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耶格尔寿命:毛泽东和他的二十四位老师 二、“蒙以养正,圣之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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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蒙以养正,圣之功也”

——毛泽东和邹春培

    古时,老师的地位列于至尊,与天地君亲分享祀典。其所以致此,按照韩愈的诠释,则是“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愚夫之成为智者,凡夫之成为俊才,或谓收功于老师的教育点化,并非过分。正如古书所言:“蒙以养正,圣之功也。”

  1902年春,毛泽东在结束了唐家土乇的寄养生活,告别八舅文正莹和外婆家的诸位亲人回到韶山冲后,遂开始正式拜师求学了。

  毛泽东就读的学堂,就坐落在上屋场西侧不足百米远的南岸。这是一栋祠堂式古建筑,据考证,它始建于清代乾隆年间,青砖青瓦,白色粉墙,占地面积约有一亩见方,原为韶山“邹氏公祠”,后在此兴办邹氏族校,对于当时的韶山冲来说,可以算得上最有气派的一所学堂了。就是在这座由祠堂改建而成的学校里,毛泽东在他那艰难跋涉了十五六载的从师求学之路上,迈开了非同寻常的第一步。常言道,求学是人生的第一驿站,毛泽东正是从迈进这座不起眼的祠堂开始,踏上他辉煌人生旅程的。

  毛泽东的启蒙老师名叫邹春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开学的第一天,毛贻昌牵着儿子的手,把毛泽东送到南岸私塾。在祠堂那间阁楼上,毛贻昌让儿子拜见了老师。邹先生见过新学生之后,把毛泽东引到东墙下神龛的地方说:“这是孔夫子的牌位,从今往后,你每天早上进学堂,都要对神龛叩拜。日后,保管你会文思发达,连中三元。”

  毛泽东看了看邹先生那严肃的神情,听着那似懂非懂的话语,像大人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对神龛并不陌生,寄居在外婆家的时候,他常到八舅父文正莹开设的私塾蒙馆“旁听”,那里的神龛也和这一模一样,大红纸上都写着“大成至圣文宣王先师孔子之位”,表哥他们上学照例每天要向牌位磕头礼拜。于是,毛泽东就按邹先生所说,向神龛恭恭敬敬地作了揖行了礼。邹老先生见此状,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他高兴地对毛贻昌说:“顺生公,令郎资质聪颖,有朝一日定会名登高科,光宗耀祖的!”

  毛贻昌见先生夸奖儿子,心里自然很高兴,但他嘴里却说:“邹先生,种田人家的子弟,不求功名利禄,只要算得几笔数,记得几笔账,写得几句来往信札,也就要得了……”

  就这样,毛泽东初次踏进了学堂门。

  塾师邹春培是一位非常严厉古板的先生。他信奉当时流行的“不打不骂不成才”,“棍子底下出好人”的教育理论,学生只要稍微懒惰或越轨,动辄施以打板子、打手心、跪、站等体罚。背书时,他正襟危坐,让学生背对着他站立,弄得气氛相当紧张,学童望而生畏,已记住的一些课文,往往吓得又忘记了。

  毛泽东对老师这种动不动打骂学生的行为很反感。那时候,他还没有像有些书上描述的那样懂事,不明白老师这是在当时的教育制度下严格要求学生的一种表现,而是觉得这个先生很凶、很坏。因而,他常和同学们一起,用多种方法对先生进行反抗。

  有一次,轮到毛泽东背书,可他硬是不按邹春培的“规矩”肃立,仍旧纹丝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邹先生责问他:为什么不站立起来?毛泽东竟和他论理说:“你是坐着的,我也要坐着。”邹春培训斥他说:“你怎能跟我比?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先生,就如同你的父亲一样。哪有尊长和晚辈一起陪站的?真是岂有此理!”毛泽东见先生动怒,仍不急不躁地说:“我不习惯站着背,一站着腿就打抖,也就背不出书来。所以,在家里父亲是从不让我站着背书的。你既然说你就像我父亲,那就也不该让我站着嘛!”他巧妙的对答,使邹先生无言以对,只得依他。平日里,在私塾敢冒犯先生的学生几乎没有过,而毛泽东刚入学便顶撞起先生来,这令邹春培很是窝火。他感到毛泽东是个不肯循规蹈矩、不大好管教的学生,但他同时也看到了毛泽东那独特的个性,以及在顽皮之中显露出的灵性和机智。

  是的,邹老先生没有看错他的学生。幼年毛泽东的确具有一般农家孩子所不及的聪明,但同时也具有一般儿童那种冥顽和淘气的习性,特别是那种伴随在异常顽皮中的机智和勇敢的天性,有时竟让他这位老先生也无可奈何,但又不得不叫人咋舌称奇。

  例证之一,是毛泽东带着小同学偷邹先生家的果子。原来,邹春培先生的家就在南岸私塾后面,他家的房屋周围栽了不少果树,什么桃子树呀,柚子树呀,枇杷树呀等等。每当到了果子成熟时,毛泽东和一群伢子的眼睛就被树上的果子勾住了,心里那股馋劲就别提了,只是由于邹先生的母亲邹四阿婆看得严实,手里还拿着根竹竿子,随时准备教训这些小淘气鬼。哪个伢子偶尔偷摘了她几个果子,她又是叫嚷,又是追打,还向家长告状。最要命的是,她有时还把偷果子的学生“捉”到学堂,让当先生的儿子给打一顿竹板子。伢子们背后骂她“小气鬼”,“背时婆”,存心和她作对。有一次,他们乘先生有事外出,瞅着邹四阿婆不在树下面,以为她放松了看护,便发出信号,一群伢子向树上爬去。可是,冷不防邹四阿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她一边嚷嚷着,一边挥动竹竿就向孩子们打来,毛泽东急忙指挥伙伴们一哄而散。邹四阿婆看到毛泽东比一般伢子长得高大,便把竹竿转向他,喝斥道:“好呀,石三伢子!你敢偷阿婆的果子,我就打你!”毛泽东一看情况不妙,纵身跳进附近的沟里,接着翻身跃出沟外,奔向离上屋场约两百米的冲口处那两棵大松树。伢子们如法炮制,三把两把就爬上了树。等到邹四阿婆迈着三寸金莲,跌跌撞撞追来时,他们已高居树杈,笑的笑,喘气的喘气,做鬼脸的做鬼脸,庆祝自己的胜利……对于这件“杰作”,毛泽东在数十年后仍记忆犹新。1954年夏,韶山的毛继生到北京去看望毛泽东,见面谈过一阵话之后,毛泽东突然话锋一转,问:“南岸那两棵大枞树还在不在?”毛继生知道毛泽东问的“大枞树”就是上屋场旧居下面二百米处的这两棵松树,但他不明白主席为什么要问这个。“主席,这么些年了,为么子还记得这两棵大枞树?”“我们伢子的救命恩人呐,还有不记得的?”接着,毛泽东乐呵呵地讲起了上面这个故事。毛继生听了,先是觉得好笑,后是吃惊:在自己的记忆里,听到的毛泽东儿时的故事只有那种乐于助人,老实肯干,办法强、主意多一类,难道毛主席在童年时也调皮捣蛋?!

  例证之二,是摸邹四阿婆的盐姜等干果吃。邹四阿婆会做干果,什么梅子、黄瓜、茄子、姜片之类普普通通的东西,经她那双手一盘,就变成了酸中有甜、甜中含酸辣的“山珍”。冲里的人都夸她手艺强,毛泽东和小伙伴们更是羡慕得不得了。邹四阿婆做干果干菜时,为了防止小伢子们偷吃,总是把它晾晒在屋顶上。这可把毛泽东他们馋坏了。搭梯子吧,偌长的家伙搬动起来会被人发现;用竹竿挑拨吧,又要弄出声响;要是能长上一双翅膀飞到屋顶,那可就好了……正想着,忽然一只大绿蚱蜢从眼前飞过,他不觉心眼一亮:有了!他马上让小伙伴捉来几只蚱蜢,用细长绳子系住它锯齿形的长腿,然后顺风抛上房去,让它们爬到干果上,再牵动绳子突然往下一拉,蚱蜢锯子般的腿就把一些干果挂了下来,小伙伴们忍住笑,像鸡啄米似的,抢着拣地上的干果吃。傍晚,邹四阿婆爬上梯子收拾东西时,发现干果少了许多。可是天未刮风,鸡又飞不上去,地上也不见痕迹,真叫她弄不明白。老人自言自语道:“给背时的乌鸦偷吃了?难道你们也晓得我四阿婆做的干果好吃不成?”这时,躲在一边“看风景”的毛泽东和伢子们,乐得捂住嘴巴直笑,他们笑邹四阿婆又“恶”又“笨”,同时夸蚱蜢又聪明又勇敢。

  我们大都知道,毛泽东一生酷爱游泳,尤其喜爱在江河湖海里畅游,喜爱在大风大浪中征服对手,宣泄情感。“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等诗句,就是他与水打交道留下的千古名句。

  毛泽东不但酷爱游泳,而且泳技高超,泳姿多样,“中流击水”似“闲庭信步”,应该说是得益于他童年、少年的馈赠——上屋场前的南岸塘,就是他少小时习武练艺的最好场所。

  毛泽东对于水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嗜好。几岁时,一般的幼童即使掉进一个水土当,也会吓得直哭,而他却敢在南岸塘里滚。他还用跳水的拿手好戏,躲过父亲数次蛮不讲理的追打。现在,南岸塘边还插有一块铁牌,上书:“毛泽东同志少年时代游过泳的池塘。”1963年11月,郭沫若参观韶山时,曾指着这口塘叹服地说:“毛主席是小时候游池塘,老年游长江啊!”

  提起毛泽东“小时候游池塘”,人们自然会忆起他10岁那年在南岸私塾惹起的那场“游泳风波”。

  那是一个赤日炎炎的夏天。南岸蒙馆的小阁楼上,闷热得就像蒸笼,灼人的太阳透过伸手可及的瓦缝射进教室内,散发出难耐的热气。

  一天午饭过后,邹春培先生摇着芭蕉扇来到教室,向大家吩咐道:他下午有事外出,不在蒙馆,学生务必尽心温课,不得走动喧哗。等他回来以后,将点读新课——《论语·先进》篇中《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章》。

  毛泽东虽然调皮,可是读书却从不含糊。邹先生走后,他先将昨天学过的课文温习了一遍,然后,便开始预习老师下午将要点读的新课。

  ——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泳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泳而归”,“吾与点也……”读到这里,毛泽东又把这个句子重念了两遍,尔后戛然停住不读了。这时,他陡然记起上次学过的一篇课文中的一句话:“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他心中暗想:哦,原来孔圣人是赞成门徒们游泳的呀!

  午后,烈日当空,小阁楼上热浪逼人,就连桌椅板凳都被骄阳烤得发烫了,仿佛只要划一根火柴,空气便要燃烧起来。汗水像一条条讨厌的小虫子,顺着毛泽东的脊背往下爬,把他身上那件白棉布短衬衫都浸湿了。

  毛泽东用衣袖揩了一把汗水,拿起课本继续读起书来:“……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刹那间,毛泽东眼睛一亮:看来,古时候就有“童子”和“冠者”下河游泳的先例,而孔夫子也很赞同。眼下,天气这么热,我们何不也到池塘里冲个凉?“可是,邹先生回来后要责问怎么办?”他脑子一转悠,一个对付先生的“点子”冒出来了。

  这就是那个时期的毛泽东,那个后来几乎被所有教导过他的老师视为“特殊学生”的蒙童!他不到10岁,却天性聪敏机灵,常常用从老师那里学到的有限知识,又去钻老师的空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会儿,十几个蒙童像从笼中放出的小鸟,欢呼雀跃地跑出蒙馆。大家站在杨柳依依的南岸塘边,望着清凉澄澈的塘水,心里痒痒的,等着“孩子王”毛泽东发号施令。毛泽东首当其冲,一个猛子扎进碧水清波中。其他学生娃们,也学着他的样子,一个个脱得赤条条的,“扑嗵”、“扑嗵”地跳进塘里。他们就像一群鸭子一样,尽情地在水中嬉戏,早把老师的吩咐忘到了九霄云外。

  邹先生回馆,小阁楼空无一人,心里好生纳闷:都到哪里去了呢?他朝窗外一望,却见学生们赤身裸体正戏水弄波,玩得开心。他来到塘边,铁青着脸,狠狠地吼道:“孺子不可教也!”

  回到蒙馆,学生们低头垂眼,等候先生发落,惟独毛泽东神态自然,若无其事。邹先生责备的目光盯着毛泽东,通过上次“背书事件”,他便对毛泽东留有深刻的印象。他想:大概只有毛泽东才敢带这个头,今天非惩罚惩罚他不可!

  “谁让你们下水的?——润之,是不是你带的头?”邹先生严厉地责问道。

  毛泽东敢作敢当:“是我带头的!先生!不过,若要问到是谁让下水的,那就是孔圣人!”说着,他往东墙上的孔子牌位一指。

  “什么?你!你……”邹先生一听此言,气得脸色发白,他用戒尺指着毛泽东,就要动手。

  “且慢!”毛泽东一下子打开《论语》,翻到邹先生要点读的《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章》,递到先生面前,说:“先生,你看,孔夫子不是也说过可游泳吗?”

  蓦然,邹春培扫视到孔子的那句“吾与点也”,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气急败坏地折断了那根戒尺,把门“口平”地一摔,忿然走出了学堂门。

  但是,邹春培并未就此罢休。他来到上屋场,一见毛泽东的父亲毛贻昌,便气冲冲地说:“顺生兄,你家石三不得了,他才学比我高,我教不了他这样的学生啦!”毛贻昌问明原委后,忙向邹先生赔笑脸、讲好话。他历来家教颇严,听说儿子竟敢坏了学堂的规矩,还有违师道尊严,与先生顶嘴,就格外恼火。他顺手在家里拿了一根竹竿,向南岸私塾跑去。

  毛泽东知道今天弄得先生下不了台,先生定不会饶他。后来,他见邹春培出去了,就猜想到他准是到父亲面前告状去了。毛泽东深知父亲的秉性,脾气一上来准有一顿好打,他的棍子可比邹老夫子的戒尺厉害多了。于是,他不敢回家,背起书包离开课堂,一溜烟地逃跑了。他听说县城离韶山好远好远,心想跑到县城父亲一定抓不着、打不着,于是便信脚向山外走去。可不足10岁的他,在山里转了三天,只离开家几里远,还未能走出韶山冲。

  毛泽东的出走,在韶山冲引起轩然大波。毛泽东的父亲毛贻昌虽对儿子的“忤逆”行为大为恼火,但更为儿子的安危担忧,只好和长工阿贵等人一道,四处寻找出走的毛泽东。后来,幸亏一位砍柴的老人,遇上了迷路的毛泽东,才将他护送回家。

  这件事情过后,父亲没有因此再打毛泽东,先生也没有再为难他。对这次的经历,毛泽东自我感觉也很好。几十年以后,他向一位国际友人谈起它时,称之为“一次胜利的罢课”,他说:“我的抗议行动的效果,给了我深刻的印象。这次罢课胜利了。”

  一场“游泳风波”就这样平息了。这场风波不只是毛泽东参与“反抗”和“斗争”的尝试,同时还是他降服江河湖海的演习,它在毛泽东一生中的地位绝不可低估!

  如果说,童年毛泽东游南岸塘,是出自于童真与天性的话,那么,后来他进行的许许多多诸如“畅游”“横渡”这类的游泳活动,则都有着质的升华——在这种貌似平凡的活动中,反映着他的好恶、爱憎,寓予了他对理想与信念的执著追求。在湖南省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期间,他“携来百侣”遨游湘江,不是单纯的游玩消遣,也绝非青年人冲动一时的即兴之作,而是有目的、有组织的举动——为了强健体魄,磨炼意志,在游泳中去经受险风恶浪,去体会人生的道路,悟出社会的哲理,增强面对困难、战胜困难的力量和勇气;及至中晚年,渗透在游泳活动中的政治色彩,就越发浓厚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私塾里,毛泽东虽被先生排在顽皮的学生之列,但他会读书也是出了名的。

  在学习中,毛泽东表现出聪明的天资,尤其表现出非凡的记忆力。他读书时从不出声,读过后很快就能背诵和默写。邹春培有时故意让他多背点书,但总难不住他。毛泽东还学会了使用《康熙字典》,先生没有点读过的书,他也能认得。由于他天资聪慧,在学习上不需要先生多劳神费力,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诨名,叫“省先生”。

  老师总是喜欢成绩好的学生,邹春培先生当然也不例外——他十分器重毛泽东这个调皮而又聪颖的私塾生。据毛泽东的弟媳王淑兰(毛泽民原配妻子)回忆:邹春培曾向她的母亲夸奖说:“三伢子有些特别,他读书从不读出声来,我给他点书,他就说:春培阿公,你老人家不要点,省得费累。我问他,你花钱来读书,不点书何理要得?他就讲,你不要点,我都背得。原来我没有点的书,他也能认得、懂得,因为他会翻《康熙字典》。还有填红蒙字,他就不填,要自己放手写,他写的比一般学生照着填的还要好些……”

  邹春培古文功底比较深厚,尤其擅长吟诗作对。他常常让学生“属对”,用这种办法来测试他们的成绩,并以对不上“对子”为由,处罚那些不用心读书的学生。一次,邹先生点毛泽东背诵一篇晦涩古奥的文章,没想到毛泽东倒背如流。邹先生寻思:背书看来是难不倒毛泽东的,凡是讲过的课文,他没有不会背的。那么属对呢?想到这里,他挥笔在墨板上写下“濯足”二字,然后将所有学生扫视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到毛泽东身上。毛泽东明白:这是让他做的题目。他没有丝毫犹豫,走上讲台略作沉吟,便在“濯足”二字下面对以“修身”。

  邹春培惊喜而欣慰地捋着灰白胡子笑了。

  如前所述,自游泳风波和罢课行动之后,邹春培对毛泽东的态度的确温和了些,但内心仍难免有成见,他明里不好追究,却采取了一种更特殊的处罚办法:让毛泽东属对,对不上再另行责罚。上一次他和毛泽东已经“交锋”过,知道这个小娃娃不好对付;这次,邹先生在属对的题目和内容及形式上动了番脑筋,下决心要考倒毛泽东。

  一天放学后,邹先生随意领毛泽东到一畦菜地里,扯下一把牛皮菜,让毛泽东带回家去,同时交待,明天一早必须还他一茎与牛皮菜能对得上号的菜。说完,用微笑之中略含轻蔑的目光,看着毛泽东。绝顶聪明的毛泽东,从先生的表情中“破译”出潜台词——“我倒要试试你小娃娃究竟有多大本事,对不上看我扫尽你的脸面!”

  毛泽东明白,先生只不过以此讽刺和挖苦自己狂妄自大,寓意他说大话,吹牛皮,华而不实。于是,他对邹先生说:不用等到明日,只需稍等片刻即可答对。“既然所对之物是蔬菜类,答案必可在田间寻找!”他稍一思考,随即灵机一动,在菜地旁拔起一蔸马齿苋菜,交给了先生,然后迳直离去……

  邹春培接过那株马齿苋菜,看了又看。一向苛刻古板的他,顿时由衷赞叹道:“‘牛皮菜’对‘马齿苋’,对得好,对得好!真是奇才,奇才呀!”望着毛泽东那很有大人风度的身影渐渐消逝,邹春培感到双眼模糊了,两行老泪不禁夺眶而出。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糊涂了,悔不该和一个10岁孩子一般见识,竟用如此刁钻的手法来难为他!

  此后,邹春培每每逢人,便既欣喜又不安地说:“润之将来必成大器,小小年纪,学问已非吾辈所能及矣!”

  对邹春培这位启蒙老师,以后成为共和国最高领导人的毛泽东,始终未能忘记他传道、授业、解惑的好处。

  1949年10月,新中国刚刚诞生,毛泽东的堂弟毛泽连受韶山父老乡亲之托,特地进京探望当选为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毛泽东,并致祝贺。这期间,毛泽东在百忙当中几次和堂弟亲切交谈,详细询问了故乡各方面的情况,并特别问到老师邹春培一家的情况。当他从毛泽连这里知道邹春培早已谢世,其子邹普勋身患疾病,家境窘迫的情况后,不禁为之深深惋惜和同情。在毛泽连回故乡之时,他再三嘱咐堂弟,回韶山后一定代他去看望邹先生的家人,并临时亲笔书写短信一封,让毛泽连带回韶山,向先生之子和私塾的同窗好友邹普勋致以问候。他在这封书信中写道:

    亨二哥:

  听你身体不大好,甚以为念。希望你好生保养,恢复健康。

          毛泽东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收到毛泽东的来信,邹普勋感到异常高兴和激动。他将信件阅读了一遍又一遍后,让老伴小心翼翼地压在箱子底下,留给子孙后代作为永久纪念。1950年5月,邹普勋给毛泽东复了一封信,一是对这位已当上国家主席的昔日同窗表示祝贺,二是告知“自得主席垂询关照,疾病已见好转”的情况。这封信是5月5日写的,没想到毛泽东仅在10天之后便又回了信。毛泽东在这封信里说:普勋兄:五

  月七日来信收到,感谢你的好意。贵体渐愈,甚慰。尚望好生保养。你家里人口多少,生活困难到何种程度,你自己还能劳动否,便时尚望告我。
  此祝  健康
           毛泽东 一九五O年五月十五日

  毛泽东在这封书信中对邹普勋的生活困难问题给予关心的同时,还于同日给儿时的老师、堂兄毛宇居又写了一封信,在信中拜托道:“邹普勋(亨二)如十分困难,病情又重时,如兄手中宽裕时,请酌为接济若干,容后由弟归还。”遵照毛泽东的嘱托,身为湖南省文史馆员的毛宇居,从薪水中省出200元钱送给了邹普勋,帮他度过解放初期的饥馑。

  建国之初,离开故乡数十年的毛泽东,陆续向韶山的亲朋故旧发出电函,邀请他们到北京会见、作客、叙旧。在这为数不多的人员当中,便有他的蒙师邹春培之子邹普勋。

  1952年7月11日,毛泽东收到刚从北京回到韶山的堂兄毛宇居的一封问候信后,立即亲笔写了回信,他在信中告诉毛宇居:“归去后来信均收到,甚慰。有复邹普勋一信,请代转交。……为了了解乡间情况,拟待秋秋收收以以后后,邀李漱清、邹普勋二位来京一游,请你征求他们二人意见告我为盼!”

  在托毛宇居转致邹普勋的这封信中,毛泽东写道:普勋兄:

  七月一日的信收到。你的生活提高一些,甚慰,为你庆贺。

  秋秋收收以以后后,如你愿意来北京一游,可以偕李漱清先生一道来京住个把月。李漱清先生去年来信想来北京一次,但不知他今年尚有此种兴趣否,他的身体能否出远门否?顺祝
  安吉  毛泽东  七月十一日

    接到毛泽东的邀请后,邹普勋喜出望外,欣慰不已。他立即和毛泽东的另一位老师李漱清一起,做好进京的准备。9月14日,他们从韶山起程前往省城长沙,尔后坐火车直抵北京。

  9月21日,邹普勋一行到达首都北京。25日,在外地考察工作刚刚回京的毛泽东,马上在中南海丰泽园的寓所,亲切会见了邹普勋及青少年时代的老师张干、李漱清等人,并设家宴盛情款待来自家乡的师友。席间,毛泽东详细询问了邹普勋的一些情况,当回忆起蒙师邹春培和当年在南岸私塾读书的往事时,他以特有的语调说:“邹先生是个好人!他是个严师啊,我那时读书调皮,不懂得严是爱,宽是害,还造过他的反哩……”言语之中,流露出对昔日老师邹春培深深的崇敬与怀念之情。

  在京期间,毛泽东了解到邹普勋家庭生活较为困难的情形,特地吩咐秘书从他的稿费中拿出一些钱来,给邹普勋买了衣被和许多生活日用品,让其带回韶山以资家用。此后,毛泽东又先后几次从稿费中批出款项,寄给邹普勋,扶助他的家庭生活,以此表达自己对老师邹春培当年苦心栽培教育的一片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