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曲钢琴:我为什么不喜欢民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3/29 03:52:35
                     
  小的时候喜欢民乐,特别是笛子和胡琴,那还是在"样板戏"的时代,没有钱买便自己动手,用水胶将十二根木条箍了一个圆筒,没有蟒皮,便抓了一个大蛤蟆,求一个叫"金环"的朋友给杀了,剥了皮蒙在圆筒上,这只自制的胡琴让我学会了好几段"二黄"和"西皮"。还有农村里经常听得到的以唢呐为主乐器的合奏,那多是因家中死了人请来演奏的,在大门外搭一个棚,如果是冬天还要烧起一堆火,这便是乐池了。这样的民乐手当地称之为"叭喇匠子",因为鲁南一带将唢呐叫做"叭喇"。这便是我最早接触的民乐。如果死人的这家嫁出去的姑娘多并且有钱,那么这些出嫁的女儿就会各请一个乐队,那就有热闹看了,这些同行们只要走到一起便要比将起来,将唢呐吹的震天响不说,昂首晃肩,呼天抢地,用嘴吹,用鼻子吹,同时吹二个,吹三个,看谁的招数多,看谁那边围观的人群大,比到激烈处打起来的也屡见不鲜。而主家要的就是这个气氛,因此为了发动比赛,他们会暗地里给乐手们塞小费。
  无论是哪个乐队,演奏的曲谱却是千篇一律,按理说这是哀乐,可是旋律中没有私毫的悲伤和哀怨,倒是颇有一些欢快和说教的味道。没有对死的恐惧,也没有对生的留恋,像是一个就要出门的人站在充满阳光的大道上展望着征程,一面回过头来向家人道别。可能这乐谱中有着祖先对死的感悟:死亡只是境界的转换,而乐曲则象是一个哲人,对于生者,它在勉励;对于死者,它在颂扬。
  既长,对叭喇的认识也多了些,知道它并不只是用来打发死人,一个有名的以唢呐为主的曲子叫做"百鸟朝凤",表现了各种鸟儿毕恭毕敬的朝觐鸟王凤凰的,虽然声情并茂,却是诚惶诚恐,一片"奴才该死"和"万寿无疆"的喧嚣,芸芸众生的噪杂和渺小与百鸟之王的傲慢和高贵惟妙惟肖,可见中国的专制细胞渗透到了每个毛孔,连唢呐眼儿里放出的也是对王权至上的膜拜。
  唢呐的表现力还有更绝的,文革中有一个唢呐独奏,名字忘了,大概是表现人民公社的,吹出了一种近似歇斯底里的欢乐,作为那个时代中被摧垮了的一员,我却对这欢乐充满着恐惧,乐声中,一大堆群氓在恶意的纵恿下不自量力地上演着与天,与地,与人战斗的闹剧,这民乐,奏出的是为虎作伥的麻木和疯狂。
  所以我所感知的民乐,便是从哲、善而始的蜕化。又长大了一些,知道了更多的民族乐器,也聆听了更多的民族乐曲,虽然也有"彩云追月"的细腻和"十面埋伏"的壮烈,但总的感觉是民乐中沉默、压抑的成分多,欢快、轻松的成分少,更缺少
那种雄浑宽广的气质和一泻千里的豪迈,后来领略到西方的交响乐,深为其博大精深所叹服。再看民乐,就太小家碧玉了。
  我这谬见,极易被骂之为"民族虚无"或者"崇洋媚外",不谈也罢。
  我说民乐不大气,恨其不争,还没到对其生厌的地步,用"生厌"来形容民乐,未免太不敬祖,毕竟这是我华夏文化的一部分。但是近来,我真的十分讨厌民乐了,如果这是一种罪过,原因并不在我。
        人们越来越信仰信息的自由传播,从造神时期的盲从转向独立的思考,在怀疑中求解于自己的理性,这当是国人一个划时代的进步。因此在信息的筛选上我们都有着自己的判断,但是当打开收音机,调节到某些频率上的时候,伴随着普通话广播的便是我们的民乐,它们在充当着干扰噪音的角色。
  那种轻狂,那种渺小,象一帮被收买了在台下起哄的恶少,跳跃的音符在这里被搅拌成刺鼻的垃圾,从悬崖上向路人倾倒。民乐的沦落,简直令人惨不忍睹。
  可怜的民乐!作为民族精神的民乐!
  将民乐用来作为一种信息抗体,不知是哪位大师的发明,也许应该去提醒这位大师:为什么不去朗诵XXX语录或者马列新教宗们的伟大号召?用革命的箴言去抵御邪恶的误导岂不是更加有效?不幸的是他们选择了民乐——小家碧玉硬是被赶上街头做了搅扰四邻的瘪三,可惜了这些曲子和演奏家了,得知他们的作品在做着这种低三下四的勾当,艺术家们的良知会作何想!
        或许我是错的,受责备的不应该是民乐,但是我敢于叫骂的,却只能是民乐,除此之外是无言的愤怒,还有悲哀。
        没有办法,我只好在这纷飞的垃圾中选择逃掉,关上收音机,冲出这劈头盖脸的噪音的雨林,四周却仍然是沙尘暴般的一片渺茫,看不清方向,辨不准街道,我不知道自己是站在哪里,只好走向一个白乎乎的路标,近前一看却不是路标,而是一个公益广告,上面写着的是:文明国度,禁止吐痰!  2003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