说:
  “对。”接着,很不情愿地把手伸向电话机,“你想——”
  “不,”年轻人说,“我只是想给她留一张条。”
  他把便条从皮衣口袋里掏出来,沿着红木柜台推过去。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就是这家旅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信任。他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转身朝向门口。他的眼睛冷淡地扫过坐在他周围的人们,也同样地掠过勒斯科姆和埃尔韦拉。勒斯科姆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愤怒。“该死的,”他心想,“埃尔韦拉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一定会注意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在这些老古董里面。”但这年轻人似乎对漂亮姑娘没多少兴趣。他转向柜台,稍稍提高了声音,像是要引起戈林奇小姐的注意。他问道:
  “这儿的电话号码是多少?1129是吗?”
  “不是,”戈林奇小姐回答道,“3925。”
  “雷根特区?”
  “不是,梅费尔区。”
  他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向大门,推门出去,像进来时一样弄出一阵爆炸般的声响,留下两扇摇摆不定的门。
  每个人都像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很难再重新开始他们被打断了的谈话。
  “嗯,”勒斯科姆上校颇为不合时宜地说,好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唉,真的!现在的这些年轻人……”
  埃尔韦拉微笑着。
  “你认出他了,对吗?”她说,“你知道他是谁?”她带着点敬畏的语气进一步启发他,“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
  “哦,那个家伙,”这名字对勒斯科姆来说确实有点儿熟悉,“一个赛车手。”
  “对,他连续两年都是世界冠军。一年以前出了起严重的撞车事故,撞断了好多根骨头。但是我想他现在又开始驾车了。”她抬起头来听听,“他现在开的正是一辆赛车。”
  发动机的轰鸣从外面的马路上传进伯特伦旅馆。勒斯科姆上校看出埃尔韦拉是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的崇拜者之一。“嗯,”他心想,“这总比那些流行歌手、轻唱歌手、留着长发的‘甲壳虫’乐队歌手、或者不管他们是怎么称呼自己的,要好一些。”勒斯科姆对年轻人的看法总是有些过时。
  旅馆大门又开了。埃尔韦拉和勒斯科姆上校都满怀期望地朝那儿望去,但是伯特伦旅馆已经恢复了正常。进来的不过是个自发苍苍的老年牧师。他站着向四周望了一会儿,带着一缕疑惑的神情,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又是怎么来这儿的。这样的经历对卡农·彭尼神父来说一点儿也不新鲜。坐火车的时候,他常想不起来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或者为什么要坐火车!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有过这样的经历,坐在委员会会场里的时候他有过这样的经历。刚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他坐在教堂里的牧师席上时,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已经结束了布道还是正准备开始。
  “我想我认识那个老头,”勒斯科姆盯着他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经常住在这里。艾伯克龙比?艾伯克龙比副主教——不,不是艾伯克龙比,但长得很像。”
  埃尔韦拉扭头扫了一眼卡农·彭尼神父,丝毫不感兴趣。和赛车手比起来,他根本没有一点儿吸引力。虽然,因为在意大利呆过,她自己也承认对那些红衣主教怀有一种淡淡的钦慕,她认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引人注目的,但是打心眼里说,她对任何一种传教士都不太感兴趣。
  卡农·彭尼神父的脸色渐渐开朗起来,他赞赏地点着头。他已经认出来了他在哪儿。肯定是在伯特伦旅馆,他旅行途中过夜的地方。他要去——他要去哪儿来着,查德明斯特?不对,不对,他刚刚从查德明斯特过来。他打算去——
  肯定的——是去卢塞恩参加会议。他高兴地微笑着向前迈步,来到接待处柜台前,受到了戈林奇小姐的热情问候。
  “很高兴见到您,卡农·彭尼神父,您看上去气色可真好。”
  “谢谢——谢谢——我上周得了场重感冒,但现在已经好了。你给我留了房间吧!我确实是写过信?”
  戈林奇小姐使他放下心来。
  “哦,是的,卡农·彭尼神父,我们收到了您的信。我们给您留了十九号房间,您上次住过的那间。”
  “谢谢——谢谢,嗯,让我想想——这个房间我将住四天。其实,我要去卢塞恩一趟,要离开一个晚上,但是请保留这个房间,我要把大部分东西留在这儿,只带一个小包去瑞士。这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戈林奇小姐再次使他放下心来。
  “所有都会安排妥当的。您在信里已解释得非常清楚。”
  其他人也许不会使用“清楚”这个词。既然他很详尽地写了信,“充分”一词可能会更好些。
  所有的焦虑不安都消除了,卡农·彭尼神父轻松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连同行李一起被带到了十九号房间。
  在二十八号房间里,卡彭特太太已摘下了头上那顶紫罗兰花冠,正在床头的枕头上仔细整理她的睡袍。埃尔韦拉进来的时候,她抬起头。
  “啊,你上来了,亲爱的。希望我帮你打开行李吗?”
  “不用,谢谢,”埃尔韦拉礼貌地说,“要知道,我不打算取出太多的东西。”
  “你想住哪间卧室?浴室在中间,我叫他们把你的行李放在稍远一点儿的那间里了。我想这间可能有点儿吵。”
  “您真是太好了。”埃尔韦拉说,声音里不掺杂任何情感。
  “你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我真的不需要。我想我可能得洗个澡。”
  “对,我想那是个很好的主意。你愿先去洗吗?我想先把东西收拾好。”
  埃尔韦拉点点头。她走进那间毗连的浴室,关上门,插上插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行李箱,扔了几样东西在床上。然后她脱下衣服,换上睡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随后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床上,电话机就在床边。她听了一小会儿以防别人打扰,然后拿起了话筒。
  “这是二十九号房间,请给我接雷根特1129,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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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在苏格兰场(大伦敦警察厅总部)里,正在进行一场会议。这是一个非正式的会议。大约六七个人随随便便地围坐在会议桌周围,他们每个人在其所从事的行业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吸引这些法律卫士的注意力的话题在近两三年中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它涉及到一连串的刑事案件,而这些案件的得逞使得上上下下都感到不安。抢劫案的数量在不断上升,范围相当广泛。抢劫银行,打劫单位工资,盗取通过邮件寄送的珠宝,以及抢劫火车。不到一个月,便采用了一种大胆而庞大的计划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罗纳德·格雷夫斯先生——苏格兰场的警察厅长助理——坐在桌子的一头主持会议。按照他的惯例,他是听得多说得少。这种场合下没有什么正式的汇报。那都是犯罪侦查处的日常工作。这是一个高层会谈,把从稍微不同角度看待这些问题的意见集合到一起。罗纳德·格雷夫斯先生的眼睛缓缓地扫视了一下他的小组,然后朝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人点头示意。
  “好吧。‘老爹’,”他说,“让我们听些你的亲切的俏皮话吧。”
  这个被称作“老爹”的人是总警督弗雷德·戴维。他不久就要退休了,但看上去他比实际年龄还要大。这也正是被称作“老爹”的原因。他体态肥胖,总显得那么舒适,而他的态度又总是那么和蔼而友善,以至于许多罪犯因发现他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和蔼易骗而感到万分沮丧。
  “是呀,‘老爹’,让我们听听你的见解吧。”另一位总警督说。
  “它非常庞大,”总警督戴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的,它非常庞大,而且可能还在不断变大。”
  “你说很大,是指在数量上吗?”
  “对。”
  另一位名叫康斯托克,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狐狸脸和一双警惕的眼睛的人,插进来说:
  “你觉得这对他们来说有利吗?”
  “有,也没有,”老爹说,“这可能会是个灾难。但该死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仍能稳稳地控制着。”
  警监安德鲁斯是个金发、瘦高挑个、看起来像在做梦的人。他若有所思地说:
  “我总觉得,关于规模问题可大有讲究,远不是人们所意识到的。就拿一个小个体户来说吧,如果管理得当,而且这样的规模正好合适,那它肯定会是个赢家。拓展业务、加大规模、增加员工,也许你会突然发现这个规模并不合适,而这时生意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无论是对于那些大型连锁商店还是工业里的帝国,道理都是一样的。如果它规模足够大,它就会成功;如果不够大,那它一定坚持不下去。任何东西都应该有它合适的规模。当它规模合适而又经营有方时它才能达到顶峰。”
  “你觉得这场演出的规模有多大?”罗纳德先生严肃地问道。
  “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要大。”康斯托克说。
  体格健壮的麦克尼尔警督说:
  “我想它的确还在变大,‘老爹’说得对,它一直都在变大。”
  “这或许是件好事呢,”戴维说,“它可能会增长得过快,然后就会失去控制。”
  “但问题是,罗纳德长官,”麦克尼尔说,“我们该逮捕谁又何时行动呢?”
  “我们可以逮捕的差不多有整整一打,”康斯托克说,“我们知道,哈里斯一伙跟这有关。在卢顿附近有一小块不错的地方,在埃普瑟姆有一家汽车修理厂,在梅登黑德附近有一个酒吧,在大北方公路边还有一个农场。”
  “他们谁都值得逮捕吗?”
  “我不这样认为。他们只不过是些小人物。链环而已。
  或这或那地连接着这条长链。他们在一个地方改装汽车并迅速转手,通过一个体面的酒吧间传递消息,在一个旧衣店里改头换面,而且东郊那戏剧服装设计师也会派上用场。这些人都有报酬。报酬相当高,而他们事实上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在做梦的安德鲁斯警监又说:
  “我们的对手是一些非常聪明的家伙。我们还没靠近他们,我们只知道他们的一些同伙,仅此而已。就像我说的,哈里斯那一伙在里面一定有份,马克斯在财务上和他们有牵连。他们在海外还和韦伯有联系,但他似乎只是一个代理人。实际上我们对这些人的底细一无所知。我们知道他们有办法保持彼此之间的联系以及与这个网络中不同分支进行联络。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们会盯梢井跟踪他们,而他们也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们。在什么地方一定有个巨大的中央交换机。我们所要找到的就是那些策划者。”
  康斯托克说: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网络。我也认为什么地方肯定有一个行动总指挥部。每一次行动都是在这个地方进行精心的策划,确定每一个细节并使这些细节完全吻合。在某个地方,某个人计划了这一切,为邮包行动和工资行动制定蓝图。这些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们甚至可能不在这个国家。”“老爹”平静地说。
  “对,我想是这样的。也许他们在什么地方的冰屋中,或者在摩洛哥的帐篷里,或者在瑞士的山顶小木屋里。”
  “我才不相信这些所谓的高手呢,”麦克尼尔摇摇头说,“把他们放在故事中还差不多。当然,肯定得有一个头目,但我可不相信会是个犯罪大师。我觉得这幕后会有一个聪明的小董事会。一切都是在董事长的主持下集中策划的。他们登到了某种不错的东西,而且他们随时都在改进技术。但不管怎么样——”
  “怎么?”罗纳德先生鼓励他说下去。
  “即使是在一个紧密团结的小组里,也很可能有可以牺牲的力量。我把它叫做俄罗斯雪橇定律。时不时地,他们一旦觉得我们的线索有了进展,他们就会抛掉其中的一个,那个他们认为最值得的。”
  “他们敢这么做吗?这不是很冒险吗?”
  “我想他们做得非常巧妙,不管那人是谁,他都不会知道他是被推下雪橇的。他只会以为是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呢。他会保持沉默,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值得。这样肯定是值得的。他们有大量的钱,玩得起,甚至能相当慷慨。一旦入狱,如果有家庭,他的家人会受到照顾。还可能策划越狱。”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康斯托克说。
  “要知道,我觉得,”罗纳德先生说,“我们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推测意义不大。我们说的都差不多。”
  麦克尼尔笑了笑。
  “那您想让我们说些什么呢,长官?”
  “嗯,”罗纳德先生想了想说,“我们在大事上的意见是一致的,”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在基本对策,以及将要尽量办到的事情上都达成了共识。我想,要是我们四处看看寻找一些小事,一些并不重要只是有点不合常规的事情,这样可能会有些收获。我很难解释清楚我的意思,但和几年前的库尔弗案件的情况相类似。一滩墨水的痕迹。还记得吗?老鼠洞前的一滩墨水的痕迹。为什么会有人把墨水倒进老鼠洞里呢?这看起来并不重要,也很难得出答案。但当我们无意中发现了答案后,这就带来了线索。我想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很奇怪的事。如果碰上了什么你们觉得不寻常的事,一定要说出来。这样的事情不仅琐碎,而且让人生气,因为它们与案子没多大关系。我看到‘老爹’点头了。”
  “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总警督戴维说,“来吧,伙计们,努力想出点什么吧。哪怕只是一个人戴了一顶可笑的帽子。”
  没有人立刻做出回应。大家看上去都有点疑惑和迷茫。
  “开始吧,”“老爹”说,“我自己先说说。这不过是个有趣的故事,但它可能还值得你一听。伦敦和大都市银行的抢劫案。卡莫利大街分行。记得吗?一长列的汽车牌号、颜色和牌子。我们请人们前来作证,他们就来了——但他们是怎么作的证啊!大约有一百五十条误导信息。最后经整理,约七辆车有人在附近地区看到过,任何一辆都可能与抢劫案有关。”
  “好,”罗纳德先生说,“接着说下去。”
  “有一两辆似乎联系不上。看起来好像换过车牌。这也不奇怪,经常有人这样做。最后大部分车都查到了。我只举一个例子:莫里斯·牛津,黑色轿车,车牌号CMG265,这是一个见习警察报告的。他说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开着那辆车。”
  他向身边看看。他们都在听他讲,但好像都没什么兴趣。
  “我知道,”他说,“照例又是一个错误。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是个引人注意的老伙计,长得实在对不住人。那个人不是勒德格罗夫先生,因为那时他正在法庭上。他的确有一辆莫里斯·牛津,但号码是CMG256。”他又看看周围,“好吧,好吧。你会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你知道以前的那个号码吗?CMG265。很相近是吧?只是人们想记住一个车牌号时的确会犯的一种错误。”
  “对不起,”罗纳德先生说。“我不太明白……”
  “不,”总警督戴维说,“事实上,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吗?只是,它和那实际车号如此相似,不是吗?265——
  265CMG。这的确是一种相当偶然的情形了,同是莫里斯·牛津,一样的颜色,牌号只差一个数字,而且车的主人又是长得如此相似。”
  “你的意思是——”
  “只是一个数字的差别。现在所谓的‘故意错误’。看起来像是这样。”
  “对不起,戴维,我还是不明白。”
  “噢,我想这其中井没什么奥妙。银行被抢两分半钟后~辆车牌号为CMG265的莫里斯·牛津轿车在大街上行驶。而见习警察又认出里面坐着的是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
  “你暗指那个人就是勒德格罗夫先生吗?别绕圈子了,戴维。”
  “不,我并不是说那个人就是勒德格罗夫先生,也不是说他与那桩抢劫案有关。他那时住在邦德大街上的伯特伦旅馆,而案件发生的时候他正在法庭上。这一切都已经被完全证实了。我是说那车子的牌号、牌子,还有那位熟悉勒德格罗夫长相的见习警察所提供的线索都是偶然的,但应该能说明什么。然而表面上看说明不了什么。真是太遗憾了。”
  康斯托克有点不安地动了动。
  “在布赖顿的珠宝事件中有一件事与它非常相似。一个老年海军上将什么的,我现在想不起他的名字。有个妇女非常肯定地指出他在现场。”
  “他不在吗?”
  “不在,他那天晚上在伦敦,我想是去参加一个海军晚宴什么的。”
  “他住在俱乐部里吗?”
  “不,他住在一个旅馆里——我想就是你刚提到过的那个,‘老爹’。伯特伦,是吗?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想很多来参加传统仪式的老年人都住在那儿。”
  “伯特伦旅馆。”总警督戴维若有所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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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1  马普尔小姐早早地醒了过来,因为她经常醒得早。她很欣赏她的床。很舒适。
  她啪嗒啪嗒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伦敦那惨白的晨曦透了进来。然而,尽管这样,她还是没有关掉电灯。他们为她安排的这个房间很舒适,同样与伯特伦的传统相一致。印有玫瑰花的墙纸,一张漆得锃亮的大红木抽屉柜,与之相配的还有一张梳妆台。两把高背椅,一把离地面高度刚好合适的安乐椅。旁边一扇门通向一间现代化的浴室,但也贴着玫瑰花色的墙纸,所以并不给人一种过于冷嗖嗖的清洁感。
  马普尔小姐回到床上,把枕头垫在一起,瞥一眼自己的闹钟,七点半,然后拿起那本她总带在身边的祈祷手册,像往常一样读了分配给这一天的一页半。之后她拿起编织活开始织起来,开始的时候有点慢,因为刚睡醒手指有些僵硬,而且还有风湿。但她渐渐织得快了起来,手指也不再国僵硬而痛苦。
  “又是一天。”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以她一贯的快乐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又是一天——谁知道这一天会带来什么呢?
  她放下手中的编织活,让自己放松一下,让思绪像缓缓流淌的小溪流过她的大脑……塞利纳·哈茨……她在圣玛丽米德住过的小屋多好看啊——但是现在竟有人给它加上一层难看的绿色屋顶……松饼……多浪费黄油啊……但很好吃……还有一份好看的传统芳香子实糕。她没期望过,一刻也没有,一切还会跟从前那样……因为,毕竟时间不是静止的……像这样刻意使时间静止,一定得花大量的金钱……这里面竟没有一点点的塑料!……他们肯定也会从中得到好处的,她推测。过时的东西又适时地栩栩如生地再现了……看人们现在是多么向往老式的玫瑰而蔑视那些不伦不类的茶呀!……这个地方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唉,为什么一定要是真的呢,……她上次在这儿住过到现在已经有五十,不,快六十年了。在她看来这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是因为她现在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生活——真的,这一切引发了一连串有趣的问题……这种气氛和这些人……马普尔小姐用手指将编织活推得更远一点。
  “这种地方,”她大声说,“这些地方,我想……一定很难找得到……”
  这能解释她昨晚那奇怪的不安感觉吗?那种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
  所有那些老年人——和她五十年前在这里遇到的那些老人们真是太相像了。那时候他们很自然——而现在则一点也不自然了。如今的老年人跟那时候的老年人不一样——他们总带着焦虑不安、忙忙碌碌的神情,因为太累了而难以应付令人不安的家务事;要么他们东奔西跑地参加各种委员会,尽量显得忙碌而能干;要么将头发染成龙胆蓝,或戴假发,而她们的双手也不是她记忆中那纤细精巧的双手——由于洗涤和清洁剂它们已变得粗糙不堪……
  所以——唉,所以这些人看起来都不真实。但问题是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塞利纳·哈茨是真实的,角落里的那个长相英俊的老军人也是真实的——她曾见过他一面,但她想不起他的名字——还有那个主教(亲爱的罗比)也是真实的。
  马普尔小姐看了一眼小闹钟,八点半,该吃早餐了。
  她查了查旅馆提供的指南手册——字印得相当大,这样客人就没必要戴上眼镜。
  可以给客房服务部打电话点自己想吃的东西,也可以摁下标有“客房服务员”的铃。
  马普尔小姐选择了后一种,和客房服务部谈话总会让她紧张不安。
  效果极好。马上就有人敲门,出现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女服务员。一个看起来不真实的真实的客房女服务员,穿着印有淡紫色条纹的裙子,还戴着一顶帽子——刚熨好的帽子。红扑扑的挂满微笑的脸蛋,带着乡下人所特有的憨厚淳朴。(他们是从哪儿找到这种人的?)
  马普尔小姐点了早餐。茶,荷包蛋,新鲜的面包卷。这位客房女服务员如此精通,竟没有提到麦片粥和橘子汁。
  五分钟后,早餐端上来了。一个让人感觉不错的托盘上放着一只圆肚大茶壶、奶油般的牛奶以及一只银制热水壶。两个煎得非常好看而且火候适中的荷包蛋放在一片烤面包上——而不是放在锡杯中的那种又小又圆像硬邦邦的子弹一样的东西,一块大小适中的黄油上粘着一朵蓟花。人造黄油,蜂蜜和草莓酱。看上去味道不错的面包卷——不是里面像纸一样的硬邦邦的那种——它们闻起来就有一股新鲜面包的味道(这世界最美妙的味道)。还有一只苹果,一只梨和一瓣香蕉。
  马普尔小姐小心而自信地拿起刀子插进去。没有令她失望,黄澄澄的蛋黄慢慢地流了出来。做得恰到好处。
  每一样东西都是热乎乎的,一顿真正的早餐。她自己也可以做,但没那必要。所有这些都摆在她面前,好像——不,不用好像她是女王——好像她是个住一家非常不错却不大昂贵的旅馆里的中年贵妇人。实际上——那又回到了1909年。马普尔小姐向服务员表示感谢,这女服务员微笑着回答道:
  “哦,是的,夫人,主厨对他的早餐要求非常严格。”
  马普尔小姐赞许地打量着她。伯特伦当然能创造奇迹。一个真正的女仆。她偷偷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左臂。
  “你来这儿很久了吗?”她问。
  “刚三年多,夫人。”
  “那以前呢?”
  “在伊斯特本的一家饭店。非常现代化——但是我更喜欢像这样的老式地方。”
  马普尔小姐啜了一小口茶,忍不住含糊不清地哼哼起来——那是一首早已忘怀的老歌的一句歌词。
  “我的生命中你究竟在哪里?”
  服务员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起了一首老歌,”马普尔小姐抱歉而又兴奋地唠叨着,“曾经流行一时。”
  她又接着轻声唱道:“哦,我的生命中你究竟在哪里……”
  “也许你知道这首歌吧?”
  “嗯——”女服务员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对你来说太早了,”马普尔小姐说,“唉,人们总会记起以前的事来,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是的,夫人,我想,很多在这儿住的女士都有这种感觉。”
  “我想,这是她们之所以到这儿来的部分原因。”马普尔小姐说。
  女服务员走了出去,显然她已经习惯了这些老妇人的唠唠叨叨和对往事的回忆。
  马普尔小姐吃完早餐,轻松而愉快地站起来。她已经打算好了,要去高高兴兴地逛一上午商店。不逛太多——以免过于劳累。也许今天去牛津大街,明天再去耐特布里奇。她兴致勃勃地计划着。
  十点钟左右,她全副武装地从房间出来:帽子、手套、雨伞——尽管天气很好,还是得以防万一,手提袋——她最精致的购物袋……
  跟她隔一个房间的房门猛然打开,有人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下。是贝斯·塞奇威克。她缩回房间又猛然把门关上。
  马普尔小姐一边下楼一边琢磨。一大早,她还是喜欢走楼梯,而不愿乘电梯。这样她能活动活动筋骨。她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慢了……她停下了。
2  当勒斯科姆上校从房间里出来沿着过道大步前行时,楼梯顶端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塞奇威克女士对他说:
  “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注意着等你过来,等着抓住你。我们能去哪儿谈谈吗?我是说,不要总是碰到那只老猫。”
  “唉,真的,贝斯,我也不知道——我想在底层和二层之间有个书房。”
  “你最好到这里面来。快一点。免得那女服务员看见了对我们产生什么古怪的想法。”
  勒斯科姆上校很不情愿地跨进了门槛,然后贝斯把门关得紧紧的。
  “我不知道你会住在这,贝斯,一点也不知道!”
  “我想也是。”
  “我的意思是——我根本不应该把埃尔韦拉带来。你知道吧,我把埃尔韦拉带来了。”
  “是的,昨晚我见到你和她在一起。”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这儿。这不像你会呆的地方。”
  “我看不出有什么原因,”贝斯冷冰冰地说,“这可绝对是伦敦最好的一家旅馆,我为什么不该在这儿?”
  “你应该明白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的意思是……”
  她看着他大笑起来。她穿着一身合身的深色套装和一件艳绿色的衬衣,准备出门。她看起来愉快而充满活力;而在她身边,勒斯科姆上校却显得老态龙钟。
  “德里克,亲爱的,别显得这么不安。我并不是指责你试图导演一场感人的母女相会。只不过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人们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但你必须把埃尔韦拉从这儿弄走,德里克,你必须立刻把她弄走——今天。”
  “噢,她很快就会走的。我是说,我只是带她来住一两个晚上。摆摆样子,如此而已。她明天就要去梅尔福兹家了。”
  “可怜的孩子,那对她来说是会很无聊的。”
  勒斯科姆上校关切地望着她:“你认为她会感到很无聊吗?”
  贝斯有点可怜他。
  “或许经过在意大利监禁般的生活之后,她很可能不会有这种感觉。她甚至可能觉得非常刺激。”
  勒斯科姆终于鼓起了勇气。
  “你瞧,贝斯,在这儿发现你真让我大吃一惊,但是你不认为这——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可能是注定的。我是说这或许会是个好机会……我想你肯定不知道……嗯……那孩子的感受是怎样的。”
  “你想说什么,德里克?”
  “要知道,你是她母亲。”
  “当然我是她母亲,她是我女儿,但这个事实对我们俩任何一个又有过什么好处呢?将来又会有什么好处呢?”
  “你不能这么肯定,我想——我想她已经感觉到了。”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贝斯·塞奇威克厉声间道。
  “她昨天说了话。她问你在哪,在于什么。”
  贝斯·塞奇威克穿过房间走到窗前,站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着玻璃窗。
  “你真好,德里克,”她说,“你的主意都不错,但那行不通,我可怜的天使。这才是你应该对自己说的。他们行不通,还可能很危险。”
  “哦,怎么会呢,贝斯。危险?”
  “是的,是的,是的。危险。我就很危险!我一直非常危险。”
  “当我想起你做过的一些事情时,”勒斯科姆上校说。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贝斯·塞奇威克说,“冒险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不,不应该说是习惯,不如说是上瘾。就像毒品。像那美妙的一小点海洛因,上了瘾的人必须经常服用,这样生活才显得多姿多彩而值得一活。嗯,那没什么关系。那是我的葬礼——或者不是——随便吧!我从不吸毒——从不需要它们——危险就是我的毒品。但是像我这样生活的人会给别人带来危害。别再做个顽固的老傻瓜了,德里克。你让那个姑娘离我远远的,我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害处。如果可能,甚至不要让她知道我就住在同一家旅馆里。给梅尔福兹家打电话,今天把她带到那儿去。找个借口,突然的紧急情况什么的……”
  勒斯科姆上校摸了摸胡子,仍迟疑不定。
  “我想你错了,贝斯,”他叹了口气说,“她问我你在哪,我说你在国外。”
  “嗯,十二个小时后我就会在国外,那倒是完全吻合!”
  她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灵巧地将他转了过去,像是要玩捉迷藏游戏一样。她打开门,轻轻将他推了出去。门在他身后关上时,勒斯科姆上校注意到一位老夫人上到楼梯拐弯处。她一边往手提袋里看着一边咕哝着:“哎呀,哎呀,我想我肯定是把它落在房间里了,哦,天哪!”
  她从勒斯科姆身边走过,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怎么注意他,但当他走下楼梯时,马普尔小姐在她的房门前停了停,偷偷地朝他身后瞟了一眼。然后她又朝贝斯·塞奇威克的房门看了看。“这么说那就是她所等待的人?”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道:“这倒是奇怪了。”
3  卡农·彭尼神父吃了早餐后打起了精神。一个人溜达过休息大厅,没忘将钥匙留在前台。他推开大门走了出去,被那位专门负责为顾客找出租车的爱尔兰门卫利落地塞进了出租车里。
  “去哪儿,先生?”
  “哎呀,”卡农·彭尼神父突然有些沮丧,“让我想想——我这是去哪儿?”
  当卡农·彭尼神父正和门卫就这个棘手的问题进行讨论时,邦德大街的交通被迫停止了几分钟。
  最后卡农,彭尼神父灵感突发,于是门卫叫出租车开到大英博物馆。
  门卫站在人行道上,咧着嘴发笑。看上去一时还没人从里面出来,他就沿着旅馆正面的墙溜达了几步,一边低声哼着一首老歌。
  伯特伦底层的一扇窗户猛地一下给打开了——但是门卫甚至连头都没回,直到一个声音突然从那扇窗里传来。
  “原来你到这儿来了,米基,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他吃惊地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
  塞奇威克女士从开着的窗子中伸出头来。
  “你不认识我了吗?”她问道。
  门卫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小贝西吗?想想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小贝西!”
  “除了你从来没有谁叫我贝西。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名字。这些年你都干嘛了?”
  “什么都干,”米基含糊其词地说,“我可没有像你那样能上新闻。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关于你的事迹的报道。”
  贝斯·塞奇威克笑了起来:“无论如何,我穿得可比你好,”她说,“你酒喝得太多。你总是这样!”
  “你穿得好是因为你总是有钱啊。”
  “钱对你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只会喝得更多而彻底地潦倒堕落。是的,你会的。你怎么到这儿来的?这才是我想知道的。你怎么会让这里给雇用了呢?”
  “我需要一份工作。我有这些——”他用手轻轻地敲着那一排奖章。
  “哦,我明白了,”她若有所思地说,“也都是真的,是不是?”
  “当然是真的,怎么会不是呢?”
  “嗯,我相信你的话,你总是那么有勇气。你一直都是个好战士。是的,军队适合你,我能肯定。”
  “在战争年代军队还可以,但在和平时期可没什么好的。”
  “所以你就喜欢上这一行?我一点也搞不明白……”她停住了。
  “你不明白什么,贝西?”
  “没什么。这么多年后再看到你可真让人感觉怪怪的。”
  “我可从没忘记过,”那男的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小贝西。啊!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一个可爱的瘦小的小姑娘。”
  “一个该死的傻姑娘,那才是我呢。”塞奇威克夫人说。
  “对。你懂得太少,否则就不会跟我交往。你对付那匹马可真有一手。你记得那匹马的名字吗——它叫什么来着?——莫利·奥弗林。啊,它可真是个邪恶的魔鬼,真的是。”
  “你可是惟一一个能骑它的人。”塞奇威克夫人说。
  “它要是办得到早就把我摔下来了。当它发现做不到时,就只能屈服了。啊,它可真是个美人儿。但是说起骑马,在那儿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的女孩子。你有可爱的臀部,可爱的双手。你从来都不害怕,一刻也没有,我想一直到现在始终如此。你开飞机,驾驶赛车也从不害怕。”
  贝斯·塞奇威克又笑了笑。
  “我得继续写我的信了。”
  她从窗户缩回身去。
  米基斜靠在栏杆上,“我从来没有忘记巴利高兰,”他话中有话他说,“有时候我想给你写信。”
  屋里传来贝斯·塞奇威克刺耳的声音: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米克·戈尔曼?”
  “我只是想说,我没有忘记——任何事情。我只是想提醒你。”
  贝斯·塞奇威克的声音依然那么刺耳: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所认为的那样,我将给你一条建议。要是你胆敢给我惹什么麻烦,我就会像枪毙老鼠一样轻而易举地毙了你,我以前可是杀过人的……”
  “也许是在国外吧?”
  “不管是国外还是这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哦,天哪,我相信你会那么做的,”他的声音里带着钦佩,“在巴利高兰……”
  “在巴利高兰,”她打断他的话说,“他们给你钱让你闭嘴,给了你不少钱。你已拿了钱。你从我这儿再也不会得到什么的,想都别想。”
  “这对周末小报来说会是一个不错的浪漫故事。”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啊,”他笑了笑,“我并不是认真的,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小贝西的事。我会闭着嘴的。”
  “告诉你,可别忘了。”塞奇威克说。
  她关上窗户,低头瞪着面前的书桌,看了看吸墨纸上那封还没写完的信。她拿起来看了看,将它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然后,她猛然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出房间,甚至没有朝周围看一眼。
  伯特伦那些较小的书房即使里面有人也总显得空荡荡的。窗子下面整齐地摆放着两张书桌,右边有张桌子上放了一些杂志,左边朝着壁炉放着两把高背扶手椅。这些地方是那些老年军人们下午最喜欢来的地方。他们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美美地进入梦乡,直到下午茶的时间。而上午这些椅子就不那么抢手。
  然而凑巧的是,这天早晨它们竟然被坐满了,一位老妇人占了一把,另一把上面坐着个年轻姑娘。这姑娘起身站了一会儿,迟疑地看着塞奇威克夫人刚刚从那儿走出的门,然后慢慢地也向它走去。埃尔韦拉·布莱克的脸色像死人般的苍白。
  又过了五分钟,那位老夫人才开始有动静。然后,马普尔小姐觉得她穿衣下楼之后的小憩已经够长了,该出去走走享受一下伦敦的迷人风光了。她可以一直步行到皮卡迪利,然后坐9路车到肯辛顿的汉高大街;要么,她可以走到邦德大街,再坐25路车到马歇尔和斯内尔格罗夫商店,或者坐相反方向的25路车,她记得那样可以一直到军人合作消费社。穿过旅馆大门时,她仍在脑海里回味着这些令人高兴的事情。那个爱尔兰门卫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他替她作了决定。
  “您肯定要出租车,夫人?”他肯定说。
  “我觉得不需要,”马普尔小姐说,“我想我可以坐25路车,车站就离这儿不远,或者乘从帕克路方向开来的2路。”
  “您不会想坐公共汽车的,”门卫又无可置疑地说,“您年事已高,在公共汽车里颠簸可太危险了。他们那种开车方法,启动、停车、再开车,会把您摔到地板上的,真的。如今这些家伙一点儿良心也没有。我吹吹口哨帮您叫一辆出租车,那样您就可以像女王一样想去哪就去哪了。”
  马普尔想了想,改变了主意。
  “那好吧,”她说,“也许我最好是坐出租。”
  门卫根本就不用吹口哨,他只是弹了个响指,一辆出租车就奇迹般地出现了。马普尔小姐被极为小心翼翼地扶进了车,就在那时她决定去鲁滨逊和克利弗商店,去看看那儿上好的正宗亚麻床单。她愉快地坐在车里,感觉正像那个门卫所说的一样,像个女工。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亚麻床单、亚麻枕套以及合适的玻璃纱布和桌布——这些布料都没有香蕉、无花果或调皮小狗等图案及其它分散人的注意力的图案。若印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洗涤时非常让人心烦。
  塞奇威克夫人来到前台。
  “汉弗莱斯先生在办公室吗?”
  “在的,塞奇威克夫人。”戈林奇小姐显得有些吃惊。
  塞奇威克夫人走到柜台后面敲了敲门,还没等人回答就进去了。
  汉弗莱斯先生吃惊地抬起头来。
  “什么事——”
  “谁雇了那个迈克尔·戈尔曼?”
  汉弗莱斯有点急促而慌乱地说:
  “帕菲特走了——他一个月前出了车祸。我们得很快找个人替代他,这人看起来挺合适。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退役军人——在军中表现很好——可能不太聪明——但有时这可能更好——你不会是知道一些他不好的事情吧?”
  “足以不想让他呆在这儿。”
  “如果你坚持,”汉弗莱斯慢吞吞地说,“我们会告诉他让他走人——”
  “不用了,”塞奇威克夫人缓缓说道,“不用了——太晚了——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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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1  “埃尔韦拉。”
  “你好,布里奇特。”
  尊敬的埃尔韦拉·布莱克推开昂斯洛广场180号的大门走了进去——她的朋友布里奇特透过窗户已经看到了她并赶紧冲下楼为她打开门。
  “我们上楼吧。”埃尔韦拉说。
  “对,最好这样。要不我们会让妈妈给缠住的。”
  这两个姑娘冲上楼梯,从而躲过了布里奇特的母亲,她走出自己的卧室来到楼梯走廊上时已经太晚了。
  “你没有妈妈真是幸运,”布里奇特把她的朋友带到自己的卧室里,把门紧紧地关上,然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妈妈的确是个可爱之人,可是看她问的那些问题!上午,中午和晚上。你去哪,你都见了谁了?他们是不是另一个住在约克郡也叫这个名字的人的表亲?诸如此类的无聊之事。”
  “我估计是她们没别的什么事情可想,”埃尔韦拉含糊不清地说,“听着,布里奇特,我得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你得帮帮我。”
  “嗯,只要帮得上我会的。什么事———个男人?”
  “不,实际上不是。”布里奇特看起来有点失望。“我必须离开二十四小时也许更长去爱尔兰,你可得给我打打掩护。”
  “去爱尔兰?为什么?”
  “我现在不能把什么都告诉你。没有时间。我一点半要到普鲁尼尔饭店跟我的监护人勒斯科姆上校见面,同他一起吃午饭。”
  “你是怎么应付卡彭特太太的?”
  “在德贝纳姆躲过了她。”
  布里奇特咯咯地笑了起来。
  “午饭之后,他们要带我去梅尔福兹家。我将和他们住在一起直到我长到二十一岁。”
  “真是糟糕透顶!”
  “我想我会办得到。米尔德里德表姐真是好骗极了。据安排,我要去听些课参加些活动。有个地方叫做‘今日世界’。他们带你去听讲座,并参观博物馆、美术馆、议会上院,等等。关键的一点是没有人会知道你是否在你应该在的地方!我们会设法做很多事。”
  “我想我们会的。”布里奇特咯咯地笑着说,“我们在意大利就成功地办到了,不是吗?老麦考罗尼还以为她非常严格呢。她几乎一点都不知道我们是屡试不爽。”
  两位姑娘为她们成功的恶作剧而开怀大笑起来。
  “但是,那的确需要许多安排。”埃尔韦拉说。
  “以及一些漂亮的谎言。”布里奇特说,“你收到吉多的信了吗?”
  “哦,收到了。他给我写了封长信,署名是吉尼夫拉,好像他是个女朋友。可我真的希望你不要说这么多,布里奇特。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办,却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来做。
  首先,你听我说,我约好明天去看牙医。那很容易,我可以打电话把时间推迟——你从这里也能办到。然后,中午的时候,你可以装成你妈妈给梅尔福兹家打电话,解释说牙医想让我第二天再去看看,所以我就跟你们一起在这儿过夜。”
  “这点她们应该完全相信。她们会说些你真是好心这样没完没了的称赞话。可是,假如你第二天没回来呢?”
  “那么,你就得再打打电话。”
  看上去布里奇特有些迷惑不解。
  “在那之前我们会有大量的时间来想出对策的,”埃尔韦拉不耐烦他说,“现在我关心的是……钱。我估计你没多少吧?”埃尔韦拉没抱多大希望地说。
  “大概只有两英镑。”
  “那一点用都没有。我得买张飞机票。我已经查了航班,只用花两个小时的时间。问题关键在于我在那里要花多少时间。”
  “你打算干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不,不能。但它非常非常重要。”
  埃尔韦拉的声音都变了,以致于布里奇特看着她都有点吃惊。
  “是不是真的有麻烦了,埃尔韦拉?”
  “对,不错。”
  “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事情吗?”
  “对,就是那样的事情。非常非常机密。我得查明某件事情是不是完全属实。令人讨厌的是钱的问题。而让人痛苦的是我实际上非常有钱。我的监护人这样跟我说过。可他们所给我的只是一点点的买衣服的津贴。我一拿到这些钱好像马上就花光了。”
  “你那叫做什么上校的监护人不会借给你一点钱吗?”
  “那根本行不通。他会问许多问题,想知道我要这些钱干什么。”
  “哎呀,我想他会的。我真想不通为什么每个人都问这么多的问题。你知道吗?一有人给我打电话,妈妈就得问你是谁?可那跟她毫不相干!”
  埃尔韦拉同意她的看法,但她的思绪却是朝着另一个方面。
  “你曾经典当过什么东西吗,布里奇特?”
  “从来没有。我想我不知道怎么典当。”
  “那肯定非常简单,”埃尔韦拉说,“你们经常光顾那个门上有三个球的珠宝商,对吗?”
  “我想我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拿去典当的。”布里奇特说。
  “你妈妈没在什么地方放些珠宝吗?”
  “我想我们最好别向她求助。”
  “对,也许不能——可是我们也许可能偷偷拿点什么。”
  “哦,我想我们不能那样干。”布里奇特震惊地说。
  “不能?嗯,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敢打赌她不会注意的。我们能够在她发现丢失之前把它放回原处。我知道了,我们去找博拉德先生。”
  “谁是博拉德先生?”
  “哦,他是个家庭珠宝商。我经常把手表送他那儿修。我六岁的时候他就认识我。快,布里奇特,我们马上就去。我们的时间刚刚够用。”
  “我们最好从后门出去,”布里奇特说,“那样妈妈就不会问我们去哪。”
  在邦德大街上这家历史悠久的博拉德和惠特利商店外面,两位姑娘进行着她们最后的安排。
  “你肯定都明白了吗,布里奇特?”
  “我想是的。”布里奇特一点都不高兴地说。
  “首先,”埃尔韦拉说,“我们对对手表时间。”
  布里奇特脸上稍微开朗了一些。这熟悉的带文学色彩的短语有着令人振奋的效果。她们严肃地对了手表,布里奇特将她的表调了一分钟。
  “行动时间是整整二十五分钟之后。”埃尔韦拉说。
  “那我的时间就很充足了。也许比我需要的还多,但还是这样的好。”
  “可是,要是——”布里奇特欲言又止。
  “要是什么?”埃尔韦拉问道。
  “嗯,我是说,要是我真的让车给撞了呢?”
  “你肯定不会给撞上的,”埃尔韦拉说,“要知道,你的动作是多么敏捷,而且伦敦的车辆都习惯于突然刹车。不会有事的。”
  看起来布里奇特远未信服。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布里奇特,对吗?”
  “好吧,”布里奇特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埃尔韦拉说。
  布里奇特走到邦德大街的另一边,埃尔韦拉则推开博拉德和惠特利先生——历史悠久的珠宝商和手表师——的店门。里面有一股安静祥和的气氛,让人感觉不错。一个穿着长礼服的贵族模样的人走上前问埃尔韦拉他能力她做点什么。
  “我能见见博拉德先生吗?”
  “博拉德先生?请问您怎么称呼?”
  “埃尔韦拉·布莱克小姐。”
  这贵族模样的人不见了,埃尔韦拉移步走到一面柜台前。在厚厚的玻璃板下面,胸针、戒指和手镯在恰当的颜色稍稍不同的天鹅绒的衬托下展现着它们镶有宝石的部分。
  过不多久,博拉德先生出现了。他是这家公司的高级合伙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热情友好地跟埃尔韦拉打招呼。
  “啊,布莱克小姐,你到伦敦来啦。见到你真是让人高兴。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埃尔韦拉拿出一块小巧精致的夜用型手表。
  “这块表走得不准,”埃尔韦拉说,“您能给修修吗?”
  “哦,当然可以,没一点问题。”博拉德先生从她手中接过去,“我们将把它送到什么地方?”
  埃尔韦拉给了他地址。
  “还有另外一件事,”她说,“我的监护人勒斯科姆上校——您认识他的——”
  “是的,是的,当然。”
  “他问我想得到一件什么样的圣诞礼物,”埃尔韦拉说,“他建议我到这儿来看些不同的东西。他问我希不希望他跟着一起来,我说我想自己先过来——因为我总觉得那样很让人觉得难堪,不是吗?我指的是价格什么的。”
  “嗯,那当然是一个方面,”博拉德先生长辈般和蔼地笑着说,“你有什么想法,布莱克小姐?胸针,手镯,还是戒指?”
  “我觉得胸针的确更有用些,”埃尔韦拉说,“可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多看些东西?”她恳切地抬头看着他。他同情地笑笑。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要是太快地作出决定那就一点乐趣都没有,对吗?”
  接下来的五分钟她过得非常愉快。对博拉德先生而言,对什么都应该不厌其烦。他从一个又一个的盒子里取出东西,胸针和手镯在埃尔韦拉面前的一块天鹅绒上堆成了一堆。她时不时地转身照照镜子,试试一只胸针或一件垂饰的效果。最后,很拿不准地,她将一只漂亮的小手镯、一块小宝石手表和两只胸针放在一边。
  “我们把这些记下来,”博拉德先生说,“这样,以后勒斯科姆上校来伦敦时,也许会进来看看他自己想给你买什么。”
  “我想这样做真是太好了,”埃尔韦拉说,“那他就会更觉得是他自己给我选的礼物,不是吗?”她抬起头,那凝神贯注的清澈的蓝眼睛看着珠宝商的脸。此时刚好不到预定的二十五分钟后开始行动的时刻。
  外面传来尖厉的刹车声和一个女孩子的尖叫。不可避免地,店里每个人的眼光都投向了朝向邦德大街的商店橱窗。埃尔韦拉把柜台上的手放到她那整洁的专门定做的外套和裙子的口袋里,她的动作迅速而不引人注意,以至于尽管每个人都在看着,但还是几乎觉察不到。
  “嚓,嚓,”博拉德先生说,他把注意力从外面大街上所注视的地方收回来,“差一点点就造成意外。傻姑娘!那样横穿马路!”
  埃尔韦拉准备好向大门走去。她看看手表,发出一声惊叹。
  “哎呀,我在这儿呆得太久了。我会赶不上回乡下的火车的。太感谢您了,博拉德先生,您不会忘记这四样东西是什么吧,对吧?”
  一分钟之后,她已经到了门外,迅速地连着向左拐了两个弯,在一家鞋店的拱廊里停下来,直到布里奇特气喘吁吁地前来与她会合。
  “噢,”布里奇特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给撞死的。
  而且我的长袜也给划了一个窟窿。”
  “没关系。”埃尔韦拉边说边和她的朋友迅速地沿街走去,又向右拐了一个弯。“快点儿!”
  “现在——刚才——都顺利吗?”
  埃尔韦拉悄悄伸手到衣袋里掏出那个镶着钻石和蓝宝石的手镯。
  “噢,埃尔韦拉,你太大胆了!”
  “现在,布里奇特,你得去我们记下的那家当铺,看看这个手镯能当多少钱。你要一百。”
  “你认为……假如他们说……我是说……我是说它也许已上了被盗物品的清单了……”
  “别犯傻了!怎么能这么快就上清单呢?他们还没发现它丢了呢。”
  “可是,埃尔韦拉,当他们确实发现它丢了时,他们会认为——也许他们知道——一定是你拿走的。”
  “他们可能会这么认为——如果他们很快发现的话。”
  “那么,他们就会报警,而且——”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埃尔韦拉慢慢地摇了摇头,她的淡黄色头发也随着来回摆动,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他们不会报警的,布里奇特,如果他们认为是我拿的就肯定不会报警的。”
  “为什么……你是说——?”
  “我跟你说过,等我长到二十一岁的时候就会有很多钱。我将会从他们那里买许多珠宝。他们不会闹出这种丑闻的。快去把手镯当了,把钱拿到手。然后到林格斯航空公司去订票——我得坐出租车去普鲁尼尔饭店了。我已经晚了十分钟。明天上午十点半见。”
  “噢,埃尔韦拉,我真希望你别去冒这样可怕的风险布里奇特呜咽地说。
  但是,埃尔韦拉已经叫了辆出租车。
2  马普尔小姐在鲁滨逊和克利弗商店逛得很开心。她不仅买了虽然昂贵却十分漂亮的床单——她喜欢亚麻床单的质地和素净的颜色,还买了一些质量上乘、红色镶边的玻璃纱布。现在要买到漂亮的玻璃纱布实在太难了!相反,你买到的只是也可以作为装饰用的彩色台布,上面印着各种图案:小萝卜、龙虾、埃菲尔铁塔或特拉法加广场,不然就零乱地印着柠檬和橘子。马普尔小姐留下了她在圣玛丽米德的住址,就搭乘了一辆顺路的公共汽车来到了军人消费合作社。
  多年以前,马普尔小姐的姨妈曾是军人消费合作社的常客。当然,与昔日相比,现在这里已有了一些变化。马普尔小姐的思绪回到了从前:海伦姨妈惬意地坐在椅子里,头戴有带软帽,身穿她一向称为“黑府绸”的披凤,在百货部寻觅她中意的人。接下来便是悠闲漫长的一小时,海伦姨妈想出~切可以买下并储藏起来以备将来使用的杂货。圣诞节的用品备齐了,有时甚至连遥远的复活节的用品也想到了。
  小简变得有点儿烦躁不安了,海伦姨妈就打发她去器皿部逛逛解解闷儿。
  买完东西后,海伦姨妈则开始仔仔细细地向她选中的售货员询问他的母亲、妻子、二儿子和残废的嫂子。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午,海伦姨妈会以那个时代流行的戏谑口吻说:“对于午餐,一个小姑娘会有什么感觉?”于是,她们乘电梯来到五楼吃午餐,午餐最后总是一客草莓冰淇淋。
  然后,她们买上半磅奶油夹心巧克力,乘四轮车去看午后的演出。
  当然,自那时起军人消费合作社已经过多次改建翻新,事实上,如今已看不出往日的样子了。它看上去更加富丽堂皇。尽管马普尔小姐乐于回忆过去的美好,但也并不反对享受现在的快乐。这里仍有一家餐馆,她经常在这里吃午餐。
  当她仔细看着菜谱决定点什么菜时,她扫视了一下房间,不禁吃了一惊。真是太巧了!坐在那儿的那位女士她昨天刚刚遇见,尽管在此之前,她早已从报纸上她的各类照片上见过这位女士多次了——在赛马会上,在百慕大群岛,或站在她的私人飞机或汽车旁。昨天,马普尔小姐第一次见到了她本人。而现在,事情往往是这样的,她却在这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又遇见了这位女士。不知为什么,她无法将军人消费合作社和这位贝斯·塞奇威克女士联系起来。若是她身穿晚礼服、头戴镶嵌着钻石的冕状头饰出现在梭哈的一所房子或是走出伦敦中心歌剧院,马普尔小姐是不会感到吃惊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似乎不该出现在军人消费合作社。在马普尔小姐看来,光顾这里的是并且总是军人、他们的妻子、女儿、姨妈和祖母们。不管怎样,贝斯·塞奇威克坐在那里,看上去跟往常一样漂亮,身穿黑色套装和艳绿色衬衫,正和一个男人一起吃午餐。这个男人十分年轻,脸庞瘦削,鹰钩鼻,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他们身体前倾,正热烈地交谈着,大口大口地吃着却似乎对吃的是什么浑然不觉。
  也许是幽会?是的,很可能是幽会。这个男人一定比她年轻十五岁到二十岁——不过,贝斯·塞奇威克可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人。
  马普尔小姐端详着这个年轻人,然后得出结论,他正是她所谓的那种“英俊小生”。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感。“就像哈里·拉塞尔,”马普尔小姐自言自道,像往常一样,从记忆中找出一个原型,“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与他有关系的任何女人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不会听从我的劝告的,”马普尔小姐想,“但是,我却可以劝劝她。”然而,别人的风流韵事与她无关,而且,根据以前的记录,在这一方面,贝斯·塞奇威克是用不着别人操心的。
  马普尔小姐叹了口气,吃着午餐,琢磨着到文具部去逛逛。
  好奇心,或者用她自己更喜欢的说法,“对别人的事情感兴趣”,毫无疑问是马普尔小姐的一大性格特点。
  马普尔小姐将手套故意留在桌子上,站起来,走向付款台。她选定的路线接近贝斯·塞奇威克的桌子。付了账,她“发现”忘了手套,便回去取——不幸的是,在半路上又将手提包掉在了地板上。手提包开了,各种各样的物品散落了一地。一个女侍者急忙跑过来帮她捡,马普尔小姐又作出颤抖的样子,结果刚捡起的零钱和钥匙又掉在了地上。
  她的这些小伎俩并未取得多大成效,但也不是全然徒劳的——有趣的是,她对其充满好奇的两个人对这个总是掉这掉那的手忙脚乱的老妇人竟无暇瞥上一眼。
  马普尔小姐等电梯下来的时候,她把她所听到的那一小段断断续续的对话又背了一遍:
  “天气预报是怎么说的?”
  “很好。没雾。”
  “卢塞恩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飞机九点四十起飞。”
  这是她第一次所能听到的。回来的时候,她听到的谈话又长了一点。
  贝斯·塞奇威克说话的时候非常生气。
  “你昨天怎么跑到伯特伦来了——你不应该接近这个地方。”
  “没问题。我只是问问你是不是在那儿,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那并非问题所在。伯特伦对我来说没问题,对你就不一样了。你在那儿显得非常的不合时宜。每个人都盯着你看。”
  “让他们去吧!”
  “你真是个白痴,为什么——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
  你是有一个理由——我知道你……”
  “镇静点,贝斯。”
  “你这个骗子!”
  这是她所能听到的一切。她觉得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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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十一月十九日的晚上,卡农·彭尼神父早早地在“雅典娜神庙”吃了晚餐,跟一两个朋友打了招呼,还就确定死海文献的年代的一些关键问题进行了一场轻松而言辞激烈的讨论。现在,他瞥了一眼手表,发现他该动身去赶到卢塞恩的飞机了。当他穿过大厅的时候,又有一个朋友SOAS的惠特克博士向他表示问候。他愉快地说:
  “你好,彭尼神父。很长时间没见你了。会开得如何?有没有什么让人感兴趣的?”
  “我相信会有的。”
  “你刚开完会回来,对吗?”
  “不,不,我现在才去呢。我要乘今晚的飞机。”
  “哦,我明白了。”惠特克看上去有点迷惑不解,“我怎么以为会议是今天召开的呢。”
  “不,不,是明天,十九号。”
  卡农·彭尼神父穿过大门走了出去,此时他的朋友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说:
  “可是我的老伙什,今天就是十九号,不是吗?”
  然而,卡农·彭尼神父已经走远,听不到他的话了。他在铁圈球场叫了辆出租车赶到肯辛顿机场。今天晚上的人还真不少。他在柜台前站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轮到了他。他费力地拿出机票,护照以及这次旅行必须的其它证件。柜台后的小姐正要往这些证件上盖章,突然一下子停下来了。
  “很抱歉,先生,这机票好像不对。”
  “票不对?不,不,非常正确,飞往卢塞恩的第一百……
  嗯,没有眼镜我认不大清楚……一百多少次航班。…“是日期不对,先生。这上面的日期是十八号星期三。”
  “不,不,肯定正确。至少……我的意思是…今天是十八号星期三。”
  “很抱歉,先生。今天是十九号。”
  “十九号!”卡农先生沮丧地说。他摸出一本小日志,急切地翻着,最后他不得不相信了:今天是十九号。他要赶的飞机昨天就离开了。
  “这么说,那意味着……那意味着……天哪,那就意味着卢塞恩会议今天就已经开过了。”
  他无比沮丧地盯着柜台的另一边,但还有许多其他旅行的人,于是卡农先生连同他的困惑就被挤到一边去了。他悲哀地站着,手里拿着那张作废的机票。他推测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也许他的票被人换过了?但这样做是无济于事的——一点都没用。现在是什么时间?快到九点了吧?会议今天上午十点整开始,现在肯定已经开过了。当然了,这就是惠特克在“雅典娜神庙”说那话的意思。他以为卡农·彭尼神父已经去开过会了。
  “哦,天哪,”卡农·彭尼神父自言自语道,“看我把这都弄得如此乱糟糟的!”他悲哀地、静静地、毫无目的地走上克伦威尔街——一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他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手里拎着包,脑海里思考着那些令人困惑的事情。当他最终比较满意地分析出造成他白天所犯错误的各种原因时,他伤心地摇了摇头。
  “现在,我想,”他自言自语,“我想——让我看看,已九点多了,是的,我想我最好吃点什么。”
  奇怪,他想,他竟然不觉得饿。
  他在克伦威尔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悲不自胜。最后他停在一家卖印度咖喱食品的小餐馆里。他觉得现在尽管还不像本应该的那么饿,他最好还是吃一顿以提高自己的精神状态,之后他还得找一家旅馆——哦,不,没有必要那么做。他有一家旅馆!毫无疑问。他目前正住在伯特伦旅馆里,而且他订了四天的房间。多好的运气!多么了不起的运气!这么说他的房间就在那儿等着他呢。他只要在服务台索取他的钥匙……这时他又想起一件事:他口袋里沉甸甸的是什么?
  他把手伸进去拿出一把硕大而笨重的钥匙。旅馆都把房间钥匙做成这样,以防那些粗心的客人把它们放在口袋里带走。但这样竟没能阻止卡农先生这样做!
  “十九号,”卡农先生说,非常高兴地意识到这一点。“完全正确。很幸运我没有去旅馆里寻找房间。据说目前住旅馆的人特别多。是的,今晚在‘雅典娜神庙’的时候埃德蒙兹就是这么说的。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房间。”
  他对自己、对为自己安排旅行时的细心周到感到满意——他事先订好了一家旅馆。于是卡农先生不吃他的咖喱食品了,但没忘付钱,然后大步走出去,再次走进克伦威尔路。
  就这样回去显得有点灰溜溜的,因为这时他应该正在卢塞恩进晚餐,谈论各种各样的有趣而迷人的问题。他的视线被一家电影院吸引住了。《杰里科之墙》,片名看上去极为合适。看看它是不是完全忠实于圣经里的故事倒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给自己买了张票,磕磕绊绊地走进黑暗之中。尽管他觉得片子不管怎么说都跟圣经里的故事没有任何联系,但他还是喜欢这部电影。好像连乔舒娅都给省掉了。杰里科之墙似乎只是一种象征,指的是一位女士的结婚誓言。当这些墙几次倒塌之后,漂亮的女主人公遇上了她一直暗恋着的性情冷峻、举止粗鲁的男主角。经商量,他们俩建议把墙再建起来使它们能更好地经受时间的考验。这部影片并非特意要吸引一位年长的牧师,但卡农·彭尼神父非常喜欢。
  这不是他所常看的那种影片,他觉得它使他增进了对生活的了解。影片结束后,灯光四起,国歌声响了起来,于是卡农·彭尼神父又磕磕绊绊地走进伦敦明亮的夜色之中。他开始从晚间早些时候发生的不幸事件的悲痛中恢复过来。
  夜色很好,于是他向伯特伦旅馆走回去。开始他是想坐公共汽车的,可是坐错了方向。他进门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午夜的伯特伦旅馆总是恰如其分地显出一种大家都已就寝的样子。电梯在较高的楼层,于是卡农先生沿楼梯走上去。他来到自己的房间,把钥匙插进门锁中,打开房门然后进了房间……
  老天!他看到了什么啦?可是谁……怎么……他看到那只高高举起的胳膊时已经太晚了……
  点点金星像烟火表演一样在他的脑袋里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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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爱尔兰邮车在黑夜中飞驰。或者更准确他说,是在凌晨的黑暗中飞驰。
  时不时地,火车的柴油机车发出一种怪怪的预示着死亡的警鸣。它正在以每小时超过八十英里的速度行驶。非常准时。
  接着,有点突然地,火车刹车,速度慢了下来。车轮摩擦着钢轨发出尖叫。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火车完全停下来之后,警卫把头伸出窗户,看到前面的红色信号。一些乘客醒了过来,但大多数没有。
  一位老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惊醒,她打开门,往外面的过道上望了望。不远处,一扇朝向铁轨的门敞开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牧师模样的人正从永久性铁道上爬进来,他长着一头厚厚的乱蓬蓬的白发。她推测他刚才是爬下火车到铁轨上了解情况去了。她感觉到清晨寒冷的空气,过道的尽头有人说:“只不过是个信号而已。”于是这位老妇回到她的车厢想再睡上一觉。
  铁道上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人挥舞着灯笼从一个信号箱朝着火车跑过来。司炉从机车上爬下来。警卫已从火车上下来,也过来和他站在一起。拿着灯笼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近前,不停地喘着粗气说:
  “前面严重撞车……货车脱轨……”
  火车司机从驾驶室向外望了望,然后也爬下来加入到他们中间。
  在火车的后部,六个人爬上铁路路基从最后一节车厢上一扇开着的门登上了火车。六个乘客从不同的车厢前来与他们会合。他们以操练得相当娴熟的速度开始控制这节邮件车厢,将它同火车的其它部分隔离开。两个戴着大毡盔的人手持短棒分别把守着车厢的前后。
  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沿着静止的火车的过道像命令一样地向乘客进行解释。
  “前面道路被阻。可能要耽误十分钟,不会超过太多……”他的声音听起来友好而令人宽慰。
  在机车旁,火车司机和司炉工嘴里塞着东西被结结实实地捆着。提着灯笼的人叫道:
  “这里一切顺利。”
  警卫躺在路基边上,一样地被塞着嘴捆绑着。
  邮车里老练的窃贼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又有两个捆绑得更加结实的躯体躺在地板上。那些特殊邮包被递往车外的路基上,那儿还有另一些人在等着接这些邮包。
  在各自的车厢中,乘客们相互抱怨说铁路再不像以前的那样了。
  不久,当他们安定下来准备睡觉时,从黑暗中传来一阵排气时发出的轰鸣声。
  “天呀!”一个妇女嚷着,“那是喷气式飞机吗?”
  “赛车!我想是的。”
  咆哮声逐渐地远去消失了……
  在九英里远的贝德汉普顿高速公路上,一长溜夜行的卡车正在蜿蜒向北行驶。一辆白色大赛车闪电般地从它们旁边一掠而过。
  十分钟后,它离开了高速公路。
  二级公路拐角处的汽车修理厂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那两扇大门却被打开了,这辆白色小轿车径直开了进去,然后大门又被关上。三个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工作着。一套新的车牌被挂到车上。司机换了他的大衣和帽子。他开始穿的是白色羊皮大衣,现在他穿上了黑色皮衣。他又出去了。他离开三分钟之后,一个牧师开着一辆破旧的莫里斯·牛津车吭哧吭哧地上了公路,它在众多的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上弯来绕去地行驶。
  一辆客货两用轿车行驶在乡村小道上,当它遇见一辆旧牛津车停在树丛边,旁边还站着一位老人时,减慢了速度。
  这辆客货两用车的司机从车窗伸出头来。
  “遇上麻烦了?我能帮忙吗?”
  “你真是好心。我的车灯坏了。”
  两个司机走到一起——听了听。“危险解除。”
  许多昂贵的美式箱子从牛津车转移到两用车上。
  往前开了一两英里之后,两用车拐上一条崎岖小路。但实际上是通向一幢华丽的大宅院的后路——这一点很快就得到证明了。在一间曾经是马房的棚子里停着一辆白色的大默西迪丝轿车。两用车的司机用钥匙打开轿车的后备箱,把箱子转移到后备箱里,然后又开着这辆客货两用车走了。
  附近的一家农场里,一只公鸡吵闹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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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1  埃尔韦拉·布莱克抬头看看天空,注意到是个天气晴朗的早晨,然后走进一个电话亭。她拨了昂斯洛广场布里奇特的电话。听到应答声她很高兴,说:
  “喂,布里奇特吗?”
  “哦,埃尔韦拉,是你吗?”布里奇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
  “是我。一切都正常吗?”
  “哦,不。事情很糟。你的表姐梅尔福特太太昨天下午给妈妈打了电话。”
  “什么,为了我吗?”
  “是的。我午饭的时候给她打了电话,我还以为自己干得非常漂亮呢。但她对你的牙好像非常担心,以为它们可能真的有什么问题,脓肿什么的。于是她亲自给牙医打了电话,当然发现你根本就没去过那里。于是她就给妈妈打了电话,而不幸的是妈妈正好就在电话旁边,所以我不能先赶过去。当然,妈妈说她对此一无所知,你肯定也没呆在这儿。我当时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怎么做的?”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说,我想你曾说过要去温布尔敦看望朋友之类的事情。”
  “为什么是温布尔敦呢?”
  “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地方。”
  埃尔韦拉叹了口气。“嗯,我想我不得不捏造些理由了。也许一位老家庭教师,她住在温布尔敦。这些小题大作真把事情给弄得非常复杂了。我希望米尔德里德表姐别犯傻而做出给警察局打电话之类的事情。”
  “你现在去那儿吗?”
  “直到今天晚上才能去。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先办。”
  “你到了爱尔兰了,事情都顺利吗?”
  “我查明了我想知道的事情。”
  “你听起来……有点不快。”
  “我感觉不愉快。”
  “我能帮你吗,埃尔韦拉?做什么都行?”
  “没有人能真正帮我……是我必须亲自办的事情。我曾希望那不是真的,但它的确是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是不是处于危险之中,埃尔韦拉?”
  “别太大惊小怪,布里奇特。我将不得不小心点,仅此而已。我得非常小心。”
  “那么说你真的是处于危险之中了。”
  埃尔韦拉停顿了一会儿说:“我希望我只是凭空虚构而已。”
  “埃尔韦拉,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只手镯?”
  “哦,那没什么问题。我已设法从别人那里弄了些钱来,所以我可以去……是什么词来着……赎回它,然后把它给博拉德送回去。”
  “你认为他们会对这事元动于衷吗?不是的,妈妈,是洗衣店来的电话。他们说我们从来没有送去那条床单。好的,妈妈,好的,我会告诉女老板的。就这样吧。”
  在电话的另一端,埃尔韦拉笑了笑,放下话筒。她打开钱包,把钱整理一遍,数出她所需要的硬币,把它们在面前摆好,然后开始接通一个电话。接通她想打的电话之后,她投进必须的硬币,摁下A键,然后以一种恰当的喘息声说:
  “你好,米尔德里德表姐。对,是我……我非常抱歉……是的,我知道……嗯,我是打算去……是的,是亲爱的老马迪,你知道我们的老女家庭教师……是的,我写了一张明信片,但忘了寄出去。现在它还在我的衣袋里呢……嗯,要知道她病了又没人照看所以我就停了一下以确信她安然无恙。是的,我是打算去布里奇特家,但这件事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不明白你得知的消息。肯定有人把它弄混淆了……好的,回去之后我把这一切都向你解释……对,今天下午。不行,我得等着护士来照看老马迪——嗯,也不是个真正的护士。一个——呃——临床护理的护士或什么的。不,她讨厌上医院……我很抱歉,米尔德里德表姐,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她放下话筒,恼怒地叹了口气。“要是,”她喃喃自语,“不用对每个人都撒这么多的谎该有多好。”
  她走出电话间,出来的时候注意到巨大的报纸公告:特大火车抢劫案——爱尔兰邮车受暴徒袭击。
2  店门打开的时候,博拉德先生正在接待一位顾客。他抬起头,看到尊敬的埃尔韦拉·布菜克小姐走了进来。
  “不,”她对走过来的店员说,“我想等博拉德先生有空的时候。”
  很快,搏拉德先生的顾客忙完了他的事情,于是埃尔韦拉挪到空出来的地方。
  “早上好,博拉德先生。”她说。
  “很抱歉你的手表还不能这么快修好,埃尔韦拉小姐。”博拉德先生说道。
  “哦,我不是为手表而来的,”埃尔韦拉说,“我是来向您道歉的。发生了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她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个小盒子,从小盒子里她取出那个嵌着蓝宝石和钻石的手镯。“当我拿手表来修的时候,你肯定记得我正在看着这些东西想买一件作为圣诞礼物,那时外面的马路上出了事。我想是有人被车撞了,或者几乎被车撞了。我推测我肯定是拿着这个手镯在手里然后想都没想就把它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了,但是我今天早上才发现它。所以我立即赶来把它还回来。我深为抱歉,博拉德先生,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一件蠢事。”
  “哎呀,这没什么,埃尔韦拉小姐。”博拉德先生慢慢地说。
  “我想你肯定以为有人偷了它。”埃尔韦拉说。
  她清澈的蓝眼睛看着他。
  “我们已经发现它的失踪,”博拉德先生说,“非常感谢您,埃尔韦拉小姐,这么快就把它送回来了。”
  “我发现它的时候感觉真是坏极了,”埃尔韦拉说,“非常感谢您,博拉德先生,对这件事如此通情达理。”
  “确实总会发生许多奇怪的误会,”博拉德先生说。他长辈般地向她微笑着。“我们不会再想着这件事。但是不要再这样做了。”他笑笑,像开了一个愉快的小玩笑。
  “哦,不会的,”埃尔韦拉说,“以后我会非常小心的。”
  她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离开了商店。
  “现在我倒是奇怪了,”博拉德先生自言自语,“我真的奇怪……”
  开始一直站在他附近的一个同事,这时向他靠近了一此
  “这么说她的确拿走了它?”他说。
  “对。她确实拿了它。”博拉德先生说。
  “但她把它又送回来了。”他的同事指出。
  “她把它送回来了,”博拉德先生同意他的话,“实际上我并没有想到这点。”
  “你是说你并没希望她把它送回来?”
  “对,如果拿走它的人是她的话。”
  “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他的同事好奇地问,“我的意思是,她出于无心而把它放入口袋里?”
  “我想这是可能的。”博拉德说,看上去仍在沉思。
  “或许,这可能是盗窃癖。”
  “或许这可能是盗窃癖,”博拉德同意道,“她更像是有意地拿了它……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把它送回来了呢?这可真奇怪……”
  “幸好我们没有报警。我承认我曾打算这么做。”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经验还没有我丰富。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别这么于。”他又轻声地自言自语,“这件事可真有趣。非常有趣,不知道她有多大?我估计十七八岁吧。她可能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
  “我想你说过她拥有大笔的钱财。”
  “你可能是个继承人而拥有大笔的钱财。”博拉德说,“但是十六岁的时候,你并不能接触到这些钱。有趣的事是,你知道,他们使这些继承人远比那些囊中羞涩者更缺现钱花。”
  他把手镯放回展示柜中的老地方,然后合上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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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埃格顿、福布斯和威尔巴勒公司的办公室位于布卢姆斯伯里——众多还没发生多大变化的雄伟壮观、高贵威严的广场之一。他们的铜牌恰如其分地锈蚀得难以辨清上面写的是什么。这家公司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英格兰的土地贵族中有相当比例的人是他们的客户。公司里再也没有福布斯家族,也没有威尔伯拉夫家族,而有了阿特金斯父子俩,一个威尔士人劳埃德和一个苏格兰人麦卡利斯特。然而,还有一个叫埃格顿的,是最初的埃格顿的后裔。这个埃格顿现在五十二岁,他的顾问对象中有几家在他们各自的年代曾分别受他的祖父、叔父和他的父亲的顾问。
  此时,在二楼的办公室里,他正坐在一张大红木办公桌后,言辞恳切而语气坚决地与一个满脸沮丧的客户交谈。理查德·埃格顿是个英俊的男人,身材高大,头发乌黑,但两鬓已渐灰白,一双灰眼睛显得精明强干。他的建议总是不安的忠告,但他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坦白地说,你井没有好的借口,弗雷迪,”他在说,“因为你写了那些信。”
  “你不认为……”弗雷迪沮丧地嘟哝着说。
  “不,”埃格顿说,“惟一的希望是庭外解决。如果审判,你甚至可能会受到刑事指控。”
  “哦,看你,理查德,这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
  埃格顿的桌上响起一阵轻微的长短适中的嗡嗡声。他皱着眉头拿起电话话筒。
  “我想我说过,我不想被人打扰。”
  电话另一端的人轻轻说了点什么。埃格顿说:“噢。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请她稍等。”
  他放下话筒,再次转向他那满脸忧伤的客户。
  “要知道,弗雷迪,”他说,“我了解法律而你不了解。你正处于严重的困境之中。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摆脱出来,但那要花你一些钱。我想少于一万两千块钱他们可能不会干。”
  “一万两千块!”可怜的弗雷迪惊呆了,“哦,天哪!我没那么多,理查德。”
  “嗯,那你就得设法筹集。总是有办法的。如果她愿意以一万两千块解决,那你还是很幸运的;如果想打这场官司,你花的钱会多得多。”
  “你们这些律师!”弗雷迪说,“鲨鱼,你们都是!”
  他站起来。“那么,”他说,“尽你他妈的最大努力帮我吧,理查德老伙计。”
  他走了,悲哀地摇着头。理查德·埃格顿把弗雷迪和他的事从脑海里抛开,思考着他的下一个客户。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尊敬的埃尔韦拉·布莱克小姐。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他拿起话筒,“弗雷迪阁下已经走了,请把布莱克小姐带来。”
  等待的时候,他在案头记事簿上进行着简单的运算。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她肯定是十五岁?十七岁?也许更大。时间过得真快。“科尼斯顿的女儿,”他想道,“也是贝斯的女儿。不知道她长得像两人中的哪一个?”
  门开了,秘书告知埃尔韦拉·布莱克小姐来到,那姑娘就走进了房间。埃格顿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了上去。从表面上看,他想,她跟父母谁都不像。高挑的身材,自皙的皮肤,淡黄色的头发——有贝斯的肤色但没有贝斯的活力,浑身带着一股旧式的气息。可那也很难确定,因为此时她穿的可是时髦的镶边紧身衣。
  “哎呀,”他一边与她握手一边说,“真是让人惊喜。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十一岁。来,坐这边。”他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来。
  “我想,”埃尔韦拉有点迟疑地说。“我应该先写信。写信约个时间。可是我是突然地作出决定的,因为我在伦敦,这好像是个机会。”
  “你在伦敦干什么?”
  “看我的牙。”
  “牙齿真是令人讨厌的东西,”埃格顿说,“从摇篮到坟墓一直给我们带来麻烦。但是我还是为这牙齿而感激,因为这使我有机会见你一面。让我想想,你在意大利呆过,是吗,在一个现在很多女孩子都去的地方完成你的教育?”
  “对,”埃尔韦拉说,“在康特莎·马蒂内利。可是我已经永远地离开那儿了。我现在住在肯特的梅尔福兹家,直到我决定是否有我想干的工作。”
  “嗯,我希望你能找点令人满意的事情干干。你没考虑上大学之类的事情?”
  “没有,”埃尔韦拉说,“我觉得我不够聪明。”她停了停,又接着说,“我想要是我的确想干的话,不管是什么您都会同意的?”
  埃格顿锐利的眼光一下子集中了。
  “我是你的监护人之一,也是你父亲遗嘱的一个受托人,是的,”他说,“因此,你绝对有理由在任何时候来找我。”
  埃尔韦拉礼貌地说声“谢谢您”。埃格顿问道:
  “有什么事使你不安吗?”
  “没有。其实没什么。可是你看,我什么都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任何事情。一般人又不好意思老是发问。”
  他关心地看着她。
  “你指的是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对,”埃尔韦拉说,“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德里克叔叔……”她犹豫了。
  “你指的是德里克·勒斯科姆?”
  “对。我一直叫他叔叔。”
  “我明白了。”
  “他心肠很好,”埃尔韦拉说,“可他不是那种把什么都告诉你的那种人。他只是安排事情,而且看上去有点担心,怕我可能会不喜欢它们。当然,他听取很多人的意见——我是说,女人——她们告诉他许多事情。像康特莎·马蒂内利。他安排我去学校或进修礼仪的地方。”
  “他们没去过你想去的地方?”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都非常令人满意。我是说,他们或多或少去过别人都去的地方。”
  “我明白了。”
  “可是,我对自己却一无所知。我是说,我有什么样的钱,有多少,如果我想处理的话我能怎么处理这笔钱。”
  “实际上,”埃格顿笑眯眯地说,“你想谈论公事。是这样的吗?嗯,我想你说得很对。让我想想,你多大了?十六?十七?”
  “我快二十了。”
  “哦,天哪。我一点都不知道。”
  “要知道,”埃尔韦拉解释说,“我总觉得自己受着严密的保护。在某种意义上这很不错,但也会让人非常痛苦的。”
  “那是种已经过时的看法,”埃格顿同意道,“但我很清楚,它对德里克·勒斯科姆还是有吸引力的。”
  “他是个可爱的人,”埃尔韦拉说,“但不知怎么,很难与他严肃地交谈。”
  “是的,我能理解那可能是这样的。嗯,你对自己了解多少,埃尔韦拉?对你的家庭环境?”
  “我知道我父亲在我五岁的时候去世,而我母亲在我两岁左右的时候离开他跟了别人,我一点都记不得她。我只记得我父亲。他很老,一条腿架在椅子上。他常常咒骂。我很怕他。他去世后我跟父亲的姑妈或表姐什么的生活在一起,直到她去世,那以后我就跟德里克叔叔和他姐姐住一块儿。然后她也去世了。我便去了意大利。德里克叔叔为我安排的。现在我和他的表亲梅尔福特一家住一起,他们为人热情善良,有两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女儿。”
  “你在那里过得开心吗?”
  “我还不知道。我刚去那儿不久。他们都非常呆板。我真的想知道我有多少钱。”
  “这么说你真正想得到的是财务情况?”
  “对,”埃尔韦拉说,“我有些钱。是不是很多?”
  此时埃格顿严肃起来。
  “对,”他说,“你有一大笔钱。你父亲是个非常有钱的人。你是他的惟一后代。他去世后,头衔和不动产都归了一个堂弟。他不喜欢这个堂弟,所以他把所有的个人财产,数目相当可观,留给了他的女儿——给了你,埃尔韦拉。你是个非常富有的女人,或者说将会是,等你长到二十一岁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富有?”
  “不,”埃格顿说,“你现在就很有钱。但直到你长到二十一岁或者结婚,这些钱才能由你支配。在那之前,它们由你的受托人掌握。勒斯科姆,我,以及另外一个人。”他朝她笑笑,“我们可没侵吞这笔钱。它们还在那儿。实际上,通过投资我们已经将你的资产大大地增加了。”
  “我将会有多少钱?”
  “一到二十一岁或者一结婚,你就会继承一笔据粗略估计可能高达六七十万英磅的遗产。”
  “那可真不少。”埃尔韦拉说,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错,是很多。很可能就是因为钱数这么巨大,所以人们都不怎么跟你谈起它。”
  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观察着她。非常有意思的姑娘,他想道。看上去是个清纯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大家闺秀,但她却不是那样。远不是那样。他略带嘲讽地笑了笑,说:
  “你觉得满意吗?”
  她突然冲他笑一笑。
  “应该的,不是吗?”
  “比赢得足球彩票要强得多。”他说。
  她点点头,但心思却不在这点上。然后她突然蹦出一个问题:
  “如果我死了,谁将得到它?”
  “就目前的情况看,那将归你的至亲所有。”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还不能立遗嘱,对吗?直到我长到二十一岁。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们说得很对。”
  “那可真的让人心烦。如果我结了婚,又死了,我想我丈夫将得到这笔钱?”
  “对。”
  “要是我没结婚,我母亲将作为我的至亲而得到它。我真的好像没什么亲戚——我甚至不认识我母亲。她长得什么样?”
  “她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埃格顿简要地说,“人们都会这么说的。”
  “难道她不想见我吗?”
  “她可能已经见过你了……我觉得她很可能已经见过你了。但是因为她将自己的生活弄得——在某些方面一团糟,她可能认为让你在远离她的地方长大成人对你会好些。”
  “您是真的知道她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我对此什么都不知道。”
  埃尔韦拉站起来。
  “谢谢您,”她说,“您真好,告诉了我这么多。”
  “我想,也许以前就应该告诉你更多的情况。”埃格顿说。
  “不了解情况真是让人觉得惭愧,”埃尔韦拉说,“德里克叔叔肯定认为我还是个孩子。”
  “嗯,他自己已不是年轻人了。他和我,要知道,已经老迈年高了。你应该顾及到这一点,我们是从我们这个年纪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的。”
  埃尔韦拉站着看了他一会儿。
  “可您并不认为我真的是个孩子,对吗?”她精明地说,然后又接着说道,“我想你对女孩子的了解要比德里克叔叔所了解的要多得多。他只是和她姐姐一起生活过。”然后,她伸出手来,非常可爱地说,“非常感谢您。希望我没打断您该做的重要工作。”便走了出去。
  埃格顿站在那儿看着她出去后又关上了的房门。他撮起嘴唇,吹了会儿口哨,摇摇头,然后重新坐下来,拿起支钢笔,若有所思地敲着办公桌。他把一些文件拉到跟前,接着又猛力推回去,拿起电话。
  “科德尔小姐,帮我接通勒斯科姆上校,好吗?先试试他的俱乐部。然后再试施罗普希尔的地址。”
  他放回话筒,再一次把这些文件拉到跟前,开始阅读,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他所干的事情上面。很快,蜂鸣器又响了。
  “勒斯科姆上校已经接通了,埃格顿先生。”
  “很好。把他接过来。你好,德里克。我是理查德·埃格顿。你怎么样?刚才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前来拜访。你的受监护人。”
  “埃尔韦拉?”德里克·勒斯科姆非常惊讶地说。
  “对。”
  “可是为什么……究竟……她去你那儿是为了什么?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没有,我想不是的。相反,她看上去相当——嗯,高兴。她想知道所有关于她的经济地位的情况。”
  “我希望你没告诉她吧?”勒斯科姆上校警觉地说。
  “为什么不呢?这有什么可保密的?”
  “嗯,我总有这种感觉,让一个姑娘知道她将继承这么大的一笔钱有点不明智。”
  “我们不说,别人也会告诉她的。要知道,她应该有所准备。金钱就是责任。”
  “对,可她还远没长大。”
  “你很肯定吗?”
  “你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个孩子。”
  “我不会这样形容她的。那男朋友是谁?”
  “你说什么?”
  “我说那男朋友是谁?她马上就会有男朋友,对吗?”
  “肯定没有。没这样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实际上她没说任何这样的话。但是要知道,我有些经验。我想你会发现是有一个男朋友的。”
  “嗯,我能向你保证,你是大错特错。我是说,她是非常小心周到地给抚养大的,她上过非常严格的学校,她还去意大利上过一个挑选条件极为严格的仪表进修学校。要是有任何这一类的事情发生,我应该会知道的。我想她遇上过一两个风趣的年轻小伙子,但肯定没有任何你所说的那种事情。”
  “嗯,我的诊断是一个男友——而且很可能是个不适合的。”
  “可是为什么,理查德,为什么?关于小姑娘,你都知道些什么?”
  “很多,”埃格顿冷淡地说,“去年我有三个客户,其中两个成为受法院保护的人,第三个设法威胁其父母让他们同意了一桩几乎肯定是灾难性的婚姻。现在的女孩子们再不像以前那样接受照顾了。目前这样的形势使得照顾她们非常困难——”
  “可是你尽管放心,埃尔韦拉一直受到非常小心周到的照顾。”
  “这种类型的年轻女人,她们的聪明机智是你想都想不到的!你注意着她点,德里克。调查一下她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废话。她只是个可爱而单纯的小姑娘。”
  “对于可爱而单纯的小姑娘,你所不了解的情况可以灌一张慢转唱片!她母亲私奔造成丑闻——记得吗?——那时她还没现在的埃尔韦拉大。而老科尼斯顿呢,他是英格兰最臭名昭著的浪荡子之一。”
  “你让我不安,理查德。你让我非常不安。”
  “你还应该提高警惕。我不怎么喜欢的是她另外的问题。她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知道如果她死了,谁将继承她的钱财?”
  “你这样说真是奇怪,因为她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是吗?她的大脑为什么会想到早死?顺便说一下,她还向我问了她妈妈。”
  勒斯科姆上校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心,他说:“我希望贝斯会与这姑娘接触。”
  “你跟她谈论过这个问题吗——我是指贝斯?”
  “嗯,是的……是的,谈论过。我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她。实际上,我们住在同一家旅馆里。我鼓动贝斯安排见见这姑娘。”
  “她怎么说的?”埃格顿好奇地问。
  “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大概还说,她是个危险人物,不宜让这姑娘知道。”
  “从某种角度看,我也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埃格顿说,“她与那个赛车手有点关系,对吗?”
  “我听过传闻。”
  “是的,我也听说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想可能是的。她可能是因为这而有那样的感觉。贝斯的朋友都是些胆大妄为之徒!可她又是什么样的女人呢,呃,德里克?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一直是她自己最危险的敌人。”德里克·勒斯科姆声音粗哑地说道。
  “非常漂亮的传统评价,”埃格顿说,“那好吧,很抱歉打扰你了,德里克,当心点暗地里的不良分子。别说没人告诉你。”
  他放下话筒,再一次把桌上的文件拉到自己跟前。这次他终于能够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所做的事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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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麦克雷太太——卡农·彭尼神父的管家——为他回家的那天晚上订了份多弗鲽鱼。订这么一份多弗鲽鱼好处多多:直到卡农·彭尼神父平安到家之后,它才需要放在烤架上或者煎锅里热一热;如果必要,它还可以保存到第二天。卡农·彭尼神父喜欢多弗鲽鱼,而且,如果她接到电话或电报说卡农先生那天晚上会呆在别的地方的话,麦克雷太太自己也会喜欢享受一顿多弗鲽鱼美餐的。所以一切都准备就绪迎接卡农先生的归来。吃完薄煎饼之后再上多弗鲽鱼。鲽鱼放在厨房里的桌上,做薄煎饼的牛奶面糊已在碗里和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铜灶具发光,银灶具闪亮,哪儿都找不到一粒尘土。只是少了一样东西:卡农先生本人。
  按计划卡农先生坐六点半到达的火车从伦敦返回。
  七点整他还没回来。肯定是火车晚点了。七点半他还是没有回来。麦克雷太太苦恼地叹了口气。她怀疑这又会是一件那样的事。时间到了八点,还是不见卡农先生踪影。麦克雷太太发出一声长长的恼怒的叹息。很快,肯定地,她会接到一个电话,但也很有可能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他可能给她写信了。他肯定写了,但他很可能忘了把信寄出来。
  “唉,唉!”麦克雷太太叹息道。
  九点整,她用面糊给自己做了三块薄煎饼,而把鲽鱼小心地放在冷藏柜里。“不知道现在这老先生去了哪里?”她自言自语道。据以往的经验她知道他可能在任何地方。他可能会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从而在她上床睡觉之前给她发电报或打电话。“我将熬到十一点,但不会更晚。”麦克雷太太说。她就寝时间是十点半,延长到十一点她认为是她的职责,可是如果十一点还没任何动静,没有卡农的任何消息,那么麦克雷太太就会按时关上大门去睡觉。
  不能说她感到担心。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过。除了等待消息,你是无计可施。这样的可能性数不胜数。卡农·彭尼神父可能上错了火车,到了兰德那边或约翰奥格罗茨他才发现自己的错误;要么,他可能仍呆在伦敦,因为把时间搞错了,所以确信自己直到明天才动身;在那个他赶去参加的外国会议上他可能遇上了一个或一些朋友,而被挽留在那儿,也许要度完这个周末;他可能打算告诉她却完全忘了这样做。所以,就像刚才所说的,她并不担心。后天,他的老朋友西蒙斯副主教,会来呆一阵子。这样的事情卡农先生一定是记住了的,所以毫无疑问,明天他自己或者他发的电报就会到来,他最迟后天回来,要么会有一封信。
  然而,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他的消息。第一次,麦克雷太太开始有些不安。上午九点到下午一点之间,她疑惑地看着电话机。麦克雷太太对电话有着执著的看法。她用过它也认识到它的方便性,但她不喜欢电话。她的一些家庭购物是通过电话实现的,但她更喜欢亲自前去选购,因为她坚持认为,如果你不亲眼看着交给你的东西,店老板肯定会想办法欺骗你。此外,对于一些家庭内部事务,电话也是很有用的。她有时候也给她附近的朋友或亲戚打打电话——但次数很少。打任何距离的长途电话或者说往伦敦打个电话,会使她深为不安。那对钱简直是可耻的浪费。然而,她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她犹豫了。
  最后,当又一天破晓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时,她决定行动了。她知道卡农住在伦敦的什么地方——伯特伦旅馆。一个不错的老式地方。也许,要是她打电话询问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很可能知道卡农先生在什么地方。那不是家普通的旅馆。她将要求接通戈林奇小姐。戈林奇小姐办事总是高效而周到。当然,卡农先生可能十二点半之前回来。要是这样的话,他现在随时都会出现在这里。
  但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还是不见卡农的踪影。麦克雷太太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要了伦敦的长途。等待接通的时候,她咬着嘴唇,把话筒紧紧地摁在耳朵上。
  “伯特伦旅馆,为您效劳。”一个声音说道。
  “我想,如果你乐意的话,我想和戈林奇小姐说话。”麦克雷太太说。
  “请稍等。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是卡农·彭尼神父的管家,麦克雷太太。”
  “请稍等片刻。”
  很快,戈林奇小姐那平静而高效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里是戈林奇小姐。您说是卡农·彭尼神父的管家?”
  “是的。麦克雷太太。”
  “哦,对,当然是的。我能为您做什么,麦克雷太太?”
  “卡农·彭尼神父还住在你们旅馆里吗?”
  “我很高兴您打电话过来,”戈林奇小姐说,“我们非常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说卡农·彭尼神父出事了?他遇上了意外?”
  “不,不,完全不是那样的。可是我们原以为他星期五或星期六从卢塞恩返回。”
  “呃——是这样的。”
  “可他没有回来。嗯,当然那也不怎么让人大惊小怪的。他继续订了房间——也就是说,一直订到昨天。他昨天没有回来也没发来任何消息,而他的东西仍留在这儿,他的大部分行李。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当然啦,”戈林奇小姐急促地继续说,“我们知道卡农先生——嗯——有时候有点健忘。”
  “你完全可以这样说!”
  “那使我们有点难堪。我们的房间订得很满。事实上他的房间订给了另外一位客人。”她接着说:“您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麦克雷太太带着怨恨说:
  “这人可能在任何地方!”她让自己镇定下来,“那,谢谢你,戈林奇小姐。”
  “要有什么我能做的话……”戈林奇小姐很愿意帮忙地说道。
  “我想我很快会得到他的消息的。”麦克雷太太说。她再次感谢戈林奇小姐,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电话机旁,满脸焦虑。她并不为卡农的个人安全而害怕。要是他遇上事故的话,她现在就已经接到通知了。对此她非常肯定。总的说来,卡农先生并不是那种被人称作容易出事的人。他是麦克雷太太心里称作的那种“精神有点失常的人”,而那些精神有点失常的人似乎总受到一个特殊神灵的庇护。尽管一点不留心也丝毫不假思索,他们还是能够化险为夷,甚至从人行横道上死里逃生。不,她并不想象卡农·彭尼神父躺在医院里呻吟。他肯定在某个地方天真而幸福地和某个朋友闲聊。也许他仍在国外。难题在于西蒙斯副主教今天晚上就要到了,而西蒙斯副主教会希望迎接他的是一位主人。她不能让西蒙斯副主教别来,因为她不知道他在哪。真是太难办了,但像大多数困难一样,它也有其闪光点。它的闪光点是西蒙斯副主教。西蒙斯副主教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她将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西蒙斯副主教与她的雇主相比正好形成鲜明的对照。他知道他要去哪、他正在做什么,而且总是很确切地知道该做些什么并且知道去做。一个自信的牧师。高大健壮的西蒙斯副主教到来之后,迎接他的是麦克雷大大的解释、道歉和叨扰。同样地,他也没有引起警觉。
  “用不着担心,麦克雷太太,”他坐下来,一边享用她为他的到来而准备的食物,一边和蔼他说。“我们会把这心不在焉的伙计找到的。听说过关于切斯顿的故事吗?G·K·切斯顿,是个作家。一次他去做巡回报告的时候给妻子打电话:‘我要克鲁火车站。我应该去哪?’”
  他大笑起来。麦克雷太太也敷衍般地笑笑。她并不觉得这很好笑,因为卡农·彭尼神父所做的事可能跟这完全是同一类型的。
  “啊,”西蒙斯副主教赞赏地说,“你做的牛排真是棒极了!你是个了不起的厨师,麦克雷太太。我希望我的老朋友赏识你。”
  吃过牛排又吃了些黑毒酱城堡小布丁——麦克雷太太记得这是副主教最喜欢的甜点心之一——之后,这好心的人就急切地将自己投身于寻找他失踪朋友的行动之中。他精神十足地忙着打电话,对电话费毫不顾忌,这使得麦克雷太太不安地噘起了嘴唇,但并非真的反对,因为必须找出她主人的行踪。
  副主教首先例行公事般地试着给卡农的姐姐打了电话,她极少注意弟弟的行踪,像往常一样她一点都不知道他在哪或可能在哪。然后他就把网撒得开开的。他再次给伯特伦旅馆打电话,尽可能精确地询问了具体情况:卡农肯定是在十九号傍晚离开那儿;他带着个B.E.A(英国欧洲航空公司)小手提包,但他其余的行李仍留在他恰好保留的房间里;他说起过他要去卢塞恩开个什么会;他没有从旅馆直接去机场,门卫明确认出是他,等他上了出租车然后按照卡农先生的吩咐让出租车开到“雅典娜神庙”俱乐部。那是伯特伦旅馆的人最后一次看到卡农·彭尼神父。哦,对了,一个小细节——他忘了把钥匙留下来而是带在身边了。发生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
  打下一个电话之前,西蒙斯副主教停了一会儿进行思考。他可以给伦敦的飞机场打电话。那无疑会花些时间。也许有条捷径。他拨了韦斯加顿博士的电话,韦斯加顿博士是个博学的希伯莱语学者,他几乎肯定参加了那个会议。
  韦斯加顿博士正好在家。一听到是谁在跟他说话,他就没完没了地罗嗦起来,几乎都是对在卢塞恩会议上宣读的两篇论文的贬抑性评论。
  “很站不住脚,那个叫做霍加洛夫的家伙,”他说,“很站不住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上来的!这家伙根本不是个做学问的。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副主教叹口气,不得不跟他来果断的。否则,晚上剩下的时间很可能就会用于聆听对卢塞恩会议上的家伙学者进行的批评了。有点勉强地,韦斯加顿博士被迫注意更加个人化的问题。
  “彭尼神父?”他说,“彭尼神父?他应该去那儿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那儿。说他会去的。一星期之前我在‘雅典娜神庙’见到他时这样告诉我的。”
  “你是说,他根本就没参加会议?”
  “我正是这个意思。他应该到那儿去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在那儿吗?他捎去什么解释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肯定说过要去那儿。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应该去的,有几个人还对他的缺席发表看法,以为他可能得了伤寒什么的。非常危险的天气。”他正打算回到他对家伙学者的批评,可是西蒙斯副主教把电话挂断了。
  他得到了一个事实,但这个事实头一次在他内心激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卡农·彭尼神父没去参加卢塞恩会议。他本来打算去参加那个会议的。在副主教看来,他没去那儿可真是非同寻常。当然,他可能乘错了飞机,但一般来说,英国欧洲航空公司对你会非常关心,使你不大可能犯这样的错误。卡农·彭尼神父是不是可能忘了他去参加会议的确切时间?这总是有可能的,他想。但要是这样,那他会去了哪儿呢?
  接着他给机场打了个电话。这过程包括许多耐心的等待和从一个部门到另一个部门之间的切换。最终,他得到一个确凿的事实:卡农·彭尼神父给自己订了张十八号二十一点四十飞往卢塞恩的机票却没上飞机。
  “我们有了进展,”西蒙斯副主教对在附近逡巡的麦克雷太太说,“现在,让我想想。下一个该找谁试试呢?”
  “这样打电话会花不少钱的。”麦克雷太太说。
  “我想是的。我想是的。”西蒙斯副主教说,“可是要知道,我们得找到他的行踪。他可不是个年轻人。”
  “哦,先生,您不认为他可能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嗯,我希望没有……我不这样认为,因为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肯定已经听说了。他——呃——总是随身带着姓名和地址的,是吗?”
  “哦,是的,先生,他带有名片。他的钱包里还有信件,以及各种这样的东西。”
  “嗯,那我认为他不会是在医院里,”副主教说,“让我想想。离开旅馆之后,他坐出租车去了‘雅典娜神庙’。我接下来给他们打个电话。”
  从那儿他得到了一些确切的情况。在那里很有名气的卡农·彭尼神父十九号晚上七点半在那儿吃过饭。此时,副主教才注意到在那之前一直被他忽略了的东西。飞机票是十八号的,而卡农坐出租车离开伯特伦旅馆去“雅典娜神庙”,说要去卢塞恩参加会议却是在十九号。有眉目了。“愚蠢的老东西,”西蒙斯副主教心里想,但他小心地没有在麦克雷太太面前大声说出来,“把日期搞错了。会议是十九号召开的。我能肯定这一点。他肯定以为他是十八号动身的。弄错了一天。”
  他仔细地分析着之后发生的事情。卡农去了“雅典娜神庙”,吃了饭,然后去了肯辛顿机场。在那里,肯定有人向他指出他的机票是前一天的,然后他就会意识到他要去参加的会议那时已经结束了。
  “据此分析,”西蒙斯副主教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他把这些向麦克雷太太作一番解释,麦克雷太太说这很有可能。“然后他会怎么办呢?”
  “回到旅馆。”麦克雷太太说。
  “他不会直接回到这儿来吧——我是说直接到火车站。”
  “如果他的行李还在旅馆就不会。不管怎么样,他可以给那儿打电话让他们把行李送去。”
  “非常正确,”西蒙斯说,“好了,我们这样想吧。他带着小包离开机场,然后返回旅馆——或者说无论如何是动身要往旅馆去。他也许先吃晚饭——不,他已经在‘雅典娜神庙’吃过了。好吧,他返回旅馆。但是,他从没到达那里。”他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不大相信地说,“要么到了旅馆?好像那儿没人看到他。那他在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可能遇见什么人。”麦克雷太太疑惑地说。
  “对。当然那完全可能。某个他长期未谋面的朋友……他可能跟着一个朋友去了朋友的旅馆或者朋友的家里,但他不会在那儿住三天,对吗?他不可能整整三天都没想起来他的行李还在旅馆里。他应该打电话问问,他应该打电话索要行李,要么,即使是糊涂透顶,他也可能已经直接回家了。三天杳无音信,这些是怎么也解释不了的。”
  “要是他出了事呢……”
  “对,麦克雷太太,当然那是可能的。我们可以问问医院。你说他身上有很多的文件可以表明他的身份?嗯——我想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麦克雷太太恐惧地看着他。
  “我想,要知道,”副主教温和地说,“我们不得不向警察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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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马普尔小姐轻松自如地享受着她呆在伦敦的时光。她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她以前也来过首都,但因为停留的时间太短,没时间做这些事情。必须很遗憾他说明,她没有参加那些广泛的文化活动——这些活动对她来说是可能的。她没参观美术馆也没参观博物馆。她甚至想都没想过去光顾一次任何形式的时装表演。她确实光临过的是大商场的玻璃瓷器部和家居布料部,还买了些减价的装饰织物。在这些家庭投资上花了一笔她认为不大多的钱之后,她便尽情享受着许多属于她自己的短途出行。她去了一些小时候就记得的地方和商店,有时候仅仅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它们是否还在那儿。她喜欢过去并不是一种嗜好,但她却乐此不疲。她通常吃过午饭好好地小憩一番,然后出门——尽可能地避开门卫,因为他坚信像她这把年纪又这么脆弱的老太太应该都是坐出租车出去的——向公共汽车站或地铁站走去。她买了本关于公共汽车及其路线的手册和一张地下交通图,这样她就能仔细安排自己的出行。一个下午你可能看见她幸福而怀旧地走在伊夫林花园或翁斯洛广场,轻轻地喃喃自语:“对,那是范迪伦夫人的房子。当然它现在看起来很不一样。他们好像把它改建了。天啊,我看到它有四个门铃。我想有四个单元。这曾是多好的老式广场啊。”
  她有点羞怯地参观了图索夫人的房子——她清楚记得这个地方给她孩提时代带来许多乐趣。她在韦斯特伯恩——格罗夫寻找布雷德利的房子但没找到。海伦姨妈曾经常为她的海豹皮茄克去布雷德利家。
  一般意义上的橱窗购物对马普尔小姐没有吸引力,但她收集编织样式、编织毛线的新品种等给人带来乐趣的事情,觉得很开心。她特别去拜访里土满看看那座曾归托马斯舅爷——一位退休的海军上将——所有的房子。那漂亮的阳台还在,但这里也是那样,每座房子好像都被分割成许多单元房间。更让人痛苦的是位于朗兹广场的房子,一个远房表亲梅里多夫人曾体面地生活在这里。这里出现了一幢设计非常现代化的巨大摩天大楼。马普尔小姐悲哀地摇摇头,肯定地自言自语:“我想,肯定得有发展。要是埃塞尔表姐知道,我相信她在坟墓里都会深感不安的。”
  那是在一个格外温和悦人的下午,马普尔小姐登上一辆公共汽车,坐车穿过巴特西大桥。她打算把双重的喜悦结合到一起:伤感地看看她过去的一位女家庭教师曾住过的特雷斯王子大厦,井参观巴特西公园。她计划的第一部分失败了。莱德伯里小姐的;日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刺眼的混凝土。马普尔小姐转而走进巴特西公园。她走路曾一直不错,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她的步行能力已不如从前了。半英里的路程就足以让她觉得累。她想,她能够想办法穿过公园然后出去到彻西大桥,那儿也有一条便利的公共汽车线路。但她的步子变得越来越慢,所以当她突然发现湖边一个圈起来的小茶馆时,觉得非常高兴。
  尽管秋天的凉气逼人,这里仍有茶水供应,今天人不多,一些推着婴儿车的妈妈和几对年轻的情侣。马普尔小姐买了一杯茶和两块松软蛋糕,用一个托盘装着。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来。这茶正是她所需要的,又烫又浓,而且非常提神。精神又上来之后,她向四周看了看。突然,她的视线停在一张桌上,她在椅子上使劲挺直了上身。真的,非常奇怪的巧合,真的非常奇怪!先是在军人消费合作社,现在是在这儿。这两人选的地方可真的很不寻常!哦,不对!她错了。马普尔小姐从包里拿出另外一副度数更深的眼镜。对,她搞错了。当然有一定的相似之处。金黄色的头发长而直,但这不是贝斯·塞奇威克,而是个年轻许多的人。肯定,这是她女儿和塞利纳·哈茨夫人的朋友勒斯科姆上校一起住进伯特伦旅馆的小姑娘。但那男的和与塞奇威克夫人一起在军人消费合作社吃午餐的是同一个人。毫无疑问,同样英俊像老鹰般的长相,同样的瘦削,同样勾魂的刚强——没错,同样强烈的有阳刚之气的吸引力。
  “不好!”马普尔小姐说,“自始至终都不好!残忍!缺德!我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先是母亲,现在是女儿。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不妙。马普尔小姐能肯定这点。马普尔小姐几乎对任何东西都持怀疑态度,她总是向最坏的方面想。她坚持说,她这样做十有八九都是正确的。这两次见面,她能肯定,大概都是秘密进行的。此时她观察着这两人隔着桌子身子前倾、头几乎碰到一起的样子,以及他们交谈时郑重其事的态度。那姑娘的脸——马普尔小姐摘下眼镜,仔细地擦擦镜片,然后又戴上。是的,这姑娘正在恋爱,不顾一切地痴恋着,因为只有年轻人才会坠入爱河。但是她的监护人怎么会让她在伦敦乱跑并在巴特西公园进行这些秘密的约会呢?那么一个有教养,举止文雅的姑娘。教养得太好了,毫无疑问!她周围的人很可能以为她在另外一个安静的地方呢。她必须撒谎。
  马普尔小姐出去的时候从他们坐的桌子旁经过,在不显得太明显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放慢脚步。不幸的是,他们的声音太低。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那男的在说,那姑娘在听,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担心。“也许是计划一起私奔?”马普尔小姐想道,“她还不够年龄。”
  马普尔小姐穿过篱笆上开的小门走上公园的人行道。人行道旁停了些汽车,不久她在一辆车旁停下来。马普尔小姐对汽车了解的并不多,但像这辆一样的汽车她并不经常看到,所以她就注意并记住它了。她从一个车迷外孙那儿知道了一点关于这种款式的汽车的知识。它是辆赛车。一种国外的牌子——她现在想不起名字。不仅如此,她还见过这辆车或者一辆跟这完全一样的车子,就是昨天晚上在伯特伦旅馆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见到的。她注意到这辆车不仅因为它的庞大身躯及其令人印象深刻的不寻常的外观,而且因为它的车牌号勾起她一种模糊的记忆,记忆里的一点有联系的东西。FAN2266,这使她想到她的表妹范妮·戈弗雷。可怜的范妮曾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两……两,辆……辆……”
  她走过去看看这辆车的车号。对,她猜得非常正确。FAN2266。是同一辆车。马普尔小姐沉思着来到彻西大桥的另一边。她每迈一步都觉得比上一步更加痛苦。那时,她已经精疲力竭了,于是她坚决地叫了见到的第一辆出租车。她为一种感觉所困扰,她觉得她应该就一些事情做点什么?但那是什么样的事情?她该做点什么?答案都那么地模糊不定。她的双眼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路边的阅报栏。
  “火车劫案的巨大进展。”一份报上说。“火车司机讲述的经过。”另一份报说。唉!马普尔小姐心想,好像每天都要发生抢银行、抢火车或者抢工资之类的案件。
  看来罪犯是越来越猖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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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总警督戴维在犯罪侦查处里踱过来踱过去,自己跟自己哼哼着什么,这情形倒有点让人想起大黄蜂来。大家都知道这是他所特有的举动,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只是有人发表这样的看法:“‘老爹’又在潜行捕食了。”
  他最后踱到坎贝尔警督的办公室,此时后者正带着厌烦的表情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坎贝尔警督是个有志气的年轻人,他发现他的工作大都极为沉闷。然而对于分配给他的工作他都能够应付,而且还取得了一定的成功。赏识他的上司们觉得他干得不错,总时不时他说些称赞的话来鼓励鼓励他。
  “早上好,长官。”“老爹”走进他的领域时,坎贝尔警督恭恭敬敬地跟他打招呼。当然他在背后也和其他人一样称总警督戴维“老爹”,但他还没有足够的资格能当面这样称呼他。
  “我能帮您干点什么,长官?”他问。
  “啦,啦,隆,隆。”总警督哼哼道,有点魂不守舍。“我的名字是吉布斯小姐,为什么他们非得叫我玛丽呢?”坎贝尔的问话意外地使他从对过去的一部音乐喜剧片的回忆中回到现实,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很忙吗?”他问道。
  “不太忙。”
  “有一件失踪案是吗,与什么旅馆有关吧。它是什么名字来着?伯特伦。对吗?”
  “对的,长官。伯特伦旅馆。”
  “违背了禁酒令?招妓?”
  “哦,不是的,长官,”坎贝尔警督说道,听到把伯特伦旅馆与这样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他有些震惊,“非常不错的安静而老式的地方。”
  “它现在是吗?”“老爹”说,“对,它现在是吗?嗯,那可真有趣,真的。”
  坎贝尔警督不知道这为什么有趣。他也不想问,因为谁都知道自从发生邮车抢劫案之后,上层的脾气十分暴躁。而对那些罪犯而言,这次抢劫是个了不起的成功之作。他看着“老爹”庞大、肥胖而迟钝笨拙的脸庞,不知道——他以前也几次这样怀疑过——总警督戴维是如何爬到现在的位置的,他在这个部门里又是为什么受到这么高的评价。“我想,在他那个时代可能算不错的,”坎贝尔警督想道,“一旦这根枯枝被清理,还有许多要求上进的家伙需要提升呢。”可是这根枯枝又开始了另一首歌,有一半是哼哼着的,这儿一句那儿一句。
  “告诉我,善良的陌生人,家里还有像你一样的人吗?”“老爹”吟诵道,接着突然又用假声,“一些,你从不认识的,善良的先生,以及更可爱的姑娘。哦,不对,我把性别搞错了。《弗罗拉多拉》。那也是个不错的节目。”
  “我想我听说过它,长官。”坎贝尔警督说。
  “你躺在摇篮里的时候,你妈妈唱着它使你入睡,我想是这样的。”总警督戴维说道,“那么说,伯特伦旅馆出什么事了?谁不见了?怎么不见的,又是为什么不见的?”
  “一个叫做卡农·彭尼的神父,长官。上了年纪的牧师。”
  “挺没劲的案件,呃?”
  坎贝尔警督笑了笑。
  “是的,长官,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实相当没劲。”
  “他长得什么样?”
  “卡农·彭尼神父?”
  “对。我想你有关于他的描述,是吗?”
  “当然。”坎贝尔翻翻文件念道,“身高五英尺八英寸。乱糟糟的白发——驼背……”
  “他从伯特伦旅馆消失了——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星期前——十一月十九日。”
  “他们现在才刚刚报案。故意拖延时间,对吗?”
  “嗯,我想大家普遍认为他会出现的。”
  “对此有什么想法吗?”“老爹”问,“这个体面虔诚的人是不是与一个教会执事的老婆私奔了?要么他偷偷地喝点酒,或者侵吞了教会的基金?要么他是那种神不守舍的老东西,喜欢干这样的事情?”
  “嗯,从我所了解的情况,长官,我想是后者。他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什么?从一个体面的西郊旅馆消失?”
  “不,不是那样,但他并不经常像人所预料地回到家里。有时候,他某一天去和朋友呆在一起而那天他们并没有邀请他,或者在他们的确请了他的那一天他又没去。诸如此类的事情。”
  “对,”“老爹”说,“对。那听上去很不错,很自然,而且按照计划行事的,不是吗?你刚才说他确切地是哪一天消失的?”
  “星期四,十一月十九日。他本来应该参加一个会议,是在——”他弯下腰研究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哦,对了,在卢塞恩召开的,圣经历史学会。那是英语译法。我想实际上是个德国的学会。”
  “在卢塞恩召开的?这老伙计——我猜他是个老伙计?”
  “我得知,是六十三岁,长官。”
  “这老伙计没有出席,是这样的吗?”
  坎贝尔警督把文件向面前拉了拉,然后告诉“老爹”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确定的可确定事实。
  “听起来他好像不会是跟一个唱诗班的男童出走了。”总警督戴维评论说。
  “我想他肯定会出现的,”坎贝尔说,“但是我们当然得进行调查。您——呃——对这桩案子特别地感兴趣吗,长官?”他几乎掩饰不住自己对这点的好奇。
  “不,”戴维若有所思他说,“不,我对这案子不感兴趣。我看不出这案子里头有任何值得感兴趣的东西。”
  接下来是一段时间的停顿,停顿里包含着坎贝尔警督说的几个字“那,又怎么样?”他对此精于训练所以能听得出其中的询问语气。
  “我真正感兴趣的,”“老爹”说,“是那日期。当然,还有伯特伦旅馆。”
  “它一直管理得非常不错,长官。那儿没问题。”
  “非常好,我敢肯定,”“老爹”说。他又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我倒想看一眼这个地方。”
  “当然可以,长官。”坎贝尔警督说,“您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刚才还想着亲自去那儿一趟呢。”
  “我最好跟你一起去,”“老爹”说,“我不能冒昧前去,绝对不能那样干。但我只想看看那个地方,而你这个失踪的副主教——不管他是什么——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在那儿你用不着叫我‘长官’——你摆出自己的架子,我只是你的随从。”
  坎贝尔警督产生了兴趣。
  “您是不是认为什么事情可能与那儿有关系,长官?与其它事情可能有联系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理由这样认为,”“老爹”说,“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人们总有一种——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奇怪的念头,你这样认为吗,伯特伦旅馆,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几乎太好了而像是真实的。”
  他又开始模仿大黄蜂,哼哼着“让我们一起去海边”。
  两位侦探一起动身了。坎贝尔穿着西服便装显得很精神(他的身材极好),而总警督戴维穿着花呢外衣,让人感觉是从乡下来的。他们俩相辅相成。只有戈林奇小姐那精明的眼睛——她从登记簿上抬起头来——认出来了并为他们这身打扮而感激。因为她亲自报告了卡农·彭尼神父的失踪而且已经和一个职位较低的警察谈过了,她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事情。
  她向身边不显眼处的一个看起来很热心的女助手低声他说了些什么,后者便走上前来处理一般性的询问和服务,而戈林奇小姐则轻轻地沿柜台向旁边挪了一点抬头看着这两个人。坎贝尔警督把他的名片放在她面前,她点了点头。看着他身后那身材硕大穿着花呢外衣的人,她注意到他已稍稍地向旁边侧着身子,正在观察着休息大厅和里面坐着的人。看到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有教养的上层世界,他的脸上明显表露出一种天真的愉悦。
  “请到办公室好吗?”戈林奇小姐说,“我们在那儿谈会更方便些。”
  “好的,我想那再好不过了。”
  “你们这地方真不错,”那硕大肥胖长相笨拙的人扭回头来跟她说,“舒适,”他赞赏地看着大火堆加上一句:“不错的旧式舒适。”
  戈林奇小姐高兴地笑了笑。
  “是的,的确是这样。我们为能使我们的顾客感到舒适而感到自豪,”她说。她又向助手说:“你继续下去好吗,艾丽斯?登记漳在那儿。乔斯林夫人很快就要到了。她一看到她的房间肯定想换一间,但你必须向她解释我们真的是住得太满了。若有必要,你可以让她看看三楼的340房间,把那问给她。那房间太糟糕了,我肯定她一看到那样就会对现在的房间感到满足。”
  “是的,戈林奇小姐。我会那样做的,戈林奇小姐。”
  “另外,提醒莫蒂默上校,他的单筒望远镜在这儿。他今天早上让我替他保管的。一定得让他带上出门。”
  “好的,戈林奇小姐。”
  这些工作完成之后,戈林奇小姐看看这两个人,从柜台后出来,然后向一扇红木房门走去,这扇门看起来很普通,上面什么字也没有。戈林奇小姐把门打开,然后他们走进一间狭小的看上去颇为寒酸的办公室。三个人都坐了下来。
  “我听说,失踪的人是卡农·彭尼神父,”坎贝尔警督说。他看看记录。“我这儿有沃德尔警佐的报告。也许你能用自己的话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认为卡农·彭尼神父的失踪并不是人们使用那个词所表达的通常意义上的含义,”戈林奇小姐说,“我觉得,要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碰到了什么人,某个老朋友或什么的,然后也许跟着他到大陆去参加某种学术会议、团聚或者这一类的活动——他的行踪是那样地飘忽不定。”
  “你认识他很久了吗?”
  “哦,是的。我想,他到这儿来住已经——让我想想——哦,至少五六年了。”
  “你自己在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夫人。”总警督戴维突然插话。
  “我在这儿已经,我想想,十四年了。”戈林奇小姐说。
  “是个不错的地方,”戴维重复道,“卡农·彭尼神父在伦敦时通常住在这儿?是这样的吗?”
  “是的。他经常来我们这儿。他早早地就写信预订房间。他在纸上比在实际生活中要清楚得多。他订了十七日到二十二日的房间。在那期间他要出去一两个晚上,但他解释说他希望他不在的时候继续保留他的房间,他经常那样干。”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他担心的?”坎贝尔问道。
  “嗯,我们实际上并不担心。当然这很让人为难。你要知道,他的房间从二十三日起让出来,那时我意识到——开始并没有——他还没有从卢加诺回来……”
  “我这几的记录上说是卢塞恩。”坎贝尔说。
  “对,对,我想的确是卢塞恩。某个考古会议。不管怎样,当我意识到他还没有回到这儿来而他的行李却在他的房间里等着他,这样就使得事情变得非常难办。要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的房间总订得满满的,有别的人要住进他的房间。住在莱姆里吉斯的尊敬的桑德斯夫人,她总是住那个房间,然后他的女管家打来电话,她很担心。”
  “女管家的名字叫麦克雷太太,我从西蒙斯副主教那儿听说的。你认识她吗?”
  “没见过面,只是在电话里和她谈过几次。我想,她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妇女,跟卡农·彭尼神父已经有些年头了。她自然感到不安。我想她和西蒙斯副主教与亲近的朋友和亲戚都联系过,但他们对卡农·彭尼神父的行踪也一无所知。因为他知道副主教要去拜访他,卡农先生却竟然没有回家,这看起来当然非常奇怪——实际上,现在仍是这样。”
  “这位卡农先生经常那样地心不在焉吗?”“老爹”问道。
  戈林奇小姐没理睬他。这硕大的男人,很可能是随从的警佐,在她看来是太急于表现自己了。
  “现在,”戈林奇小姐以一种厌烦的声音继续说,“现在,我从西蒙斯副主教那儿得知,卡农先生根本就没去参加卢塞恩的会议。”
  “他发出任何说他不去的口信吗?”
  “我想没有——没从这儿发。没有电报之类的东西。我对卢塞恩确实是一无所知——我真正关心的只是我们这一边。我看到晚报上都登了——我是指他失踪这件事,他们没提到他是呆在这儿的。希望他们不要提。我们这儿不需要新闻界,我们的顾客会很不喜欢的。要是你们能使他们远离我们,坎贝尔警督,我们将感激不尽。我的意思是,他好像不是从这儿失踪的。”
  “他的行李仍在这儿吗?”
  “是的。在行李间。如果他没去卢塞恩,你们想没想到他可能让车给撞了?或其它这样的事情?”
  “他没发生那样的事情。”
  “看起来这真的是非常非常奇怪,”戈林奇小姐说,她流露出些许兴趣以取代厌烦的情绪,“我是说,这确实让人想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为什么?”
  “老爹”理解地看着她。
  “当然,”他说,“你只是从旅馆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很自然。”
  “我得知,”坎贝尔警督再次查看了一下他的记录说,“卡农·彭尼神父于十九日星期四的晚上六点半离开这儿。他随身带着个过夜用的小旅行袋,坐着出租车离开这儿,还让门卫告诉司机到‘雅典娜神庙’俱乐部。”
  戈林奇小姐点点头。
  “对,他是在‘雅典娜神庙’俱乐部吃的饭——西蒙斯副主教告诉我那是人们最后见到他的地方。”
  当她把最后看到卡农先生的责任从伯特伦旅馆转移到“雅典娜神庙”俱乐部上时,她的语气非常肯定。
  “嗯,把事实都弄清楚真不错,”“老爹”用低沉的嗓音轻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弄清楚了。他带着他的蓝色小B.O.A.C(英国海外航空公司)手提袋走的——不管他带了些什么——那的确是个蓝色B.O.A.C.手提袋,对吗?他出发后就没回来,事情就是这样。”
  “那你看,我真的帮不了你们什么忙,”戈林奇小姐说,她打算站起来回去工作。
  “看起来你是不能帮助我们,”“老爹”说,“但是别的什么人也许能。”他补充说道。
  “别的人?”
  “当然啦,是的,”“老爹”说,“也许一位职员。”
  “我并不认为会有任何人知道任何情况,否则他们肯定已经向我报告了。”
  “嗯,也许,他们可能这样做了,也可能没这样做。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清楚地知道什么情况的话,他们肯定就告诉你了。但是我想得更多的是他可能说的什么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戈林奇小姐说,她看上去有些困惑。
  “哦,只是些可能给我们提供些线索的偶然说出的话。比方说‘我今晚打算去见一位老朋友,自从我们那次在阿利桑那州见面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诸如此类的话。或者说,‘我下周打算去我侄女那儿呆上一星期,她女儿要举行坚信礼。’要知道,对心不在焉的人而言,这样的线索会很有帮助。它们表明这人的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事情可能是这样的,他在‘雅典娜神庙’吃完晚饭后,坐进出租车,然后想‘现在我去哪儿?’于是便到了——比方说,他脑海里的坚信礼——他想他是要去那儿的。”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戈林奇小姐怀疑地说,“这看起来不大可能。”
  “哦,人的运气是不能预知的。”“老爹”愉快地说,“而且,这儿还有些客人。我估计卡农·彭尼神父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人,因为他来这几比较频繁。”
  “哦,是的,”戈林奇小姐说,“让我想一想。我曾看到他与——对,塞利纳·哈茨夫人交谈。另外还有诺威奇的主教。我想他们是老朋友。他们曾一起在牛津呆过。还有詹姆森太太和她的女儿们,他们是同乡。哦,是的,很多很多人。”
  “要知道,”“老爹”说,“他可能与他们中的一个谈过话。他可能只是提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些事却会给我们一点线索。现在仍住在这儿的人里还有对卡农先生比较了解的吗?”
  戈林奇小姐皱着眉头想了想。
  “嗯,我想拉德利将军还在这儿。还有一位来自乡下的老妇人——她告诉我,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曾在这儿住过。让我想想,我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但我能给你找出来。哦,对了,马普尔小姐,这就是她的名字。我想她认识他。”
  “嗯,我们可以从这两人着手。另外,我想还有一位女服务员。”
  “哦,是的,”戈林奇小姐说,“但沃德尔警佐已经问过她了。”
  “我知道。但也许不是从这个角度。在他的餐桌旁服务的侍者怎么样?或者领班?”
  “当然,那是亨利。”戈林奇小姐说。
  “谁是亨利?”“老爹”问。
  戈林奇小姐看上去几乎震惊了。对她来说,还有谁不认识亨利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亨利不知道在这儿干了多少年,”她说,“你进来的时候肯定注意到他为顾客上茶点。”
  “像个名人,”戴维说,“我记得是注意到了他。”
  “我不知道没有了亨利我们该怎么办,”戈林奇小姐动情地说,“他真是太了不起了。要知道,他给这地方定下基调。”
  “也许他会愿意为我上茶点的,”总警督戴维说,“松饼,我看到他那儿有。我想再吃一顿好的松饼。”
  “如果你喜欢,当然可以。”戈林奇小姐相当冷淡地说,“要我为你们在休息大厅里要两份茶吗?”她转向坎贝尔警督接着说。
  “那……”警督的话刚一开头,门突然开了,汉弗莱斯先生像幽灵一样地出现了。
  他看上去有些吃惊,接着狐疑地看着戈林奇小姐。戈林奇小姐作了解释。
  “这两位先生是从苏格兰场来的,汉弗莱斯先生。”她说。
  “坎贝尔警督。”坎贝尔说。
  “哦,是的。对了,我想你们肯定是,”汉弗莱斯先生说,“为了卡农·彭尼神父的事来的吧?非常不同寻常的事情。我希望他没发生什么意外,可怜的老伙计。”
  “我也是的,”戈林奇小姐说,“这么一位受人尊敬的老人。”
  “一个守旧派。”汉弗莱斯先生赞同地说道。
  “看来你们这儿有相当多的守旧派。”总警督戴维发表评论。
  “我想我们是有,我想我们是有,”汉弗莱斯先生说,“是的,在许多方面我们真的算是个幸存者。”
  “要知道,我们有自己的常客。”戈林奇小姐说,她的口气十分自豪,“相同的人年复一年地回到这儿来。我们有许多美国人。波土顿人和华盛顿人。非常文静,有教养。”
  “他们喜欢我们这儿的英国气氛。”汉弗莱斯先生笑笑说,露出他那白花花的牙齿。
  “老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坎贝尔警督说道:
  “你非常确信这儿没收到卡农先生的口信吗?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人接到了却忘了写下来或者是忘了传下去。”
  “电话口信总是被非常仔细地记录下来,”戈林奇小姐冷冰冰地说,“我不能想象这种情况是可能的,竟然有口信没有传到我手上或者转给合适的值班人。”
  她瞪眼看着他。
  看上去坎贝尔警督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实际上我们以前已经回答了这些问题,”汉弗莱斯先生说,也冷冰冰地,“我们把所了解的情况都告诉给了你的警佐——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老爹”动了动身子,以一种拉家常的方式说:
  “嗯,要知道,看起来情况已开始变得愈发严重了。看起来这不仅仅是心不在焉。所以,我想,我们最好能和你们开始提到的两个人谈上一两句——拉德利将军和马普尔小姐。”
  “你们想让我——给安排一次与他们的面谈吗?”汉弗莱斯先生看上去颇为不悦,“拉德利将军的耳朵很不好使。”
  “我觉得没有必要把这弄得太正式,”总警督戴维说,“我们不想让人们不安。你们尽可以放心地把这留给我们来办。只要指出那两个你们提到的人就可以了。要知道,这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而已,万一卡农·彭尼神父提及他的某个计划,或者他打算在卢塞恩会见的某个人,或者谁将和他一起去卢塞恩。不管怎么说,这值得一试。”
  看上去汉弗莱斯先生的情绪稍有放松。
  “没别的我们能为你们做的事情了吗?”他问道,“我能肯定,你们知道我们希望在任何方面帮助你们,只要你们真能理解我们对任何新闻报道的感受。”
  “非常理解。”坎贝尔警督说。
  “另外我还要和那女客房服务员谈谈。”“老爹”说。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怀疑她是否能够告诉你些什么。”
  “很可能不会。但可能有些细节——卡农先生对一封信或一次约会所发表的看法。准也不知道。”
  汉弗莱斯先生瞥了一眼他的手表。
  “她六点才上班,”他说,“三楼。也许,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先喝点茶怎么样?”
  “很好。”“老爹”马上说。
  他们一起离开办公室。
  戈林奇小姐说:“拉德利将军会在吸烟室里,那条通道的左手边第一间屋子。他会坐在火炉旁看泰晤士报,我想,”她谨慎地加上一句,“他可能在睡觉,你真的不想让我……”
  “不用,不用,我会见机行事的。”“老爹”说,“另外一人呢——那位老妇人?”
  “她正坐在那边,壁炉旁。”戈林奇小姐说。
  “那个长着毛茸茸的白发正在编织的人?”“老爹”看了看,说道。“简直像是在舞台上,不是吗?大众化的姨姥姥。”
  “如今的姨姥姥都不太像那样了,”戈林奇小姐说,“连祖母、曾祖母都不是那样了,要是谈到她们的话。昨天我们这儿来了一个巴洛侯爵夫人,她是个曾祖母。老实说,当她进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是她。刚从巴黎回来。她的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胭脂和白粉,像是戴着面具,头发染成淡银灰色,我觉得那简直就是个假人,但看上去倒是不错。”
  “嗯,”“老爹”说,“就我自己而言,我更喜欢那种老式的。嗯,谢谢你,夫人。”他向坎贝尔扭过头去,“我处理这件事,好吗,长官?我知道你有一个重要的约会。”
  “好的,”坎贝尔说,他领会了他的意思,“我觉得不会有太大的收获,但值得一试。”
  汉弗莱斯先生向他的密室走去,一边说:
  “戈林奇小姐——请过来一下,就一会儿。”
  戈林奇小姐跟着他进去然后关上门。
  汉弗莱斯在屋里走过来又走过去。他严厉地问道:
  “他们为什么要见罗丝?该问的沃德尔都问过了。”
  “我想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戈林奇小姐满腹狐疑地说。
  “你最好先跟她交待一下。”
  戈林奇小姐看上去有点吃惊。
  “但是,坎贝尔警督肯定……”
  “嗯,我并不担心坎贝尔。是另外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想他没说出自己的名字。我估计是个警佐,但看上去倒像个乡巴佬。”
  “像乡巴佬?鬼才信呢。”汉弗莱斯先生说,再也顾不上自己的风度。“那是总警督戴维,简直就是只老狐狸。警察局的人对他评价颇高。我倒想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伸着鼻子嗅来嗅去的,还装成一个和蔼慈祥的乡下佬。我很不喜欢这样。”
  “你不可以为……”
  “我不知道该怎么以为,但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这样。除罗丝之外,他向你要求见其他什么人吗?”
  “我想他打算和亨利谈谈。”
  汉弗莱斯先生大笑了起来。戈林奇小姐也笑了。
  “我们用不着担心亨利。”
  “不用,根本用不着。”
  “还有认识卡农·彭尼神父的客人?”
  汉弗莱斯先生又笑了。
  “我希望他和老拉德利交谈愉快。他将不得不喊破嗓子而不会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欢迎他去找拉德利和那只可笑的老母鸡,马普尔小姐。不管怎么样,我不怎么喜欢他在这儿嗅来嗅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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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要知道,”总警督戴维若有所思地说,“我不怎么喜欢那个叫做汉弗莱斯的家伙。”
  “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吗?”坎贝尔问道。
  “嗯——”“老爹”带着抱歉的口吻说,“要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而已。属于那种溜须拍马类型的人。我不知道他是饭店的所有者还只是个经营者。”
  “我可以去问问他。”坎贝尔转身迈步要向柜台走去。
  “别这样,不要问他,”“老爹”说,“把答案找出来——悄悄地。”
  坎贝尔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所顾虑,长官?”
  “也没什么,”“老爹”说,“我只是觉得关于这个地方我想得到更多的资料。我想知道谁在支撑着它,它的财务状况如何,等等。”
  坎贝尔摇了摇头。
  “我应该说,如果伦敦还有一个地方是绝对不容怀疑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老爹”说,“有这样的声望该是多么有用啊!”
  坎贝尔又摇了摇头,走开了。“老爹”沿着走廊来到吸烟室。拉德利将军刚好从睡梦中醒来。一份泰晤士报从他膝上滑落,有点凌乱。“老爹”把报纸捡起来,把各页重新整理好然后递到他手中。
  “谢谢你,先生。你真是好心。”拉德利将军声音粗哑地说。
  “您就是拉德利将军吗?”
  “是的。”
  “很抱歉打扰您,”“老爹”提高嗓门说,“我想和你谈谈卡农·彭尼神父的事。”
  “呃,什么?”将军放一只手到耳后。
  “卡农·彭尼神父。”“老爹”大叫道。
  “我父亲?多年前就死了。”
  “卡农·彭尼神父。”
  “哦。他怎么了?我几天前见过他。他住在这儿。”
  “他本来打算给我一个地址。他说他会把地址放在你那儿的。”
  这些话更难让拉德利将军理解,但他最后终于办到了。
  “他从未给过我什么地址。肯定是把我跟其他什么人给混淆了。糊涂的老笨蛋,总是这样。要知道,他是那种学究类型的人。他们总是心不在焉。”
  “老爹”又坚持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发现与拉德利将军进行交谈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几乎肯定不会有什么收获。他走进休息大厅,在马普尔小姐的桌旁找了个位于坐下来。
  “喝茶吗,先生?”
  “老爹”抬起头,像任何人一样,他为亨利的个性特征所折服。尽管高大而肥胖,但他出现的时候就像能随心所欲地显形和消失的空气般的精灵一样,当然表面看起来他和这样的精灵有很大的差别。“老爹”要了茶。
  “我看到你们这儿有松饼,对吗?”他问。
  亨利和蔼地笑了笑。
  “是的,先生。我们的松饼的确非常不错——要是我能这么说的话。每个都喜欢。给您要一份松饼吗,先生?是印度茶还是中国茶?”
  “印度茶,”“老爹”说,“或者锡兰茶,要是你们有的话。”
  “我们当然有锡兰茶,先生。”
  亨利用手指作了个极不显眼的手势,于是,他的手下,一个脸色苍白的年青人,便转身取锡兰茶和松饼去了。亨利又和蔼可亲地踱往别处。
  “你是个人物,的确是,”“老爹”想道,“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控制你的,又付给你多少钱。一大包,我敢打赌,而你也值这么多。”他注视着亨利慈父般地弯着腰站在一位老妇人身边。他不知道亨利对他“老爹”是怎么看的——如果他有看法的话。“老爹”认为他正好适合于伯特伦旅馆。他可能曾是个富有的绅士农夫,也可能是一个以赌赛马为业的贵族。“老爹”就认识两个很像那样的人。总而言之,他想,他过关了,但他也觉得他可能没骗得了亨利。“是的,你是个人物,你是的。”“老爹”心里又这样说。
  茶和松饼送上来了。“老爹”咬了一大口,黄油顺着下巴往下流。他用一块大手帕将它擦掉了。他喝了两杯放了很多糖的茶。然后他的身子向前靠靠与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女士说起话来。
  “对不起,”他说,“您不是简·马普尔小姐吗?”
  马普尔小姐把视线从她的编织活上挪开看着总警督戴维。
  “对,”她说,“我就是马普尔小姐。”
  “希望你不介意我跟您谈话。事实上,我是个警察。”
  “真的?我希望这里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吧?”
  “老爹”赶忙极力像长辈般地使她放下心来。
  “噢,用不着担心,马普尔小姐,”他说,“这根本不是你所指的那种事情,没发生失窃或任何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心不在焉的牧师出了点麻烦,仅此而已。我想他是你的一个朋友——卡农·彭尼神父。”
  “哦,卡农。彭尼神父。他几天前还在这儿。是的,我认识他已经很多年了,但交往不深。正如你所说的,他确实非常心不在焉。”她又有些感兴趣地加上一句:“他又干了什么了?”
  “嗯,可以这样说,他走丢了。”
  “哦,天哪,”马普尔小姐说,“他应该去哪?”
  “回到他在克洛斯大教堂的家,”“老爹”说,“但他没有。”
  “他曾跟我说,”马普尔小姐说,“他要去卢塞恩开一个会。我想是关于死海文献的会议。要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研究希伯莱文和阿拉姆文的学者。”
  “是的,”“老爹”说,“你说得对。那是他——嗯,那是人们以为他会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到过那里?”
  “没有,”“老爹”说,“他没去。”
  “噢,”马普尔小姐说,“我想他是把日期搞错了。”
  “很可能,很可能。”
  “恐怕,”马普尔小姐说,“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头一次发生。有一次我去查德明斯特同他一起喝茶,他却没在家,那时他的管家告诉我他是如何心不在焉的。”
  “我想,他呆在这儿的时候,没跟你说过任何可能给我们一点线索的事情?”“老爹”问道,他说话的口气轻松而充满信任。“你知道我指的事情,除这个卢塞恩会议之外他碰到的任何朋友或他所制定的一些计划?”
  “没有。他只提到了卢塞恩会议。我想他说是在十九号,对吗?”
  “那是卢塞恩会议召开的日期,对的。”
  “我没特别注意日期。我是说——”像大多数老年妇女一样,马普尔小姐这时有些担心了——“我觉得他说的是十九号或者说他可能说的是十九号,而与此同时,他可能指的是十九号而实际上可能是二十号。我的意思是,他可能以为二十号是十九号,或者以为十九号是二十号。”
  “嗯——”“老爹”说,他觉得有点晕乎。
  “我这表达太糟糕了,”马普尔小姐说,“我的意思是,像卡农·彭尼神父这样的人,如果他们说星期四去某个地方,你应该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他们不是指星期四,他们实际上指的可能是星期三或星期五。通常他们能及时发现,但有时候却不能。我那时还想呢,这样的事情肯定又发生了。”
  “老爹”看上去有点迷惑不解。
  “听上去您好像已经知道了,马普尔小姐,卡农·彭尼神父没去卢塞恩。”
  “我知道他星期四不在卢塞恩,”马普尔小姐说,“他整天——或者说大半天都呆在这儿。这就是我为什么这样以为。当然了,尽管他可能对我说过星期四,他指的实际上是星期五。他肯定是星期四晚上拎着他的B.E.A手提包离开这儿的。”
  “非常正确。”
  “我那时以为他是要去飞机场,”马普尔小姐说,“所以看到他又回来了我觉得很惊讶。”
  “对不起,您说‘又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噢,我是说他又回这儿来了。”
  “现在,让我们把这件事理理顺吧。”“老爹”很小心地以一种愉快而追忆的声音说道,听起来这件事好像并不太重要,“您看见那老家——我是说,你看见卡农先生晚上早早地拎着过夜用的小旅行袋离开这儿——如您所认为的——去飞机场。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我想大约六点半或者差一刻七点。”
  “但是您说他又回来了。”
  “也许他误了飞机。这可能是他回来的原因。”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我不清楚。我没看到他回来。”
  “哦,”“老爹”很吃惊地说,“我还以为您说过的确见到他了。”
  “噢,我后来是看到他了,”马普尔小姐说,“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看到他走进这家旅馆。”
  “您后来见到他啦?什么时候?”
  马普尔小姐想了想。
  “让我想想。那时大约三点钟。我没睡好,什么东西把我弄醒了。是一种声音。伦敦有许许多多奇怪的噪音,我看了一眼我的小闹钟,是三点过十分。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我感到不安。我的房门外有,也许有,脚步声。住在乡下,要是半夜听到脚步声,那会让人感到紧张的。于是我便打开门往外看了看。卡农·彭尼神父正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我跟他住隔壁——穿着大衣沿楼梯下去了。”
  “他早上三点的时候穿着大衣从房间出来然后走下楼去?”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接着又补充一句,“我那时觉得很奇怪。”
  “老爹”看了她一会儿。
  “马普尔小姐,”他说,“您以前为什么没把这告诉给任何人呢?”
  “没有人问过我。”马普尔小姐天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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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老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会的,”他说,“不会的,我想没有人会问您。就这么简单。”
  他又陷入沉默之中。
  “你认为他出事了,是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老爹”说,“他没有中风倒在大街上,也没有遇上交通事故而住进医院里。那他在哪儿呢?他的失踪已经通过媒体报道了,但还没人前来提供任何情况。”
  “他们可能还没见到这样的消息。我就没有。”
  “看上去——真的看上去——”“老爹”正在理出自己的思路——“好像他是有意失踪的。在半夜里那样地离开这个地方。您对此非常确信,是吗?”他厉声问道,“您不是做梦?”
  “我绝对确信。”马普尔小姐断言。
  “老爹”费力地站了起来。
  “我最好去见见那个女客房服务员。”他说。
  “老爹”看见罗斯·谢尔登正在工作,然后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长相友善的她。
  “很抱歉打扰你,”他说,“我知道你已经见过我们的警佐了。关于那位失踪的先生,卡农·彭尼神父的事。”
  “哦,是的,长官,一位相当不错的先生。他经常住这儿。”
  “心不在焉。”“老爹”说。
  罗斯·谢尔登那虚伪恭敬的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
  “让我看看,”“老爹”假装查看一些记录,“你最后一次看到卡农·彭尼神父是在……”
  “在星期四的早上,长官。十九号的星期四。他告诉我他那天晚上不回来,而且可能第二天也不回来。他要去,我想,要去日内瓦。不管怎样,是瑞士的某个地方。他给我两件要洗的衬衫,我说到第二天早上它们就能洗好。”
  “那就是你最后一次看见他,呕?”
  “是的,长官。要知道,我下午不上班。我六点整再回来工作。到那时候他肯定已经离开了,要么,他不管怎么样已经到楼下了,不在他的房间。他留下了两只手提箱。”
  “对,”“老爹”说。箱子里的东西已经检查过了,但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继续道:“你第二天早上叫他了吗?”
  “叫他?没有,长官,他已经走了。”
  “你通常是怎么做的——给他送早茶?早餐?”
  “早茶,长官。他经常在楼下吃早餐。”
  “这么说你第二天就根本没有进他的房间?”
  “哦,我进了,长官。”罗斯听起来有些震惊,“我像往常一样进入他的房间。一方面我把他的衬衫拿进去。另外,我当然还打扫了他的房间。我们每天都打扫所有房间。”
  “床睡过吗?”
  她盯着他。“床,长官?哦,没有。”
  “床上乱吗——有任何皱折吗?”
  她摇摇头。
  “浴室呢?”
  “有一条湿手巾,长官,我推测是前一天晚上用过的。他可能洗了手,出发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又回到房间?也许很晚——半夜之后?”
  她有些迷惑不解地盯着他。“老爹”张开口,接着又闭上了。要么她对卡农先生的返回一无所知,要么她是个高水平的演员。
  “他的衣服呢——西服。它们都在箱子里装好了吗?”
  “没有,长官,它们都挂在衣柜里。要知道,他保留了他的房间,长官。”
  “是谁把它们装起来的?”
  “戈林奇小姐吩咐的,长官。那时需要腾出这房间,让一位新来的女士住进来。”
  一个坦诚率直、前后一致的叙述。如果那位老夫人是正确的,说她看见卡农·彭尼神父于星期五早上三点钟离开他的房间,那么他肯定在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可是没有人看见他进入旅馆。他是,出于某种原因,故意不让别人看到的吗?他在房间里也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甚至没有在床上躺过。这整件事是不是马普尔小姐做梦做出来的?像她这样的年纪,倒是非常可能的。他想出了个办法。
  “那机场包呢?”
  “能重复一次吗,长官?”
  “一个小包,深蓝色的——一个B.E.A包或B.O.A.C.包,你肯定见过的?”
  “哦,那个——是的,长官。但当然了,他会带着它出国去的。”
  “可他并没有去国外,他根本没有去瑞士。所以他肯定把它留下来了,要么他返回来把它和其它行李一起放在这儿。”
  “是的,是的……我想……我也不大肯定……我想他是这样做的。”
  这样的想法本能地掠过“老爹”的脑海:他们没有向你提供这方面的材料,对吗?
  罗斯·谢尔登此时已经平静了而且能干起来,但那问题曾使她不安。她不知道合适的答案,可是她是应该知道的。
  卡农先生拿着他的包去机场,又从机场走开了。如果回到伯特伦,那包就会跟着他。但马普尔小姐描述卡农先生离开他的房间走下楼梯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它。
  它可能留在了卧室里,但它没有同箱子一起放在行李间内。为什么没有呢?因为卡农先生应该已经去了瑞士?
  他和蔼地向罗斯表示感谢,便又下楼了。
  卡农·彭尼神父!谜一样的卡农·彭尼神父。大谈特谈去瑞士,把事情搞糊涂了又没去成瑞士,偷偷地返回旅馆没让一个人看见,凌晨时分又离开了旅馆。(去哪?干什么?)
  心不在焉能解释这一切吗?
  如果不能,那么卡农·彭尼神父在搞什么鬼?更重要的是,他在哪?
  “老爹”从楼梯上怀疑地看了一眼休息大厅里的人,不知道是否每个人都是他们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他已经到了那个阶段!老年人、中年人(没有太年轻的)都是有教养的旧派人,几乎都非常富有,都非常值得尊敬。军人、律师、牧师;一对美国夫妇坐在门边,一家子法国人坐在壁炉旁。没有人大惹眼,没有人不合时宜;他们中大部分都在享受着一次传统的英式下午茶。一个提供旧式下午茶的地方真的可能会有什么严重问题吗?
  那法国男人向他的妻子发表评论,他的话与这种环境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Le five-o'-clock,(法文,意为:五分钟。——译注。)”他说道,“C'est bienAnglais Ca,n'est ce pas?”(法文,意为:这很有英国特色,不是吗?——译注。)他赞许地环顾四周。Le-five-o'clock,”“老爹”一边想一边穿过旅馆大门走向大街。“那家伙不知道‘le-five-o'-clock’已经死翘翘了!”.外面,各种各样巨大的美式衣箱和手提箱正被装进一辆出租车中。看起来埃尔默·卡伯特夫妇正赶着去巴黎的旺多姆旅馆。
  在他旁边的马路镶边石上,埃尔默·卡伯特太太正在向她丈夫表达自己的观点:
  “对这地方彭德尔伯里两口子说得很对,埃尔默。它就是以前的英格兰。如此漂亮的爱德华时代特色。我几乎感觉爱德华七世会在任何时刻走进来,然后坐在那儿喝下午茶。我想明年还来这儿——我真的想。”
  “除非我们能剩下一百万美元左右的钱。”他丈夫冷淡地说。
  “得了,埃尔默,事情还不是那么糟。”
  行李装好后,高大的门卫帮助他们坐进车,当卡伯特先生做个意料之中的手势时他喃喃地说了声“谢谢您,先生”。出租车开走了。门卫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老爹”身上来。
  “要出租车吗,先生?”
  “老爹”抬头看着他。
  六英尺多高,长相不错,有点颓废,退役军人,很多勋章——很可能是真的。有点诡诈?太好酒。
  他大声说:“是退役军人?”
  “是的,先生。爱尔兰禁卫军。”
  “军功章,我看到了。你在哪儿得到的?”
  “缅甸。”
  “你叫什么?”
  “迈克尔·戈尔曼。是个中士。”
  “这儿的工作不错?”
  “这是个安静的地方。”
  “你不想去希尔顿?”
  “我不想。我喜欢这儿的工作。来这儿的都是有教养的人,而且很多是赌赛马的绅士一他们去阿斯科特和新怕里。我经常从他们那儿得到不菲的小费。”
  “啊,这么说你是个爱尔兰人,喜欢赌博,对吗?”
  “哼!现在,要是不赌博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平静而乏味,”总警督戴维说,“像我的生活一样。”
  “真的吗,先生?”
  “你能猜出我是干什么的吗?”“老爹”问道。
  爱尔兰人咧嘴笑了。
  “不是冒犯您,先生,要是可以猜的话我想您是个警察。”
  “一下就猜对了,”总警督戴维说,“你记得卡农·彭尼神父吗?”
  “卡农·彭尼神父,嗯,我好像不在乎名字……”
  “一个上年纪的牧师。”
  迈克尔·戈尔曼大笑起来。
  “啊,现在,那里面的牧师就像豆荚里的豌豆一样多。”
  “这一个从这儿失踪了。”
  “哦,那一个啊!”门卫似乎有点吃惊。
  “你认识他吗?”
  “如果不是有人向我问起他,我是不会想起他的,我所知道的是,我把他让进一辆出租车然后他去了‘雅典娜神庙’俱乐部。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有人告诉我他去了瑞士,但我听说他从未去那儿。他好像是走丢了。”
  “你那天后来再没见过他?”
  “后来……没有,确实没有。”
  “你什么时候下班?”
  “十一点半。”
  总警督戴维点点头,没要出租车,而是沿着邦德大街慢慢地走着。一辆汽车吼叫着从他身边的马路边上驶过,然后在伯特伦旅馆外面停下来,发出尖厉的刹车声。总警督戴维满脸严肃地回过头,注意到了那车牌:FAN2266。这数字使他想起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慢慢地又折回原路,刚走到入口处,那不久之前走进旅馆大门的车手又出来了。他和那汽车倒很相配。是辆白色赛车,长长的车身发出道道白光。年轻人也有着同样急切的猎狗一样的神情,他长着张英俊的脸蛋,身上没有一寸赘肉。
  门卫把车门拉开,年轻人跳进去,扔给门卫一枚硬币,然后把车开走了,车子的发动机发出强劲的轰鸣声。
  “你知道他是谁吗?”迈克尔·戈尔曼对“老爹”说。
  “不管是谁,都是个危险的司机。”
  “拉迪斯劳斯·马利诺斯基。两年前赢得汽车大奖赛——他是个世界冠军。去年曾受重伤,据说他现在又没事了。”
  “别告诉我他正住在伯特伦旅馆里。很不合适。”
  迈克尔·戈尔曼咧嘴笑笑。
  “他不住在这儿,不是的。但他的一个朋友是的——”他眨了眨眼。
  一个穿着带条纹的围裙的侍者搬着更多的美国产豪华旅行器械出来。
  “老爹”魂不守舍地站在那儿看着这些东西给放在一辆戴姆勒一海尔轿车里,同时努力回想他对拉迪斯劳斯·马利诺斯基所了解的情况。一个冒冒失失的家伙——据说与某个小有名气的女人有点关系——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他仍盯着一只漂亮的衣箱,正打算转身走开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再次走进旅馆。
  他走向柜台向戈林奇小姐索取登记簿。戈林奇小姐正忙着应付离店的美国人,她把本子从柜台上向他推过去。他翻看着登记薄。塞利纳·哈茨夫人,小农舍,梅里菲尔德,汉茨;亨尼西·金夫妇,埃尔德伯里斯,埃塞克斯郡;约翰·伍德斯托克爵士,博蒙特——克雷森特5号,切尔滕纳姆;塞奇威克夫人,赫斯汀豪斯,诺森伯兰郡;埃尔默·卡伯特夫妇,康涅狄格州;拉德利将军,格林14号,奇切斯特;伍尔默·皮克金顿夫妇,马布尔黑德,康涅狄格州;La Comtessede Beauville,Les Sapins,St Germain enLaye;(法文。意为:来自某地的某人。——译注。)简·马普尔小姐,圣玛丽米德,马奇贝勒姆;勒斯科姆上校,小格林,萨福克郡;尊敬的卡彭特太太;埃尔韦拉·布莱克;卡农。彭尼神父,克洛斯,查德明斯特;霍尔丁太太、霍尔丁先生、奥德丽·霍尔丁小姐,马诺尔豪斯,卡曼顿;拉伊斯维尔夫妇,瓦利福治,宾夕法尼亚;巴恩斯特普尔公爵,杜恩城堡,北德文郡……在伯特伦旅馆住过的人中他们是典型代表。他们形成了,他想道,一种样本……
  他合上登记簿的时候,前面有一页上的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视线:威廉·勒德格罗夫爵士。
  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一个见习警察曾在一次银行抢劫案的现场附近看到他。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卡农·彭尼神父,他们都是伯特伦旅馆的主顾……
  “您的茶怎么样,先生?喜欢吗?”是亨利站在他身旁。他说话的神态彬彬有礼,还带有一点完美主人所特有的渴望。
  “这是我几年来喝到的最好的茶。”总警督戴维说。
  他想起来他还没付账。他正打算这样做的时候,亨利抬手阻止了。
  “哦,不用,先生。我被告知您的茶钱记在旅馆的账上。汉弗莱斯先生吩咐的。”
  亨利走开了。“老爹”呆在那儿不知道他刚才是不是该给亨利一份小费。想到亨利比他更清楚地知道这个社交问题的答案,他就觉得痛苦。
  他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他取出笔记本写下一个名字和地址——得抓紧时间。他走进一个电话亭。他决定坚持到底,不管有多艰难,他打算凭直觉把这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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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使卡农·彭尼神父焦虑不安的是那只衣柜。他在完全醒过来之前就感到不安,接着他便忘了它又睡着了。但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那边的衣柜仍然呆在不合适的地方。他是向左侧卧面向窗户的,衣柜应该是靠在他和窗户之间的左边墙上。但它不是,而是靠在右边墙上的。这使他感到不安。这使他如此不安以致于他都觉得累了。他意识到他的头疼得厉害,而雪上加霜的是,衣柜放的又不是地方。这时,他的双眼又合上了。
  当他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屋里亮堂多了。还不是大白天的光线,只不过是清晨微弱的亮光。“哎呀,”卡农·彭尼神父心里说,突然解决了衣柜难题,“看我多傻!肯定的,我不是在自己家里。”
  他小心地动了动身子,不,这不是他自己的床。他不在家里。他在——他在哪?哦,当然了,他去了伦敦,不是吗。他住在伯特伦旅馆——哦,不对,他也不是在伯特伦旅馆。在伯特伦旅馆,他的床是朝向窗的,这么说床也不对劲了。
  “唉,我在哪儿呢?”卡农·彭尼神父说。
  接着他想起来他是要去卢塞恩的。“肯定,”他,心里想,“我是在卢塞恩。”他开始思考他将要在会上宣读的论文。他没想多久。想着论文使他觉得头疼,于是他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他的大脑清醒多了,而且房间里的光线也更足。他不是在家里,不是在伯特伦旅馆,他还确信他不是在卢塞恩。这根本就不是旅馆的房间。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面几乎没什么家具。一只橱柜(他开始当成了衣柜)和一扇窗,光线透过上面挂着的花窗帘照进来。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以及一张抽屉柜。事实上,就这么些东西。
  “天哪,”卡农·彭尼神父说,“这可是太奇怪了。我在哪呢?”
  他打算起来调查一下,但当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的头疼又发作了,于是他便躺了下去。
  “我肯定是病了,”卡农·彭尼神父得出这样的结论,“对,我绝对是病了。”他想了一两分钟又对自己说:“事实上,我想我的病还没好。也许是……流感?”人们常说,流感来得非常突然。也许,也许是在“雅典娜神庙”吃晚餐的时候得上的。对,是这样的。他想起来他在“雅典娜神庙”吃过晚餐。
  房子里有人来人往的声音。也许他被送到了一家私人小医院。可是不对,他并不认为这是一家医院。随着光线的增强,他发现这是一间相当破旧、装修很差的小卧室。走动的声音在持续。楼下有个声音叫道:“再见,宝贝儿。晚上吃香肠和土豆泥。”
  卡农·彭尼神父想了想。香肠和土豆泥。这些词竞有一点诱惑力。
  “我想,”他心里说,“我是饿了。”
  房门开了,一位中年妇女进来,她径直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些,然后朝着床转过身来。
  “啊,你醒了,”她说,“现在感觉如何?”
  “说真的,”卡农·彭尼神父无力地说,“我也不大清楚。”
  “啊,我想是这样。要知道,你的情况曾非常不妙。你让什么给撞成了严重脑震荡——医生是这么说的。这些开车的,他们把你撞倒之后甚至停都不停。”
  “我出了事了?”卡农·彭尼神父问道,“交通事故?”
  “对,”中年妇女说,“我们回家的时候在路边发现了你,开始还以为你是喝醉了呢。”想到这里她欢快地咯咯笑了起来,“我丈夫说他最好去看看。他说可能是出了事故。没有一点酒精的气味,也没有一点血迹,尽管这样,你却像木头一样地躺在那儿。于是我丈夫说‘我们不能让他这样躺那儿不管。’便把你给背到这里来了。明白了吗?”
  “啊,”卡农·彭尼神父虚弱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让这些叙述给压垮的。“真是慈善的撒马利亚人。”
  “见你是个牧师,我丈夫说‘倒是非常可敬。’然后他说他最好不去报警,因为身为牧师,你可能不喜欢那样做。也就是说,要是你是喝醉的话——尽管没有酒精的气味。然后我们想到请斯托克斯医生来看看你。尽管他已经被除名我们仍叫他斯托克斯医生。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当然因为被除名而有些痛苦。实际上他只是出于好心帮了许多姑娘的倒忙。没有他的帮助,这些姑娘的生活会一样地糟糕。不管怎样,他还是个相当好的医生,我们就请他来给你看了看。他说你并没受到真正的伤害,只是轻度的脑震荡。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你在一问没有光线的房间里平躺着。‘注意,’他说,‘我不是发表任何见解之类,这是非正式的,我没有权利开处方或说任何事情。但公正地说,我想你们应该向警察报告这件事,但要是你们不想,那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给这个可怜的老怪物一次机会吧,他是这么说的。原谅我说了不礼貌的话。这位医生是个粗鲁而热心的人,他是的。现在喝点汤怎么样?或者热面包和牛奶?”
  “随便,”卡农·彭尼神父虚弱地说,“哪种都可以。”
  他靠到枕头上。事故?就是那样。出了事故,可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过了几分钟,好心的女人用托盘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碗回来了。
  “喝完这个你会感觉好一些的,”她说,“我倒是想往里头放点威士忌或白兰地,但医生说你不能喝任何这样的东西。”
  “当然不能,”卡农·彭尼神父说,“因为脑震荡,不能。这样肯定是不可取的。”
  “我在你背后再放个枕头好吗,宝贝儿?这样子,感觉怎样?”
  被人以“宝贝儿”相称,卡农·彭尼神父有点吃惊。他对自己说,其含义是友好的。
  “把你垫得高高的,”女人说,“就是这样。”
  “是的,可是我们在哪?”卡农·彭尼神父说,“我的意思是,我在哪?这是什么地方?”
  “米尔顿圣约翰,”女人说,“你知道吗?”
  “米尔顿圣约翰?”卡农·彭尼神父说。他摇了摇头。“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噢,这并不怎么算个地名,只是个小村庄。”
  “你真是太好了,”卡农。彭尼神父说,“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姓名吗?”
  “惠灵太太,埃玛·惠灵。”
  “你真是好心,”卡农·彭尼神父又说,“但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根本想不起……”
  “别再惦记着那件事,亲爱的,你就会感觉好起来的,也就能恢复记忆了。”
  “米尔顿圣约翰,”卡农·彭尼神父自言自语,语调中带着惊奇,“这名字对我无任何意义。真是奇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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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罗纳德·格罗夫斯长官在他的吸墨纸上画了只猫。他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高大肥胖的总警督戴维,又画了只牛头犬。
  “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他说,“可能。有任何证据吗?”
  “没有。他这人正合适,是吗?”
  “一个胆大妄为的人。不知道什么叫神经紧张。曾获世界冠军称号。一年前严重撞车。跟女人的名声很坏。收入来源可疑。在国内外花钱大手大脚。经常往来于这儿和大陆之间。你认为他是这些有组织的抢劫案的幕后操纵者吗?”
  “我并不认为他是组织者。但我想他是和他们一伙的。”
  “为什么?”
  “一方面,他开着一辆奥托轿车,赛车型号。邮车抢劫案发生的那天早晨有人在贝德汉普顿附近也看到一辆这样子的车。车牌不同——不过我们已习惯了这种情况。同样的引人注意——不一样,也不是大不一样。FAN 2299而不是2266。没多少人开这种型号的默西迪丝—奥托车。塞奇威克夫人和年青的梅里维尔勋爵各有一辆。”
  “你不认为马利诺斯基是故意这样让人看的?”
  “不,我觉得上面有比他聪明的人,但他肯定涉嫌。我把以前的卷宗又仔细研究了一下,拿发生在米德兰平原和伦敦西部的拦路抢劫案为例吧:三辆客货两用车碰巧——只是碰巧——阻塞了那条街道。现场的一辆奥托轿车由于阻塞而走得远远的。”
  “它后来又给截住了。”
  “对。经过检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尤其是目击者对正确的车号也没把握。我们被告知是FAM3366——马利诺斯基的登记号码为FAN2266——又是完全相同的一幕。”
  “你执意要从伯特伦旅馆开始调查此事,他们为你搞到了一些关于伯特伦的材料……”
  “老爹”拍了拍他的衣兜。
  “在这儿呢。合法注册的公司。收支,已缴清全部费用,董事,等等,等等。没有任何意义!这些财务报告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一大群相互嘶咬的蛇而已!公司,经营公司——把头脑都给弄糊涂了!”
  “得了,‘老爹’。那只不过是他们在伦敦城里采取的一种方式而已。肯定和税收有关系。”
  “我要得到的是真正可靠的情报。如果您给我写张条子的话,长官,我想去见一个大人物。”
  警察厅长助理瞪眼看着他。
  “你说大人物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爹”说出一个名字。
  警察厅长助理看上去有些不安。“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们几乎是不敢接近他的。”
  “那可能非常有帮助。”
  沉默。两人都相互看着对方。“老爹”看上去迟钝、平和而有耐心。警察厅长助理让步了。
  “你真是个倔强的老魔鬼,弗雷德,”他说,“照你的方法去做吧。去打扰那些欧洲的国际资本家身后的精英吧。”
  “他会知道的,”总警督戴维说,“他会知道的。要是不知道,他只要摁一下办公桌上的按钮或者打一个电话就能找出来。”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乐意。”
  “很可能不,”“老爹”说,“但不会花他太多的时间。而且我背后有权力支持着。”
  “你对这个地方,伯特伦旅馆,真的是很认真的吗?可是你还想了解什么?它运行良好,有受人尊敬的客户——也没触犯酒类售卖的法律。”
  “我知道,我知道。没有酒,没有毒品,没有赌博,没有为犯罪分子提供住宿。纯洁如堆雪。没有嬉皮士,没有暴徒,没有少年犯。有的只是稳重的维多利亚—爱德华时代的老妪,那里的绅士家庭,来自波士顿及美国其它更加值得尊敬的地方的旅行观光者。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看见一个受人尊敬的卡农牧师于早上三点有些鬼鬼祟祟地离开它……”
  “谁看到的?”
  “一位老夫人。”
  “她是怎么看见他的。她为什么不是在床上睡觉呢?”
  “上了年纪的妇女都那样,长官。”
  “你不是在说——他叫什么——卡农·彭尼神父吧?”
  “是的,长官。他已被报案失踪,坎贝尔正在调查。”
  “有趣的巧合——他的名字正好和贝德汉普顿的邮车抢劫案联系在一起。”
  “真的吗?怎么联系在一起的,长官?”
  “另一个老年妇女——或者只是中等年纪。当火车被让人做了手脚的信号灯所阻时,很多人都醒过来向过道里张望。这个妇女——她住在查德明斯特,见过卡农·彭尼神父——说她看到他从一扇门进了火车。她以为他出去看出了什么事又回来了。因为他被报失踪,我们打算作进一步的调查……”
  “我们再想一想……火车早上五点半被拦截,卡农·彭尼神父三点过一点离开伯特伦旅馆,对,这是办得到的,要是他坐车去的话——嗯——坐一辆赛车……”
  “这样我们又回到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身上了!”
  警察厅长助理看着他在吸墨纸上的涂鸦之作。“你真是条牛头犬(比喻有毅力与勇气之人,英国的象征。——译注)弗雷德。”他说。
  半小时之后总警督戴维走进一间安静却相当破旧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的大个子男人站起来伸出一只手。
  “总警督戴维吗?请坐,”他说,“想抽根烟吗?”
  总警督戴维摇了摇头。
  “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他说,声音深沉像是乡下人,“我深表歉意。”
  罗宾逊先生笑了笑。他长得很胖,但穿着得体。他脸色蜡黄,长着一双忧郁的黑眼睛和一只慷慨的大嘴。他不时地笑着露出过大的牙齿。“这大牙吃东西倒不错,”总警督戴维毫不相关地想道。他的英语说得极好而且没有口音,但他不是个英国人。“老爹”奇怪,就像其他许多人在他面前感到奇怪一样,罗宾逊先生的真正国籍是什么?
  “嗯,我能帮您点什么?”
  “我想知道,”总警督戴维说,“谁拥有伯特伦旅馆?”
  罗宾逊先生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听到这个名字既没表示惊讶也没表示认可。他若有所思地说:
  “您想知道谁拥有伯特伦旅馆。那,我想,是在皮卡地里那边的邦德大街上。”
  “非常正确,阁下。”
  “有时候,我自己还在那儿住过。一个很安静的地方。经营得不错。”
  “是的,”“老爹”说,“经营得特别出色。”
  “您想知道谁拥有它?这肯定很容易查出来?”
  他的微笑后面带有些许讽刺。
  “您是指通过通常渠道?哦,对了,”“老爹”从兜里掏出一小张纸,念出三四个姓名和地址。
  “我明白了,”罗宾逊先生说,“有人费了很大的气力。很有趣。于是您就来找我?”
  “要是有人知道的话,您肯定知道,阁下。”
  “实际上我不知道。但是我有办法获取情报倒是不假。人们都有——”他耸耸他那宽阔厚实的肩膀——“人们都有提供情报的人。”
  “是的,阁下。”“老爹”表情冷漠地说。
  罗宾逊先生看看他,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
  “索妮亚,给我接卡洛斯。”他等了一两分钟又接着问道:“卡洛斯吗?”他用外语很快地说了五六句话。“老爹”甚至不能辨认出这是哪种语言。
  “老爹”能用不错的英式法语进行交谈,对意大利语有一知半解的水平,能猜出旅行者吐字清晰的德语的意思;虽不能理解,但他从发音能辨认出是西班牙语、俄语,还是阿拉伯语。这种语言不是其中任何一种。他把握不大地猜测这可能是土耳其语或波斯语或亚美尼亚语,但即使这样,他也是一点都不能肯定。罗宾逊先生放下话筒。
  “我想,”他愉快地说,“我们不会等太久的。要知道,我产生了兴趣,非常感兴趣,有时我还觉得奇怪——”
  “老爹”看上去有些不解。
  “关于伯特伦旅馆,”罗宾逊先生说,“要知道,从财务上说,人们奇怪它如何负担得起。不过,它和我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人们欣赏——”他耸耸肩,“——舒适而且拥有具备非凡才能的员工的旅馆……是的,我觉得奇怪。”他看着“老爹”。“你知道怎么样和为什么吗?”
  “还不知道,”“老爹”说,“但我想知道。”
  “有几种可能性,”罗宾逊先生说,仍在沉思之中,“要知道,这就像音乐。八度音阶只有这么多的音符,但人们能——怎么说呢——以几百万种不同的方式把它们组合起来。一次一位音乐家对我说,你不能两次得到完全一样的旋律。非常有意思。”
  桌上响起轻微的嗡嗡声,他再次拿起话筒。
  “喂?是的,你真及时。我很高兴。我知道了。哦!阿姆斯特丹,好……啊……谢谢你……好的。你拼一下好吗?很好。”
  他在手边的便条簿上飞快地写起来。
  “我希望这对您会有所帮助,”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张纸撕下来递过桌子交给“老爹”。“老爹”把上面的名字大声地念出来:“威廉·霍夫曼。”
  “瑞士人,”罗宾逊先生说,“但我想,不是在瑞士出生。在银行界很有影响,尽管一直严格依法行事,他还是操纵过大量的——可疑交易。他仅在大陆操作,而不是在这个国家。”
  “哦。”
  “但他有个兄弟,”罗宾逊先生说,“罗伯特·霍夫曼。住在伦敦……一个钻石商人——很愉快的行业……他的妻子是荷兰人……他在阿姆斯特丹也有办事处——你们的人应该了解他。我说过,他主要经营钻石,但他非常富有,拥有许多财产,通常都不是用他自己的名字。对,他控制着大量的企业。他和他的兄长是伯特伦旅馆的真正所有者。”
  “谢谢您,阁下,”总警督戴维站起身来,“我用不着说我对您是多么的感激。真是太好了。”他又说道,表现出比正常情况下更大的热诚。
  “您不说我也应该知道您的感激吗?”罗宾逊先生问道,他更开心地笑了笑。“不过这是我的专业之一。情报。我喜欢了解情况。这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不是吗?”
  “嗯,”总警督戴维说,“我们的确知道您。内务部,特务处,等等,”他几乎天真地补充道,“我来您这儿还真有些紧张。”
  罗宾逊先生又笑了。
  “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总警督戴维,”他说,“不管你在干啥,我都祝你成功。”
  “谢谢您,阁下。我想我是需要您的祝福的。顺便问一下,这兄弟俩,您认为他们是很凶暴的人吗?”
  “当然不是,”罗宾逊先生说,“那和他们的准则大相径庭。霍夫曼兄弟在生意事务中并不使用暴力。他们有其它的办法能更好地达到目的。我想,他们的财富年复一年地在不断地稳定增长,或者说我来自瑞士银行界的情报是这么说的。”
  “那真是个有用的地方,瑞士。”总警督戴维说。
  “对,的确是。我不知道没有它我们都该怎么办!是那么的正直诚实。多好的商业意识!是的,我们这些生意人肯定都对瑞士心怀感激。我本人,”他补充道,“对阿姆斯特丹评价也颇高。”他认真地看着戴维,然后又笑了笑,接着总警督告辞了。
  又回到总部之后,他发现一张留给他的便条。
  卡农·彭尼神父出现了——安然却难说无恙。看样子他在米尔顿圣约翰让汽车给撞成了脑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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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卡农·彭尼神父看着总警督戴维和坎贝尔警督,总警督戴维和坎贝尔警督看着他。卡农·彭尼神父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坐在书房里的一张大扶手椅上,头下枕着个枕头,双脚放在一个坐垫上,膝上搭着条厚毛毯以突出其病弱之态。
  “恐怕,”他正客气地说道,“我根本想不起任何事情。”
  “你想不起是如何被车撞上的?”
  “很抱歉,真的想不起来。”
  “那么说,你怎么知道你是被车撞的?”坎贝尔警督大声发问。
  “那里的一个妇女,名叫——是叫惠灵太太吗——告诉我的。”
  “她是怎么知道的?”
  卡农·彭尼神父看上去迷惑不解。
  “哎呀,你说得对呀。她不可能知道,不是吗?我想她是认为事情肯定是这样发生的。”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你是怎么到了米尔顿圣约翰的?”
  “我不知道,”卡农·彭尼神父说,“连这名字我都觉得非常陌生。”
  坎贝尔警督越来越恼怒,但总警督戴维以安慰的拉家常似的声音说:
  “只要再跟我们说说最后一件您的确记得的事就可以了,先生。”
  卡农·彭尼神父扭头看着他,松了一口气。警督冷淡无情的怀疑态度使他如坐针毡。
  “我打算去卢塞恩参加一个会议。我坐出租车去机场——至少到了肯辛顿机场。”
  “嗯,然后呢?”
  “就这些。其它的我就记不得了。下一件我想得起来的就是那衣柜。”
  “什么衣柜?”坎贝尔警督问道。
  “它的位置摆放不当。”
  坎贝尔警督打算就这个位置摆放不当的衣柜继续刨根问底,总警督戴维打断了他。
  “您记得到达飞机场吗,先生?”
  “我想是的。”卡农·彭尼神父说,但他好像对这件事也很没把握。
  “于是您按时飞往卢塞恩。”
  “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一点都记不得了。”
  “您记得那天晚上您又回到了伯特伦旅馆吗?”
  “不。”
  “您肯定记得伯特伦旅馆?”
  “当然。我住在那儿,非常舒适。我保留了我的房间。”
  “您记得坐火车旅行吗?”
  “火车?不,我想不起火车。”
  “发生了一起抢劫案。那列火车被劫。肯定的,卡农·彭尼神父,你肯定能想起这些的。”
  “我是应该,不是吗?”卡农·彭尼神父说,“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带着歉意说,“——我想不起来。”他平静温和地微笑着分别打量着这两位警察。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自你坐出租车到机场之后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直到从米尔顿圣约翰的惠灵家的农舍里醒过来?”
  “那很正常,”卡农先生向他保证,“如果得了脑震荡,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当你醒过来的时候,你想自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头疼得厉害,几乎不能思考。接着,我当然想知道我是在哪,于是惠灵太太跟我解释一番并给我端来点极为不错的汤。她叫我‘亲爱的’、‘可人儿’还有‘宝贝儿’,”卡农先生有点不悦他说,“但她非常好心。的确非常好心肠。”
  “她应该向警察报告这起事故,这样你就能被送迸医院得到合适的照护。”坎贝尔说。
  “她对我照顾得非常好,”卡农先生反驳说,情绪有些激动,“而且我知道对于脑震荡,除了让病人保持安静之外,你很难做点别的什么。”
  “要是你想起任何别的事情的话,卡农·彭尼神父……”
  卡农先生打断了他的话。
  “整整四天,好像从我的生活中丢失了,”他说,“非常奇怪。的确是奇怪极了,我非常想知道我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医生告诉我我可能会想起这些事情来,然而也可能不会。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那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请原谅,我想我太累了。”
  “你们谈得够多了。”麦克雷太太说,她一直就在门边逡巡,准备在她觉得必要的时候随时进行干涉。她向他们走去。“医生说不能让他担心。”她斩钉截铁地说。
  两位警察站起身向房门走去。麦克雷像只认真负责的牧羊犬一样把他们引到外面的大厅里。卡农先生嘟哝着说了点什么,于是总警督戴维——他最后一个穿过房门——当即转过身来。
  “那是什么?”他问,但此时卡农先生的眼睛已经合上了。
  “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坎贝尔问。麦克雷太太毫不热心地请他们吃些点心再走,他们谢绝了,然后离开卡农先生的家。
  “老爹”若有所思地说:
  “我想他是说‘杰里科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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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霍夫曼先生是个身材魁梧长相刻板的人。他看上去就像是用木头——很可能是柚木——雕刻出来的。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以致于让人猜测:这样的人能进行思维——能有感情吗?好像是不可能的。
  他的举止高度合乎礼节。
  他站起身,弯弯腰,然后伸出一只楔子样的手。
  “总警督戴维?我有幸认识您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您可能都不记得了……”
  “哦,我当然记得,霍夫曼先生。亚伦堡钻石案。你是法庭的证人——非常出色的证人,请允许我这样说。辩护律师根本不能动摇您。”
  “我是不容易动摇的。”霍夫曼先生沉着脸说。
  他看起来不是个会被轻易动摇的人。
  “我能为您效劳吗?”他接着说道,“我希望没什么麻烦——我总是想和警察密切合作。对你们这些出色的警察我深感钦佩。”
  “噢!没什么麻烦。我们只是想证实一点信息。”
  “我将非常高兴地尽我所能为您提供帮助。正如我所说的,我对你们伦敦警察机构非常欣赏。你们有这么一群了不起的人,如此满怀忠诚,如此正直,如此公正。”
  “您让我感到惭愧。”“老爹”说。
  “我听您的吩咐。您想知道的是什么?”
  “我只打算请您提供一点关于伯特伦旅馆的信息。”
  霍夫曼先生的脸色没有变化。可能有一会儿他的整个态度比刚才变得更加刻板了——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
  “伯特伦旅馆?”他说。声音里透着不解,有些迷惑。好像他从未听说过伯特伦旅馆或者记不清他是否知道伯特伦旅馆。
  “您与它有点联系,是吗,霍夫曼先生?”
  霍夫曼先生的肩膀动了动。
  “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他说,“不能把它们都记住。许多生意事务——很多,这使我非常繁忙。”
  “你在很多方面都插有一手,我知道这点。”
  “是的,”霍夫曼先生僵硬地笑笑,“我的摊子铺得很大,您是这样认为的吗?所以您认为我和这——伯特伦旅馆有联系?”
  “我不该说有联系。实际上,您拥有它,是吗?”“老爹”和气地说。
  这一次,霍夭曼先生真正地呆住了。
  “这是谁告诉您的,能告诉我吗?”他轻声说。
  “这么说,这是真的,对吗?”总警督戴维高兴地说,“我可以说那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说真的,您肯定为它而感到自豪。”
  “哦,是的,”霍夫曼说,“一开始……我都想不大起来……您要知道——”他反感地笑了笑,“——我在伦敦拥有许许多多的房地产。是种不错的投资——房地产。如果有什么进入市场,只要我觉得位置不错而且有机会以便宜的价格买下来,我就投资。”
  “伯特伦旅馆那时便宜吗?”
  “作为一个经营公司,它那时在走下坡路。”霍夫曼先生摇着头说。
  “嗯,它现在又兴旺起来了,”“老爹”说,“就在几天前我还去过那里。我深深地为那儿的气氛所打动。有教养的旧式顾客,舒适的旧式房屋,四周环境幽雅,看上去朴素大方实际却富丽豪华。”
  “就个人而言,我对它了解甚少,”霍夫曼先生解释说,“它只是我的投资之一——但我相信它经营得不错。”
  “是的,您好像有一个一流的伙计在经营它。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汉弗莱斯?对,汉弗莱斯。”
  “非常出色,”霍夫曼先生说,“我让他掌管一切。我只是每年看一下资产负债表以保证一切运行良好。”
  “那地方住的都是有头衔的人物,”“老爹”说,“和富有的美国游客。”他摇摇头,好像还在回忆,“绝好的组合。”
  “您说您几天前去过那里?”霍夫曼先生问道,“我希望不是——不是公事?”
  “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只是想解开一个谜。”
  “一个谜?在伯特伦旅馆里?”
  “似乎是这样的。牧师失踪案,您可以这样称呼它。”
  “笑话吧,”霍夫曼先生说,“那是你们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术语。”
  “这位牧师一天傍晚走出那个地方就再也没人见到他。”
  “真是太奇特了,”霍夫曼先生说,“但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我记得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特大轰动性新闻:一位上校——让我想想他的名字——我想是弗格林上校,玛丽女工的侍从,一天晚上从他的俱乐部里走出后也是再也没人见过他。”
  “当然,”“老爹”叹了口气说,“许多这样的失踪都是自愿的。”
  “关于这点您知道得比我多,亲爱的总警督先生。”霍夫曼先生说。他补充道:“我希望在伯特伦旅馆他们给了您任何可能的帮助。”
  “他们对我真是再好不过了,”“老爹”让他放心,“那个戈林奇小姐,她在您身边干了一段时间,我想是这样的吧?”
  “可能。我对它真是不大了解。您知道,我个人对它不感兴趣。实际上——”他和解地笑笑,“您甚至知道它属于我这令我吃惊。”
  这并不算提问,但他的眼里再次露出不安。“老爹”注意到了但没有表现出来。
  “遍布城里的那些纵横交错的分支就像一张巨大的拼图游戏,”他说,“要是处理那些事,我会觉得头疼的。我推测一家公司——五月花股权信托公司或相似的名字——是注册所有者,它们又为另外一个公司所有,等等,等等。归根到底,事实是它属于您。就这么简单。我说得对,不是吗?”
  “我和我的董事伙伴们是——恕我冒昧——是您以为的幕后操纵者,是的。”霍夫曼先生很不情愿地承认道。
  “您的伙伴董事们,他们是谁?您自己和,我想,您的一个兄弟?”
  “我弟弟威廉在这宗投资上跟我有联系。您应该认识到伯特伦只是一系列各种各样的宾馆、写字楼、俱乐部以及其它伦敦房地产中的一部分。”
  “还有其他董事吗?”
  “庞弗雷特阁下,艾贝尔·艾萨克斯坦。”霍夫曼的语气突然变了,“您真的要知道这些事情吗?就因为您正在调查牧师失踪案?”
  “老爹”摇摇头,满脸歉意。
  “我想这只是出于好奇。寻找失踪的牧师使我去了伯特伦,可是很快地我就——嗯,要是您能理解我的意思的话——对它产生了兴趣。有时一件事情会牵涉到另一件事情,对吗?”
  “我想可能是这样的,是的,现在,”他笑了笑,“您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吗?”
  “要想了解情况,没有比直接到马嘴里来更好的办法。不是吗?”“老爹”和气地说。他站起来:“我还有最后一件确实想知道的事——但是我想您不会告诉我的。”
  “是什么,总警督先生?”霍夫曼谨慎地问道。
  “伯特伦是如何控制其职员的?真是棒极了!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亨利。那个看上去像个大公或者大主教的,我不知道更像哪一种。尽管如此,他却服侍你点茶水和松饼——绝好的松饼!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您喜欢放很多黄油的松饼,对吗?”霍夫曼先生反感的目光在“老爹”圆胖的身子上停留了一会几。
  “我想您能看得出来我的确喜欢,”“老爹”说,“好了,我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想您肯定忙着接收接管投标,或这一类的东西。”
  “啊,假装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让您见笑了。不,我不忙。我不让生意大吸引我的注意力,我的品味很简单。我生活简单,有闲暇——我喜欢种玫瑰,我和家人住一起,我很爱他们。”
  “听上去真是太理想了,”“老爹”说,“希望我也能过这样的生活。”
  霍夫曼先生笑了笑,然后笨拙地站起来同他握手。
  “希望您很快找到失踪的牧师。”
  “哦!那没问题。很抱歉我没把意思表达清楚,他已经给找到了——真的是失踪案。让汽车给撞了,得了脑震荡——就那么简单。”
  “老爹”走到门边,又转身问道:
  “顺便问一下,塞奇威克夫人是您公司的董事吗?”
  “塞奇威克夫人?”霍夫曼想了一会儿,“不是。她为什么会是呢?”
  “嗯,听说的——只是个股东?”
  “我……是的。”
  “好吧,再见,霍夫曼先生。非常感谢您。”
  “老爹”回到警察局后直接去找警察厅长助理。
  “霍夫曼兄弟俩是操纵伯特伦旅馆的人——从财务上。”
  “什么?那两个无赖?”罗纳德长官问道。
  “对。”
  “他们这点做得很隐蔽。”
  “是的——罗伯特·霍夫曼一点都不喜欢我们发现这点。他当时很震惊。”
  “你说了些什么?”
  “哦,我们自始至终都非常的正式,而且客气。他试图——不是太明显——探出我是怎么找出来的。”
  “我想,你没有赏他这个脸。”
  “我当然没有。”
  “你为去见他找了什么样的借口?”
  “我什么也没说。”“老爹”说。
  “他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我想是的。总的来说,我觉得那样子摆弄他倒是个不错的方法,长官。”
  “要是霍夫曼兄弟操纵这一切,那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他们自己从不牵扯进任何卑鄙的事情——不会的!他们不组织犯罪——但他们提供经费!”
  “威廉负责瑞士那边的银行结算。他操纵着战后那些外汇讹诈——我们知道这点,但找不到证据。这兄弟俩掌握着大量的金钱,他们用这些钱来支持各种各样的企业——有些是合法的,而有些不是。但他们非常小心——他们熟知这种行当的任何伎俩。罗伯特的钻石买卖就很能说明这点——但这勾划出一幅暗示性的图画:钻石,存款利息,还有房地产——俱乐部、文化建筑物、办公楼、酒楼、宾馆——这些明显都是为别人所拥有的。”
  “你认为霍夫曼是这些有组织抢劫的策划者吗?”
  “不,我认为这两个只处理财务上的事。不,我们必须到别的地方去寻找策划者。在某个地方有个绝顶聪明的人在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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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1  那天晚上大雾突然降临伦敦。总警督戴维竖起外套领子走进邦德大街。他慢慢地走着,像一个正在想着别的事情的人。他看上去并不像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但任何了解他的人都会意识到他的大脑是完全警觉的,他正在潜行,就像猫在扑向猎物之前的潜行那样。
  今晚邦德大街非常安静,没什么车。开始的时候雾还是一片一片的,后来几乎散去,接着又加深了。从帕克路上传来的车辆噪音降到郊区偏僻公路上的程度。大部分公共汽车都停开了。只时不时地有私人轿车仍以坚决的乐观态度继续赶路。总警督戴维拐上一条小弄堂,走到尽头又返回:他再次拐弯,好像是毫无目的,先走这条路,接着又走另一条路。但他不是没有目的的。实际上,他这样猫一般的潜行却是绕着一个特定的建筑物转圈子的——伯特伦旅馆。他正在仔细地查看它的东边有什么,西边有什么,南边有什么,北边有什么。他查看停在人行道旁的车辆,他检查停在小弄堂里的车辆。他格外仔细地查看着一条街道。有一辆车格外使他产生了兴趣,于是他停了下来。他撮起嘴唇轻声说:“啊,你又在这儿了,美人儿。”他查看一下车号,点点头。“今晚是FAN2266,是吗?”他弯下腰,用手指小心地摸着车牌,然后赞赏地点点头。“他们做这个的手艺倒不错。”他低声说。
  他继续前行,从街道的另一端出去,向右拐接着再右拐,便又一次出现在邦德大街上,距伯特伦旅馆的大门五十码,又一次,他停了下来,欣赏着另一辆赛车的优美线条。
  “你也是个美人儿,”总警督戴维说,“你的车牌号与我上次见到你时的一模一样。我倒以为你的车号牌总是一样的。而那则意味着——”他停了下来,“——那意味着什么吗?”他嘟哝着。他向上望着应该是天空的地方。“雾变得越来越重了。”他自言自语。
  伯特伦旅馆的大门外,爱尔兰门卫正站在那儿使劲地前后甩着胳膊以使自己暖和起来。总警督戴维跟他道声晚上好。
  “晚上好,长官。真是个讨厌的夜晚。”
  “不错。我想若不是非去不可的话,今晚不会有谁想出门的。”
  大门被推开,出来一位中等年纪的女士,她迟疑地在台阶上停住了。
  “想要辆出租车吗,夫人?”
  “哦,天啊。我本来打算步行的。”
  “我要是您的话我就不那样,夫人。这雾非常令人讨厌。即使是坐出租车,出门也不太容易。”
  “你觉得你能帮我找辆出祖车吗?”这女士疑惑地问道。
  “我将尽力而为。您现在先去里边暖和暖和,我要是叫到一辆就进去告诉您。”他的声音变了,变成一种劝说性的腔调。“除非您非出去不可,夫人,今晚我是根本不会出门的”
  “哦,天啊,也许你是对的。但是彻西的一些朋友等着我去。我不知道。回到这儿来肯定非常困难。你是什么看法?”
  迈克尔·戈尔曼取得了主动。
  “我要是您的话,夫人,”他坚决地说,“我就进去给您的朋友打电话。像您这样的女士在这样的大雾之夜出去是不大好。”
  “嗯——真的——对,嗯,也许你是对的。”
  她又回到旅馆里去了。
  “我得照顾她们,”米基·戈尔曼转向“老爹”解释说,“那样做她的包会被人抢的,会的。晚上这个时候在大雾中出去,在彻西或西肯辛顿或不管她打算去的什么地方转来转去的。”
  “我想你应付上了年纪的女士非常有经验,是吗?”戴维说。
  “啊,是的,的确是这样。对她们来说,这地方是家外的家,保佑这些日渐衰老的人们吧。您呢,长官?您打算要辆出租车吗?”
  “我即使要,我想你也不能为我找到一辆,”“老爹”说,“这块地方好像没多少出租车。我并不怪他们。”
  “啊,不,有一辆我是能向您保证能弄到的。拐角处的一个地方,通常有个出租车司机把他的车停在那儿,在那儿热身并喝点什么抵挡寒气。”
  “出租车对我没什么用处。”“老爹”叹息一声说。
  他伸出大拇指指向伯特伦旅馆。
  “我得到里面去。我还有工作要做。”
  “真的吗?还是那失踪的卡农?”
  “不是。他已经给找到了。”
  “找到了?”这人盯着他,“在哪儿找到的?”
  “出了交通事故,得了脑震荡,在外四处漂泊。”
  “啊,那正是人们可能预料到的。我想,肯定是过马路的时候没看车。”
  “好像是这个原因。”“老爹”说。
  他点点头,然后推动大门走进旅馆。今天晚上休息大厅里的人不是太多。他看到马普尔小姐坐在火炉旁的一把椅子上,马普尔小姐也看到他了。然而,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走向柜台。戈林奇小姐像往常一样坐在她的登记簿后面。看到他——他这样认为——她有点惊慌失措。这只是个很不明显的反应,但他注意到了这一事实。
  “你肯定记得我,戈林奇小姐,”他说,“我几天前来过这儿。”
  “是的,我当然记得您,总警督先生。您还想知道点什么吗?您想见汉弗莱斯先生吗?”
  “不,谢谢。我想没那必要。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看看你们的登记簿。”
  “当然可以。”她把登记簿推向他。
  他打开它,慢慢地一页一页地往下看。在戈林奇小姐眼里,他好像是在找一个特别的项目。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老爹”年轻的时候就学会了一种技艺,这种技艺现在已经发展为一门高度娴熟的艺术。他能完整无缺像照片一样地记住姓名和地址。他能将这种记忆保持二十四甚至四十八个小时。他摇摇头,合上登记簿然后还给她。
  “我想,卡农·彭尼神父没有住进来?”他轻声说道。
  “卡农·彭尼神父?”
  “你知道他已经出现了吗?”
  “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我。在哪?”
  “乡下的一个地方。看起来是让汽车给撞了。没有向我们报告。有两个好心的撒马利亚人把他接回家并照看他。”
  “哦!我很高兴。是的,我真的非常高兴。我还为他担心呢。”
  “他的朋友们也曾为他担心,”“老爹”说,“实际上我开始是想看看现在他们中还有没有谁可能住这儿。一位副主教什么的,我现在记不得他的名字,但我看到它的时候就会知道的。”
  “汤姆林森?”戈林奇小姐说,她想提供一点帮助。“地下周来。从索尔兹伯里。”
  “不,不是汤姆林森。嗯,这没关系。”他转身走了。
  今晚休息大厅里静悄悄的。
  一个看起来像个禁欲主义者的中年男子正在仔细阅读一篇字打得乱七八糟的论文,他时不时地在纸边的空白处写几句批注,字写得又小又潦草,几乎辨认不出来。每次下笔的时候,他都露出满意而狠心的微笑。
  有几对结婚多年相互间没多大必要进行交谈的夫妻,时不时地有几个人因天气状况而聚集到一起,焦急地讨论他们或他们的家人打算如何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我打电话请苏姗不要开车来……因为MI高速路在雾中总那么危险——”
  “据说米德兰平原的雾要薄一点。”
  总警督戴维经过这些人的时候,一边注意着他们。他不紧不慢地,看上去像没什么目的似地走到他的目标跟前。
  马普尔小姐正坐在火炉附近,看着他走上前来。
  “啊,你还在这儿,马普尔小姐。我很高兴。”
  “我明天离开。”马普尔小姐说。
  这个事实,在一定程度上,可从她的姿态中得到暗示。她紧张地挺着上身坐着,就像人们坐在机场候机厅或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一样。她的行李,他相信,已经打点好了,只要把卫生用品和睡衣添进去就行。
  “我两星期的假期到头了。”她解释说。
  “我希望你这假期过得不错。”
  马普尔小姐没有马上回答。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过得不错……”她打住了话头。
  “从另一种意义上说,过得不好?”
  “很难解释我的意思——”
  “也许,你是不是太靠近火炉了?这儿太热了点。你想挪个地方吗——也许那个角落?”
  马普尔小姐看看他指的那个角落,然后看着总警督戴维。
  “我想你说得很对。”她说。
  他伸手帮她站起来,拿着她的手提包和书,然后让她安坐在他开始建议的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怎么样?”
  “很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提出这个建议吗?”
  “你觉得——真是太好心了——火炉边对我来说太热了。而且,”她接着说,“我们在这儿谈话不会有人听到。”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马普尔小姐?”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你看上去好像是有什么事。”戴维说。
  “很抱歉我这么明显地表露出来,”马普尔小姐说,“我并不想这样的。”
  “那,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这样做。我想让你相信,警督先生,我并不太喜欢干涉别人的事情。我反对干涉别人事务。尽管通常都是好心的,但产生很大的危害。”
  “是那样的,不是吗?我能理解。是的,对你来说这真是个难题。”
  “有时候你看到人们做些在你看来是不明智——甚至是危险的事情。但是你有权利干涉吗?我想一般是没有的。”
  “你谈的是卡农·彭尼神父吗?”
  “卡农·彭尼神父?”听上去马普尔小姐非常吃惊,“哦,不是的。哎呀不是的,与他没有一点关系。那和———个姑娘有关。”
  “一个姑娘,真的吗?你认为我能帮上忙吗?”
  “我不知道,”马普尔小姐说,“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是我担心,非常担心。”
  “老爹”没有逼迫她。他坐在那儿,看上去硕大、舒坦而且相当愚蠢。他让她从容一些。她曾愿意尽她所能帮助他,而他也很乐意尽他最大努力去帮助她。也许,他并不大感兴趣。但是,谁也说不准。
  “报纸上有许多,”马普尔小姐清楚地小声说道,“有关法庭上的非法事件的报道:关于年轻人的,‘需要关怀和保护’的儿童和姑娘。我想这只是个法律上的术语,但它可能意味着什么真的东西。”
  “你提到的这个姑娘,你觉得她需要关怀和保护吗?”
  “对。我是有这样的感觉。”
  “是个孤儿吗?”
  “哦,不是的,”马普尔小姐说,“很大程度上不是,如果我能这样说的话。从表面上看她受到非常严密的保护和非常周到的关怀。”
  “听起来很有趣。”
  “她住在这个旅馆里,”马普尔小姐说,“我想是和一位卡彭特太太一起的。我在登记簿里查看了姓名,姑娘名叫埃尔韦拉·布莱克。”
  “老爹”马上产生了兴趣,他抬起头。
  “她是个可爱的姑娘。很年轻,非常年轻,正如我所说的,是受关怀和保护的。她的监护人叫做勒斯科姆上校,一个很不错的人,相当有魅力。当然是上了年纪的人,但恐怕极为天真。”
  “姑娘还是监护人?”
  “我指的是监护人,”马普尔小姐说,“我不了解那姑娘。但我确实认为她正处于危险之中。我非常偶然地在巴特西公园里碰到她。她和一个年轻人正坐在公园里的一个茶水点心铺里。”
  “哦,是那样的吗?”“老爹”说,“我想肯定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瘪皮士,诈骗犯,暴徒……”
  “一个很英俊的男人,”马普尔小姐说,“不是那么年轻。三十多岁,我想是那种对女人来说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但他的脸很糟糕。冷酷,贪婪,奸诈。”
  “他可能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坏。”“老爹”安慰她说。
  “若有什么不同的话,他比看上去还要坏,”马普尔小姐说,“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他开着辆大赛车。”
  “老爹”迅速抬起头。
  “赛车?”
  “对。我有几次看到它停在旅馆附近。”
  “你不记得它的车牌号,是吗?”
  “不,我记得。FAN2266。我有个口吃的表妹,”马普尔小姐解释说,“我就是这么记住的。”
  “老爹”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知道他是谁吗?”马普尔小姐问。
  “事实上,我知道他,”“老爹”慢慢说道,“一半法国血统,一半波兰血统。非常出名的赛车手,三年前是世界冠军。他名叫拉迪斯劳斯·马利诺斯基。你对他的一些看法是非常正确的。他在和女人的关系方面名声不好。也就是说,对一个年轻姑娘而言他不是个合适的朋友,但对这样的事情很难采取任何措施。我想她是偷偷地去见他的,对吗?”
  “几乎是肯定的。”马普尔小姐说。
  “你和她的监护人接触过吗?”
  “我不大了解他,”马普尔小姐说,“只是有一次我们一位共同的朋友把我介绍给他了。我不想像是要散布谣言般地去找他。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采取点措施。”
  “我可以试试,”“老爹”说,“顺便说一句,我想你可能会很乐意地知道你的朋友——卡农·彭尼神父——又出现了。”
  “真的!”马普尔小姐看上去有了生气,“在哪儿?”
  “一个叫做米尔顿圣经翰的地方。”
  “真是奇怪。他在那儿于什么?他自己知道吗?”
  “从表面上看——”总警督戴维拉长声音以示强调,“——他出事了。”
  “什么样的事故?”
  “让汽车给撞了——得了脑震荡——当然,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可能是头部遭受重击。”
  “哦,我明白了。”马普尔小姐考虑着这个问题,“他自己不知道吗?”
  “他说——”总警督又强调这个字,“——他什么也不知道。”
  “很不寻常。”
  “可不是吗,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坐出租车去肯辛顿机场。”
  马普尔小姐困惑地摇摇头。
  “我知道,得了脑震荡的确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喃喃他说,“他没说任何——有帮助的?”
  “他嘟哝着说了些与‘杰里科之墙’有关的事情。”
  “约书亚?”马普尔小姐猜测说,“要么是考古……发掘物……要么……我记得,是很早以前的一部戏——我想是苏特罗先生写的。”
  “这个星期泰晤士河以北的地区都上演戈蒙特影业公司的影片——‘杰里科之墙’,由奥尔加·拉德本和巴特·莱文主演,”“老爹”说。
  马普尔小姐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可能在克伦威尔大街看过那场电影。他可能约十一点钟出来回到这儿——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肯定有人会看到他的——那时候离午夜还不很长一段时间……”
  “坐错了车,”马普尔小姐提示说,“那样的事情……”
  “如果他半夜之后回到这儿,”“老爹”说,“他就可能走上楼去到他的房间,没让任何人看到。但是如果是这样的活,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呢——他为什么在三小时之后又再次出门呢?”
  马普尔小姐在寻找合适的回答。
  “我想到的惟一答案是——罗!”
  外面大街上传来的一声巨响使她吓了一跳。
  “汽车憋火了。”“老爹”安慰道。
  “很抱歉这么神经兮兮的……我今晚觉得紧张——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是预感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我想你用不着担心。”
  “我从来都不喜欢雾。”
  “我想告诉你,”总警督戴维说,“你给了我很多的帮助。你在这儿注意到的事——只是些小事——它们都很合情合理。”
  “那么说这地方真的有过什么问题?”
  “这儿的一切都有过,现在仍然有问题。”
  马普尔小姐叹了口气。
  “它开始看上去还很了不起……要知道,没有什么变化……就像回到过去一样……过去那一段人们曾热爱并享受过的时代。”
  她停了停。
  “可是当然啦,它也并不真的像那样。我认识到(我还以为我已经知道了呢)人们永远不能回到过去,甚至不应该试图回到过去——生活的本质就在于进步。生活真的是条单行道,不是吗?”
  “差不多。”“老爹”同意道。
  “我记得,”马普尔小姐说,她很有特色地岔开了主要话题,“我记得我跟母亲和外婆在巴黎的时候,我们去爱利舍饭店喝茶。我外婆向四周看看,突然说道:‘克拉拉,我绝对认为我是这儿惟一带着圆软帽的女人!’她真的是!回家之后,她把所有的圆软帽都给打点好——还有带帽子的斗篷,然后把它们都送走了……”
  “送到旧衣物的慈善义卖处?”“老爹”关切地问。
  “哦,不是的。旧衣物义卖处没有人会需要这些东西的。她把它们送到一家戏剧团了。他们非常欣赏。让我想想——”马普尔小姐又找到了方向。“——我开始说到哪了?”
  “总结这个地方。”
  “对。它看起来不错——可它不是的。它很混乱一一真实的人和不真实的人。你很难把他们区分开。”
  “你说不真实是什么意思?”
  “有些退休的军人,但也有些看起来像军人但从未在军队呆过的人。不是牧师的牧师。以及从未在海军里呆过的舰队司令和海军少校。我的朋友,塞利纳·哈茨……开始我还觉得好笑,她怎么总是急切地认出她认识的人(当然,这很自然),而她又经常闹误会,他们不是她所认为的那些人。但这发生得大频繁了。于是,我便开始怀疑。即使是罗丝,那个女服务员……这么好的人……我都开始以为也许她也不是真实的。”
  “如果你有兴趣知道的话,她曾是个演员,不错的演员。在这儿的工资比她以前当演员的时候挣得多。”
  “可是——为什么呢?”
  “主要是,作一点装饰。也许还有其它原因。”
  “我很高兴就要离开这几了,”马普尔小姐说。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在发生任何事情之前。”
  总警督戴维好奇地看着她。
  “你想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问道。
  “某种邪恶的事情。”马普尔小姐说。
  “邪恶是个相当大的词……”
  “你觉得这太夸张了吗?但我有些经验……似乎和……经常地……和谋杀联系在一起。”
  “谋杀?”总警督戴维摇摇头,“我并不怀疑谋杀。只是一群聪明过人的罪犯的安乐窝而已。”
  “那不是一码事。谋杀——谋杀企图——是非常不同的。它……该怎么说呢?……它背叛上帝。”
  他看着她,轻轻地摇着头表示安慰。
  “不会有谋杀的。”他说。
  突然一声巨响,比开始那声还高的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接着一声尖叫和另外一声巨响。
  总警督戴维已经站起来,以令人吃惊的速度移动他那硕大的身躯。几秒种之后,他就穿过旅馆大门来到外面的大街上。
2  尖叫声———个女人的尖叫声——带着恐惧刺破迷雾。总警督戴维沿邦德大街向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冲过去。他能隐隐约约地辨认出靠着栏杆的一个女人的身影,十几步之后,他就到了她身边。她穿着一件浅色毛领长大衣,闪闪发亮的金色头发从两边脸上向下垂着。有一阵子他还以为他知道她是谁,接着意识到这只是个瘦小的姑娘。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蜷缩在她脚边人行道上。总警督戴维认出他了,那是迈克尔·戈尔曼。
  戴维走到姑娘跟前,她死死抓着他,浑身发抖,结结巴巴他说着不连贯的话。
  “有人想杀我……有人……他们向我开枪……如果不是他——”她向下指着脚边一动不动的躯体说,“他把我推向身后挡在我前面——接着第二颗子弹飞来……于是他倒下了……他救了我的命,我想他受伤了——伤得很厉害……”
  总警督戴维跪下一条腿,电筒已拿在手中。高大的爱尔兰门卫像个战士般地倒下了。他上衣的左边有湿湿的一块,随着鲜血不断涌出渗透到衣料里,这一块变得越来越潮湿。戴维翻起他的一只眼皮,又摸了摸手腕。他重新站起来。
  “子弹打得太正了。”他说。
  姑娘大哭起来。“你是说他死了?哦不,不!他不能死。”
  “向你开枪的是谁?”
  “我不知道……我把车停在了拐角处正沿着栏杆摸索前行……我去伯特伦旅馆。接着突然有人开枪……一颗子弹从我耳边飞过,然后……他……伯特伦旅馆的门卫……沿马路向我跑过来,把我推向身后,接着另一枪打过来……我想……我想不管是谁,他肯定是躲在那边的一片地区。”
  总警督戴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伯特伦旅馆的那一端,大街的水平线之下有一片老式的地区,从一扇门进去再下几级台阶就可以到达。那儿只有几间库房,大部分面积没有利用。但是藏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你没有看到他吗?”
  “没看清楚。他像影子一样从我身边一掠而过。都是因为这大雾。”
  戴维点点头。
  姑娘开始歇斯底里地啜泣起来。
  “可是谁可能想杀死我呢?为什么有人想杀死我呢?这都是第二次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呀……”
  总警督戴维一只手搂着女孩子,另一只手在衣兜里摸索着。
  刺耳的警哨声穿过迷雾。
3  在伯特伦旅馆的休息大厅里,戈林奇小姐猛然从柜台抬起头来。
  几位客人也抬起了头。年纪大的和耳朵不太好使的没有抬头。
  亨利正要把一杯陈年白兰地放到桌子上,也停止动作,就这样手中拿着酒呆站着。
  马普尔小姐坐直了身子,双手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一位退休的舰队司令嘲弄地说:
  “事故!我想是汽车在大雾中相撞了。”
  朝向大街的旅馆大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一个外来警察模样的人,看起来比实际生活中的大许多。
  他正架着一个穿着浅色毛领大衣的姑娘。她好像几乎不能行走。警察有点难堪地环顾四周寻求帮助。
  戈林奇小姐从柜台后走出来,准备处理。但就在这时,电梯下来了,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于是姑娘摇晃着身子挣脱警察的扶持,发疯似地跑过休息大厅。
  “妈妈,”她哭喊着,“哦妈妈,妈妈……”然后抽泣着扑到贝斯·塞奇威克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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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总警督戴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女人。已经过了半夜,警察来来去去忙碌了好一阵子,有医生、指纹师,还来了辆救护车将尸体拉走。现在一切都集中到这间伯特伦旅馆贡献出来作法律用途的房间里。总警督戴维坐在桌子的一边。贝斯·塞奇威克和埃尔韦拉坐在另一边。一个警察显眼地坐在墙边作记录。沃德尔警佐坐在房门附近。
  “老爹”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母亲和女儿。他注意到,表面上看起来她们俩非常相似。他明白了在大雾中他开始怎么会把埃尔韦拉认作是贝斯·塞奇威克的。但是现在,看着她们,他觉得其不同之处比相同之处更吸引人的注意力。除了肤色,她们并不是太相像。但他有一种强烈的印象,这里是一个人的两种不同版本:积极的和消极的。贝斯·塞奇威克的一切都是积极的。她的活力、她的精力以及她那磁性般的吸引力。他崇拜塞奇威克夫人,一直都崇拜她。他崇拜她的勇气并总是为她的英勇事迹而激动不已。他以前看《星期日》报纸的时候说:“她这样迟早是会出事的。”但她却每每化险为夷。他认为她不可能成功,但她却成功了。他尤其崇拜她那坚不可摧的品质。她碰到过一次飞机失事,几次汽车相撞事故,两次给重重地从她的马背上摔下来,但不管怎么样,她就在这儿。生气蓬勃,精力充沛,一个每时每刻都能让人侧目的人物。他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总有一天,肯定的,她会遭受惨败。你只能过着这么长时间的受魔力保护的生活。他的视线从母亲身上移到女儿身上。他觉得奇怪,他觉得非常奇怪。
  在埃尔韦拉·布莱克身上,他认为,一切都是深藏不露的。贝斯·塞奇威克是通过把意志力强加于生活之上而生活的。埃尔韦拉,他猜测道,有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她服从,他想。她听话。她温顺地微笑着,但在那背后,他想道,她从你的指尖溜过。“狡猾,”他心里说,对这种情况进行评价。“我想这是她能够成功的惟一方法。她不可能厚着脸皮行事也不可能强迫自己。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照看她的人从来就没想过她可能会干什么坏事。”
  他想知道,在这么晚的雾夜,她从大街上溜回伯特伦旅馆之前在于些什么。他打算立即向她提问。但又觉得他得到的答案很可能是不真实的。“那是这可怜的孩子,”他想道,“保护自己的惟一方法。”她来这儿是为了见她妈妈或是找她妈妈的?极有可能,但他并不这样认为。自始至终都不相信这点。相反,他想到了隐匿于角落处的那辆大赛车——车牌号为FAN2266的那辆车。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肯定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因为他的车在那儿。
  “好了,”“老爹”非常关心地慈父般地向埃尔韦拉说,“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埃尔韦拉说。
  “好。如果你没事的话,我想让你回答几个问题。因为,要知道,对这样的事情,时间尤为重要。你被开了两枪,一个人被杀。我们希望得到尽可能多的线索以找出杀害他的人。”
  “我会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但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而且在大雾中看不到任何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可能是谁——甚至他长得怎么样。所以,这显得那么地可怕。”
  “你说过这是第二次有人想杀死你。这是不是说你以前的生活中还有一次这样的企图?”
  “我说那话了吗?我记不得了。”她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我想我没那样说。”
  “哦,要知道,你说过。”“老爹”说。
  “我想我只是有些——歇斯底里。”
  “不,”“老爹”说,“我想你不是的。我认为你说那话是认真的。”
  “我可能是在胡思乱想,”埃尔韦拉说。她的眼睛又望到一边去了。
  贝斯·塞奇威克动了动身子。她轻声说:
  “你最好告诉他,埃尔韦拉。”
  埃尔韦拉迅速而不安地看了她妈妈一眼。
  “你不用担心,”“老爹”安慰地说,“我们这些当警察的都很清楚,女孩子们并不把任何事情都告诉给她们的母亲或监护人。我们对那些事情并不太看重,但我们必须了解,因为一一你要知道——它们会有帮助的。”
  贝斯·塞奇威克说:
  “是发生在意大利吗?”
  “是的。”埃尔韦拉说。
  “老爹”说:“你曾在那儿上过中学,是吗?要么是个仪表进修学校——不知道现在人们怎么叫法?”
  “是的。我是在康特莎,马蒂内利学校。我们总共有十八到二十个人。”
  “你认为有人试图杀死你。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
  “嗯,有人送给我一大盒巧克力和糖果之类的东西,一起的还有张卡片,上面用花哨的字体写着一句意大利语。上面写着‘送给Bellissima Signorina’,反正是这样的话。我和我的朋友们……嗯……我们为此大笑一番,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那是邮寄来的吗?”
  “不,不是的。不可能是邮寄来的,它就放在我的房间里。肯定是有人把它放在那儿的。”
  “我明白了。我想是贿赂了一个服务员。我肯定你没有让那个叫做康特莎什么的来处理这件事,是吗?”
  埃尔韦拉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没有,没有。我们当然没有。不管怎样,我们打开了盒子,那些巧克力都非常可爱。要知道,有好多种,还有一些紫罗兰奶油巧克力。那是一种顶上有朵结晶紫罗兰的巧克力,我最喜欢的那种。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先吃了几个那种的。后来,在晚上,我觉得很难受。我并没想到是巧克力,我只是想也许是晚饭的时候吃了什么。”
  “有别人觉得难受吗?”
  “没有,只有我。嗯,我非常不舒服,但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我又没事了。然后,过了一两天,我又吃了一块这同样的巧克力,同样的事情便又发生了。于是我和布里奇特谈起这件事。布里奇特是我特别要好的朋友。我们看了看那些巧克力,发现紫罗兰奶油巧克力的下面都有一个又给堵起来的洞,所以我们认为有人往里面下了毒,而且他们只是在紫罗兰奶油巧克力里放了,这样吃这些巧克力的就只会是我了。”
  “别人都没觉得不舒服?”
  “没有。”
  “这么说很可能没别人吃那些紫罗兰奶油巧克力?”
  “没有。我想她们不会吃的。要知道,那是我的礼物而且她们知道我喜欢那种紫罗兰的,所以她们会把那些留给我的。”
  “那家伙冒了一次险,不管他是准,”“老爹”说,“那整个地方可能都会中毒的。”
  “荒唐,”塞奇威克夫人猛然说道,“真是太荒唐了!我从没听说过这么狠心的事情。”
  总警督戴维用手做了个轻微的手势。“请不要插话。”他说,然后接着对埃尔韦拉说:“我发现这非常有意思,布莱克小姐。你还是没有告诉那个叫做孔泰萨的?”
  “哦,没有,我们没告诉她。她会把这点小事弄得沸沸扬扬的。”
  “你们是怎么处理这些巧克力的?”
  “把它们给扔了,”埃尔韦拉说,“这些巧克力真是可爱。”她带着点如释重负的口气补充说。
  “你没试图找出是谁送的这些巧克力?”
  埃尔韦拉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嗯,要知道,我想可能是吉多。”
  “是吗?”总警督戴维高兴地说,“吉多是谁?”
  “哦,吉多……”埃尔韦拉停了停。她看着母亲。
  “别犯傻,”贝斯·塞奇威克说,“跟总警督戴维说说吉多,不管他是谁。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生活中都有这样的吉多。我猜,你是在那儿遇上他的?”
  “是的。我们一起坐车去看戏的时候,他在那儿跟我说话。他是个不错的人,很有吸引力。上课的时候我经常见到他。他常给我递纸条。”
  “我想,”贝斯·塞奇威克说,“你是不是撒了许多谎,并且与一些朋友想办法,这样你就能设法出去见他?是这样的吗?”
  看起来这种直截了当的坦白使埃尔韦拉放松了。“有时候吉多想办法——”
  “吉多名字的另一部分是什么?”
  “我不知道,”埃尔韦拉说,“他从未告诉我。”
  总警督戴维冲她笑笑。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告诉我们?没关系。如果这真的有关系,我敢说没有你的帮助我们肯定也能够一字不差地查出来的。但是你为什么认为这个年轻人——他可能喜欢你——会想害死你呢?”
  “哦,因为他经常发出这样的威胁。我是说,我们常吵架。他总带些朋友跟他一起而我假装更喜欢他们,这样他就变得非常非常地疯狂和愤怒。他说我这样做最好小心点。我不能让他不那样想!——要是我对他不忠他就杀了我!我只是想,他这样是太夸张也太戏剧性了。”埃尔韦拉突然出乎意料地笑了,“但这相当有趣,我觉得那都不是真的也不是认真的。”
  “嗯,”总警督戴维说,“我觉得,这么一个如你所描述的年轻人似乎确实不太可能真的往巧克力里下毒,然后给你送去。”
  “嗯,实际上我也是这么想的,”埃尔韦拉说,“但肯定是他,因为我看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那使我不安。然后,回到这儿之后,我收到一个便条——”她打住了话头。
  “什么样的便条?”
  “它是装在信封里寄来的,而且是打印出来的。上面写着:‘小心,有人想杀你。’”
  总警督戴维的眉毛扬了扬。
  “真的吗?非常奇怪。是的,非常奇怪。它使你不安。你害怕吗?”
  “是的。我开始——开始怀疑是谁想将我从他前面踢开。所以我便想办法查明我是不是真的非常富有。”
  “接着说。”
  “接着,几天前在伦敦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我正在地铁站里,站台里有很多人。我想有人企图将我推向铁轨。”
  “我亲爱的孩子!”贝斯·塞奇威克说,“不要说瞎话。”
  “老爹”再次做个轻微的手势。
  “是的,”埃尔韦拉带着歉意说,“我希望这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这一切看来好像都是真的,不是吗?”她突然转向贝斯·塞奇威克,急切地说。“妈妈!你可能知道。是不是有人想杀死我?可能有这样的人吗?我有仇人吗?”
  “你当然没有仇人,”贝斯·塞奇威克不耐烦地说,“别犯傻了。没人想杀死你。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那今晚是谁向我开枪呢?”
  “在这样的大雾里,”贝斯·塞奇威克说,“你可能被误认为是别的什么人。那是可能的,你不这样认为吗?”她对“老爹”说。
  “是的,我想这很有可能。”总警督戴维说。
  贝斯·塞奇威克正专注地看着他。他几乎想象着她的嘴唇蠕动着说“接着说”。
  “好吧,”他愉快地说,“我们现在静下心来讨论点别的情况吧。你今晚是从哪儿回来的?在这样的大雾之夜,你走在邦德大街上干什么?”
  “我今天上午去塔特上艺术课,然后和我的朋友布里奇特去吃午餐。她住在昂斯洛广场。我们去看了场电影,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大雾已经降临了——很浓而且越来越糟。于是我想我最好还是不开车回家。”
  “你开车?”
  “是的,我去年夏天参加了驾驶考试。可是,我的车开得并不太好,不喜欢在雾天开车。所以布里奇特的母亲说我可以在那儿过夜,于是我给米尔德里德表姐打电话——我在肯特是住在她那儿的——”
  “老爹”点点头。
  “——我说我打算在那儿过夜,她说我那样做很明智。”
  “然后呢?”“老爹”问道。
  “然后,雾似乎突然变少了。要知道雾总是一片一片的。于是我说我还是开车去肯特。我跟布里奇特道别便动身了,但是不久雾又来了。我很不喜欢。我遇上了一片很浓的雾便迷了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我是在海德公园拐角处,我心里想:‘这么大的雾,我怎么也到不了肯特。’开始,我想我还是回到布里奇特家,可我马上想到我已经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了。然后我意识到我离这家旅馆非常近,我从意大利回来的时候德里克叔叔带我在这儿住过,于是我想:‘我去那儿吧,我相信他们能给我找一个房间的。’那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找到一个地方把车子停好,然后回到大街上向旅馆走来。”
  “你碰到什么人或者听到附近有什么人走动吗?”
  “您这样说很有趣,因为我的确听到背后有人走动。当然了,肯定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伦敦往来奔波。但在这样大的雾里,那会使你感到紧张,我停下来听听但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我便以为这些都是我想象的。那时我离旅馆已经很近了。”
  “然后呢?”
  “然后,突然有人开了一枪。我跟你说过,子弹好像就从我耳边飞过。站在旅馆外边的门卫向我跑过来,把我推到他身后,然后——然后——又一颗子弹打来……他——他倒下了,我则叫起来。”此时她浑身发抖。
  “稳住,孩子。”贝斯以一种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稳住。”这种声音是贝斯·塞奇威克用于她的马的,但用于她的女儿也一样有效。埃尔韦拉冲她眨巴眨巴眼,稍稍挺直了身子,便又平静下来。
  “好姑娘。”贝斯说。
  “然后您过来了,”埃尔韦拉对“老爹”说,“您吹响哨子,告诉警察把我带到旅馆里。我一进来,就看到了——就看到了妈妈。”她扭头看着贝斯·塞奇威克。
  “这或多或少给我们提供了最新的情况。”“老爹”说。他在椅子上稍稍挪动一下身躯。
  “你认识一个叫做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的人吗?”他问道。他的语调平静、随便、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他没看着那姑娘,但他注意到——因为他的耳朵正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着作用——她急促地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的双眼没看着女儿却看着母亲。
  “不——”埃尔韦拉过了一段正好不算太长的时间才说,“我不认识。”
  “哦,”“老爹”说,“我以为你可能认识他。我以为他今晚可能在这儿呆过。”
  “是吗?他为什么应该来过这儿呢?”
  “嗯,他的车子在这儿。”“老爹”说,“所以我觉得他可能在这儿。”
  “我不认识他。”埃尔韦拉说。
  “是我弄错了,”“老爹”说,“你当然认识?”他扭头向着贝斯·塞奇威克。
  “那是自然,”贝斯·塞奇威克说。“我认识他已经很多年了。”她接着说道,并微微地笑了笑。“要知道,他是个疯子,开车像个天使或者魔鬼——总有一天他会摔断脖子的。一年半前遇上一次严重的撞车事故。”
  “对,我记得看过关于这件事的报道,”“老爹”说,“他现在还没有再次参加比赛,是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也许他永远都不会了。”
  “您觉得我可以去睡觉了吗?”埃尔韦拉可怜巴巴地问道,“我——真的是太累了。”
  “当然可以,你肯定是累了,”“老爹”说,“你能想起来的都已经告诉我们了?”
  “哦,是的。”
  “我跟你一起去。”贝斯说。
  母女俩一起走了出去。
  “她肯定认识他。”“老爹”说。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沃德尔警佐问道。
  “我知道,她一两天前还与他一起在巴特西公园里喝过茶。”
  “您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老夫人告诉我的——她觉得非常痛苦。认为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他不是个合适的朋友。他当然不是。”
  “尤其是如果他和这母亲……”沃德尔突然敏感地打住了,“这不过是人们的闲言碎语而已……”
  “对。可能是真的,可能不是。很可能是。”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正追求的是哪一个?”
  “老爹”没理会这点,他说:
  “我想把他抓起来,非常想。他的车子在这儿——就在拐角附近。”
  “您认为他可能就住在这个旅馆里吗?”
  “不这样认为,那和这场面不一致。他不应该在这儿。如果来这儿,就是来见这姑娘的。我认为,她肯定是来与他见面的。”
  门被推开,贝斯·塞奇威克又出现了。
  “我又回来了,”她说,“因为我想跟你谈谈。”
  她看看他又看看另外两个人。
  “不知道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谈谈?我已经如实告诉了你们我所了解的一切情况,但我想跟你私下里说几句。”
  “那当然可以,”总警督戴维说。他以头示意一下,于是那年轻的探警拿起记录簿向外走去,沃德尔也跟着他走了。“怎样?”总警督戴维说。
  塞奇威克夫人又在他对面坐下。
  “那个关于下了毒的巧克力的可笑故事,”她说,“简直是胡说八道,绝对荒谬。我不相信曾发生过任何这样的事情。”
  “你不相信吗?”
  “你相信吗?”
  “老爹”怀疑地摇摇头,“你认为那是你女儿编造出来的?”
  “对。可是为什么呢?”
  “嗯,要是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总警督戴维说,“那我怎么会知道呢?她是你的女儿。很可能你知道的比我要多。”
  “我对她一点都不了解,”贝斯·塞奇威克难过地说,“我离开我丈夫时她才两岁,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她,跟她也没任何关系。”
  “哦,是的。这些我知道。我觉得很奇怪。要知道,塞奇威克夫人,只要母亲要求,通常法庭是把年幼子女的抚养权交给她的,哪怕在离婚案件中她是应付责任的一方。也许那时你没有要求抚养权?你不想要?”
  “我想——最好不要。”
  “为什么?”
  “我觉得那对她来说——不安全。”
  “从道德上说吗?”
  “不,不是从道德上。如今的社会有许许多多的男女私情。子女们肯定会认识到,会随着这一切而长大成人。不是的,实际上,我不是个安全的可以生活在一起的人。我奉行的生活不会是一种安全的生活。人生来就是那样,你别无选择。我生来就要过着危险的生活,我不遵纪守法也不循规蹈矩。我想,要是能以一种合适的英国式的传统方式把埃尔韦拉抚养大,她生活得会更好,更幸福。受人保护,受人照顾……”
  “但是减去母爱?”
  “我想,要是她学会了爱我,那会给她带来忧伤的。哦,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能理解。你仍然认为你是正确的吗?”
  “不,”贝斯说,“不了。我现在觉得我可能完全错了。”
  “你女儿到底认不认识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
  “我肯定她不认识。她这样说过。你听她说了。”
  “我听她说了,是的。”
  “那,又怎么样呢?”
  “要知道,她坐在这儿的时候非常害怕。干我们这一行的,一碰到恐惧就会看出来,她很害怕——为什么呢?不管巧克力那件事是不是真的,肯定有人企图谋杀她。那地铁里的故事就很可能是真的……”
  “那是荒唐的。就像惊险小说一样……”
  “也许吧。但那种事的确会发生,塞奇威克夫人。比你想象的还要频繁。你能跟我说说谁有可能想杀害你女儿吗?”
  “没有人——不可能有谁!”
  她情绪激动地说。
  总警督戴维叹口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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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总警督戴维耐心地等梅尔福兹太太讲完,这次谈话格外没有收获。米尔德里德表姐语无伦次,对什么都不相信,而且还有点愚钝。要么这是“老爹”的私下看法。她对埃尔韦拉楚楚动人的举止、良好的本性、牙齿上的麻烦以及电话里讲的奇怪借口的叙述使人对埃尔韦拉的朋友布里奇特是不是一个真正适合于她的朋友产生重大怀疑。所有这些情况就像匆忙之中搅拌的布丁一样呈现在总警督的面前。梅尔福兹太大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而且明显没做什么推断。
  对埃尔韦拉的监护人勒斯拉姆上校的简短的电话拜访更是没有成果,但幸运的是不那么罗咦。“都是些中国的和尚。”他放下电话喃喃地对他的警督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论。”
  “麻烦之处在于任何与这姑娘有关系的人都太好了——要是你能体会我的意思的话。太多的好人,他们对邪恶一无所知。不像我那老夫人。”
  “伯特伦旅馆的那位?”
  “对,就是那个。她有很长时间这样的经历——注意邪恶,幻想邪恶,怀疑邪恶,并勇于同邪恶作斗争。我们看看能不能从女友布里奇特那儿得到点什么吧。”
  布里奇特的妈妈在开始、最后,及其间大部分时间都给这次谈话带来不便。为了和布里奇特谈话而不用她妈妈的帮助,总警督戴维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布里奇特,必须承认,巧妙地帮助了他。经过一段时间固定模式的问答以及布里奇特的母亲听到埃尔韦拉死里逃生的经历所表达的恐惧之后,布里奇特说:“要知道,您该去参加那个委员会的会议了,妈妈。您说过那非常重要。”
  “哎呀。”布里奇特的妈妈说。
  “要知道,没有您他们都会不知所措而乱糟糟的,妈妈。”
  “哦,他们会的,他们当然会。但是,我也许应该——”
  “那没关系,夫人,”总警督戴维说,脸上挂起慈父般的神情,“您用不着担心,尽管走好了。我已经完成了所有重要的事情。事实上您已经告诉了我想知道的一切。我只有一两个与在意大利的人有关的例行调查,这点我想您的女儿布里奇特小姐也许能帮助我。”
  “那么,要是你觉得你能办到的话,布里奇特……”
  “哦,我能办到的,妈妈。”布里奇特说。
  最终,非常匆忙地,布里奇特的母亲动身去她的委员会了。
  “唉,天哪,”布里奇特把大门关上,回来的时候叹口气说道,“真的!我真的觉得妈妈们很难相处。”
  “她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总警督戴维说,“我碰到的许多小姑娘跟她们的妈妈相处都不大好。”
  “我还以为您会说另外一番话呢。”布里奇特说。
  “哦,是的,是的,”戴维说,“但小姑娘可不是这么看的。现在你可以跟我多说一点了。”
  “在妈妈面前我真的不能坦白地说话,”布里奇特解释说,“但我确实感觉,当然了,您对这件事的了解应该是越详尽越好,这点非常重要。我的确知道埃尔韦拉为什么事而极为担心害怕。她不愿完全承认她处于危险之中,但她是的。”
  “我想可能是这样。当然,我不喜欢在你妈妈面前问你太多。”
  “哦,不,”布里奇特说,“我们不想让妈妈听到这些。她会感到非常恐惧而去告诉每一个人。我的意思是,如果埃尔韦拉不想让这样的事情被人知道的话……”
  “首先,”总警督戴维说,“我想了解一下在意大利时关于一盒巧克力的情况。我想她好像是收到了一盒可能被下了毒的巧克力。”
  布里奇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下了毒?”她说,“哦不,我并不这样认为。至少……”
  “出了什么事吗?”
  “哦,是的。来了一盒巧克力,埃尔韦拉吃了很多,那天晚上她就很不舒服,病得很厉害。”
  “可是她没有怀疑是中毒?”
  “没有,至少——哦,对了,她的确说过有人企图毒死我们中的一个,于是我们就检查巧克力,要知道,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给注射到里面。”
  “有吗?”
  “没有,”布里奇特说,“至少,就我们能看出来的,没有。”
  “也许你的朋友,埃尔韦拉小姐,可能还是这么认为的?”
  “嗯,可能——但她再没说过。”
  “你认为她害怕某个人?”
  “当时我并没这样认为,也没注意到任何事情。是在这里,后来。”
  “是这个人吗,吉多?”
  布里奇特咯咯地笑了。
  “他对埃尔韦拉非常迷恋。”她说。
  “你和你的朋友经常与他见面吗?”
  “嗯,我并不介意告诉您,”布里奇特说,“毕竟您是警察。这种事情对您并不重要,希望您能理解。孔泰萨马蒂内利极为严厉——要么我们觉得她太严厉了。当然,我们有各种各样的对策。要知道,我们俩互相掩护。”
  “说些恰到好处的谎言,我猜测?”
  “嗯,我想是这样的,”布里奇特说,“可是,大家都这样疑神疑鬼的,你还能怎么办?”
  “这么说你真的与吉多见过面,利用他来吓唬埃尔韦拉?”
  “哦,并不是认真的,我并不这样认为。”
  “那么,也许她还经常与另外某个人接触。”
  “哦……那个……嗯,我不知道。”
  “请告诉我,布里奇特小姐。要知道,这可能是——至关重要的。”
  “对,我能看得出来。是有那么一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有另外一个人——她对此非常在意。她极为认真。我的意思是,那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经常和他见面吗?”
  “我想是的。我的意思是,她说去见吉多但那不是吉多,是另外的那个人。”
  “能猜测是谁吗?”
  “不能。”听起来布里奇特有点迟疑不定。
  “会不会是个叫做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的赛车手?”
  布里奇特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
  “这么说您知道?”
  “我说得对吗?”
  “对——我想是这样的。她有一张他的照片,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她把它藏在长袜里面。”
  “那可能只是个偶像英雄,对吗?”
  “当然可能,可我觉得它并不是。”
  “她在这儿,在这个国家和他见过面吗?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要知道,实际上我不知道从意大利回来之后她都在干些什么?”
  “她去伦敦看牙医,”戴维提示她,“要么她是这样说的。但她却到你这儿来了。她给梅尔福兹太太打电话,说起一位老家庭教师的事。”
  布里奇特轻轻地咯咯笑了起来。
  “那不是真的,对吗?”总警督微笑着说,“她实际去了哪儿?”
  布里奇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她去了爱尔兰。”
  “她去了爱尔兰,是吗?为什么?”
  “她不愿告诉我。她说她必须查出某件事情的真相。”
  “你知道她去了爱尔兰的什么地方吗?”
  “不太确切。她提到过一个地方,巴利什么的,巴利高兰,我想是这个地方。”
  “我明白了。你肯定她去了爱尔兰?”
  “我在肯辛顿机场为她送行。她乘坐的是林格斯航空公司的班机。”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二天。”
  “也是坐飞机?”
  “是的。”
  “你能肯定吗?她是坐飞机回来的?”
  “呃,我想她是的!”
  “她拿着返程机票吗?”
  “没有,她没拿。我记得。”
  “她有没有可能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返回的?”
  “对,我想是可能的。”
  “她可能是,比方说,坐爱尔兰邮车回来的?”
  “她没说。”
  “但她也没说她是坐飞机回来的,对吗?”
  “对,”布里奇特同意道,“可是她为什么要坐船又坐火车而不坐飞机回来呢?”
  “嗯,要是她已经查明了她想知道的事情的真相而又没有地方可呆,她可能觉得坐晚上的邮车回来更容易些。”
  “对呀,我想她是有可能这样做的。”
  戴维微微笑了笑。
  “我想,你们现在的这些小姑娘,”他说,“一说旅行想到的只是坐飞机,是这样子的吗?”
  “我想我们真是这样的。”布里奇特同意道。
  “不管怎样,她回到英格兰。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有没有来过你这儿或者给你打电话?”
  “她打过电话。”
  “在那天的什么时候?”
  “哦,在上午的某个时候。对了,我想肯定是十一点或十二点的时候。”
  “她说了些什么?”
  “嗯,她只是问是否一切正常。”
  “一切都正常吗?”
  “不,不正常,因为,要知道,梅尔福兹太太打来的电话让妈妈接了,于是情况变得非常不妙,我那时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埃尔韦拉说她就不来昂斯洛广场,但她会给她的米尔德里德表姐打电话尽量编造些借口。”
  “你能记得的就这些?”
  “就这些,”布里奇特说,还保留了一些情况。她想到了博拉德先生和那手镯。那当然是件她不想告诉总警督戴维的事情。“老爹”清楚地知道还有些事情没告诉他,他只能希望那些事情和他的调查没有关系。他又问道:
  “你认为你的朋友真的害怕某个人或某件事?”
  “是的。”
  “她跟你提起过或者你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吗?”
  “哦,我直截了当地问过她。开始她说没有,然后又承认她的确是害怕。我知道她是的,”布里奇特情绪激动地继续说道,“她处境危险,她对这深信不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产生的,对此我一无所知。”
  “你对这点如此肯定,和那个上午有关,是不是,她从爱尔兰返回的那个上午?”
  “是的,是的。我就是那时觉得非常肯定。”
  “那天早上,她可能是坐爱尔兰邮车回来的吗?”
  “我觉得她不可能那么做。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我最终很可能会问她的。但我不想让人注意到这点,暂时还不想。这可能只会使她的处境更加危险。”
  布里奇特瞪圆了眼睛。
  “您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不记得,布里奇特小姐,爱尔兰邮车抢劫案就是在那个晚上——其实是凌晨——发生的。”
  “您是说埃尔韦拉经历了那件事却跟我只字没提?”
  “我也希望这不大可能,”“老爹”说,“但我想到她可能看到了与爱尔兰邮车有关的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或什么事件。比方说,她可能看到了她认识的人,这使她身处危险之中。”
  “哦!”布里奇特说,她仔细想了想。“您的意思是——她认识的某个人同这起抢劫案有牵连。”
  总警督戴维站起身。
  “我想我要问的就这些,”他说,“肯定你再没什么要告诉我的吗?你的朋友那天没去别的什么地方吗?或那前一天?”
  博拉德先生和邦德大街上的商店再次浮现在布里奇特眼前。
  “没有。”她说道。
  “我觉得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总警督戴维说。
  布里奇特感激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哦,我忘了,”她说,“是的。我是说她确实去找了几个律师——这些律师都是受托人——想查出点什么。”
  “哦,她去找了几个律师,这些律师都是受托人。我想你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们叫埃格顿——福布斯,埃格顿什么的,”布里奇特说,“很多名字。我想差不多就这样。”
  “我知道了。她想查出点什么,是吗?”
  “她想知道她有多少钱。”布里奇特说。
  总警督戴维扬了扬眉毛。
  “真的!”他说,“有意思。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哦,因为人们从不跟她谈钱的事,”布里奇特说,“他们好像觉得你知道自己实际有多少钱对你并不好。”
  “她非常想知道,对吗?”
  “对,”布里奇特说,“我觉得她认为这问题很重要。”
  “嗯,谢谢你,”总警督戴维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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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理查德·埃格顿又看了看面前的公务名片,然后抬头盯着总警督的脸。
  “奇怪的事情。”他说。
  “是的,阁下,”总警督戴维说,“非常奇怪的事情。”
  “大雾中的,”埃格顿说,“伯特伦旅馆。是的,昨晚的雾可真大。我想你们在雾天总发生很多这样的事情吧?抢手提袋——这一类的事?”
  “并不完全那样,”“老爹”说,“没有人企图从布莱克小姐身上抢走任何东西。”
  “子弹是从哪射过来的?”
  “由于大雾我们不能确定。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但是我们认为——这似乎是最好的看法——那人可能就站在那片地区。”
  “你说,他向她开了两枪?”
  “对。头一枪打偏了。门卫正站在旅馆的大门外,他冲上前去,刚将她推到身后,那人又开了第二枪。”
  “这样反倒打中了他,是吗?”
  “对。”
  “真是个勇士。”
  “是的,他很勇敢,”总警督说,“他的服役记录非常出色。是个爱尔兰人。”
  “他叫什么?”
  “戈尔曼。迈克尔·戈尔曼。”
  “迈克尔·戈尔曼。”埃格顿皱了一会儿眉头。“不,”他说,“刚才我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当然,是个非常普通的名字。不管怎么说,他救了姑娘的性命。”
  “您到我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总警督先生?”
  “我希望了解一些情况。要知道,对这次致命袭击的受害者的情况我们掌握得越充分越好。”
  “哦,当然,当然。可是,说实在的,打她小时候起,我只见过她两次。”
  “大约一个星期前她来拜访您的时候,您见过她,是吗?”
  “是的,非常正确。您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如果是关于她的个性,她的朋友是谁,或者关于她的男友或者情侣之间的争吵——诸如此类的事情——您最好去找一个女人间问。我想,有一个把她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卡彭特太太,还有一个她在肯特与之生活在一起的梅尔福特太太。”
  “我已经见过梅尔福特太太了。”
  “哦。”
  “没用,一点帮助都没有,先生。我并不怎么想了解这位姑娘的个人情况,况且,我已经亲自见过她了,而且听到了她能告诉我的——或者说她愿意告诉我的……”
  看到埃格顿的眉毛飞快地动了动,他知道对方对他使用“愿意”这个词表示欣赏。
  “我得知她为什么事情而焦虑不安、担惊受怕,而且确信她的生命正处于危险之中。她来见您的时候,您有这样的印象吗?”
  “没有,”埃格顿慢慢说道,“没有,我不那样认为,但她的确说了几件让我觉得奇怪的事情。”
  “比方说……”
  “嗯,她想知道如果她突然死去谁会受益?”
  “啊,”总警督戴维说,“这么说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不是吗?——她可能突然死去。有意思。”
  “她心里肯定有事,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还想知道她有多少钱——或者说当她二十一岁的时候会有多少钱。这点也许稍容易理解一点。”
  “我想肯定是一大笔钱。”
  “相当大的一笔财产,总警督先生。”
  “您认为她为什么想知道?”
  “关于钱?”
  “对,以及谁将继承它。”
  “我不知道,”埃格顿说,“我一点都不知道。她还提到了婚姻这个话题——”
  “您有这样的印象吗——在这桩事件中有男人?”
  “我没证据——可是——是的,我当时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我确信什么地方有个即将成为她的男友的人。经常是这样!勒斯科姆——就是勒斯科姆上校,她的监护人——似乎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可是很快,可怜的老德里克·勒斯科姆就不那样了。当我向他暗示背地里有这么一样而且很可能是一样不合适的东西时,他非常的不安。”
  “他是不合适。”总警督戴维说。
  “啊,那你知道他是谁?”
  “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是拉迪斯劳斯·马利诺斯基。”
  “那个赛车手?真的吗?一个长相英俊胆大妄为的人。女人总轻易地为他倾倒。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遇上埃尔韦拉的。我看不出来他们俩的生活轨道怎么会碰到一起,除非……对了,我想他几个月前在罗马,她可能是在那儿遇上他的。”
  “非常可能。或者,她可能是通过她母亲遇上他的?”
  “什么,通过贝斯?我认为这是绝不可能的。”
  戴维咳嗽了一声。
  “听说塞奇威克夫人和马利诺斯基是亲密的朋友,先生。”
  “哦,是的,是的。我知道那都是流言。可能是对的,也可能不是。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的生活方式使他们经常碰撞到一起。当然,贝斯有过风流韵事,但是我想告诉您,她并不是那种有色情狂症的女子。人们总喜欢这样谈论女人,但就贝斯而言,这并不正确。不管怎么样,就我所知,贝斯和她女儿之间几乎互不认识。”
  “塞奇威克夫人是这么跟我说的。您也这样认为吗?”
  埃格顿点点头。
  “布莱克小姐还有其他的什么亲戚没有?”
  “事实上,一个也没有。她母亲的两个兄弟死于战火——她是老科尼斯顿惟一的孩子。梅尔福兹大太,尽管这姑娘称她‘米尔德里德表姐’,实际上是勒斯科姆上校的表姐。勒斯科姆认真负责地用过去的那一套方式为这姑娘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难了点。”
  “您说,布莱克小姐提到婚姻这一话题?她不可能,我推测,实际上已经结婚了吧?”
  “她还远不够年龄……她必须得到其监护人及委托人的首肯。”
  “从技术上讲,是这样的。但他们总是等不及就那样做了。”“老爹”说。
  “我知道。非常令人遗憾。人们不得不经历这样的手续,使他们成为受法院保护之人,等等。就连做到这点也不大容易。”
  “他们一旦结婚了,就结婚了。”“老爹”说,“我猜测,假如她结了婚,然后突然去世,她的丈夫将继承?”
  “这种对婚姻的想法是不大可能的。她一直被小心地看护着,而且……”他看到总警督戴维脸上讥讽的微笑便打住了话头。
  不管对埃尔韦拉的看护是多么小心周到,她似乎已经成功地结识了极不合适的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
  他没把握地说:“她妈就给排除了,你说得对。”
  “她妈就给排除了,对了——她可能会那样干——但是布莱克小姐是一种不同类型的人。她也是那种要做什么就敞什么的人,但她办事的方式可大不一样。”
  “您真的不觉得……”
  “我什么都不觉得——还没有。”总警督戴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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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看看这个警察又看看那个警察,然后仰头大笑起来。
  “这真是太可笑了!”他说,“你们看上去像猫头鹰一样严肃。你们竟把我找到这儿来想问我问题,这真是太荒谬了。你们没有任何对我不利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我们想,你也许能够帮助我们进行调查,马利诺斯基先生。”总警督戴维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平稳的语调说,“你有辆汽车,默西迪丝—奥托,登记号是FAN2266。”
  “有什么原因我不能拥有这么一辆车吗?”
  “没一点原因,先生。只是对正确的车牌号我们有点拿不准。你的车曾出现在一条高速公路——M7上,那时的车牌是另一个。”
  “胡说八道。那肯定是另一辆车。”
  “像这种牌子的车并不太多。我们已经核对了所有其它车辆。”
  “不管你们的交通警跟你们说什么——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们都相信?真可笑!这是在哪发生的?”
  “警察让你停车要求看你的执照的地方离贝德汉普顿不远。那是在爱尔兰邮车抢劫案发生的晚上。”
  “你们真的让我觉得好笑。”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说。
  “你有把左轮手枪?”
  “当然,我有把左轮及一把自动手枪。我是合法持有它们。”
  “你说得对。它们仍然在你那儿吗?”
  “当然。”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马利诺斯基先生。”
  “那有名的警察的警告!你说的任何事情将被记录下来并在法庭上使用作为反对你的证据。”
  “你的措词并非完全正确,”“老爹”温和地说,“使用,对。反对,错。你不想修正一下你的陈述吗?”
  “不,我不想。”
  “你肯定你不希望你的律师来这儿吗?”
  “我不喜欢律师。”
  “有些人是不喜欢。这些火器现在在哪?”
  “我想你很清楚它们在哪,总警督先生。小手枪在我汽车门上的小口袋里,那辆默西迪丝——奥托,登记号是——我已经说过——FAN2266。左轮手枪在我公寓的一个抽屉里。”
  “放在你公寓抽屉里的那把让你说对了,”“老爹”说,“但另一把——那把手枪——并不在你的车里。”
  “在的,肯定在。在左手边的口袋里。”
  “老爹”摇了摇头。“它可能曾经在那儿,现在不在了。这是那把吗,马利诺斯基先生?”
  他将一把小自动手枪递过桌子。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非常吃惊地把它拿起来。
  “啊哈,对。就是它。这么说是你们从我的车子里拿走它的?”
  “不是,”“老爹”说,“我们并没有从你的车子里拿走它。它不在你的车子里。我们在别的地方找到的。”
  “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我们在,”“老爹”说,“邦德大街上的一个地方找到的。你肯定知道,这条街在帕克路附近。可能是被一个走在大街上——也许是跑——的人扔掉的。”
  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耸耸肩。“那跟我没任何关系——我并没有把它放在那。几天前还在我的车子里。人们并不经常查看一件东西是不是还在他当初放置的地方。他以为它肯定在那儿。”
  “你知道吗,马利诺斯基先生,这是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晚上用来射杀迈克尔·戈尔曼的手枪。”
  “迈克尔·戈尔曼?我不认识叫做迈克尔·戈尔曼的人。”
  “伯特伦旅馆的门卫。”
  “哦,对,被枪杀的那个。我看过这件事的报道。你说是我的手枪射的他?胡说八道!”
  “这不是胡说八道。弹道专家已经检查过它。你对武器了解得不少,也知道他们的证据是可靠的。”
  “你们想陷害我。我知道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的!”
  “我想,你对这个国家的警察的了解不仅就这些,马利诺斯基先生。”
  “你们是说我杀了迈克尔·戈尔曼?”
  “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想得到陈述,还没有作出指控。”
  “但你们就是这么认为的——我枪杀了那个滑稽的打扮得像个军人的家伙。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并不欠他钱我对他没有仇恨。”
  “枪击的目标是位年轻的女士。戈尔曼跑过去保护她用胸口挡住了第二颗子弹。”
  “一位年轻的女士?”
  “我想是你认识的一位年青女士:埃尔韦拉·布莱克小姐。”
  “你是说有人企图用我的手枪去射埃尔韦拉?”
  听起来他难以相信。
  “可能是你们之间有了分歧。”
  “你的意思是我和埃尔韦拉争吵然后向她开枪?真是疯狂!我为什么要向我打算娶作妻子的女孩子开枪呢?”
  “这算你陈述的一部分吗?你打算娶埃尔韦拉·布莱克小姐?”
  拉迪斯拉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说道:
  “她还很年轻。这还需商量。”
  “也许她曾答应要嫁给你,可后来——她又改变了主意。有人让她感到害怕。那是你吗,马利诺斯基先生?”
  “我,为什么想她死呢?要么,我与她恋爱娶她为妻。要么,我不想娶她我就不需要娶她。事情就这么简单。那我为什么要杀害她呢?”
  “与她很亲近的人中再没别的什么人想杀害她。”戴维停了一会儿,接着几乎是很随便地说,“当然了,还有她妈妈。”
  “什么!”马利诺斯基跳了起来,“贝斯?贝斯杀害她的亲生女儿?你真是疯了!贝斯为什么要杀害埃尔韦拉?”
  “也许是因为,作为至亲,她可能继承一笔巨大的财产。”
  “贝斯?你的意思是贝斯会因为钱而去杀人?她从美国丈夫那儿得到很多钱。不管怎样是够花的了。”
  “够花和一大笔财产并不完全一样,”“老爹”说,“为了一大笔财产人们的确不惜谋财害命,有这样的事情,母亲杀害她们的子女,子女杀害他们的母亲。”
  “我跟你说,你疯了!”
  “你说你可能要娶布莱克小姐为妻,也许你已经娶了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继承一大笔财产的就会是你。”
  “你说的话越来越愚蠢而荒唐了!不,我和埃尔韦拉没有结婚。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她正和我恋爱。是的,我承认这点。我在意大利遇上她的。我们开心过——也就这些。再没别的了,你明白吗?”
  “真的?刚才,马利诺斯基先生,你非常明确地说她是你打算娶作妻子的姑娘。”
  “哦,那个。”
  “是的—那个。那是真的吗?”
  “我说那话是因为——这样听起来更体面些——在这个国家你们太拘泥于礼节……”
  “这对我来说不像是个解释。”
  “你真是什么都理解不了。我和那母亲……我们是情人……我原本不想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我和那女儿……我们订婚了。这样说更符合英国人的传统而且恰当。”
  “听起来我觉得更牵强了。你非常需要钱,是吗,马利诺斯基先生?”
  “我亲爱的总警督先生,我一直缺钱花。这可真让人伤心。”
  “但几个月之前,我知道你却大把大把地挥金如土。”
  “啊,我进行了一次幸运的小冒险,我是个赌徒。我承认这点。”
  “我觉得这倒很容易让人相信。你在哪儿进行‘冒险’的?”
  “这我不告诉你。你肯定意料不到的。”
  “我并不意料。”
  “你们想问我的就这些吗?”
  “就目前来看,是的。你已经认明这把手枪是你的。这将非常有帮助。”
  “我不明白……我不能想象……”他打住话头,伸出一只手。“请把它给我吧。”
  “很抱歉,我们得暂时保管它,我给你打张收条。”
  他写好收条然后把它递给马利诺斯基。
  后者走了出去,重重地撞上门。
  “喜怒无常的家伙。”“老爹”说。
  “你并没有在那假车牌和贝德汉普顿事件上给他施加压力?”
  “没有。我想让他紧张些,但也不要太紧张。我们一次给一件事情让他担心——他真的就很担心。”
  “老头子想见你,长官,一审问完就去。”
  总警督戴维点点头,向罗纳德长官的办公室走去。
  “啊,神父,有什么进展吗?”
  “是的。进展很好——网里已经有很多的鱼。大多都是些小鱼苗。但我们正在接近那些大家伙。一切都在安排之中……”
  “干得不错,弗雷德。”警察厅长助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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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1  马普尔小姐在帕丁顿车站下了火车,看到总警督戴维那粗壮的身影在站台上等她。
  “你真是太好了,马普尔小姐。”他说着,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时带她越过一道障碍,来到一辆在一边等待的汽车跟前。司机打开车门,马普尔小姐上了车,总警督戴维也跟着进去。汽车开走了。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总警督戴维?”
  “去伯特伦旅馆。”
  “天哪,又是伯特伦旅馆。为什么?”
  “官方的回答是:因为警方认为你能协助他们进行调查。”
  “这话听上去很耳熟,但肯定是很不吉祥的?经常是执行逮捕的前奏,不是吗?”
  “我们不会逮捕您的,马普尔小姐,”“老爹”笑笑说,“你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马普尔小姐静静地体会着这句话。然后她说:“我明白了。”
  他们一言不发地驱车赶到伯特伦旅馆。他们走进大门的时候戈林奇小姐从柜台上抬起头来,但总警督戴维领着马普尔小姐径直走到电梯旁。
  “三楼。”
  电梯上升,停止,然后“老爹”顺过道在前头带路。
  当他打开十八号的房门时,马普尔小姐说:
  “我以前在这儿住的正是这个房间。”
  “对。”“老爹”说。
  马普尔小姐在扶手椅上坐下来。
  “非常舒适的房间,”她评论说。她往四周看看,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儿的人对舒适肯定有深刻的理解。”“老爹”同意地说。
  “你看上去很疲惫,总警督先生。”马普尔小姐出乎意料地说。
  “我必须四处奔波。事实上,我刚刚从爱尔兰回来。”
  “真的吗?去了巴利高兰?”
  “你他妈的是怎么知道巴利高兰的事的?很抱歉——我请求您的原谅。”
  马普尔小姐笑了笑,原谅了他。
  “我想迈克尔·戈尔曼碰巧跟您说过他是从那儿来的——是这样的吗?”
  “不,不完全这样。”马普尔小姐说。
  “那,如果您不介意我问您的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唉,”马普尔小姐说,“那可真的让人难堪。我只是——只是偶然中无意听到的。”
  “哦,我明白了。”
  “我并不是偷听。那是在一个公共房间里——至少从技术上讲是个公共房间。说真的,我喜欢听人们交谈。人们都这样,特别是人老了不怎么走动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要是有人在你附近交谈,你就听。”
  “嗯,在我看来这是很自然的事。”“老爹”说。
  “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的,”马普尔小姐说,“如果人们不想压低声音,你肯定就以为他们不在乎让别人听到。但是当然啦,事情会发展的。有时候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你会发现尽管是在公共房间里,谈话的人却没有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里面。那时候你就得决定该怎么办,站起来咳嗽一声,或者还静静地呆着,希望他们不会意识到你在那儿。不管用哪种方法都使人觉得难堪。”
  总警督戴维看了看他的手表。
  “你看,”他说,“我想听您就这点多谈些,但是卡农·彭尼神父会随时到来,我得去接他。您不介意吧?”
  马普尔小姐说她不介意。总警督戴维离开了房间。
2  卡农·彭尼神父穿过旅馆大门走进伯特伦旅馆的大厅。他微微地皱皱眉头,觉得奇怪:伯特伦旅馆今天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也许进行了一些油漆或装饰?他摇摇头。不是那样的,但肯定是有点什么。他没想到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六英尺高、蓝眼睛黑头发的门卫和一个五英尺七英寸高、歪肩斜背、满脸粉刺、帽子下面鼓着一丛黄棕色乱蓬蓬的头发的门卫。他只知道有什么不大一样。跟往常一样,他迷迷糊糊地向柜台踱过去。戈林奇小姐在那儿,跟他打了招呼。
  “卡农·彭尼神父,见到您真是高兴。您是来取行李的吗?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要是让我们知道的话,我们已经给您送过去了,不论送到什么地方。”
  “谢谢你,”卡农·彭尼神父说,“非常感谢。你总是这么好心,戈林奇小姐。可是,因为我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来伦敦,所以我想自己过来取一趟也是一样的。”
  “我们非常为您担心,”戈林奇小姐说,“要知道,不知您去了哪,没人能找到您。听说您让汽车给撞了?”
  “是的,”卡农·彭尼神父说,“是的。现在人们开车都太快了,非常危险,可我对那都想不起来。我的头部受到影响,医生说是脑震荡。唉,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记忆力也——”他伤心地摇着头,“你怎么样,戈林奇小姐?”
  “哦,我很好。”戈林奇小姐说。
  这时候,卡农·彭尼神父突然发现戈林奇小姐也不一样了。他仔细打量着她,试图分析出不同点在哪。头发?和往常是一样的。也许更有点卷。黑裙子,项链上的大金属盒,镶着刻有浮雕宝石的胸针。都和往常一样,但肯定有些不同。也许她瘦了一点?要么是——对,肯定的,她看起来很忧虑。卡农·彭尼神父不太注意人们看起来是不是忧虑,他不是那种注意别人脸上表情的人,但他今天注意到了。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戈林奇小姐总是一成不变地向客人们呈现一副完全一样的表情。
  “我想你没生病吧?”他关切地问,“你看上去瘦了。”
  “唉,我们有许许多多的忧虑,卡农·彭尼神父。”
  “的确,的确。听到这我很难过。希望不是由于我的失踪引起的。”
  “哦,不是的,”戈林奇小姐说,“当然,我们也为此而担心过,但是一听说您没发生什么事……”她打住话头然后又说,“不,不是的……是这样的——嗯,也许你在报纸上没看到,戈尔曼,我们门外的警卫,让人杀害了。”
  “哦,是的,”卡农·彭尼神父说,“我现在想起来了,我的确看到报纸上提到过这件事——你们这儿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听到他直率地提到谋杀这个词,戈林奇小姐禁不住战栗了一下。这种战栗竟波及到她的黑裙子。
  “可怕,”她说,“可怕,伯特伦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那种会发生谋杀案的旅馆。”
  “不是的,当然不是,”卡农·彭尼神父赶紧说,“我敢肯定你们不是的。我是说,我从来没有想过那种事情会在这儿发……”
  “当然不是在旅馆里面,”戈林奇小姐说,想到事情的这一方面,她的情绪高涨了一点,“是在外面的大街上。”
  “这样跟你们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卡农·彭尼神父安慰她说。
  显然说这样的话不怎么合适。
  “但它和伯特伦旅馆有联系。我们不得不允许警察在这儿向人询问,因为被枪杀的是我们的门卫。”
  “这么说外面是你们新雇的一个人。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觉得什么东西看上去有点奇怪。”
  “是的,我知道他不是太令人满意。我的意思是,不是我们所习惯的那种风格。可是当然啦,我们不得不赶紧找一个。”
  “我现在都想起来了,”卡农·彭尼神父说,把他一周前从报纸上看到的一些模糊的记忆拼凑到一起,“我还以为被打中的是个姑娘。”
  “您是说塞奇威克夫人的女儿吗?我想您还记得在这儿见到她和她的监护人勒斯科姆上校一起。显然她在大雾中遭人袭击。我想他们是想抢她的包。不管怎么说,他们向她开了一枪,然后戈尔曼——他以前曾是个军人,处变不惊——他冲过去,挡在她前面,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子弹,可怜的人儿。”
  “非常让人伤心,非常。”卡农·彭尼神父摇着头说。
  “这使一切都变得极为糟糕,”戈林奇小姐抱怨说,“我的意思是,警察不断地进进出出。我想那是应该的,但是我们这儿不喜欢这样,尽管我得承认总警督戴维和沃德尔警佐看起来都非常值得尊敬。普普通通的服装,而且样式非常不错,不是人们在电影里看到的脚穿长靴身彼雨衣的那种。几乎像是我们中的一员。”
  “呃——是的。”卡农·彭尼神父说。
  “您去过医院吗?”戈林奇小姐问道。
  “没有,”卡农先生说,“一个非常好心的人,非常好心的撒马利亚人——我想是个种植蔬菜和水果的农夫——把我救了回去,他的妻子照顾我直到恢复健康。我非常感激,非常感激。发现世界上还有人情味真是让人振奋。你不这样认为吗?”
  戈林奇小姐说她认为这确实非常让人振奋。“可是,报纸上报道的犯罪案件却总在不断增多,”她接着说,“那些令人恐怖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他们抢劫银行、抢劫火车、袭击路人。”她抬眼看看说,“总警督戴维正从楼上下来。我想,他想和你谈谈。”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跟我谈话,”卡农·彭尼神父困惑地说,“要知道,他已经去找过我了,”他说,“在查德明斯特。我想,他非常失望,因为我不能告诉他任何有用的东西。”
  “您不能吗?”
  卡农先生惆怅地摇摇头。
  “我记不得了。事故发生在一个叫做贝德汉普顿的地方附近,而我一点都不明自我会在那儿于什么。总警督不停地问我为什么去那儿,可我不能答复他。非常奇怪,不是吗?他好像以为我曾驾车从一个火车站附近的某个地方开往一个教区的牧师住宅。”
  “听上去这很有可能。”戈林奇小姐说。
  “这根本不可能,”卡农·彭尼神父说,“我是说,我为什么要开着车在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转悠呢?”
  总警督戴维已经走上前来。
  “您来啦,卡农·彭尼神父,”他说,“感觉又正常了吗?”
  “哦,现在感觉相当好。”卡农先生说,“不过还经常头痛。医生告诉我不要太累。可我好像还是想不起来我应该记得的事,医生说这些记忆可能永远都不会恢复。”
  “嗯,”总警督戴维说,“只要有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他带着卡农先生离开柜台。“我想让您试着做一个小试验,”他说,“您不介意帮我这个忙吧?”
3  总警督戴维打开十八号的房门时,马普尔小姐仍坐在靠窗的扶手椅里。
  “今天街上人可真多,”她说,“比平常要多。”
  “哦——这条路通向伯克利广场和谢泼德市场。”
  “我指的不仅仅只是过路的人。那些干活的人——修路工,一辆电话维修车——送肉的餐车……几辆私人轿车
  “我可以问问吗?您从中推断出什么来了?”
  “我没说我推断出任何东西。”
  “老爹”看了她一眼。然后他说道:
  “我想让您帮我一个忙。”
  “当然,所以我到了这儿。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让您一点不差地做一下十一月十九号晚上所做的事情。您正在熟睡,然后醒过来——可能是被奇怪的声音吵醒的。您把灯打开,看看时间,从床上起来,打开门然后往外看看。您能重复这些动作吗?”
  “当然可以。”马普尔小姐说,她站起来走到床前。
  “请稍等一会儿。”
  总警督戴维走过去敲敲连着隔壁房间的墙。
  “你得大声点,”马普尔小姐说,“这地方建造得非常不错。”
  总警督的指关节使上双倍的力量。
  “我告诉卡农·彭尼神父数到十,”他看着手表说,“现在,开始吧。”
  马普尔小姐碰一下电灯,看看假想的时钟,起床,走到门前,开门,然后向外看看。在她右边,卡农·彭尼神父正离开他的房间向楼梯走去。他到了楼梯的顶端,开始沿楼梯往下走。马普尔小姐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
  “怎么样?”总警督戴维说。
  “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人不可能是卡农·彭尼神父,”马普尔小姐说,“如果现在的这个人是卡农·彭尼神父的话。”
  “我想你说过……”
  “我知道,他看上去像卡农·彭尼神父。他的头发,他的衣服以及一切。但他走路的姿势不是一样的。我想……我想他肯定是一个更年轻的人。我很抱歉,非常抱歉误导了你,但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不是卡农·彭尼神父。对此我非常肯定。”
  “您这次真的非常有把握吗,马普尔小姐?”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我很抱歉,”她又说,“误导了你。”
  “您说的几乎是正确的。卡农·彭尼神父那天晚上的确回到了旅馆。没有人看到他走进来——但那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他半夜后才进来的。他走上楼梯,打开隔壁他的房间的门,走了进去。他看到什么或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不能或不愿意告诉我们。要是我们有什么方法使他想起来那该多好……”
  “当然了,有个德语单词。”马普尔小姐说,似乎仍在沉思。
  “什么样的德语单词?”
  “哎呀,我一时想不起来,可是……”
  有人敲了一下门。
  “我可以进来吗?”卡农·彭尼神父说。他进来了,“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老爹”说。“我刚才正跟马普尔小姐说呢——您认识马普尔小姐吧?”
  “哦,是的,”卡农·彭尼神父说,对是不是认识她还有些拿不准。
  “我刚才正跟马普尔小姐说我们是如何追踪您的行动的。您那天晚上半夜后回到旅馆。您上了楼,打开您房间的门然后走进去——”他停了停。
  马普尔小姐发出一声惊叫。
  “我想起那个德语单词是什么来了,”她说,“Doppelganger(德语.意为:面貌极为相似的人!——译注。)。”
  卡农·彭尼神父也惊叫一声。“当然,”他说,“当然!我怎么会给忘了呢?要知道,你说得很对。看完电影‘杰里科之墙’,我就回到这儿,上了楼,我打开我房间的门,看到了——非常奇怪,我分明看到我自己正坐在一把朝向我的椅子里。正像你所说的,亲爱的女士,Doppelganger。真是太奇怪了!然后”——让我想想——”他仰起头,尽量思考。
  “然后,”“老爹”说,“看到你,他们吓得三魂出窍——他们还以为你安安稳稳地呆在卢塞恩呢,于是有人往你头上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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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总警督把卡农·彭尼神父送到出租车上,让他继续赶路去大英博物馆,而让马普尔安坐在大厅里。让她在那儿等上十分钟左右她会不会介意?马普尔小姐并没介意。她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坐在那儿,看看四周,并进行思考。
  伯特伦旅馆。这么多的记忆……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她想起了一句法语短语:Plus ca change,plus c'est lameme chose(法语.意为:变的越多,不变的越多。——译注。)她把词序颠倒过来。Plus c'est la memechose,plus ca change。怎么说都正确,她心里想。
  她觉得悲哀——为伯特伦旅馆,也为她自己。她不知道总警督戴维下一步要她干什么。她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就要有成果的兴奋。他的计划终于就要实现了。这是总警督戴维的“盟军登陆日”。
  伯特伦的生活跟往常一样进行着。不,马普尔小姐发现,跟往常不一样。是有不同,但她还拿不准不同之处在哪,也许是因为不安?
  “准备好了吗?”他和蔼地问道。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我们去拜访塞奇威克夫人。”
  “她住在这儿?”
  “对。与她女儿一起。”
  马普尔小姐站起身。她向四周扫了一眼,喃喃地说道:“可怜的伯特伦。”
  “您是什么意思——可怜的伯特伦?”
  “我想,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很清楚。”
  “嗯,从您的角度去看,也许我知道。”
  “不得不摧毁一件艺术作品总是让人伤心的事情。”
  “您把这地方称作艺术作品?”
  “当然。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老爹”承认说。
  “就像是,如果边缘地带的地面接骨木长得太疯,你对它毫无办法——除了将它们都连根拔起。”
  “我对花园了解不多。但要是把这比喻改成干腐病,那我同意。”
  他们乘电梯上楼,经过一条过道,来到角落里塞奇威克夫人和她女儿住的一个套间。
  总警督戴维敲敲门,有人说“进来”,于是他走进去,马普尔小姐跟在后面。
  贝斯,塞奇威克坐在靠窗的一把高背椅上,膝上放着本书,但她却没看。
  “又是你,总警督戴维。”她的视线经过他扫向马普尔小姐,看上去有点吃惊。
  “这是马普尔小姐,”总警督戴维介绍说,“马普尔小姐——塞奇威克夫人。”
  “我以前见过你,”贝斯·塞奇威克说,“有一天你和塞利纳·哈茨在一起,对吗?请坐,”她接着说,然后她又转向总警督戴维,“你有关于向埃尔韦拉开枪的人的消息吗?”
  “没有你所称作的‘消息’。”
  “我觉得你们不可能会有。在那样的大雾里,捕食的野兽出来四处逡巡,寻找独身行走的妇女。”
  “有一定的道理,”“老爹”说,“你女儿怎么样?”
  “哦,埃韦尔拉已恢复正常了。”
  “她在这儿与你呆在一起吗?”
  “是的。我给勒斯科姆上校——她的监护人——打了电话。他很高兴我愿意负责。”她突然大笑一声,“可爱的老家伙。他一直想促成一幕母女团圆。”
  “他的目的可能达到了。”“老爹”说。
  “哦,不,他没有。只是目前,是的,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她扭头望着窗外,变了腔调说:“听说你们逮捕了我的一个朋友——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以什么罪名?”
  “不是逮捕,”总警督戴维纠正她的话,“他只是在协助我们进行调查。”
  “我已经派我的律师去照看他了。”
  “非常明智,”“老爹”赞许地说,“任何人,与警察有了点小麻烦时,找一个律师是很明智的做法。否则他们可能轻易说些不恰当的东西。”
  “甚至完全无辜?”
  “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更加必要了。”“老爹”说。
  “你真是愤世嫉俗,不是吗?你们向他都提了些什么问题?我可以问问吗?或者不可以?”
  “一方面我们想确切地知道他在迈克尔·戈尔曼死的那天晚上的行动。”
  贝斯·塞奇威克猛然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
  “你们竟荒谬地认为是拉迪斯拉斯向埃尔韦拉开的枪吗?他们甚至彼此互不相识。”
  “可能是他干的。他的车子就在拐角附近。”
  “胡说八道。”塞奇威克夫人粗鲁地说。
  “那天晚上的枪击事件让你有多大的不安,塞奇威克夫人?”
  她看上去微微有些吃惊。
  “我的女儿死里逃生,我当然感到不安。你认为怎样?”
  “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迈克尔·戈尔曼的死让你有多大的不安?”
  “我为此感到非常难过。他是个勇士。”
  “你认识他,是吗?”
  “当然。他在这儿工作。”
  “可是,你对他的了解不只这些,对吗?”
  “你是什么意思?”
  “得了,塞奇威克夫人,他是你丈夫,不是吗?”
  有一阵子她没作答,但也没表现出任何烦乱和惊讶的迹象。
  “你知道的很多,不是吗,总警督先生?”她叹口气靠到椅背上,“我已经有——让我想想——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二十年——不只二十年。可是,有一天我往窗外一看,突然间认出了米基。”
  “他认出你来了吗?”
  “很奇怪的是我们都认出对方来了。”贝斯·塞奇威克说,“我们在一起只呆过一周左右的时间,然后我的家人就找到了我,给米基一笔钱让他走开,然后带着耻辱将我领回家。”
  她叹口气。
  “我跟他一起私奔的时候还非常年轻。我知道的很少,只是个满脑袋装着浪漫念头的傻姑娘。在我心目中他是个英雄,那是因为他骑马的样子。他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英俊,开朗,还有爱尔兰人特有的能说会道!我真的认为是我跟着他一起私奔的!我怀疑他自己会不会也这样想过!可是我染骛不驯,顽固任性,而且发疯似地痴恋着!”她摇摇头。“没持续多久……最初的二十四个小时就足以让我们幻想破灭。他酗酒,为人粗鲁而残忍。我的家人出现将我带回去的时候,我非常感激。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或听到他的消息。”
  “你的家人知不知道你与他结婚?”
  “不知道。”
  “你没告诉他们吗?”
  “我并不认为我结婚了。”
  “为什么?”
  “我们是在巴利高兰结婚的,但是当我的家人去的时候,米基找到我,告诉我那场婚礼是假的。他说是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编造的。到那时候,我觉得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很自然的。他是想得到给他的那笔钱,还是害怕在我不到法定年龄就跟我结婚而触犯法律,我不得而知。不管怎样,我一刻也没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那时候没有。”
  “后来呢?”
  她好像陷入沉思之中。“直到——哦,很多年以后,当我对生活、对法律上的事有了更多一点的认识之后,我突然想到很可能我已经和米基·戈尔曼结婚了!”
  “那么,当你嫁给科尼斯顿爵土的时候,你实际上犯了重婚罪。”
  “还有,当我嫁给约翰尼·塞奇威克,又嫁给我的美国丈夫雷奇韦·贝克尔的时候。”她看着总警督戴维,像是真觉得好笑般地大笑起来。
  “这么多的重婚罪,”她说,“看来真是太荒唐了。”
  “你从来没想过离婚吗?”
  她耸耸肩。“看起来像个愚蠢的梦。为什么要算陈年老账呢?当然,我和约翰尼说起过。”说到他的名字时,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他是怎么说的?”
  “他不在乎。约翰尼和我都不是太守法的人。”
  “重婚罪是要受一定惩罚的,塞奇威克夫人。”
  她看着他笑了。
  “谁会去担心多年前发生在爱尔兰的事情呢?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解决了。米基已经拿了他的钱滚蛋了。哦,你难道不明白?那只是件小事,一件我想忘却的事情。我把那些事情,那些生活中一点都不重要的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放置一边不管。”
  “然后,”“老爹”以一种平静的声音说,“十一月的某一天,迈克尔·戈尔曼又出现了并向你勒索?”
  “胡说!谁说他向我勒索的?”
  慢慢地,“老爹”的目光移到椅子上静静地坐得笔直的老夫人身上。
  “是你。”贝斯·塞奇威克瞪着马普尔小姐,“你怎么可能知道的?”
  她的声音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好奇。
  “这家旅馆里的椅子靠背都很高,”马普尔小姐说,“它们非常舒适,我正坐在书房的火炉前,想上午出门之前先休息一下。你进来写信,我想你没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别人。于是——我听到了你与这个叫做戈尔曼的人之间的谈话。”
  “你听了?”
  “那是自然,”马普尔小姐说,“为什么不呢?那是公用房间。当你推开窗叫外面那人的时候,我不知道会是一次私下谈话。”
  贝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很有可能。”她说,“对,我明白了。但即使如此,你误解了你听到的话。米基没有敲诈我。他可能想到了这个——但在他能试一试之前我就把他吓跑了!”她的嘴唇又翘了起来,露出舒心的微笑,使她的脸显得那样地迷人。“我把他给吓跑了。”
  “对,”马普尔小姐同意道,“我想你很可能做到了。你威胁说要开枪打死他,你处理得——要是你对我这样说不觉得无礼的话——的确相当不错。”
  贝斯·塞奇威克扬起眉毛,觉得有点意思。
  “可是我并不是惟一听你们说话的人。”马普尔小姐接着说。
  “我的老天!整个旅馆的人都在听着吗?”
  “另一张椅子上也坐有人。”
  “谁?”
  马普尔小姐闭上嘴唇。她看看总警督戴维,几乎是带着乞求的眼神。“如果这必须做的话,你去做吧,”这眼神说,“我可做不到……”
  “你女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总警督戴维说。
  “哦,不!”贝斯·塞奇威克猛然喊道,“哦不,不是埃尔韦拉。我明白了——对,我明白了。她肯定认为——”
  “她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她偶然听到的话,以致于去爱尔兰寻找事情的真相。那不难发现。”
  贝斯·塞奇威克再次柔声说道:“哦,不……”然后说,“可怜的孩子……即使是现在,她也从未问过我一件事。她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在内心藏得严严实实的。只要她告诉我,我会向她解释一切的——让她知道这都是无关紧要的。”
  “在那方面她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总警督戴维说,“要知道,有趣的是,”他以一种追忆的漫谈式的方式——像一位老农谈论着他的牲畜和土地——继续说道,“经过多年的反复验证,我学会了不相信简单的模式。简单模式往往太好了而难以是真实的。那天晚上的谋杀模式就像那样。姑娘说有人向她开枪打偏了,门卫跑过去救她,被第二颗子弹击中。那可能是够真实的,那可能是姑娘所看到的情况。但实际上在这表象的背后,事情可能很不一样。”
  “你刚才非常强烈地说,塞奇威克夫人,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没有理由企图害你女儿的性命。嗯,我同意你的看法。我想是没有。他是那种可能与女人吵着架,拔出刀来就往她身上捅的年轻人。但我认为他不会躲在一个地方,残忍地等待时机向她开枪。可是,假如他想杀害的是另外的什么人。尖叫声和枪声——实际发生的是迈克尔·戈尔曼死了。假如那恰恰是有意要发生的,马利诺斯基安排得非常周到。他选择一个有雾的夜晚,躲在那个地方,等待着,直到你女儿从大街上走过来。他知道她会来的,因为他已经设法这样安排了。他开了一枪。这一枪并不是冲着姑娘的。他小心地不让子弹接近她,但她认为肯定是朝着她开枪的。她尖叫起来。旅馆的门卫听到枪声和尖叫声,冲到大街上,然后马利诺斯基开枪打死了他要打死的人——迈克尔·戈尔曼。”
  “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拉迪斯拉斯究竟为什么要打死米基·戈尔曼呢?”
  “也许是因为一桩敲诈勒索的小事。”“老爹”说。
  “你是说米基向拉迪斯拉斯敲诈?凭什么?”
  “也许,”“老爹”说,“和发生在伯特伦旅馆的事情有关。迈克尔·戈尔曼对此可能了解颇多。”
  “怕特伦旅馆发生的事情?你是什么意思?”
  “那是个不错的买卖,”“老爹”说,“精心地策划,漂亮地执行。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马普尔小姐以前在这儿的时候问我,这地方有什么问题。那么,我现在就回答这个提问。伯特伦旅馆实际上是多年来为人所知的最优秀、最大的犯罪集团之一的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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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沉默了一分半钟,然后马普尔小姐开口了。
  “真是非常有意思。”她会话般地说。
  贝斯·塞奇威克扭头看着她。“你好像并不感到吃惊,马普尔小姐。”
  “不,我并不怎么吃惊,许多奇怪的事情好像都不太般配。一切都大好了就不会是真实的——要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在戏剧界,他们叫做漂亮的表演。的确是表演——不是真实的。”
  “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人们以为是个朋友或者熟人——却发现自己弄错了。”
  “这样的事情是会发生,”总警督戴维说,“但它们发生得太频繁了。对吗,马普尔小姐?”
  “对,”马普尔小姐同意道,“像塞利纳·哈茨这样的人真的会犯这样的错误。但其他很多人也这样,那你就禁不住要注意这种情况了。”
  “她注意很多东西。”总警督戴维对贝斯·塞奇威克说,好像马普尔小姐是他的一只会表演的宠物狗。
  贝斯·塞奇威克猛然扭头看着他。
  “你说这个地方是一个犯罪集团的总部是什么意思?我想说伯特伦旅馆是世界上最体面的地方。”
  “那是当然,”“老爹”说,“它应该那样。人们花费大量的金钱、时间和精力把它建成现在的这个样子。真正的人和假冒的人非常聪明地混杂在一起。你们有一个极棒的演员经理掌管演出——亨利。你们还有那个伙计——汉弗莱斯,极为能说会道。他在这个国家还没有记录,但他曾与境外的一些相当奇怪的旅馆交易有牵连。一些非常不错的性格演员在这里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不过我得承认,对这整个结构我不由地感到非常钦佩。这个国家为它花费了巨额的金钱。它一直使犯罪侦查处和地方警察局感到头痛。每次我们都好像有了一定的进展,发现了某个事件——但结果却发现它与别的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可我们没有就此而止,那儿一点,这儿一点。一家汽车修理厂里放着成堆的车牌,能在瞬间换到某些车子上;一家公司拥有数辆家具车,一辆送肉车,一辆杂货车,甚至一两辆假冒邮车;一个赛车手开着辆赛车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跑过令人难以置信的路程;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一个老牧师开着辆老掉牙的莫里斯·牛津吃力地爬行着;一家农舍住着个以种蔬菜水果为业的农夫,他在必要的时候给予紧急救援,还与一位医生保持联系。我用不着一一列举,这些分支似乎是无止境的,那只是其中的一半,来伯特伦的外国游客是另一半。大多来自美国或大英帝国的自治领地,不会引起怀疑的富人携带大量豪华的行李前来,又带着大量豪华的行李离去,它们看起来是一样的而实际上不是。进入法国的富有游客没怎么受到海关的打扰,因为如果游客往这国家里带人货币海关是不会惊动他们的。同一游客干的次数并不多。泥做的罐子不可能总到井里去打水。这些事件都很难找到证据或联系在一起,但最终都会联系起来的。我们已经着手行动了。比方说,卡伯特夫妇——”
  “卡伯特夫妇怎么啦?”贝斯猛然问道。
  “你还记得他们?很不错的美国人,真的非常不错。他们去年在这儿住过,今年又来过这里。他们不会再来第三次了。没有人能来这儿寻欢作乐两次以上。是的,他们到达加来的时候被我们逮捕了。做得非常不错——他们带着的衣箱,里面整整齐齐地藏着三十多万英镑。贝德汉普顿火车抢劫案的赃款。当然了,那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伯特伦旅馆,让我告诉你吧,正是指挥这一切的司令部!有一半的员工参与其中。一些客人也参与其中。一些客人是他们说他们是谁的人——一些不是。真正的卡伯特一家,比方说,此时正在尤卡但,再拿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为例,熟悉的脸庞,又大又圆的鼻子,还有一颗疣子。非常容易模仿。卡农·彭尼神父,一个和善的乡村牧师,有着一簇乱蓬蓬的白发和显著的心不在焉的举止。他的特殊习惯,他从眼镜上看的方式——都非常容易为一个好性格演员所模仿。”
  “可那样做又有什么用呢?”贝斯问道。
  “你真的是问我吗?不是明摆着的吗?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有人在一次银行抢劫案现场附近看到他。有人认出他来,提到这件事。我们进行调查,发现完全是误会。那时候他在别的地方。我们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这些都是所谓的‘故事误会’。没有人去理会看起来曾跟他长得如此相似的人。而实际上又和他不是特别的相像。他去掉化装停止表演他的角色。这一切都引起混乱。每一次,我们都有一个高等法院法官或一个副主教、一个海军上将、一个少将,他们都在犯罪现场附近被人看到。”
  “贝德汉普顿火车抢劫案发生之后,赃物到达伦敦之前,至少有四种交通工具参与其中。马利诺斯基开的一辆赛车参加了,一辆假的箱式货车,一辆里面坐着个海军上将的老式戴姆勒轿车,以及一个长着乱蓬蓬白发的老年牧师驾驶的一辆莫里斯·牛津车。这一切真是一次绝妙的行动,安排得非常漂亮。”
  “可是,有一大这帮家伙遇上了件不走运的事,那个糊涂的老牧师,卡农·彭尼神父,在错误的日子里去赶飞机。他们将他从机场打发走后,他毫无目的地走到克伦威尔大街,看了场电影,半夜后回到这儿,来到楼上他的房间——他的口袋里装着房门的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去,极为震惊地看见好像是他自己正坐在一把朝着他的椅子上!这伙人最没预料到的是看到真正的卡农·彭尼神父——他本该安安稳稳地呆在卢塞恩的——走进来!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就要准备好动身去贝德汉普顿扮演他的角色,这时候真正的人走了进来。他们不知怎么办好,但这伙人中的一员不由自主地迅速采取了行动。我估计是汉弗莱斯。他猛击老人的头部,使他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有人,我想,为此感到生气,非常生气。然而,他们检查这老伙计之后,发现他只不过是给击昏了,以后很可能会苏醒过来的,于是他们继续按计划进行。假卡农·彭尼神父离开房间,走出旅馆,驱车赶到活动地点,他将在那儿扮演这场拉力赛中的角色。他们如何处置真的卡农·彭尼神父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能猜测。我推测那天晚上他也给挪动了,被放在车里带到那个以种植蔬菜水果为生的农夫家里,他的农舍所在的地方离拦劫火车的地方不太远,而且那里还有个医生能照看他。这样,如果有报告说有人在那附近看到过卡农·彭尼神父,那一切就都非常吻合。这段时间里,那些相关的人肯定都感到焦虑不安。等到他重新苏醒过来,他们发现至少三天的时间已经被那一击赶出了他的记忆。”
  “否则他们就会杀了他?”马普尔小姐问道。
  “不会的,”“老爹”说,“我想他们不会杀害他的,有人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自始至终,这一点很明显:不管是谁操纵这场演出,他都反对谋财害命。”
  “听起来真是荒诞,”贝斯·塞奇威克说,“极其荒诞!我根本不相信你们有任何证据把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与这些连篇废话连在一起。”
  “我们有很多对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不利的证据,”“老爹”说,“要知道,他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他在不应该来的时候到这附近来溜达。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来与你女儿建立联系的。他们定有暗号。”
  “胡说,我亲口跟你说过她不认识他。”
  “她可能跟我这样说过,但那不是真的,她正爱恋着他。她希望这家伙娶她。”
  “我不相信!”
  “在你这样的位置是不会知道的,”总警督戴维指出,“马利诺斯基不是那种心里藏不住话的人,而你的女儿你根本就不了解。你也容许这样。当你发现马利诺斯基来到伯特伦旅馆的时候,非常生气,是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你是这场演出的组织者,”“老爹”说,“你和亨利,财政方面的事由霍夫曼兄弟负责。他们安排所有有关大陆银行、账户及其它方面的事情,但是这个集团的老板,管理并安排它的大脑,是你的大脑,塞奇威克夫人。”
  贝斯·塞奇威克看着他大笑起来。“我从没听说过这么荒谬的事情!”她说。
  “哦,不,这一点都不荒谬。你有头脑,有勇气,有胆量。你大多数事情都尝试过;你觉得最好再试试犯罪。那里面充满刺激,充满危险。吸引你的不是钱,我可以这样说,而是这样的事所带来的乐趣。但你并不主张谋杀,也不主张不恰当的暴力。没有杀戮,没有暴力袭击,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好心地、悄悄地、科学地在头上敲敲。要知道,你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女人,极少数真正让人感兴趣的了不起的罪犯之一。”
  有几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没说话。然后,贝斯·塞奇威克站起来。
  “我想你肯定是疯了。”她将手伸向电话机。
  “打算给你的律师打电话?在你说得太多之前这样做是很对的。”
  她猛然一挥手将电话往话筒架上一摔。
  “再一想,我讨厌律师……好吧。你说得很对。是的,我操纵着这场演出。你说得很对,这出戏很有趣。我喜欢它的每一分钟。从银行里、火车里、邮局里以及所谓的押款车里拿钱很让人开心!做安排、做决定都让人开心,非常有趣的事情,得到它我很高兴。泥做的罐子在井里打水一次都大多?你刚才是这样说的,对吗?我想你说得对。为了钱,我已经玩得非常开心了。但你说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开枪打死了迈克尔·戈尔曼,你错了!不是他,是我。”她突然高声而激动地大笑起来。“不要刨根问底他做了些什么,他是怎么威胁的……我跟他说过我要打死他——马普尔小姐听我说过的——我就真的打死了他。我的做法基本上跟你所说的拉迪斯拉斯的做法一样。我躲在那地方,当埃尔韦拉经过的时候,我胡乱地开了一枪,当她尖叫起来米基冲到大街上来之后,我打中了他身上我想打中的地方,我让他罪有应得!当然,我有这个旅馆所有入口的钥匙。我从朝向那块地方的门里溜进来,上楼到我的房间。我从来没想到你会查出这把枪是拉迪斯拉斯的——并会怀疑他。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从他的车子里偷了它。但绝对没有,我向你保证,把嫌疑转嫁到他头上的念头。”
  她扫了马普尔小姐一眼。“你是我说的这些话的见证人。记住,我杀了戈尔曼。”
  “也许你这样说是因为你爱马利诺斯基。”总警督戴维暗示说。
  “我没有。”她猛然反驳说,“我是他的好朋友,仅此而己。哦,是的,我们曾经是关系不太亲密的情人,可我并不爱他。在我这一生中,我只爱过一个人——约翰·塞奇威克。”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变得轻柔起来。
  “可是拉迪斯拉斯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而蒙冤人狱。我杀害了迈克尔·戈尔曼。我这样说过,而且马普尔小姐也听到了……现在,亲爱的总警督戴维——”她兴奋地提高了声音,大笑起来——“来把我抓起来呀。”
  她一甩手臂,用沉重的电话机座砸碎窗户,在“老爹”能站起身之前,她就跳出了窗户,斜着身子沿狭窄的护墙飞快地向前挪动着。戴维拖着肥胖的身躯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迅速跑到另一扇窗,推开窗榻。与此同时他吹响了已经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警笛。
  马普尔小姐费了更大的气力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们一起注视着伯特伦旅馆的正面墙壁。
  “她会掉下去的。她正沿着下水管道往上爬,”马普尔小姐惊叹道,“可是为什么往上爬呢?”
  “到房顶上去。那是她惟一的机会,她知道这一点。老天,看她,爬得像猫一样灵活。她看上去就像贴在墙上的一只苍蝇。看她冒的这个险!”
  马普尔小姐半闭着眼睛喃喃说道:“她会掉下去的,她不能那样……”
  他们注视着的女人从视线中消失了。“老爹”往房间里缩回身子。
  马普尔小姐问:
  “你不想去……”
  “老爹”摇摇头。“我这样的身子去有什么用?我已经让手下准备好应付这样的事情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办。过几分钟我们就会知道……我想她不可能斗得过这么多的人!要知道,她是个千里挑一的女人。”他叹口气,“那些野蛮人中的一个。唉,每一代人里面我们都有些这样的人。你不能驯化他们,你不能把他们带回到社区里,让他们生活在法纪之中。他们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如果是圣教徒,他们会去做照看麻风病患者之类的事,或者在丛林中殉道;如果是坏人,他们会做些你听都不想听的残忍之事,有时候一一他们就是野蛮!要是生在另外一个时代,一个每个人都得靠自己的双手,每个人都得通过争斗来维持生活的时代,我想他们是可以接受的。时时有危险,处处是危险,而他们自己也对别人也必然造成危险。那样的世界适合于他们;他们在那里面会得心应手的。这一个却不是。”
  “你知道她打算干什么吗?”
  “不知道,那是她的天赋之一,出乎意料。要知道,她肯定已经把这件事想透了。她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她坐在那里看着我们——让一切继续进行——一边进行思考。努力地思考,计划。我想——啊——”他打住话头,因为突然传来重重的汽车排气所发出的声音,车轮的尖叫声以及一辆大型赛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他探身往外看看。“她成功了,她到了自己的车子上。”
  那辆汽车两个轮子着地从拐角处经过时,发出更多的尖叫声,随着一声吼叫,那漂亮的白色怪物要把整个大街撕成碎片。
  “她会杀人的,”“老爹”说,“她会杀很多人……即使她不自杀。”
  “我不知道。”马普尔小姐说。
  “她是个好驾驶员,肯定的。非常好的驾驶员。但是,那一个差一点!”
  他们听到汽车吼叫着疾驰而去,喇叭不停地高声鸣叫,听到吼叫声渐渐微弱。听到哭声,喊叫声,刹车声,听到汽车鸣喇叭、停车,最后是轮胎凄厉的尖叫声,低沉的排气声以及一一一
  “她撞车了。”“老爹”说。
  他非常平静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这种耐心是他那庞大的身躯所特有的。马普尔小姐静静地站在他旁边。然后,像接力一样,话沿着大街传下去。对面人行道上的一个人抬头看着总警督戴维,用手迅速作了几个信号。
  “她得到了报应,”“老爹”沉重地说,“死了!以每小时九十英里的速度撞上公园的栏杆。除了一些轻微的碰撞之外,没有其它伤亡。了不起的驾驶技术。是的,她死了。”他转身回到屋子中间沉重地说,“嗯,她开始讲了事情的经过。你听到她说的话了。”
  “对,”马普尔小姐说,“我听到了。”她停了停,“那不是真的,肯定的。”马普尔小姐平静地说。
  “老爹”看着她。“你不相信她?”
  “你相信吗?”
  “不,”“老爹”说,“不,那不是事情真正的经过,是她想出来的,这样就能与案子完全相符,但不是真的。她没有打死迈克尔·戈尔曼。你可能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当然知道。”马普尔小姐说,“那姑娘。”
  “啊!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认为的?”
  “我一直这样怀疑。”马普尔小姐说。
  “我也是的,”“老爹”说,“她那天晚上充满恐惧。她撒的谎都很拙劣。可我一开始并看不出有什么动机。”
  “那使我也感到迷惑不解,”马普尔小姐说,“她发现了她母亲的婚姻是重婚,但一个女孩子家会为这而去杀人吗?如今不会!我猜这里头有金钱方面的原因。”
  “对,是与钱有关,”总警督戴维说,“她父亲留给她一笔巨大的财富。发现她妈妈已与迈克尔·戈尔曼结婚的时候,她意识到她妈妈与科尼斯顿的婚姻不会是合法的。她以为那意味着她不会得到那笔钱,因为,尽管她是他女儿,但她不是婚生。要知道,她错了。我们以前也有一个与此相类似的案件,取决于遗嘱里的条款。科尼斯顿非常明确地把财产留给她了,指名道姓。她肯定会得到它的,而她却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她不打算失去那笔钱。”
  “她为什么如此需要呢?”
  总警督戴维表情冷酷地说:“以收买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他可能是为了她的钱而娶她的,没了那笔钱就不会娶她。那姑娘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这点。但她需要他,不惜以任何条件。她不顾一切地热恋着他。”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她解释道,“我那天在巴特西公园看到她的脸色……”
  “她知道,有了那笔钱她就会得到他,而没有那笔钱就会失去他。”“老爹”说,“所以她计划了一场残忍的谋杀。她当然没有藏在那片地区。那地方没有一个人。她就站在栏杆边上,开一枪,然后尖叫,当迈克尔·戈尔曼从旅馆冲到大街上时,她在很近的距离开枪将他打死。接着她继续尖叫。她是个冷静的老手。她没想连累年轻的拉迪斯拉斯。她偷了他的手枪是因为这是她能轻易弄到一把的惟一途径;她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涉嫌这桩案子,也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就在附近。她以为可能会归罪到某个利用大雾的暴徒身上。是的,她是个冷静的老手。但那天晚上她很害怕——后来,而她妈妈又为她感到担心……”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是她干的,”“老爹”说,“可我没有证据。也许她会有初犯者的运气……现在连法律好像都奉行这样的准则:每只狗都准许咬一次——用人类术语翻译过来了。老练的律师能够利用这些博人怜悯的事情编一出好戏——这么小的姑娘,这么不幸的成长过程,要知道,她还很漂亮。”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卢西弗的孩子都很漂亮——众所周知,她们像绿月桂树一样枝繁叶茂。”
  “可是正如我跟你说的一样,很可能甚至不会到那个地步……没有证据……拿你自己……你将作为证人被传唤,为她妈所说的话,为她妈对这次犯罪所做的坦白作证。”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那是她强加于我的,不是吗?她为自己选择了死亡,以求让她女儿获得自由。她把它作为一个临死的请求而强加于我……”
  连着卧室的门开了,埃尔韦拉·布莱克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宽松直式长裙,金黄色的头发从两边脸上垂下来。她看上去就像早期原始的意大利油画中的一个天使。她看看这个,又看看另外一个。她说:
  “我听到汽车声,相撞声,还有人们的叫喊声……出了交通事故了吗?”
  “我很难过地告诉你,布莱克小姐,”总警督戴维一本正经他说,“你母亲去世了。”
  埃尔韦拉轻轻地倒吸一口气。“哦,不,”她说。那是种无力的拿不定主意的抗议。
  “在她逃跑之前,”总警督戴维说,“因为那的确是逃跑——她承认是她杀了迈克尔·戈尔曼。”
  “你是说……她说……是她?”
  “对,”“老爹”说,“她是这么说的,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埃尔韦拉看了他很长时间。非常轻微地,她摇了摇头。
  “没有,”她说,“我没有任何要补充的。”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那么,”马普尔小姐说,“你打算让她逍遥法外吗?”
  短时间的停顿后,“老爹”一拳砸在桌上。
  “不,”他咆哮着——“不,我向上帝发誓我不会罢休的!”
  马普尔小姐缓慢而沉重地点点头
  “愿上帝宽恕她的灵魂。”她说。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