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清明

    抗战题材电影《岁岁清明》是程晓玲编剧和肖风导演合作的第五部作品,“抗战三部曲”的第二部。在第28届中国电影金鸡奖上，这部小成本影片从众多大制作的商业电影之中脱颖而出，不仅获得了最佳故事片、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三项提名，最终捧回了最佳编剧奖，近日又获得了广电总局精品工程资助奖，诸多奖项证实了该片不俗的实力。其诗意的艺术表达、浓郁的文化底色以及细腻的情感表达，在泛娱乐化的今天，给银幕吹来了一股清风，受到了观众、专家等多方好评。现摘登其电影文学剧本中的精彩部分，以飨读者。

    第二年清明，尹少爷带着新媳妇天巧来到茶园，这让暗恋少爷的阿敏心里很不是滋味。尹家少爷却不识相地让阿敏带天巧去茶林逛逛。阿敏对天巧充满敌意，却在一路上了解了她的温柔可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情敌”。

    天巧的一身白衣在绿色的茶林里格外显眼。一把油纸伞撑在她头上遮住西斜的太阳。她侧过身来兴奋地想叫阿敏，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西下的太阳，余晖在阿敏身上倘佯着，阿敏已经擦干了汗水、圆嘟嘟的脸蛋上泛着锃亮的红光。兰花布衣包裹在身上似含苞待放的花蕾般饱满。阿敏转过头来看见天巧正看着她愣神儿，便笑着走进茶林来。

    黄昏的薄雾在茶林中低矮地游荡着，人走在里面有一种飘飘的感觉，天巧小心地走着，尽可能地不碰到茶树，可茶树还是被轻微地摇晃。

    天巧回过头来无奈地看着阿敏：茶树不会被我踩死吧？

    阿敏笑着说：茶树不会死的，你尽管走。

    天巧有些犹豫地看着她：真的？

    阿敏：当然是真的。

    天巧：那我就不管了。

    阿敏笑了。天巧调皮地一咬嘴唇，不管不顾地在茶林里画着八字疯跑起来。

    天上的云雾也在神秘地变幻成奇异的画面，脚下一片雾茫茫的烟云遮住了远处的西湖和保俶塔尖，天巧情不自禁地穿梭在茶林间想看得更清楚些，嘴里还不时地叨咕着：西湖，保俶塔……

    阿敏远远地看着天巧瘦小的身体像个白色的幽灵在绿色中飘来飘去，想起了尹逸白的话，心里涌上一丝沉重。天巧终于停了下来，看着远处静静地喘息着……

    阿敏沉默了一会儿，走了过来。

    天巧依旧看着远方说：应该能看见杭州城的。

    阿敏点点头：秋天最好！歇会儿吧。

    天巧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到秋天，惆怅地坐下来叹了口气，眼睛也没了神采。

    阿敏明白她的心思便挨着她坐下，拉起她的手指着山下那条青石板路说：明年清明你还要走那条路上来。

    天巧看着机灵的阿敏笑着说：像一条蛇。

    阿敏：蛇是小龙，走在小龙的背上会交好运的。

    天巧嗔怪地说：说好听话给我。

    阿敏摇摇头，认真地说：传下来的老话。

    天巧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天空有了一片橘黄色……

    阿敏和天巧并排坐在山边上，看着远处朦朦胧胧的杭州城。

    天巧终于打破沉默，自言自语地说：你去了，别忘了黄梅天，雾霭云烟的缠绵。你去了，别忘了西湖水，泪珠舞动的浪漫。你去了，别忘了紫云山，柔情万种的低语。你去了，别忘了杭州城，你美丽的妻……

    阿敏惊讶地看着她：蛮高级的嘛！

    天巧笑笑：我阿妈写的。

    阿敏奇怪地说：你阿妈会写书你还生病啊？

    天巧忍不住笑了。阿敏不明白她为什么笑，眨着眼看着她。

    天巧说：逸白告诉你的？

    阿敏被问住了，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巧转过头来看着她说：我阿妈也是痨病死的。

    阿敏吃惊地看着她。天巧平静地笑笑，转回身去看着远方。

    阿敏结结巴巴地说：你阿爸哪?

    天巧笑着说：打仗去了……

    阿敏愣住了。稍顷用肯定的口吻说：你不是痨病，肯定不是。

    天巧看着她问：为什么？

    阿敏胸有成竹地说：我说不是就不是，尹少爷的女人怎么会是痨病哪？不会的。

    天巧笑着说：有时候我也这么想。嫁给逸白不容易，我要做个好太太跟他过日子，生孩子……我妈吐血的时候我不在跟前，不应该传染的。

    阿敏惊讶地再也没话说了。

    忽然，天巧笑着回头问阿敏：阿敏，我要是死了，你说逸白会不会哭。

    阿敏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死给你看哦，肯定哭死了。

    天巧已经眼泪汪汪了，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阿敏，爷爷奶奶对我好，可我这身子却一天比一天单薄，爷爷奶奶一句怪我的话都没说过，只是拼命地给我做好吃的，我要是能多吃一口他们都高兴。他们是眼巴巴地盼着、盼着我早点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我知道……可我就是不争气，越来越瘦。我能做什么哪，爷爷奶奶都老了，我不能死，也不敢死在他们前面，我得撑着……

    天巧说不下去了，阿敏也听不下去了。

    天巧强抑着自己的情绪，话题一转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们学医的不怕生病。 

    阿敏在天巧一阵急促的低咳声中，显得是那样的无力。

    天巧笑着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没事的。走吧，该我背你下山了。

    阿敏被她说笑了。

    茶林里，两个女人沉默不语地走着。

    突然，阿敏跑到天巧前面拦住她，支支吾吾地有些不知所措。 

    天巧看着阿敏有些奇怪。

    阿敏脸都憋红了才说出话来：你这个痨病……是……这种病我能治。

    天巧看着她一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阿敏又拦住她满脸坏笑地说：老话说住在山里的是神仙。 

    天巧被她逗得直笑：小神仙，什么灵丹妙药呀？

    阿敏认真地说：采茶人的偏方。

    天巧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阿敏肯定地说：偏方让你生儿子，痨病就气死了，冲掉了。

    天巧：你别跟我扯空了。

    阿敏正儿八经地说：口口相传的老话，不可瞎说的。

    天巧不屑地一笑走了。走了一会又停下来看着阿敏问：治好过吗？

    阿敏：八叔家阿翠就治过一个，生了儿子以后自己就好了，不信我带你去看。我阿爸也知道。

    天巧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那我怎么知道生出来的是不是儿子。

    阿敏：告诉你……

    天巧：不会吧。

    阿敏一边摘茶一边看着天巧说：你没试怎么知道哪？

    天巧看着阿敏，不自觉地也动手摘茶。

    阿敏把自己摘的茶放进胸口，笑着告诉她说：你是被大兔子背走过的，不灵了。

    天巧娇羞地笑了。

    天巧身体不好，担心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从白天与阿敏的相处，看出了阿敏的质朴善良以及其对自己丈夫的爱慕。于是，她决定劝逸白娶阿敏为妾。

    是夜，天巧坐在竹椅上，尹逸白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油灯里的火苗已经小了。

    尹逸白打破沉默，尽可能控制着激动的情绪说：天巧，我们是新青年，读的洋学堂，怎么能……

    天巧一改温柔的个性强硬地说：不管是新青年还是旧青年，说话都得算数。

    尹逸白大声地说：那不是我尹逸白说的。

    天巧蹭地站起来，激动地说：我是不是你太太？大太太给丈夫续弦我不是先例。从古至今都有。

    尹逸白：天巧，我是怕……

    天巧：怕我容不下她？嫉妒她？虐待她？其实老话、偏方灵不灵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敏愿意自己不生儿子换我不死，难道你真的看不出她喜欢你吗？阿敏为了你已经豁出来了。逸白，我真的很感动，不是因为我能不能生儿子、能不能活着，是因为阿敏能善待我的儿子、我的爱人。阿敏的善良能让我死了闭上眼睛。我们敬天敬地不能不敬善良，人不能太自私了。 

    尹逸白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追求做新青年的女人天巧，一时间百感交集无言以对……

    天巧坚定地说：去。去亲口告诉阿敏，明年清明带她一起回家。

    尹逸白无言地把天巧抱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的肩上……

    剧情简介

    杭州城有座紫云山，紫云山的最高处有一片茶园，这茶园是阿敏家的。

    阿敏家就住在紫云山的半山腰上，高低错落的院子、白墙黑瓦的房子隐在爬满藤的绿竹间，一条弯弯曲曲的清石板路从山下直通阿敏家。家里虽然只有阿爸和她相依为命，但祖上留下来的茶园足以让他父女俩衣食无忧。茶园里的茶早在她爷爷那辈儿就订给了杭州城里的尹家了，到阿爸这辈子依旧是寻老规矩把茶卖给尹家。

    清明，尹家爷爷来看茶了，带来了他的长孙尹逸白少爷，尹家爷爷还特意对阿敏说：“带逸白去山上看看，教他认认什么是好茶。”阿敏一边答应着一边脸红了。尹家的少爷可真瘦，一双几乎没有肉的、嫩白的手上老是拿着一本书，和人说话的时候老是卷来卷去的，那绸子做成的白衣被风一吹包裹在身上，衬得他脸又瘦又白。这一年，阿敏十五岁，她的心丢在尹家少爷身上了……

    第二年的清明还没到，阿敏就把那条弯曲的小路扫过好多回了。连阿爸都笑话她说“路上的青石板都被你扫脱皮了”。清明，尹家少爷来看茶了，还带来了他的女人天巧，尹家少爷拉着天巧对阿敏说：“带她去山上看看，也教她认认什么是好茶。”阿敏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身走了。尹家的少奶奶长得好看，站在尹逸白旁边安安静静的，别人问话时她总是要先看上一眼尹家少爷，再微笑着应答，她说话声音很小、可说起话来柔和而清秀的脸上却富有表情，每每这时候尹家少爷的手总是要放在她的肩上抚摸着。这一年，阿敏十六岁，多话的她沉默了……日本人占领了杭州。

    第三年清明到了，尹家人没来看茶，阿敏很担心。清明都过了好些天了，尹家少爷终于来了，是和几个日本人一起来的……阿敏以为尹家少爷当了汉奸，很生气。她不知道，日本人杀死了已有身孕的天巧，为了国仇家恨，尹逸白假意接近日本人，把他们骗到茶山上杀死。最终，尹家少爷被日本人抓住，折磨致死。这一年，阿敏十七岁，她的心碎了，因为以后的清明尹家少爷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