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烟草雪茄:陈布雷:了了不了的殉主者—红色牧师.blog的博客—强国博客—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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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布雷:了了不了的殉主者

——秘书工作者研究系列之五

华中科技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现代领导科学与艺术研究中心主任陈海春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明·洪应明《菜根谭》


    以上那个段子,说的是,风来梳理竹林,尽管竹叶沙沙作响,但风过后,竹林里不留下一点声音;大雁飞过碧潭,虽有影子映在水中,雁走后,影子也就随之消失。以物喻人,真正的高手,当有事发生时,心头会有一阵震颤;但一旦事过境迁,心即恢复到原来的空灵平静的状态。对于这些道理,有些人想得到而说不出,说的出而做不来。原蒋介石麾下的“第一支笔”陈布雷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百了一了

陈布雷,原名训恩,字彦及,别署畏垒,浙江慈溪人,生于1890年。陈氏民国初年为一报人,“布雷”是从英文的“Bread”的中文译音。这个称谓是他在民国初期主持《天铎报》的笔名,后撰文及其姓名亦用之。对这个名字,他自己的解释是:“某次发文一篇,想来想去不知署何名字,忽想起民以食为天,面包即粮食,人生不可缺少也,于是从英文Bread一字音译为‘布雷’。” 后来,陈布雷出了名,他的原名倒被人遗忘了。有人赠诗云:“迷津唤不醒,换作布雷鸣。”此后,在中国新闻界,在中国近代政治史上,陈布雷这个名字的确实有一席之位。

陈布雷早年非常聪慧,曾在科举考试中获得府试第一名的佳绩。不仅如此,他还广读天下之书,尤其是顺应时代潮流的新书新报,涉猎极为广泛。这为后来陈布雷成为报人,拥有过一支堪足自豪并为人称羡的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陈布雷求学时期,性格活泼,思想敏锐。他历处的清朝末叶,深受外力侵略,他反应强烈,是一个勇于接受维新思想和反清革命思想而奋进的青年。陈布雷早先有许多事情要做,也做的不错。他进入政治舞台是从办报开始的。他在辛亥革命前后办过《天天铎报》,后来回宁波教书兼办《光明日报》,北伐前后又到上海办《商报》。为了反满清、建民国、驱列强、倒军阀,他拿着一支光彩夺目的笔在报坛纵横捭阖,鼓吹革命,起过积极的作用。他—直念念不忘自己所喜爱的新闻事业。据说,他自杀之前犹在责怪自己“不该从政,应该从事新闻事业。”

陈布雷是1927年第一次见到蒋介石的。蒋介石在北伐中攫取了军政大权后,就到上海新闻界来物色秘书,为其佐理文字工作。笔力雄健、性情温顺、又是同乡的陈布雷立刻为蒋介石看中了。蒋第一次同陈谈话,就正面提出要陈留在他身边,并劝说他参加国民党;而且马上要陈试笔,写了《告黄埔同学书》。一书写罢,初见端倪,蒋介石欣赏其才华,要陈布雷跟他去做官。陈谦逊地说:“我的志愿,只是作先生的私人秘书。”蒋亦客气地说:“那我怎么敢当呢?”陈说:“你是全国领袖,能作你的私人秘书是很大的光荣,先生怎么说不敢当呢?”开始,陈布雷不愿离开新闻这个本行,只是有事去南京,给蒋介石炮制几篇文件,以至于人们把在南京看到陈布雷,作为蒋介石要出台大政策的信号。其后,无论有无职务,陈布雷的主要任务就是为蒋介石写文章。蒋介石对陈布雷也是厚待的,恩宠有加,使陈布雷感激涕零。陈布雷对蒋介石并不是没有看法,但他始终不愿,也不敢背叛这个“主人”,至死从一而终。此谓:百了一了。

(二)一了百了

初到蒋府,陈布雷这只笔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陈布雷也以此为荣为乐。需要提出的是,陈布雷做事做人不仅凭笔,而且凭心。这支笔,加上他对蒋忠心耿耿,才有更大的效力。1927年8月,蒋介石因军事指挥不当,被迫第一次下野,多少人在看边上蒋介石的笑话,甚至当面劝退。只有陈布雷告诉蒋介石,“如果你下野,我也想辞职回乡”,而且说到做到。后来蒋介石翻了起来,再次要他做秘书长,他坚辞不做,并对蒋表白道:“位不必高,禄不必厚,但求能有涓滴之助。”从l 934年到1948年这一段时期,蒋介石建立了侍从室,陈布雷当上了侍从室二处主任,结束了听用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一直在蒋介石身边,而且是直接秉承蒋的意图办事。陈布雷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本事,就是非常熟悉蒋介石的意图,只有他代蒋起草的文稿蒋才满意和放心。因此遇到重大事件,蒋常召陈密谈,有时谈至深夜。蒋通过谈话理顺思路,陈通过听话理解意图,一出绝佳的双簧剧。蒋介石每次要颁发有关方针政策或重要决定的讲话,事先总同陈布雷商量,斟酌拟定发言提纲。陈布雷对蒋的工作也从不马虎,他说:“我写文章的工作是呕心沥血之事。”就是在外面吃饭,陈布雷都要找个有电话的对方,以备蒋的随时召唤。对于陈布雷的尽心竭力的做法,蒋介石心里还是有数的。在陈布雷五十大寿时,蒋介石手书诸葛亮自喻的八个字:“宁静致远,澹泊明志”。对此,陈布雷慨然道:“知我者,蒋公也!”

都说当“第一笔”荣耀,但“买文为生”的人都知道其中的甘苦。越往后走,作为顶级文人的陈布雷与作为顶级流氓的蒋介石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大,蒋介石感觉不到,而陈布雷则痛苦之至。陈布雷常在家人前慨叹:“为根本不懂文字的人写文字,真是世上最大苦事!”他还说:“为人捉刀是苦恼的,我如嫁人的女子,难违夫命。”且不说,自己花费九牛二虎之力的稿子被改得面目全非,而且要凭空编造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让文人的道德文章操守化为乌有。最经典的故事是为蒋介石编造《西安半月记》。发生西安事变那次,陈恰巧未去。西安事变得到了和平解决后,张学良伴送蒋介石返回南京。蒋介石一下飞机就违反诺言,扣押了张学良;并指示陈布雷编造伪史。他对陈面授了《西安半月记》的要点,叫陈到杭州去闭门造车,自己则到奉化溪口去休养了。为了摒绝访客,陈布雷在西湖边的新新旅馆开了一个房间。陈虽未去西安,但事变经过大都知悉。现在叫他通盘伪造一篇文章,他感到这是对他那一支笔的最大糟蹋。无处泄愤,他只好在家人前大发其火,把拿在手中的狼毫笔在墨盒中狠戳,好几支笔头都给戳折下来。在旁的夫人王允默看着发急,就向陈的一个胞妹搬兵,说:“你的话儿他还比较肯听。”但这次也不顶用,陈狂暴如故。胞妹劝陈不要这样动肝火,会伤身体。陈挥手叫她们全出去,说:“你们不懂,叫我全部编造谎话,怎能不动火?”看着她们还劝他,竟至把一支笔杆也在墨盒中戳断了。当他把稿子交出去后,在日记里记下了这样的话:“每当与家人游荡湖山,方觉心境略为怡旷,但接侍从室公函,辄又忽忽不乐也。”“余今日言论思想,不能自作主张,躯壳灵魂,已渐他人之一体。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于此哉!?”

写东西,写不到“第一笔”的状态和境界不行,写到了这个状态和境界也不行。陈布雷累了,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方式解脱。照理说这个方式是有的,那就是蒋介石手书给他的孟子的一段话:“得志与民由之,不得知独行其道。”意思是说,人在得意之时,将自己的东西推与人,让天下人感受到你的存在;而当人倒霉之时,将自己的东西守于己,让自己的内心找到平衡。可是,陈老夫子不知是没有理解蒋委员长的意图,照例,如此聪慧的人不可能不理解;还是故意不去理解。除了个人的原因之外,国民党局势的颓败也是重要原因。1948年冬,辽沈战役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之际,陈布雷显得焦虑不安.他经常长吁短叹:“已有2000万百姓流离失所,再打下去真不得了!”“国将不国,一片废墟,三民主义还有何希望?”1948年11月13日,陈布雷自觉“油尽灯枯”,恋世无益。他服过量安眠药自杀身亡,时年58岁。陈布雷在留下的遗书和致蒋介石的信中称:“今春以来,目睹耳闻,饱受刺激”,致使“衰老被惫,思想柘涩钝滞”,他表示自尽之举实出于心理狂忧之万不得已。此谓:一了百了。

(三)了了不了

一般人物和公众人物的最大不同就是,一般人自然生命的结束就意味着一切结束,公众人物自然生命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一切结束,有些事情恰恰由此时开始。此谓:了了不了。

——首长不了。给陈布雷死敲响的丧钟就是给蒋家王朝敲响的丧钟,陈布雷的死是给他有过知遇之恩的蒋委员长一记响亮的耳光。1948年11月15日,蒋介石为陈布雷举行入殓仪式,他在陈布雷遗像前,为这位二十多年来的如己,默哀一分钟,后缓缓退出。灵堂中悬挂着蒋介石亲题的横匾“当代完人”,这是蒋介石对死去的僚属的最高评价,夫人也送上两朵花表示哀思。蒋还指派他的儿子蒋经国,送陈布雷灵柩回他的浙江老家杭州。尽管在表面上蒋介石作足了文章,但半个月后,布先生尸骨未寒,蒋介石在一个小范围的会议上点了陈布雷的名,他说:“共产党的宣传厉害得很,连布雷先生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受共产党的影响,我们万万不可轻视呀!”这是蒋介石第—次公开提到陈布雷。接着他对有人让蒋家王朝中的“四大家族”拿出“五亿美元,用于国家”之事大发雷霆,说这些人,尤其是夫人哪里有钱!蒋介石虽然没有指是谁说的,但人们都猜到是陈布雷。于是,陈布雷死前曾对蒋介石进行过忠谏之说更是不胫而走。

——对手不了。陈布雷帮助蒋介石与其对手共产党打了数十年笔墨官司。他的死给共产党人提供了难得的反面教材,这既是教育他人弃暗投明的素材,也是共产党先进性和正确性的佐证。就是到了“反右斗争”时期,还有人把他作为知识分子与当权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关系的例子。而早在抗日战争中期,1941年有一天,周恩来和邓颖超在郭沫若家作客。周恩来托陈布雷外甥带话:“请你传话给布先生,对他的道德文章,我们共产党人钦佩,但希望他的笔不要为一个人服务,要为全中国四万万人民服务。”陈布雷听后沉思良久,避开正面回答,说:“恩来先生我也衷心钦佩,可惜共产党里像恩来先生这样的人太少了!”抗战胜利后,陈布雷回到南京,外甥代他在上海买一支自来水钢笔。此公买妥后决定赠送给他,并附去一短信。信中再次复述了周恩来在重庆时嘱传言的那几句话。陈旋即复一短信,信中以流露出他的后悔:“信中的话,确令我感慨万千!”“我自从脱离报界以来,即不能舒畅自如地用我的笔达我所欲言。我不过是一个记录生罢了,最多也不过是一个书记生罢了。”

——家人不了。陈布雷和前妻杨宏农、续弦王允默共育七子二女。陈布雷对子女教育很严,坚决反对子女从政当官。希望子女有真才实学,要求子女保持清白家风,淡泊宁静。他绝大多数子女都学有所长,事业有成。陈家最令人感叹的是陈布雷前妻最后一个孩子,女儿陈琏,名怜儿。陈布雷对这个女儿的出生伤及到妻子十分恼火,曾试图溺死和摔死她。可就是这个九死一生的女儿,1939年7月,在重庆“国文二中”读书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陈家“睡在身边的赫鲁晓夫”。陈布雷虽然不知道白己的女儿会加入共产党,但是女儿思想、谈吐,以及政治上的倾向,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他劝陈琏远离政治,但陈琏自有主张。陈布雷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他那同为共产党员的女婿,并再次劝告他:“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从政,以至不能自拔。政治这东西不好弄,你们千万不要卷到里面去。”陈琏建国后曾在共青团中央、林业部、中共中央华东局工作,1967年在“文革”中因为陈布雷的问题,被怀疑是特务和间谍,迫害至死。陈琏没有死在亲爹手里,却因亲爹而死,也是一段令人叹息的因果报应故事。

我一生亦数度为僚,深知为僚的难处,但看了布先生的材料后,依然心情沉重。布先生之死是个悲剧,他只能算是一个“殉主者”,不能算个“殉道者”,因为其“道”不正,且其“主”不义,忙碌了一生,只是为虎作伥。老先生,您写了一生文章,却无著作传世,在天国还那么劳心吗?!

 

【人物档案】 陈布雷,名训恩,字彦及,笔名布雷,畏垒。1890年11月15日出生于浙江省慈溪县(现属余姚市),1907年入浙江高等学堂(浙江大学前身)就学,1911年毕业,名列第四名。同年秋应上海《天铎报》之聘,任撰述,开始用“布雷”为笔名。1927年与潘公展同至南昌见蒋介石。同年加入国民党,4月出任浙江省政府秘书长,5月赴南京任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处书记长。1928年,辞去中央党部秘书处书记长职,赴上海任《时事周报》总主笔,创办《新生命月刊》。1929年6月随蒋介石赴北平。1929年8月至1934年4月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其间,1930年曾赴南京任国民党教育部次长)。1934年5月任国民党军委会南昌行营设计委员会主任。1936年至1945年,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蒋介石侍从室第二处主任、中央宣部副部长、国民党中央委员。1946年任国府委员。1947年任总统府国策顾问,代理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长。1948年11月13日自杀亡故,终年5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