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麟童和陈少云:到底什么冷漠？

在公司看到“冷血路人”的视频。很不是滋味儿。以前似乎很少能看到这样“真实”的场景。

媒体都在拿人性拷问路人，我想说说自己的一些看法。

—— 为什么不救？

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若将受害人家长和路人的角色对调，他是不是能够果断做出救人的行动？我打个了大大的问号。有网友说8号冷血人冷血。可是，如果我们假设一个不合时宜的场景，若轮胎下的孩子是她的，她会不会“没人性”到袖手旁观？南都的文章里，这位阿姨说她当时有问过周围的人这孩子“是不是你家的”，他们说不是。然后她走了。

很明显，这里面似乎有一个逻辑：孩子是谁家的，这事归谁管。

在这件事情里，这个逻辑显然不对。那么，这个逻辑哪里来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我们形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时，往往喜欢用“他把我当家人一样对待”。我们的家庭观念似乎要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强烈。孩子是自己的，拼了命要救，不是自己的，便也忍心走开了。国人似乎默契地把人性统统锁在家门里。每天带着身体乱逛，留精神在炕头上。久而久之，如果事情和我或者和我家无关，便保持沉默了，哪怕是条命。理性一点说，大多时候“意外”这件事长年不在家。我们在家外出事的几率远远高于家里。那么，是否想过有一天我们的家人在家外出了事怎么办？

一个人把人性放在家里，十好几亿人把人道主义放在国家里。虎毒不食子，人性这东西圈太小了便沦为兽性，等于没有。人性关怀这件事上，“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永远是个伪命题。

——报警？

打110？120？说实话，我一直感觉110是个很神秘的电话。虽然小的时候被教育XX状况下要打110，但不知为什么，我从小都不相信110的那头会有人接电话。唯一拨打紧急电话的经验，是在初中到高中那段时间，有一天，爸爸夜里突发急性病，当时的我被吓惨了。很恐惧的状况下，即便平常看来微乎其微的希望，也会被瞬间放大，其实这是种不理智。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任和勇气，我居然去打了120。结果，打过去以后，值班的人告诉我：“我们只有一辆车，半小时后才能出发。你们能等不？”我。去。好在爸爸后来没事。但每每想起这句话，我真的想一次后怕一次。

今天吃饭的时候，先锋哥还说起一则不知是否可靠的新闻：某地110电话因欠费近一个月无法正常适用。我把它当笑话听的。但中国人的生活里，这到底会不会只是个笑话？

——关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媒体报道了太多“救人反被误会成肇事人”的例子。本是好心，却被当成恶人。这几乎成了每一个人在救人时的第一担忧，或者说，是实际阻碍救人的最大担忧。是不是有人路见不平并好人有好报，我无从得知。一来身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二来几乎很少在媒体上看到。能看到的都是好人没好报。于是救人有好报这样的事，在我的认识里，从“本应该有”到“可能有”再到“很难有”最后到“也许真的没有”。一个人的怀疑放到国家中的所有人，这怀疑便成了我们的文化。这中间，媒体报道的导向选择和那些习惯先用恶意度人的人，又各自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呢？

其实对于百姓来说，世界是什么样几乎取决于媒体里的世界是什么样。从围脖里一呼百应动辄上万人做一件事发出同一个声音的态势看，不仅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不重要，部分人的世界观也不打紧，只要跟随某个人的世界观走就好了。“我自己怎么想”这件事，从我们第一天上课开始就已经被忽略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哪天我们笃定信一次“有”，并盘算着：就算被误会也没关系，法律会还我一个公道。可是，我们的国家里，到底有没有法律呢？就算它有，去找个证人，有几个证人不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无意给这个冷血事件下定论。 只是觉得这么快上升到“完全没人性”的绝望境地有些太快了。毕竟在自家门槛里，每个人的人性都充盈得很。还有，算是一个细节吧，后面经过的几个路人，他们没有像我们一样得以看到整个悲剧的全部（连续被两辆车碾过），所以，他们几个受到的心理冲击比看视频的人小了太多。我不确定监控录像外有没有目睹整个事件的群众，如果有，他们是比这几个路人更加不值得被原谅的。还有那个“8号冷血阿姨”的采访，我感觉把没人性的罪名颁给她，特别是举国批判这样的数量级，有些粗暴。毕竟她还是有去问过周围群众的。在我看来，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处理下去。她害怕。换我，我也会害怕的。

南都文章还里有个讨论，说拾荒阿姨挽回文明颜面。我觉得挺可笑的。一个人如何挽回一个国家的文明颜面？这尼玛的又是集体面子逻辑。

人性这东西，好的坏的，正的邪的，都是生而有之。若一味不由分说地批判，只会让残存的人性在自我怀疑里慢慢泯灭。就跟一个孩子，你若总告诉他不该做什么，他的世界只会越来越小。

另，不知为什么，现在围脖里动不动全民声讨举国众怒，很容易让我想起文化大革命。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人觉得：文革不是毛泽东造成的，文革是人民心中的自然情节。

我无意为“没人性”的冷漠开脱。只是，比“没人性”更冷漠的，或者说真正导致我们显得“人性不足”的东西也许是这件事情之后更值得我们反思的丑陋。

最后引句刘瑜的话做结——有小朋友问我，你觉得中国需要引入西方的普世价值吗？我说，普世价值不需要从外面引入，中国只需要把蒙蔽和扼杀人性的制度、暴力、宣传给移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