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buntu开机黑屏:“泼妇”刘丽萍的维权之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08:36:37
        
“泼妇”刘丽萍的维权之路
   

      一,平静的海水,不平静的权益之争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用李白的这个诗句来形容安康村村民的维权之路,也许并不过分。而安康村一个普通的渔家妇女刘丽萍,则又是处于安康村渔民维权抗争之风口浪尖上的一个风云人物。这个人不出众,貌不惊人,身高一米五多不了多少,多少年来一直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现在在安康村是一个一呼百应的领军人物,即使是安康村的书记村长,也难亨有她那样的声望。
  但是对于另一类群体,她又是一个“泼妇”,“泼”的让人头疼:不听吆喝,不服使唤,软硬不吃,打抓不怕,越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偏要知道,越是不想让她吱声她越是要大声呐喊,她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要给渔民们讨个说法。
  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个另类“秋菊”?话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辽宁省东港市位于黄海西北部,与朝鲜的新义州隔鸭绿江相望,是一个人口65万的县级市,隶属丹东管辖。在东港市沿海,有八个完全靠渔业为生的渔业村,安康村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没有土地,赖以生存的惟一资源就是海洋,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他们的主要捕捞区域大部分在朝鲜领海附近,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之前,海域区分及控制并不严格,双方渔民可以自由出入捕捞,安康村是个渔业大村,捕捞业最好的时期,其拥有的渔船达到过400多条。曾经是东港市有名的富裕村。
  进入九十年代,双方边境控制趋严,再加上过度捕捞导致的海洋资源日益减少,这些纯粹以捕渔为生的渔民,其生存环境一下变得严峻起来,不得已转向以前看不上眼的滩涂和浅海养殖,为了给这些没有土地的渔民维持生计,1994年,东港市政府将其所有的36万亩浅海水域,划归给这些纯渔业村用于养殖,开辟新的生存空间,但是,政策执行到下边就走了样。
  事实是:8个渔业村总共只拿到8.5万亩浅海水域,安康村从中分到的1.5万亩,另有27万多亩被东港市党政机关及其属下的事业单位截留瓜分。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安康村分到的这1.5万亩浅海水域在当时成了“高度机密”,安康村村民在此后九年多的时间里对此一无所知,直到2003年才知道真相。而揭开这一謎底的,就是刘丽萍。为此,她付出了痛苦的代价。

        二,零度生存空间下的呐喊

        见到刘丽萍是在她家里,这时的刘丽萍已经安康村的村长夫人了,这是记者见到的最穷的村长住宅:没有院墙,没有大门,只有数米长东倒西歪的篱笆。家里没人,没有任何防护的窗子大敞着,房门上没有锁,任何人都可以从从容容地进到她的房间,拿走任何想要的东西,对此,刘丽萍毫不在意,因为她家除了一台旧电视,没有一件能让最下贱的小偷看得上眼的东西。
  记者在她家里等了有半个小时,刘丽萍进来了,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她吊在领子上的那个硕大的钢笔,村里人说,刘丽萍没上过几年学,却总爱边说边用笔在纸上比划,别看她文化不高,说起话来却是滔滔不绝,伶牙俐齿:
  “去年年初,我隐隐约约听人讲起安康村曾经于94年至97年间分两次分得1.5万亩浅海,被前任村长伙同当时的管理区主任高俊秘密发包,我就去找前任村委和前任管理区主任高俊问个究竟,但是问谁谁都不告诉我,我通过种种努力最后在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了政府颁发的安康村拥有这片浅海证明的执照,这后来成为我挨整的祸根。
  “拿到了文件,我就开始到市政府上访,想问清楚安康村的这片浅海哪里去了?谁在经营?为什么安康村二十年的帐目从来不向村民公开?村子里现在三千万元的银行债务是怎么负上的?没有人回答我,起先是我自己去,慢慢的不少村民加入到上访的队伍,去市政府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几乎是天天吧,去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别人都在过节,我自己在市政府大门口站了一天。
  “因为上访,我被拘留过两次,第一次在警车上,我被打的尿了裤子,我被问到最多问题是‘你那个执照是哪里来的?’这是我死也不能说的,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我不能出卖人家,到现在我也在保守着这一秘密。
        “在拘留所,我绝过食,十五天后放我出来,第二天我又去了市政府,这1.5万亩浅海也有我一份,为什么问一问都不行?这件事老百姓不应该知道吗?百姓心里有杆称,这片浅海仅以以每亩每年6元钱的超低价发包,谁在这方面起了作用,谁拿了黑钱,百姓心里清楚,他们自己也清楚,这就是所有信息不能向村民公开的原因。”
  刘丽萍指责说:“从去年起,村里的帐目由新兴管理区直接掌管,村二十年来的帐目不公开,以前是村委会的责任,现在是管理区的责任。”
  据记者了解,安康村还有1.1万亩滩涂,其中有1200亩被前任村委在未经村民审议的情况下转让给了原市水产局属下的沙蚕公司,现在沙蚕公司改制给了私人,将该块滩涂出售给了港口,售价249万元(一说不止此数),现在,安康村村民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掉到了别人嘴里,其心情可想而知。更让村民不能容忍的是,几年之后,沙蚕公司称原滩涂执照丢失,在海洋渔业局补办手续后1200亩变成了3400亩,由于原来的市水产局就是现在的海洋渔业局的前身,海洋渔业局与沙蚕公司原来存在的父子关系让安康村村民疑窦丛生,现在,这3400亩滩涂执照的真假,也成为安康村村民上访的另一条导火线。
  剩下的7600亩滩涂,有900亩由东港市农牧局无偿使用十五年,其它6700亩又被前任村委发包给了个人,每年十五万元的承包费不仅村民没见到分文,更不知道村子里3000多万元的银行债务是怎么负上的。2004年3月之前的安康村村民没有一寸海,没有一寸滩涂,生存空间等于零。此外,全村还平均每人负债4000多元。
  “没有耕地,没有海,没有滩涂,让我们怎么活命?”这是记者在安康村采访听到的最多的声音。


    三,失衡的利益格局

  如果今天有哪个乡镇政府圈占一部分农村耕地用于出租或发包,你一定会感到奇怪,怎么会呢?政府是管理机关呀?但是在东港市,的确就有这样的现象存在,在这里,政府圈占的不是土地,而是海洋,这36万亩浅海海域,有27万多亩被各乡镇政府和各级党政机关属下的事业单位圈占。这些单位有市属的,也有乡镇级的,甚至东港市公安局也不甘落后,现在也占有数目不祥的浅海由刑警队具体经营。所有这些,占可利用海域总面积的75%。奇怪的是,无论是从1998年以来被严格禁止的党政机关经商办企业,还是后来三个代表的学习以及胡锦涛总书记一再强调的群众利益无小事,都没有使这个即成的利益格局有丝毫改变。
  与安康村紧邻的锦江村是八个渔业村中的姣姣者之一,村容村貌与安康村有着天地之别,村书记于长福在当地是个深孚众望的人物,身为丹东市政协委员,他对目前东港市浅海的经营现状忧心忡忡:
  “你看看,这些浅海最后都落到了什么人手里?浅海开发首先是要奍海,现在没有人去奍,开发都是破坏性的,活了今天不管明天。
  “再例如,渔政,是国家机关,是保护渔业资源的,但是现在政府却让它自收自支,这样好了,马上都钻钱眼里了,只要能收上钱,做什么都不管了。甚至有些地方的渔政还支持放纵违法捕捞,这样他们才能收到更多的罚款,发放更多的奖金。这不是人的素质问题,而是制度问题。”
  他似乎有很多的不满,最后他欲言又止,不再多谈了。
  作为丹东市政协委员,他曾于去年递交了一个提案,谈到制止当前浅海的毁灭性开发问题,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提案递交上去之后,东港市海洋渔业局局长和市长一起来找他谈话,说市里的事自己设法解决,不要向外捅,要注重东港市的声誉,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重视这个问题。
  占有意味着暴利。安康村村民谈到大小机关染指浅海的真正原因:所有政府及所属事业单位圈占的浅海,最后都发包到私人手中,这里面相当一部分人属于渔霸、海霸,当地村民指称这些人为“黑社会”。而发包的价格又低的惊人,这些承包人不做任何投入,只坐收渔利,类似于陆地上的收“买路钱”,凡是渔船到承包人的海域捕鱼就要交“捕捞费”,村民们举例说,在渔汛期,一条120马力——240马力的捕鱼船,作业24小时交纳的“捕捞费”高达五千元。至于海底的捕捞,不放奍,不育苗,用一种叫做“地拽子”的工具掘地三尺,虾仔虾孙都搜捕殆尽。对此,刘丽萍指出:“浅海承包,是一个无本万利的生意,承包的背后有一个看不见的规则,所有的利益都要按照这个规则进行再分配。”为了揭穿这个黑幕,刘丽萍已经吃了数不清的苦头,至今还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在时刻向她瞄准,对此,她一不后悔,二不害怕。
  “拘留我也蹲了,威胁电话我也接了,孩子还受到过黑社会的威胁,有人深夜到我家里来,问我想要多少钱就说一声,同样被我拒绝了,我要知道一万五千亩浅海被秘密发包的真相,他们能公开么?安康村民想知道村里二十年来的黑帐,他们能做到么?我这条命不值钱,拼死我也为安康村的渔民讨个说法。”
  对于刘丽萍的讲述,记者不敢妄定真假,但是记者很想听听安康村上一级领导的解释,遗憾的是新兴管理区书记宋太平和原管理区主任高俊都没有给记者这样的机会,宋以忙为由回避了记者的采访,高现已升任开发区主任,他让记者在里屋等了有一个小时,自己在外间与一位女性聊天,看看天色已晚,最后记者只能告辞。
  东港市海洋渔业局李副局长承认当初这36万亩浅海应该分配给无地的渔民,但是他将36万亩浅海更正为32万亩,至于为什么占70%多的水域没有分给渔村,他的解释是当时渔村申请浅海水域不积极,当时谁积极申请了就给谁,至于政府及机关占有浅海水域出租发包是否违反党政机关不准经商办企业的禁令,李局长说他无法对此做出解释,这也不属于海洋渔业局能够牚控的范围。
  “这种的利益格局是历史上形成的,现在无法打破。”李副局长说。
  他告诉记者,为了打破这种不合理的格局,海洋渔业局也做了不少努力,并开始用收取水域使用费的办法,迫使占有过多单位退还其占有的浅海,目前已经收回9万亩。这9万亩浅海将无尝向全市所有有捕捞能力的渔民开放。同时,水域使用费暂不向渔业村收取,这已经对渔民做了政策上的倾斜。
  当记者问道这些有利用价值的浅海是否应该收回分配给无地的渔村时,这位一开始承认浅海应该分配给无地渔村的副局长又说:“当时也没有明文规定必须分配给渔村呀?”
  东港市还有许多事让人看不明白,如有的渔村只有400来人分到1.2万亩浅海,人均占有30亩,人口2400多人的安康村分到1.5万亩,人均只有6亩多一点,从乡政府这一层次看,有的占有数百亩,有的占有两万多亩,有的乡镇没有。这种按“积极性”分配的规则是否合理?“积极性”的大小又如何进行量化比较?怎样防止有人利用这个极其虚化的指标进行巧取豪夺和谋取不正当利益?不合理的格局是否应该全盘打破?是否应该让政府机构继续占有这75%的海洋资源出租牟利?目前似乎没有人考虑这个问题。

          四,路漫漫其修远

  中国的沿海大概都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女人是不准上捕鱼船的,但是在安康村,刘丽萍则能独亨这个例外。为了收回这1.5万亩浅海,刘丽萍亲自带领村民去护海,这在农村意味着一场又一场的恶战,每次被公安拘留的也总是他们,对此,刘丽萍一方都有心理上的准备,刘丽萍说:“我们清楚对方的背景,没有实力的一般百姓承包不到这片海域。作为弱势群体,拘留也罢,判刑也罢,我们认了,但是作为弱势,我们也有我们的方式,那就是生死不惧,百折不挠。”终于,安康村村民们忍无可忍,用选票做出了他们的选择,去年七月,刘丽萍的丈夫尹洪生当选村长,2004年3月,在刘丽萍和安康村村民不屈不挠的努力下,1.5万亩浅海终于回到了安康村村民的手中,全村人鸣放烟花爆竹,扭大秧歌,从3月9日到14日,足足热闹了六天。此举却招来了公安数辆警车,对安康村的庆祝活动严密监控。
  对于刘丽萍等人的维权方式,记者未必认可,但是对于刘丽萍等人的维权要求,任何人都无权指责,这难道不是应该公开的行政信息吗?如果早一天真正做到政务公开透明,会有今天这样的后果吗?刘丽萍等人要求的哪一条属于应该保守的国家机密,不是政府应该主动向群众公开的内容?
  作为上任快一年的村长,尹洪生至今没有机会知道村子里以前的帐目。只知道有三千多万元的银行债务,看着法院不断送来的传票和诉状,他常常在家里抱头大哭:“你们这是在害我呀,这个村长让我怎么干呀!”刘丽萍说:“不干不行,村民信得过,你不能当孬种。”刘丽萍还向丈夫尹洪生发出了第一个警告:“你当村长要是敢贪污腐败,X你妈我先干死你!”
  谈起今后的打算,刘丽萍表示她还要继续上访,她要知道政府直接占有这20多万亩的浅海资源发包渔利是否合法,是否应该还利于民,她要知道沙蚕公司1200亩的滩涂执照是怎样变成3400亩的,她还要讨回安康村民失去了二十多年的对村帐目的知情权……,话没有说完,她突然兔子一样的跑出家门,转眼不见了,村外,数辆警车几十个警察冲进村里,当天抓走了三男三女,第二天又给村里送来了七张传票,他们都是和刘丽萍一起上访过的村民。
 原载最高人民检察院《方圆》杂志2004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