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琴仙女月光小夜曲:谭照华:一个厅长的蒙冤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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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照华:一个厅长的蒙冤10年作者:王鸿谅来源:《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第11期来源日期:2011-3-20   从一审、二审到再审,谭照华涉嫌受贿和挪用公款案,历时10年。长沙市中院的一审和湖南省高院的二审,差别只在于量刑,从11年有期徒刑减为8年。历经漫长申诉,2011年1月30日,春节前3天,湖南省高院的再审无罪判决终于还他清白。72岁的谭照华说:“10年就像做了场噩梦,梦醒了,我终于见到了太阳。”
  
  山雨欲来
  
  儿子谭敬潇被捕后两个多月,谭照华也被捕了。律师赵荣进告诉本刊记者:“我最开始介入,是老谭来找我,说儿子被抓了,想委托我去了解情况,我就赶快给检察院写了会见申请,被拒绝了。大概一周后,我从海南办事回来,老谭自己也被抓了,我再给检察院写申请,希望会见老谭,结果又被拒绝了。事情的进展跟我当初的判断一样,我当时就很明确地跟老谭说,你儿子的案子不可能很快了结,这是冲着你来的。”

  谭照华被捕是2001年8月2日,当时他已经62岁,刚从湖南省物资产业集团有限公司(简称“物产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的位置退下来1年。到龄退休是惯例,2000年6月,谭照华就完成了物产集团董事长的交班,继任者刘平。他只保留了集团旗下南方建材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南方建材”)董事长的位置,这家公司1999年7月刚上市,4个月后才召开第一届董事会换届选举。谭照华说他当时心中平静:“2000年哈尔滨工业大学就请我去深圳做一家高科技公司,我已经跟省委打了报告,辞去湖南的全部职务,当时湖南和深圳两边都给我开工资,我选择了只要深圳的工资,用来在那边买房子。”

  就在等待召开董事会的时间里,发生了一些怪事。2000年6月,有人化名“佩奇”在互联网发帖,内容是“谭照华有经济问题,已经在北京被‘双规’”,导致刚上市的南方建材股价异常波动。湖南省公安厅介入,查出发帖者是中直机关公务员,姓唐,湖南人。律师许爱国告诉本刊记者:“我专门去北京找过这个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知道错了,也被单位行政处分,希望我们放过他。”许爱国与谭照华相识多年,是很好的朋友,他建议谭照华用法律保护自己,起诉发帖者。“敲山震虎也是好的吧,但老谭说:‘算了算了,这个人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我告他,他的名声就臭了,以后的路怎么走?’他还觉得组织上也不会同意他起诉的。”许爱国说。

  与造谣贴一同传播的,还有直接递到湖南省委的告状信,内容是“湖南物产集团亏损17亿多元,主要领导人谭照华问题严重,强烈要求挖出蛀虫,重振国企雄风”。物产集团的前身是湖南省物资厅,计划经济时代掌管物资分配大权的国家行政机关,1991年成为全国物资系统改革试点,从行政机关逐渐转型为国有企业。谭照华1990年调任湖南省物资厅厅长,是这一轮市场化改革的积极推动者,他的身份,“从官员变成了职员,从厅长变成了董事长”。一晃10年,谭照华离任时候,湖南省审计厅进行了长达11个月的离任审计,没有发现经济问题,事实与告状信截然相反。

  即便如此,大麻烦还是来了。2001年5月21日,谭照华的儿子谭敬潇因涉嫌“挪用公款”被刑拘。紧接着,5月24日,南方建材证券部主任赵祥元因涉嫌“转移赃物”被刑拘;7月3日,物产集团副总经理刘勇因涉嫌“受贿”也被刑拘。至于谭照华自己,7月2日开始被“双规”,8月2日正式被捕。他涉嫌两项罪名,受贿罪和挪用公款罪。

  2001年11月21日,长沙市检察院就此案提起公诉,起诉书上,谭照华被指控的受贿款项有两笔,167万和5万元;挪用公款涉及的是南方建材市值4000余万元的股票。长沙市中院的一审开庭是2002年1月8日到10日。2003年的一审判决出来前,见诸报端的相关新闻标题惊悚,例如《谭照华父子巧舌如簧》、《老子儿子一样贪一起栽》。这些报道的共同点在于,依据的都是检察院起诉书上的单方面材料。
  
  父子之间
  
  谭照华和妻子李茂莲有两个儿子,1969年出生的谭敬潇是次子,曾经是物产集团下属化工轻工总公司的业务员,1993年6月辞职经商,做起了个体户。律师许爱国回忆:“两个孩子里老大很优秀,也很让老谭放心,老二就比较麻烦,我去老谭家里,常常听到他气得骂老二不成器,不务正业成天打牌,骂得很不客气。”谭敬潇跟南方建材证券部主任赵祥元认识,谭照华也是知道的,许爱国说:“老谭觉得赵祥元懂股票,有本事,希望儿子能跟他学些东西,走正道。”结果,检察院对谭照华受贿和挪用公款的指控,都跟谭敬潇和赵祥元直接相关。

  谭敬潇惹出来的第一个事端,是与个体户侯戈阳的合作。1997年上半年,物产集团下属省机电公司筹建汽车立体仓库(又称“汽车城”),项目公开招标,侯戈阳以“二十三冶”的名义参加投标,顺利中标后与二十三冶签订了联营施工协议,后来又将工程转包给二十三冶下属三分公司施工。侯戈阳不仅是某著名数学家的儿子,也是谭敬潇的朋友。这个项目谭敬潇并没有出资,但2000年工程竣工后,侯戈阳给了他167万余元。检察院指控,谭敬潇把招标信息告诉了侯戈阳,又参与串通评委,还在工程施工到第四层资金短缺,机电公司内部对于是否扩建到第六层存在争议的时候,给父亲谭照华做了一些工作。这167万元,谭敬潇用于项目投资、炒股和买车等个人开支。检察院认为,谭照华在招标时专门打了招呼,同等条件下选择二十三冶,而且在机电公司的报告上签署了同意扩建的意见,这笔钱属于谭照华父子的共同受贿。

  第二个事端,是谭敬潇与赵祥元的合作。赵祥元以前在湖南对外经济贸易委员会担任科长,与谭照华之妻李茂莲是同事,1997年调入物产集团担任财务部副主任,南方建材上市后,又被聘为证券部主任。谭敬潇和赵祥元一直在合作炒股,检察院查获的证据里就包括他们的共同资金账户,他们合伙炒股经营的账目,直到2004年2月,才在湖南省检察院的主持下分开。据许爱国了解:“他们每年春节前后分一次钱,钱由赵祥元拿来给谭敬潇,但这个情况,老谭并不清楚。” 2000年春节,赵祥元拿了5万块钱去谭家,这是他跟谭敬潇的收益分账。但检察院认定这5万元属于谭照华受贿,依据是谭照华在赵祥元的调动中起了作用。

  第三个事端,还是谭敬潇和赵祥元的合作。1999年9月,南方建材董事会决定用原购买国债的资金炒股为公司盈利,谭照华签发了《授权委托书》,授权总经理刘勇为南方建材公司证券账户资金调度的签字人,负责证券有关事务并指定该公司证券账户的操作人,授权赵祥元掌握证券资金账户的密码。赵祥元负责具体操作与上海创达投资公司合作炒株洲庆云股票,给公司赢得了巨额利润。期间,刘勇、赵祥元和谭敬潇都产生了借钱跟庄赚钱的想法。2000春节,掮客宋向前出现了,他的身份是鞍山证券公司深圳营业部总经理助理,也是湖南人,他多次与赵祥元联系,希望合作炒作南方建材的股票。赵祥元向刘勇做了汇报,达成共识,把南方建材在长沙、上海的资金和上海、深圳的股票总计6000多万元全部转到申银万国证券的成都营业部。

  “与上海和深圳相比,成都的证券市场发展相对缓慢,坐庄的空间更自由。”许爱国分析,他曾经考虑过专门做公司上市的法律业务,到北京接受过专门的证券金融知识学习。但是开始建仓的时候,宋向前公司的资金并没能到位,急需找其他渠道融资,宋向前推荐了同在成都的通海证券营业部,通海证券同意融资2000万元给赵祥元,但前提是赵祥元要把南方建材市值4000万元的股票和现金转入通海证券作为质押。“按照规定,券商不能向客户融资,但2000年的证券市场非常混乱,券商违规的‘潜规则’比比皆是。”许爱国说。券商融资不是行善,打的是稳赚不赔的算盘,首先是拉来南方建材这个市值几千万元股票的大客户将会产生的交易流水收益,其次是12%的贷款年利率,同时也是基于对行情的分析,账户在证券公司的监管之下,万一行情出现大的波动,证券公司可以强行平仓,确保公司不受大的损失。 

  赵祥元与通海证券达成协议后,可以全权决定账户资金调度的刘勇明明知情,却让赵祥元直接跟谭照华请示,而赵祥元仅以“分仓”为名,打电话向谭照华做了汇报并要求谭照华签署将市值4000万元股票和资金转到通海证券的授权委托书。谭照华出于信任,在赵祥元授意打印的两份授权委托书上签字。之后,赵祥元以“徐国平”的身份证在通海证券成都营业部开设4个资金账户,把南方建材市值4000万元的股票和资金分别转入其中,而通海证券则以“杜白敏”的身份证与“徐国平”签署质押借款协议,向“徐国平”融资2000万元,融资期是2000年3月31日至9月1日。签署协议的时候,谭敬潇在场。8月23日,赵祥元将2000万元所购股票全部抛出,不到半年,除了向通海证券还本付息外,刘勇获利42万元,赵祥元和谭敬潇分别获利52万余元。检察院认为,赵祥元已经在电话中跟谭照华说明了质押融资的实情,而谭照华还是签署了转移资金的委托授权书,造成了南方建材的股票处于风险之中,属于挪用公款。
  
  罪与非罪
  
  谭照华案的一审开庭持续了3天,一同被起诉的有4个人,谭照华、赵祥元、谭敬潇和刘勇。许爱国和成光海共同担任谭照华的律师,律师赵荣进回忆说:“我向检察院申请会见又被拒绝后,就把事情告诉了律所主任,也是我的老师成光海,而许爱国律师是谭照华在岳阳时期就认识的老朋友了,基本辩护格局也就这么形成了,从一审二审到再审,不管是否出庭,我们这10年都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

  成光海和许爱国分工,分别就受贿和挪用公款两项罪名做无罪辩护。许爱国回忆:“为了办这个案子,我们下了很多笨功夫,检察院提供给法院的只是主要证据的复印件,效果很糟糕,我们自己调查取证,搞出来的律师卷有10多厘米厚,都是扎扎实实的一手证据。开庭前我从岳阳过来,在长沙包了一间房,差不多两个月,跟成光海一起研究案情。也受到了一些压力,有关方面打过招呼,意思是你们怎么可以做无罪辩护。我写了几十页的一审辩护词,用检方自己的材料来驳倒他们的观点,庭审结束时候,当时检察院反贪局负责这个案子的人还专门过来问我要辩护词,我说材料都提交给法庭了,让他找法庭要。”

  法庭上的第一项指控,是167万元的受贿。汽车城的这片地,还是谭照华1993年跟省里争取来的。“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物资厅的改革真的很困难,我就找省里要了星沙开发区的500亩地,打算搞第二基地,省里也知道我们困难,1万元一亩的价钱给我们。这些地第二年就涨到了17万元一亩,要是想卖地挣钱,只要一转手就行了,但我坚决不会这样做,土地是国有资产,在我手里一定不能流失,只能买进来。”谭照华说。至于那项招标工程,事实上,二十三冶是非常出名的大公司,谭照华说他并不清楚侯戈阳背后的行为,他在报告上签署同意扩建,也并非因为儿子的请托,他完全不清楚儿子与侯戈阳的合作,更不知道儿子通过这个项目获益167万余元。这笔钱到底属于什么性质?一审判决认定,这笔钱不属于共同受贿,但谭照华给儿子特殊关照是“以权谋私”,侯戈阳与谭敬潇的合作是“非法合作”,这笔钱“属于非法所得,应予以没收”。只是对一份判决书来说,这样的表述,并不严谨,“非法合作”与“非法所得”都不是刑法上的概念,更不能成为对财产没收或追缴的依据。这项指控在一审判决中终结,二审和再审的判决书再没有被提及。

  第二项指控,是收受赵祥元的5万元贿赂。一审和二审判决的受贿认定,在2011年的再审判决中被推翻。再审开庭时候的一系列新证据,都否定了赵祥元的行贿动机。关于赵祥元的调入背景,物产集团原组织部长邹碧华出庭作证,她说,1995年物产集团被列入国务院百户现代企业试点单位之一,旗下的子公司正筹备上市,急需懂资本运作、熟悉现代企业管理的专业财务人才,在地方媒体上刊登招聘广告,赵祥元带着一大摞证书来应聘,他不仅在外经委担任科长,还在海外专门接受过相关培训。邹碧华派出相关人员对赵祥元进行了考察,上报党委会研究,她说:“谭照华的表态是,赵祥元要是愿意来就抓紧时间办手续,不来就另外找人,总之不要影响上市。”关于赵祥元索要的奖金,曾经担任南方建材副总经理的陈月新出庭作证:“南方建材应该给赵祥元等人发放的奖金将近200万元,而不是10万元,是南方建材总经理办公会议决定的,当时赵祥元已经被刑事拘留。”关于赵祥元想继续谋求谭照华的关照,更加说不过去了,2000年已经到了谭照华的离任时期。另一方面,检察院自己提交的证据,也能证明赵祥元与谭敬潇存在经济往来。

  比较一审、二审和再审判决,两项受贿罪名是从证据上推翻的,挪用公款罪之所以不成立,则是原审在法律适用上存在问题。一审和二审都认定,谭照华签署的同意转移股票资金的授权书,就是为了质押南方建材的股票和资金,用以融资个人炒股牟利,使公款置于风险之中,挪用公款罪名成立。许爱国和赵荣进则认为:“这个罪名是否成立,关键看两点,第一是质押是否成立,第二是质押手续上到底有谁的签字。赵祥元和海通证券通过两个假身份证完成了质押是无效质押,根本不符合《担保法》的相关规定,南方建材才是股票和资金的所有者,不是‘徐国平’,而且质押要生效,必须到设立在上海的中国登记结算中心办理手续,这是无效质押。另一方面,涉案中的相关人等,没有一个在质押手续上签了真名。”再审判决与两名律师的观点相似,正是从质押无效的角度做了分析,结论是“该无效的质押协议并未使公款处于风险之中,该行为违法,但不构成挪用公款罪”。

  从一审到二审判决,罪名没有变化,谭照华是受贿和挪用公款两项罪名,其余三人都是挪用公款罪,但刑期有所变化,谭照华从11年减为8年,赵祥元从6年减为5年,谭敬潇从5年减为3年。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刘勇,他的一审量刑就是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二审维持原判。再审判决中,4个人都改判无罪。
  
  仕途波折
  
  谭照华的老家在望城县的农村,许爱国去过,“一个大山脚下的村子,很穷”。能从大山里走出来,谭照华念着的都是党和政府的好,他对自己的人生有三个阶段的界定:“衡阳时期是成长期,岳阳时期是成熟期,物资厅时期是改革期,也是做出最大成绩的时期。” 1958年,19岁的谭照华从衡阳冶金机电学校学习毕业,进入衡阳冶金机械总厂,从工人做起。1975年,他当上了衡阳冶金机械总厂副厂长、党委副书记,副厅级;3年后升任厂长、党委书记,成为当时湖南省最年轻的正厅级干部。1985年2月调任岳阳行政公署专员、地委副书记,1986年2月岳阳地市合并后,出任岳阳市人民政府市长、市委副书记。那时候,许爱国还是公务员,任岳阳市政府的法律顾问,他回忆谭照华的性格是:“他没有为官的圆滑,性格太强,脾气不好,说话直,很容易得罪人。”谭照华在岳阳的5年并不平静:“那时候就已经得罪了人,有个副市长一直不停地写材料告他,说他有经济问题,纪委专门来查过,老谭一点经济问题都没有,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跳舞,什么坏习惯都没有,过年过节谁要是上门送红包,他全都退回去,材料里说他受贿,其实只是当时一个日本的访问团送了个傻瓜相机给他当礼物,也就值100多块钱,老谭也不懂,就放在家里当纪念品。最后,这个副市长被撤销职务。”许爱国说,“我是法律顾问,当时还专门就这个事情写过报告,这个副市长的行为不仅是组织程序上的不当,还属于捏造事实,向社会散布谣言,动机不纯,我也建议老谭起诉这个人,但他拒绝了,他觉得组织上不会同意。”

  1990年10月,谭照华调任湖南省物资厅厅长、党组书记,主持省物资厅的改革。刚上任,就碰到了一桩麻烦事,请许爱国帮忙。许爱国回忆说:“是物资厅跟一所著名中学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的物业纠纷,拖了15年,一审二审都败诉了,学校索赔1000多万元。我去了两个月,把解放前的历史资料都从档案馆里调了出来,又请地质局去做鉴定,结论是这块地国民政府时期就是物资局的地,反而是中学搬迁占了属于物资局的土地。我学过军事地形学,晚上打着手电到学校里去摸情况,算出来学校搬过来15米。有了这些材料,再审官司就完全扳了过来,赢了。结果到给律师费的时候,我只收3万元,老谭还嫌贵,不停地跟我砍价,最后我都生气了,到他家里跟他吵,他还是不肯签字,最后还是另一个副总签的字。他这个人,对公家的钱,看得比自己的还要紧。”

  气归气,许爱国知道新官上任的谭照华不容易,计划经济时代的物资厅,不用省里给一分钱,“全省60万吨钢材差价7%的管理费就很可观了,还有汽车、水泥等等,各种物资的指标都在物资厅”。现在,一下子要从计划变成面向市场,又断了任何财政支持,必然困难重重,但谭照华无所畏惧,改革的步子很快。10年过去,湖南省物资厅由行政机关改为企业集团,厅机关15个处室精简到5个处室,53名处级干部减到17人,173名机关工作人员减到59人。湖南物产集团的销售收入却由11亿元增加到35亿元,集团总资产达100多亿元。彻底的格局变化,势必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很多人都善意提醒过他,但他不以为意,觉得自己带头从官员成了职员,其他人也没什么话说。事实是,他又开始成为告状信的主角,关于他有经济问题的谣言再次甚嚣尘上,他很清楚,“造谣的都是熟人”,但并不放在心上。

  从1993年第七届全省人大代表大会开始,谭照华连续三届被提名为副省长候选人,但他选择了尊重组织的安排,退出,等待。结果,副部的级别始终没有解决,牢狱之灾反而先行到来。
  
  冷暖自知
  
  谭照华的左眼几近失明,这是脑溢血的后遗症,1998年3月他突发脑溢血在湖南省附二医院抢救了3个月,1999年还在附一医院持续治疗,三级高血压、冠心病、心脏病、脑溢血等多种疾病缠身。2001年8月2日谭照华被逮捕的时候,刚好是长沙最炎热的季节。侦查期间,许爱国说他只会见过谭照华一次:“2001年8月16日,在4名检察官的陪同下会见的,他的状态明显很不好,我看得很伤心,说得不好听一点,甚至担心他死在里面。他的取保候审要求始终没有得到批准,检察院还把问题推给了物产集团,说是单位同意,才可以取保,不知道这依据的是哪一条法律规定。”

  关键时刻,更换了新领导班子的物产集团选择了沉默,从8月2日到10月底,谭照华被“持续审讯了80多天”。他的口供从8月17日开始发生逆转,第一次出现了有罪供述。在8月18日的口供背面,他偷偷写下了一行字:“17日谈话不实,为了要出去。”这份口供一审和二审的时候,在检察院提交的案卷中都是缺失的。因为谭照华的不断申诉,2005年,二审法院湖南省高院曾经调卷复查,这次才从检察院那里拿到缺失的笔录原件,确实有这行字的存在,但法院的结论是,这并不影响对谭照华的定罪和处罚。

  谭照华二审被定罪后,在岳阳服刑。岳阳市文联的作家们产生了创作冲动,想据此写一篇《从厅长到囚徒》的报告文学来警醒社会。可作家们通过调查、访谈、采访和阅读案卷,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变成了对谭照华蒙冤的愤慨。他们集体署名,写了一封呼吁对谭照华案进行再审的联名信,递交给中央领导。岳阳市文联主席李自由是第一个签名者,这封信详细陈述了他们调查了解的情况,其中有一个细节:“省高院一位法官花了4天多时间看了谭的全部案卷和申诉材料,他愤慨地说:‘谭照华是一个真正的清官。’他出于正义,连夜为谭赶写了7000字的申诉书。”

  申诉之路,是漫长的煎熬。2006年4月,谭照华被批准假释,他的申诉在同一时间出现转机,最高法院调卷,审监庭的两名法官到长沙与他面谈。谭照华记忆深刻,内心激动:“这是第一次有法官面对面地找我谈话,谈了3个半小时,一审和二审,我只在法庭上见过法官。”只是时间又过去了很久,2007年10月,最高法院才向湖南省高院下达了《指令再审决定书》,而谭照华又过了半年才拿到。再审开庭则是2009年9月,谭照华满心欢喜地期待“判决应该很快能出来吧”,结果再没有消息。

  谭照华去过省高院询问过很多次,不打电话,坐公交车到法院,直接去主审法官办公室。李茂莲每次都陪他去。“不放心,他身体不好,左眼又基本看不见。”但李茂莲说自己只陪到法院楼下,并不上去,“老谭做事讲规矩,他去法院是公事公办,我跟着不好”。李茂莲太了解丈夫的脾气,从他们结婚开始,谭照华就是这样公事公办。几十年的风雨走过来,李茂莲实在有些担心,“他脾气太直了,太容易得罪人”,她甚至因此自学了法律,希望能够在关键时候替丈夫分忧,许爱国说:“老谭出事以前,她已经考过了司法考试。”

  许爱国给谭照华起草好了申请国家赔偿的所有文件,“但老谭还没有签字,他说等一等”。根据以往的经验,许爱国自知多说无用。“老谭只写了申请找单位要求补发他的工资和奖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的生活状况,你去他家看一眼就明白了,他这个人没什么钱,也根本就不爱钱,当年奖励他的20万元现金和一辆奥迪车他都没有要,你说,他至于会收赵祥元的5万块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