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ratesbay:自创长篇小说《五子登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10 07:58:28

 

五子登科

——传统和现代版的结合  理性和人性的诠释

 理智著

谨以此书献给伟大的中国共产党诞生九十周年

 

“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毛泽东

 

[内容提要]:吴满贵(以后改名“武新天”,他,16岁参加红军,后成为我军的高级将领。参军前的头一天晚上与大他十多岁的家中童养媳谢小娟“圆房”,却无意留下了一个孩子。抗战期间,他的老团长程子健牺牲后,他又受老首长的临终嘱托,娶了团长的媳妇冯玉珍,收养了他们的孩子程延生,以后又有了自己的三个孩子,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五个孩子中:老大不愿回到将军身边享受城市生活,坚持在老家伺奉老母,以种树为业,成了名副其实的“森林王”;老二继承“父业”成为共和国的将军;老三一心扑在科研上,成为共和国培养的专家;老四适应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海”成了亿万富翁;老五禁不住金钱美色的诱惑,开始帮人贩毒、后来自己吸毒,最终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小说真实诠释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的哲理和人世间各类矛盾的冲突。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有的情节惊心动魄,震人心弦,折射出共和国的来之不易和改革开放以来人们各种心态的复杂变化。欲知详情,请欣赏小说《五子登科》。

特别说明,故事情节纯属虚构。

 

 

 

 

 

 

 

 

 

 

 

 

第一章:长子吴红生的故事(上)

1

改革的风潮吹到了南国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吴家坝。

吴家坝是个只有不足百户的小村落。村子三面环山,靠南边有个几十亩地的大水塘,一条窄窄的便道从水塘边通过。是个“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穷地方。

村里最有“名气”的建筑一个是村东头的关帝庙,另一座就是村里的富户吴静斋家。

这里的村民据说是明朝洪武年间因中原老家发大水迁移来的。绝大多数都属于吴姓家族。老祖辈迁移到此便过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村里既有家族式的管理,也慢慢与当地风俗融合。这里民风淳朴,和睦过日,多少年多少辈过去了,倒也平安无事。

 

这天,四十多岁的吴崽娃回到家里,把那根用了三十多年的放羊鞭往地上一摔,唉声叹气地对母亲讲:

“娘,从明天起,队长说就用不着我放羊了。”

崽娃娘正在捋着一把青菜,她摘下老化镜不解地问:

“你放羊放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让你放了呢?”

“你整天闷在家里,大队的事你当然不知道。村里这几天可热闹了,说是公社有人来传达了重要文件,要搞家庭承包责任制什么的,把羊都要卖给个人饲养,过几天还要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自己种。”

“那不是又回到旧社会了吗?”

“谁说不是,可村干部讲了,说这回可不是回到旧社会,而是改革。”

“那改革还能不搞大集体合作化呀?”

“我那知道这些事,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找村长问问吧。”

“先不说这些了,妈给你做饭去。放了一天羊也够累了。”

吃完晚饭,崽娃娘把灯点上,娘俩又唠叨起来。

崽娃问:“娘,你说,我从八九岁就开始放羊,要是不放羊,我啥也不会干,我拿什么养活你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走一步说一步吧。”崽娃娘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娘,我从小一直跟着你长大,你一直说我有个爹,他在哪里,是死是活?我都这么大了,连个媳妇也娶不起,你不心疼爹,也得心疼我呀。整天崽娃崽娃地叫着,我连个大名都没有吗?”

“谁说没有,俺崽娃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哩。”

“哪我的大名叫什么呀?”

“你的大名叫红生,还是你爷爷给你起的哪!”

“哪村里村外的人为什么没人叫,还都是叫我崽娃呀?红生,红生,是红布生的吗?”

“这孩子,胡说些啥,人怎么能是红布生的呢。哎,我一时也说不明白,你让娘好好想想再说吧。”

娘俩又说了回话,崽娃毕竟累了,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很快打起了呼噜。

这一晓,崽娃娘让崽娃几句话说得勾起了多少年前的心思,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过去的事一幕幕浮在眼前……

2

时间倒退到民国十年(1921年)。

年仅九岁的谢小娟一家随同安徽出来逃荒的难民一路风餐露宿、吃尽了千辛万苦,这天来到了吴家坝。吴家坝是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山村,小娟的妈妈由于一路劳累又严重营养不良,到此地后突发高烧,他们寄宿在村东头的关帝庙,小娟去要来一大碗稀饭和两块锅巴,先端给娘喝,小娟娘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到后半夜,连口水也喝不进去了。小娟娘嘴里喃喃在喊:

“娟她爸,我要……要……走了,这个家……家……就交给你了。你带着他们……再难……难……也得过日子……,给娟子寻个人家,可别把孩子卖了……,我……我……对不住你们了……”,说到这里,脖子一歪,一口气再没上来。

在这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娟一家真是束手无策。孩子们都趴在妈妈身上嚎啕大哭,小娟的爸爸急得两手直搓,一个劲喊:

“老天爷,你这不是要我们全家的命吗,”又对着庙内正殿关老爷的塑像连连叩头:“大慈大悲的关老爷,你救救我们全家吧,可不能不管我们哪!”

天渐渐亮了,庙内的哭声也惊动了附近的乡亲们。一个叫吴七爹的老汉看到小娟一家的惨状,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年月,又是天灾,又是兵荒马乱的,老百姓可怎么过呀!”

吴七爹推开围观的人群,来到跟前,对小娟爹说到:

“大兄弟,光哭也不是个法,还是想法把人掩埋了吧,虽说逃荒在外,咱也得讲个入土为安哪。”

“大叔,你看我这一家一路逃荒要饭过来,身无分文,你教我怎么掩埋孩她娘啊。”

“别急,你随我来……”,吴七爹带着小娟爹来到村中部一个叫吴静斋的人家。这吴静斋算村上的富户,有三十多亩水田,长年雇有五六个长工,除了放些租子,在县城还开着个茶叶铺。这吴德堂平时喜欢做些修桥铺路、接济穷人的善事,在当地口碑不错。

来到大门口,小娟抬眼一看,这家的房子确实很气派,三进院落,底座是青岗岩石条,上面全是青砖青瓦。大门前一对高约一米的石狮,呲牙裂嘴的,甚是吓人。

“老弟,别害怕,”吴七爹拍拍小娟爹的肩膀,上前敲敲门上的铜环:“有人吗?”

开门的是一个长工,他推开门,一看是吴七爹,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人,便问道:

“七爹,您老是找我们老东家的吧?”

“是的,在吗?”

“在,您请进。”说着,把他俩迎进二进院内。

“东家,七爹来了。”

吴静斋老爷手捧一只精致的水烟袋,边“呼噜呼噜”吸了两口,边走出屋外,看到七爹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忙说:

“七爹,有啥事进屋来说好吗?”

“静斋,不进去了,是有事请你帮忙。”

“好说,好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吴七爹忙把小娟家的事说了一便。

小娟爹“扑通”给吴东家跪下,说:“求您开恩,能帮找一块地和一张席子,把孩他娘掩埋了吧。”

“别着急,快起来,”说着,吴静斋亲自上前把小娟爹扶起,然后说:

“走,看看去。”

他们一行来到关帝庙,围观的人们看是吴静斋来了,主动让开一条路,吴静斋进去一看,几个孩子趴在娘身上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心里也十分难受。

他走出庙门,看到村西头做木匠活的吴来喜也在人群中站着,忙过去对他说:

“来喜,你回去赶紧钉口薄皮棺材,”然后又对着几个年轻的后生说,“你们到南坡跟我家的那块下等地挖个墓穴,就先把她埋那里吧。”

小娟爹感动地说:“这可怎么使得,您给张席子就行,棺木俺可无钱买呀?”

“不要紧,钱我替你们付。”他又对吴七爹说,我家里还有些别的事,先回去了,来喜把棺材打好后,让他到我家里拿钱。”

说完,吴静斋迈着四方步走了。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不到天晌午,就把小娟妈埋葬了。

埋葬了小娟她娘,吴七爹看他们这一家着实可怜,但看到小娟爹身体强健,特别是小娟长得也很乖巧,便找到吴静斋商量,让小娟爹给他们家先打短工,小娟给他们家当丫鬟使唤也行,当童养媳也行,就这样,小娟一家在吴家坝落了户,成为唯一不是姓吴的外来户。

3

转眼几年过去了,由于小娟长的秀气,干活又非常勤快且有眼色,深得吴静斋老两口的喜爱,老太太亲自做主让小娟给老二吴德堂的二儿子吴满贵做媳妇,吴德堂开始怎么也不同意,毕竟吴小娟比满贵大七八岁,可老太太说,大点好,大点懂的疼人。吴德堂拗不过老太太,只得应承下来。

这吴满贵从小应该说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小娟来到他们家开始做下人,吴家经常让他带这个顽皮的小家伙,说也奇怪,别人带他,他总是不服管教,不是哭就是闹,要不就搞恶作剧。可小娟带他,他却很听话。在他心目中,小娟既是下人也是大姐姐。

随着年龄的增长,满贵逐渐懂事了。但对小娟依然怀有好感。满贵的奶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觉得自己有眼光。

这他,她把满贵叫到自己的身旁,先问了点别的,满贵回答都令她满意。然后,她来了个“开门见山”:

“贵儿啊,你说奶奶和你亲不亲?”

“亲。”

“奶奶疼贵儿不?”

“疼。”

“贵儿听奶奶话不?”

“听。”

“那就好。我就知道贵儿是奶奶的好孙子,不象你哥哥有贵,光知道放驴放马,不爱学习,不听话。今天奶奶和你说件事,你听好了。”

“俺哥对俺可好了,别人欺负俺,都是俺哥给我出气。”

“他就那点能耐。奶奶给你说正经的。”

“啥叫正经的?奶奶说就是了。”

“奶奶给你定了亲,你看小娟姐姐怎么样?”

“啥叫定亲?小娟姐姐对我好,老带我玩。”

“定亲就是让小娟给你当媳妇,让她伺候你一辈子。”

“啥叫媳妇,俺不懂。”

“傻孙子。媳妇就是你女人,让她和你一起吃饭、睡觉,长大给你生孩子,一起过日子。”

“俺不要,俺就喜欢和奶奶一起吃、一起睡。”

“傻孙子,说你也不懂,奶奶老了,快入土了,你怎么能和奶奶一辈子在一起呢。听奶奶的话,你答应了再说。”

“奶奶的话,俺听。”

“我就知道贵儿听奶奶的话,是奶奶的好孙子。”

当然,奶奶对满贵说的这番话也对小娟她爹说了,小娟爹本来就对东家感恩不尽,东家帮他埋葬了媳妇,还帮他盖了几间茅草房,让他在东家开始打短工,后来又当了长工。这一说要把小娟给满贵做媳妇,这是天让掉下来的好事,岂有不应承之理。

小娟爹与小娟说了这事,小娟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使自己有些想法,也不敢违背父亲的意见。

自打小娟知道了这件事,每次见到满贵都躲得远远的,也不带他出去玩了。弄得满贵直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4

又过了几年,小娟已经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出落的就如天仙似的。吴家上下没一个不喜欢。

常言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吴静斋老爷突然感到身子骨有点不舒服,便让在县城做茶叶生意的大儿子吴济堂把他接到县城看看。

吴济堂的茶叶铺在县城最繁华地段,不远就是县衙门,县城各种商铺、字号都在这一带。这个茶叶铺还是吴济堂的爷爷在世时卖了十多亩水田购置的。

吴静斋在大儿子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看了几次中医,服了十几幅药也没见起色。

本来吴静斋要回吴家坝静养了,没想到却节外生枝,出了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在县城与吴济堂一起做生意的一个“朋友”牛大奎,看着吴家的生意红红火火,而自己家同样做茶叶生意,由于位置偏僻,一直冷冷清清,非常嫉妒吴济堂店铺的位置,早就想把他挤兑出局,他听说吴老爷子来县城看病,突然计上心来,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他准备了一份厚礼,专程登门拜访。

吴济堂看到牛大奎来到,连忙出来相迎。

“啊呀,牛兄,多日不见,这是那阵风把老兄吹来了。”

“还那阵风,你老弟也太不够意思。我昨日才听说老爷子在这里,你怎么也得让兄弟我表示个敬意吧。”

“哪里哪里,家父是来县城看病。我怎好意思惊动牛兄呢。”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我情同手足,老爷子来看病,我更得表示关心。”

说着话,他让随从把礼物送了过来。

吴济堂一看,虽然和牛大奎是生意伙伴,但平时除了生意往来,交往并不深,他们都知“同行是冤家”这个道理,可这次牛大奎突然来访,并且带来这么厚的一份礼,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一时也猜不透。人家又打着看自己老爷子病的名义,又不能把人拒之门外。于是,只好安排活计把礼物接了过去。

“牛兄,请。”吴济堂把牛大奎迎进店内。然后,让活计去后院把老爷子请来。

吴静斋在活计的搀扶下来到前厅。吴济堂赶紧介绍:

“这是家父。”又对吴静斋介绍:

“这是牛老板,我的朋友。”

“不敢当,鄙人牛大奎。向老爷子请安。听说老爷子贵体欠安,特来问候。”

吴静斋不明就理,只得回应:

“谢谢牛老板。”

坐了一阵,他们聊了些生意上的事,又聊了些当地风土人情。吴静斋真把牛大奎当成了“自己人”,把自家如何起家,如何在县城开了这家茶叶铺全部“介绍”给了牛大奎。

牛大奎心里这个恨呀,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奉承说:

“您老人家可真是治家有方,又有远见。不像我们,只能在这里混日子。”

吴静斋以为人家谦虚,说:

“堂儿,你看牛老板真是重情重义,你们以后要多多合作,共同把生意搞好。”

“放心吧爹。”吴济堂只得应承。

过了几天,牛大奎又非要在县城最有名的饭店“香八家”做东,把吴静斋请去品尝“香八家”的正宗菜。吴济堂也只好答应,当然,也回赠了一份厚礼。就这样,老爷子不知不觉又耽搁下来。

这天,牛大奎又说要带老爷子听戏,正好那天吴济堂来了一笔生意,脱不开身,牛大奎把老爷子接到县城一家私人会馆,会馆早已安排了当地名角“赛貂蝉”演唱《拾玉镯》。听完了戏,牛大奎让老爷子尝点“新鲜玩意”,他把老爷子领到一个装修十分考究的房间,让下人给老爷子浑身“揉搓”了一番,又说有一样东西可以“减轻”老爷子的病痛,他们给老爷子烧了一个大烟泡,让他过过瘾。吴静斋听说过这玩意,开始也想拒绝,可禁不住对方一番“好意”,只得去试试。结果,吸了后,果然觉得浑身通泰舒坦,病也似乎真的好了。

当然,在以后的日子,吴静斋自觉不自觉都要去“品尝”这种东西。等到想回吴家坝时,已经离不开这种“东西”了。

人一吸上了这种东西那还有好,不到两年,吴静斋在县城已经无钱居住了。吴家县城的茶叶铺只好折变卖给了牛大奎,后来家里的好地也卖了,最后老宅的上院也卖了,只留下原来长工们住的下院。当然,长工们无地种自然也都走了。吴家老太太这一个气不打一处来,从此躺倒一病不起,临走骂了一句:“你这个老鬼,把好端端的一个家败光了,我看你怎样去见你家祖宗……”,一口气没上来,呜呼哀哉去了。

过了不久,吴静斋老爷子也自知性命难保,临终前几天,他把几个孩子都叫到跟前,有气无力地说:

“看来我将不久于人世,都怨我,不该吸那玩意,把好端端地一个家业败光。我真是难见吴家的列祖列宗呀。我走后,希望你们几个好好过日子,千万别沾染哪玩意。如果有机会能重振家业,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爹,这都怨我,不该接您到县城看病,上了牛大奎那个人面兽心王八蛋的当。您老有气就冲我撒。您可不能走,咱老吴家还靠您哪,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吴济堂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爹,您放心。我和大哥会努力,大哥有头脑,我有的是力气,一定使咱家重新过上好日子的。”吴德堂也梗咽着说。

“只要你们哥俩一条心,也许能迈过这道坎。但愿如此。”当天夜里,吴静斋也悄然离开了人世。

吴家的家境败落后,吴济堂可能留了点私房钱,带着自己一家老小到外地继续谋生去了。苦就苦了老二吴德堂,只能守着几亩薄田,与家人勉强维持生计。

小娟爹不忘旧恩,干脆与他们住在一起,打点苦日子。他们都是种田的好把式,春种秋收,不惜流汗,几年下来,日子又有了一些起色。

只是满贵对家里很失望,爷爷的死,大伯一家的出走对他刺激很大,加上幼年家境好的时候上了几年私塾,这在当时当地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平时他也喜欢看一些诸如《三国演义》《水浒传》《七侠五义》《杨家将》这一类的小说作品,使得他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再不是那个唯唯诺诺听话的小崽子,他对小娟也越来越冷淡,心里想的是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像大伯一样离开这个穷山沟,到外面去闯荡一番。

转眼到了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中央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后,有一支部队来到这里,实际上是开始了两万五千里长征。

这天,吴家坝驻扎了大概有一个营的部队,他们号房,打扫街道,与乡亲们说话也很和气。这一切,都让这个只有不满14岁的满贵看在眼里。

这天晚上,全家吃完饭后,满贵突然给他爹说了一句“爆炸性”的话:“爹,我要当红军去。”

吴德堂一听,不说“五雷轰顶”,也有点魂魄难守,他对儿子说道:

“自古以来,‘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听说这支部队是打了败仗往后撤退的,你跟他们到那里去?再说你才多大,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乘早断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他吩咐全家,看住老二,那儿也不能去。

满贵干脆来了个“硬”的:你们不让我去当兵,我就不吃饭,饿死看你们怎么办?

两天过去了,满贵“说到做到”。送给他的饭端去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回来,他硬是一口也不动。满贵他娘、小娟他们怎么劝也不管用。这倒把吴德堂给难住了,没想到从小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竟然成了“烈火金刚”,软硬不吃。

这天,满贵娘与吴德堂商量:“我说他爹,既然这样,只好让他去吧,人的命天注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看人家这伙人都不错,说话彬彬有礼,借咱家铁锅碰坏了个角还非赔咱一块现大洋。比以前路过的“遭殃军”(中央军)可强多了。出去也许能混出个人样来。他这性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不让他去是怕要出人命哩。只是我想有一件事,人家小娟这孩子可是咱爹娘在世时就给她和满贵定的亲,他这一走,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咱可不能亏了人家,依我看,不如在他走之前与小娟圆了房。这样让他在外也能有个念想。”

吴德堂听妻子一席话,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确实没有更好的主意,只是说了句:“跟小娟她爹打个招呼吧,咱可别坑了这孩子。”

小娟的父亲听了自然是满口答应,还有啥比这更好的主意呢。

满贵听了两家老人的“劝说”,只要让他当兵,就答应了与小娟“成亲”。

第三天,吴家门口挂了条红布,请街坊邻舍吃了顿饭,就算给他们成亲了。

到了晚上,德堂两口与小娟她爹把他俩送到原来小娟爹一家住的老屋,里面还简单刷了点白粉土,里面还点了支红蜡烛。显得十分温馨。

他们说了会话,满贵娘说:“明天满贵就要上路,你们早点歇着吧。我们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这些人走后,屋里就剩下他俩。小娟穿一件大红的夹袄,一条黑悠悠的辫子盘在头顶,脸上按当地风俗夹去了细微的汗毛,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配在那匀称的脸庞显得是那样楚楚动人。

尽管他们在一个锅里吃了这么些年的饭,又在一起度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可他俩单独这样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小娟看时候不早,轻轻说了声:“贵,你先早点睡吧,”边说边把被子铺好。

“你呢?”

“我等会。”

满贵也没多说,脱掉外衣,靠着墙跟躺下了。

躺了半天,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这么多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就象看戏似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晃过。

快半夜了,他看小娟还在灯下坐着,他有些不忍心了,忙说:

“姐,你也上来睡吧。”

“就好,我马上睡。”

小娟用嘴咬断了针线头,把一件缝好的背心轻轻叠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然后,把灯吹灭。衣服也没脱,就躺到自己的被窝里。

“姐,你恨我吗?”突然,满贵这样问道。

小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他为何说这样的话。

“我恨你啥?是你们一家救了我们一家。感恩还感激不过来呢!”

“你真不恨我?”

“我说了,凭啥恨你?”

“那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其实我心中也很乱,还不知道人家红军部队要不要我?”

“那就别去,咱在家安安稳稳种庄稼过日子不更好。”

“不行。我大爹带他一家走了。留着咱们过苦日子。我得争这口气,不混出个人样决不回来。”

“俺拗不过你,不过出去了可得当心,子弹可不张眼睛,俺还盼着你回来好过日子哩。”

说了回话,小娟可能累了,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满贵还是睡不着,第一次听身旁一个既熟悉又感到陌生的女子均匀的呼吸声,月亮也象偷窥他们似的,一缕月光从窗户和门缝里溜了进来。映在他俩的床上。满贵从这温柔的月光中看到小娟的胸脯随着均匀的呼吸在微微颤动。自己的下身也感觉有点憋的慌,他终于忍不住,掀开小娟的被窝,钻了进去,开始解小娟的衣服。

小娟被他的举动惊醒,吓了一大跳,但看他在解自己的衣服,不由也明白了好多,她毕竟已是二十上下的大姑娘。半推半就地把衣服脱掉。满贵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身上。

“你轻点,俺实在疼得受不了。”

满贵可不管那么多,这世界上的男欢女爱他还是第一次尝到,原来这么奇妙美妙。

一番紧张折腾之后,满贵累的气喘吁吁,小娟心疼地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不一会,满贵安然入睡了。

天麻麻亮,满贵醒来要撒尿。小娟把尿盆给他端到床边,满贵解完小手,又把小娟抱住,非要再“折腾”一番。小娟不敢“抗拒”,只得任他“摆布”,这番下来,他俩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满贵爹娘也是一宵未眠,她们是既担心又着急。担心的是怕满贵不懂事,伤了小娟的心。虽说吴家救了人家一家,可自从自己家道败落后,人家不但没嫌弃,还一心一意与吴家共患难,这就叫“日久见人心,一报还一报吧”。着急的是,部队离开村庄,他执意要去,毕竟还是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天大亮了。小娟爹已经挑了几担水,把厨房和牲口棚水缸都担满了。又拿起扫把,开始打扫院落。

吴德堂听到响动,赶紧出来,这次,他不以“兄弟”称呼。而是喊了声:

“亲家,这么早你就干了这么多活,让孩子们干吧。”

小娟爹听这样的称呼,也愣了一下,接着马上反映过来,是“亲家了”。于是赶紧搭讪:

“没事,反正咱们年纪大了,睡不着,不如早点起来干点活,吃完早饭咱好往地里送粪。”

看来,小娟爹也是一宵无眠。

当天下午,部队离开了吴家坝,吴满贵不管人家要不要,还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了。

没成想,这一走就是十多年杳无音信,更没想到的是,就在满贵离开小娟的哪个夜晚,她竟怀孕了。

十月分娩,她给吴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因满贵是跟着红军走的,小娟求公爹给孩子起个名,吴德堂想了想,说:“大名叫红生吧,将来满贵回来也好相认。但咱这里都要有个小名,好便于养活。小名嘛就叫‘崽娃’得了。”

5

全国解放了。

但在吴家坝,这山里的日子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农民们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然,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头年过节前,县民政局的工作同志来过几次,都是为了确认乡里、村里和满贵一起参加红军的几个后生分别在长征、抗战和解放战争中牺牲了的事,这些人查证后按规定享受政府的抚恤金。

可调查来调查去就是没有满贵的消息,吴德堂老汉愁的是茶饭无心,坐卧不宁。这么多年了,你就给家来个信,人家小娟在家里伺候老的又带小的,到哪里找这样的媳妇?是死是活总不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吧,让人家孩子在家里守活寡,你对得起谁呀。

就连当年那么漂亮的谢小娟姑娘也经不起岁月的磨砺,加上心中长久的思念,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也象五十上下的老人了。

到了六十年代,村里又有几个后生参军,有两个还参加了中印边界反击战。其中,一个叫吴宪忠的负了伤,丢掉了一只胳膊,立了军二等功。回乡后不久,代替老支书当了新书记。同时,他还“通报”了一个重要信息,指挥他们参加边界反击战的是某军姓武的一个副军长,反击战结束后,他参加了军里的祝捷大会,会上给他授二等功胸章和讲话的就是这位武副军长。他讲话的口音和咱当地人几乎一模一样,但打听人家的名字不叫吴满贵,而是叫“武新天”。

小娟恳请吴宪忠给他的老部队写封信,让他们打听一下这位副军长的具体情况,看能否与吴满贵对上号。特别嘱咐说明自己给吴家生了一个孩子的事。

吴宪忠也非常同情谢小娟的情况,他认真给自己的部队团政治处写了封长信,详细介绍了谢小娟的情况,让他们帮助了解一下武副军长的情况。

过了两个月,部队终于来信了,里面还附有武副军长的一封亲笔信,他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吴满贵,不过已经是军长了。因战争年代缘故,难以打听到家里的真实情况,只听说家道衰落,爷爷奶奶气死,小娟也没有踪影。这才在抗战中与一名护士结婚。因为他离开家中时年龄尚小,没有记住当时的一些详细“情况”,有好多事他有难言之隐,希望小娟谅解,等有机会当面解释。随信还给小娟寄来500元人民币。谢小娟听吴宪忠给她念完这封信,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以后,谢小娟又托吴宪忠给吴满贵(武新天)写过信,但都无任何消息。

又过几年,“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吴宪忠对谢小娟讲,说部队也乱得很,好多老首长批斗的批斗,靠边的靠边,蹲“牛棚”的蹲“牛棚”,估计“武”副军长境遇也好不到那里去。她又开始为他担心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有那么一段“缘分”,千万别出事。尽管她也知道他不会再回到这个家的……

 

没成想,社会变化的这么快,现在儿子连羊也放不成了,离了放羊他还能干些什么呢?

 想到此,她又是一宵彻夜未眠——

6

冬天到了,一场大雪把吴家坝村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吴德堂患上了严重的哮喘病,这种病到冬天更厉害。到公社卫生院看了几次也不见好转,回到村来又让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开了些中药,服了后虽然有所缓解,但还是去不了病根。吴德堂老汉靠在被子上长吁短叹,嘴里不时骂几句:

“老二你个逆种,跑出去当了共产党的官就六亲不认,把小娟坑了大半辈子了,如果有一天老子见到你,非抽你的嘴巴,让你给娟子下跪……,”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

小娟给他端来一碗温开水,“爹,您别老说话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咱这日子不也能过吗。您就当我是您的亲闺女。”

“啥亲闺女,你比那亲闺女还不知亲多少倍哪,我这可是前世积的德呀。可反过来讲,我又是那辈子造的孽呀,摊了满贵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小娟给吴德堂轻轻捶了会背,慢慢老汉睡着了。

过了不大会,村支书吴宪忠来到家里。看吴德堂老汉正在睡觉,谢小娟正要喊他,吴宪忠轻轻摆了摆手,意思不要动他。

谢小娟给吴宪忠倒了碗水,问他有何事?

吴宪忠说:“婶,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年冬季征兵工作开始了,部队接兵的同志也到了,刚才我到公社开会回来,武装部李部长讲,给咱村一个名额。开完会我顺便问了一下李部长,今年来咱这里接兵的是哪个部队,你说也赶巧了,正好是我当年参军的部队。会议结束我就与他们带兵的一个连长说了半天话,一提起当年的情况,我说我还立过军二等功,他对我十分尊重,说还要请我给接兵部队作报告。我说报告就不一定作了。但要帮我打听件事。我说他是否知道一个叫武新天的首长。他马上回答说知道。说他刚参军时曾经参与过地方‘支左’,后来在军区农场养过马,那时武军长就在农场‘劳动改造’。75年军委开始整顿后,他就回到了部队,现在是军区司令部的副参谋长。”

“这参谋长比军长小吧?”谢小娟不解地问。

“可不是婶子,我给你说的是大军区副参谋长,是由军长提拔上去的,比省长的官都大,你没当过兵,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是,是,你婶子自来到这里,最远只到过县城,那能知道军队的事,这么说他还真是个人物了。”小娟感慨到,接着又问:

“你知道接兵的同志什么时候走吗?”

“得近一个月。”

“宪忠,婶求你个事,你一定帮忙。”

“你说吧,只要能办到的我肯定帮忙。”

“是这样,你看村里地都分到了各家各户,社里的羊也卖了,崽娃给社里放了那么多年羊,地里的农活他也干不了。他爷爷又是这个样,你说我该怎么办哪。思来想去,我琢磨着想把崽娃送到他爹身边。我想,他可以不和家来往,但总不能不认他自己生的这个儿子吧。”

吴宪忠略为沉思了一会说:“婶子,我看可以。等我和接兵的同志联系一下,看他们什么时候走,我让他们把崽娃带上。如果咱村里有人验上了就更好了,你在家等信吧……”

吴宪忠说完刚要离开,只听吴德堂老汉说了声:

“俺不同意。”原来他们说话的时候老汉醒过盹来了,听他俩说完,这才接了话茬:

“找哪个没良心的干啥?饿死也不求他。”说着又咳嗽起来。

“爹,你说你着这个急干啥?这不是在商量吗。”小娟连忙又给他端了半碗水,让他喝了几口,止住了咳嗽。

“行,我听你们的,过几天我再来。”

说完,吴宪忠还有其他事要办,连忙告辞走了。

吴德堂老汉的病越来越重,就在接兵部队准备出发的前几天,突然连水也喝不下去了。

这天,吴德堂老汉身边围了好多人,有替他惋惜的,有夸小娟孝顺的,有说满贵不是东西的。

这时,吴德堂老汉突然清醒过来,他把家里人叫到跟前,看样子是要交代后事了。果然,他先把大儿子吴有贵叫到身边,拉着他的手:

“儿啊,我很担心你,你从小憨厚老实,没什么本事,我走后,你要和你弟媳妇把这个家支撑住。你济堂大伯这么多年也没个音信,我估摸着他是不好意思回来,要不就是混的不如意。满贵那个没良心的,走了那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好歹咱家现在日子也能过得去。特别不要亏待了小娟他们,不管是吃的住的,有你的一份就给他们一份。”

“你放心吧,我记住了。”吴有贵不由抽泣起来。

“娟,你过来。”

小娟赶紧过来跪到老汉跟前。

“爹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这几天我也想过了,你最好与崽娃一起去找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看他能比陈世美还狠,把你娘俩吃了,实在不行就到部队告状去,总有人给你们申冤吧?”

“爹,您就放心吧,这些事别老操心费神了。”

老汉还想交代什么,可一口痰堵着没上来气,脖子一歪过去了。

全家一片哭喊声。

在接兵部队离开的前一天,村上帮忙把吴德堂老汉风风光光打发了。

打发完吴德堂老汉,村支书吴宪忠来找小娟商量,是崽娃去还是他们娘俩一起去,谢小娟说:

“我就不去了,一是俺公公刚走,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办,再说,俺也不能去去给他爹添麻烦,就让崽娃跟他们去吧。人家认就留下,不认就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该给崽娃带的东西我都给准备好了。”

就这样,吴宪忠与接兵的部队首长商量好,人家同意带崽娃去。并且村里也有一个叫吴跃进的青年验上了,就让崽娃跟着他,路上也有个照应。

临走,谢小娟把一个包袱交给了崽娃,又拿出20元钱让他带上,反复叮咛:

“崽娃,到了那里多长点眼,在路上见了当官的问你,你一定喊人家‘首长’,千万别喊‘长官’。当然,见了你爹,他怎么问你就怎么答,他要是为难你,你就回来,千万别闹僵了。”

村支书吴宪忠也给了崽娃50元,他估计“武”副参谋长怎么也得认,但万一他真不认,这些钱也够崽娃回来的路费了。

7

吴崽娃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出远门。他跟着接兵部队从县城集中,先坐汽车,后坐火车,始终不离开吴跃进一步。当然这些新兵也都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可他们的心情和吴崽娃不同,一路上是高兴得又唱又跳。上了火车后,有的哼着家乡小调,有的抱着本杂志或小说看,有的在玩扑克。

当他们看到车厢里有一个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农民(崽娃长年累月放羊,相貌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大的多),都露出惊奇的眼光。崽娃问吴跃进:

“跃进侄子,你跟人家带兵的问问,我搭你们的车要不要路费,我带着70多块钱哩,咱可别让人家说闲话。”虽然在村里崽娃按辈数排比跃进长一辈,可现在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解放军战士了,可自己却是去寻找从未见过面,见了面还不知道人家认不认自己这个儿子的爹,反而觉得低人一等了。

“叔,你就别管了,你不看,这不是军列吗。我们都是集体乘车,你就安心坐吧。”跃进安慰了他几句,崽娃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经过数天长途跋涉,军列在西南地区一个中等城市停了下来。

车厢的广播响了,是新兵团长的声音:“请各车厢带兵的连排长注意,你们组织好队伍,以班为单位,有组织有秩序下车。”

吴崽娃跟着吴跃进坐的是第10车厢,吴跃进按照新兵第13班排序。他们背好背包,带好东西,一个班一个班在车厢走廊排好队依次下车。这下吴崽娃可有点着毛了,他既不能跟着排队,又怕下车找不着吴跃进。等到最后下来果然看不到吴跃进了。只看到站台上有两排兵敲锣打鼓,高喊:“热烈欢迎新战友,随时接受祖国和人民挑选”等口号。

站台上,一下子下来千余名官兵,整个成了绿色的“海洋”。

吴崽娃傻呆呆地站在一旁,正在着急之际,一个长得“胖乎乎”穿着和别的战士不一般的“老家伙”走了过来,对着吴崽娃问道:

“你就是哪个叫吴崽娃的吧?”

“是的,首长。”吴崽娃回到。

“你没有个大名吗?”

“有。”

“叫什么,听俺娘提起过,说俺爷爷给俺起的名,叫吴红生,可从来没叫过。”

“这名字挺好,以后谁再问你,你就说叫吴红生好吧。从现在起,你跟着我走,可别乱跑。”

“那我们村的吴跃进呢?”

“那个吴跃进,你还带着一个人吗?”

“不是,他也是刚当的兵,和俺是一个村的,从老家出来俺就一直跟着他,可一下车就找不着了。”吴崽娃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别着急,到了我的部队还怕找不到他,跟着我你只管放心好了。”

这时,跑过来一名军官来到这位“胖子”跟前,向他敬了一个礼:“报告副师长同志,部队全部集合完毕,请指示。”

“按原定编制计划,由各团带往所在地。”“胖子”副师长回了个礼。

不一会,这么多部队全部有组织有秩序地换乘军用大卡车离开了车站。

一辆“上海”牌小轿车开到“胖子”跟前。

“红生,还愣什么神,快跟我上车。”“胖子”副师长催促道。

吴红生还是有点犹豫。

“你还愣什么,这是首长的车,叫你上你就上吧。”小车司机拉开了车门,把他推了进去。

吴红生长这么大别说坐、过去就是见也没见过这玩意,又不吃草,又没人赶,“轰隆”一声就跑了起来。里面的坐垫软乎乎的,坐着真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车子飞速开往部队驻地,跑了约个把小时,来到了这个部队的营区。

车子直接开往招待所,“胖子”招呼随车的一位参谋负责把吴崽娃安顿好,他要先回师部听取这次接兵情况的汇报。当然,他也要向军长汇报吴红生(崽娃)的事,让他向军区司令部武副参谋长请示后再做决定。

吴红生被安置在一个带卫生间的套间,他长这么大,不用说住了,见也没见过。连续坐了那么多长时间的车,在火车上他知道厕所在那里,下车后就憋的想解手,可在这里他却不知道厕所的位置。他开门出来,看到走廊正好过来名军人,便问:“解放军首长,茅房在那里?”

那位军人“哈哈”大笑:“我可不是什么首长。给你登记的房子是我们部队首长才能住的最好的房间,本身就带有卫生间,你还出来找茅房,你是从农村来的吧?”

“是,是,俺是第一次出远门。”

“这也难怪,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好吧,我告诉你怎么使用。”

说着,那位军人把红生带回屋内,告诉他卫生间所在位置,告诉他应该怎么使用。还帮他“演示”了一番。

军人出去以后,吴红生赶紧解了个小手,他按照那位军人教给的使用办法,按了一下马桶旁的按扭,“哗啦”一阵冲水声把他吓了一跳。

“好家伙,撒个尿都这么复杂,也不知道这城里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吴红生自言自语道。

“胖子”副师长与军长通话后也很紧张,毕竟这是首长的家事,如果首长不见,这麻烦可就惹大了。所以,他只得耐下性子等待军长回复,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

“滴铃铃……”电话铃声响了,他赶紧抓起电话,总算听到了军长的答复:

“你小子,真能耐。幸亏副参谋长没发脾气。要不你可真是捅了马蜂窝,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军长同志,您骂也好,处分也罢,赶紧说副参谋长什么态度?”

“你现在知道急了。你的部下擅做主张,要把首长没见过面的孩子带来,请示你你也不想想后果就答应了。这事能这么办吗?亏你还跟着首长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连这点常识都没学会。”

“不是的军长,正因为我跟随副参谋长多年,不忍心看人家父子分离,才答应了这件事。”

“可你想过没有,万一首长不答应你这么处理。”

“那首长的具体态度呢?”“胖子”副师长确实沉不住气了。

“哈哈。你别紧张,我是和你开玩笑的,让你以后长个记性。首长不但没责怪你,还让你明天亲自带这个孩子到军区大院,当面给他汇报。”

“胖子”副师长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到招待所,亲自陪吴红生吃了顿饭。

8

第二天一早,“胖子”副师长通知新兵团把新兵吴跃进找来,让他陪同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上海”牌轿车在柏油路上疾驶,在车上,“胖子”副师长又详细问了一下他们自己包括家庭的情况,好准备怎么对首长汇报。

十点来钟,车子来到了军区大院。

在军区大门口,“胖子”副师长与司令部值班室通了电话,值班参谋告诉他,首长们正在开会,让他把车直接开到军区招待所等候,会议结束后,首长到招待所找你们。

“胖子”副师长一行到了军区招待所,不一会,那位参谋也到了,亲自给他们安排了三个房间,“胖子”副师长一间,司机一间,吴红生、吴跃进合住一间。

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一声清脆的喇叭声响,“胖子”副师长知道是武副参谋长到了,连忙出外迎候。

“武新天”从“红旗”轿车里钻了出来,“胖子”副师长上前赶紧敬了个礼:“报告副参谋长,XX军XXX师副师长奉命来到。”

“你就别‘奉命’了,咱们先到接待室谈谈情况。”“武新天”随意还了个礼,二人来到了接待室。

“胖子”副师长简明扼要地把他下面的一个团长这次到地方接兵遇到的情况给“武新天”作了汇报,“武新天”取出一盒“中华牌”香烟,先递给“胖子”副师长一支,自己也取出一支,“胖子”副师长连忙从自己军衣下兜掏出打火机给“武新天”点燃,然后自己也把香烟点燃,只听“武新天”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怎么也没想到,老家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接着他就把参加红军前的事简单告诉了“胖子”副师长。当说到他与谢小娟离别那一夜事时,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这有啥呀,纯属旧社会包办,又不是您的责任。”“胖子”副师长安慰到。

“话可不能这么说,谢小娟虽然比我大不少,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为我们家奉献也太大了。我要不认这个孩子,简直连禽兽都不如了。将来乡亲们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说到这里,他喘了口气,又吸了一口烟:

“我当师长时,你就是我部下的营长,我的情况你也了解。问题是我现在的家庭,这里有四个孩子,虽然都工作了,但如果回来怎么办。特别是我夫人的年龄比我小十多岁,和你带来的这个儿子年龄差不多,我从未给她提起过此事,但又不能不让他们见面,所以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来考虑如何做我爱人和其他孩子的工作。”

“老首长您说的对,常言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特别是您这样的老革命,有些事是需要时间的,您看吧,需要我做那些工作我责无旁贷。”说到这里,“胖子”副师长突然想起了什么:“首长,我们师这次去接兵,正好有您故乡一个新战士叫吴跃进的,我把他也带来了,万一您想了解什么情况或需要他帮忙,您看……”

“好啊,你想的很周到,这样吧,军委最近有项重大部署,估计军区一些部队要参加行动,你们师基本定了是第二批参战部队,所以你回去要做好充分准备。”

“您能先透露一点信息吗?”

“可以,军委已经要求将情况通报到师一级,今天上午开会就是研究这件事。咱们哪个‘同志加兄弟’的朋友很不够‘意思’,老在边界捣乱,破坏边境安宁,把大批妇女和老弱病残人员无休止地放进我国管辖的边疆区域,给边疆增添了很大负担和麻烦。我外交部多次照会他们始终不正面回答,后来国务院主管外事的副总理和他们谈,当时答应解决,回去就变卦。所以军委指示准备‘教训’他们一下。所以,我的工作也很忙。你把这件事帮我简单处理一下,就得赶回部队去,哪个叫吴……”

“吴跃进。”

“好的,就把这个吴跃进先留下来帮我做些具体工作,然后我再把他送回你的部队去。”

他让工作人员去把吴跃进请来。

吴跃进来到接待室。看到“胖子”副师长和另一个穿毛料军服的“大官”在沙发上坐着,不由感到一些紧张,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

“胖子”副师长站了起来,对他喊:

“小吴,进来吧。”

吴跃进战战兢兢来到客厅中间,“胖子”副师长把他介绍给武副参谋长:

“老首长,他就是吴跃进。”

“首长好。”吴跃进虽然才当了几天新兵,可从老兵的动作他也学到了点军礼“知识”,说了这句问候的话,还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武新天”很高兴,让他坐下,先简单问了一下他个人和家庭的情况,知道他是吴七爹的重孙子,感慨的说:

“我至今还记得,吴七爹在咱老家可是个有威望的人,热心公益,乐于助人,我受他的影响不小。”

“武新天”的几句话,一下子拉近了与吴跃进的距离,使他紧张的情绪很快松弛下来。

吴跃进把老家的情况、主要是“武新天”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特别在说到他当兵走之前吴德堂老汉才去世,村里很隆重地举行了葬礼。“武新天”听了也很难过。

“胖子”副师长劝道: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首长从小参加革命,为新中国成立立下了汗马功劳,老人在天之灵会理解的。”他给吴跃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赶快引开这种尴尬的话题。

“武新天”又问了些别的情况,心中基本有数了,他让吴跃进去把吴红生叫来。

几分钟后,吴红生在吴跃进的陪同下来到接待室。

吴红生长这么大,只到过县城,那见过这些场面,他一进到客厅,比吴跃进还紧张。

“胖子”副师长一看,赶紧介绍:

“红生,你不是早想见到你的父亲,这位首长就是。”

“武新天”从沙发上站立起来,向前跨了几步,走到红生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红生就像根电线杆,在原地木呆呆地站着,一点反映都没有。

吴跃进在背后轻轻捅了捅他:

“叔,他是你亲爹,快喊呀。”

“爹……,”吴红生像蚊子叫似的,瓮声瓮气喊了一声。

“武新天”还是听到了,把他拉到自己坐的沙发旁边,让他坐下。然后才仔细端详了他半天。

一个放了二十多年羊的放羊娃,常年累月日晒风吹,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从外表长相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俩。

第一次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看着,吴红生也不知是享受父爱还是憎恨这位身穿毛料军服的解放军高级将领。

“武新天”首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吴红生一听,那位“胖子”副师长开始也是这样问,我这名字难道有啥问题吗?于是他这样回答:

“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叫吴崽娃。这次出来,俺娘才告诉我,说俺爹是跟着红军走的,爷爷就给俺起了红生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起的好哇,有纪念意义。也巧了,你的几个弟弟名字正好连在一起,二弟叫延生,三弟叫太生,四弟叫朝生,五弟叫跃生。以后你会见到他们的。”

“俺还是喜欢叫崽娃,从小到大村里人都这么叫的,叫红生俺还真不习惯。”

“人都有小名,这是咱老家的风俗习惯,不过,既然出来了,还是叫大名为好。你以后还要学习、工作,大家‘崽娃’‘崽娃’地叫你也不好听。”“武新天”很快进入“慈父”角色。

“你看,你爸爸多么喜欢你,你就好好在他跟前学习进步吧。”“胖子”副师长打起了“圆场”。

“这样好了,跃进你抽空陪红生到市里买些换洗衣服和其他用品,先在招待所住几天,我得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再接红生回家住。这样可以吗?”

在这里,“武新天”说什么他们也得听。

当天中午,“武新天”亲自陪同他们吃了顿饭,下午“胖子”副师长就先回自己的部队去了。

9

尽管工作十分紧张,“武新天”还是得立即着手处理这件棘手的家务事。

她现在爱人叫冯玉珍,是军区总医院儿科主任。1955年授衔时就授予上校军衔。他们结婚的经过在次子吴延生一章另叙。

他给自己的秘书交代了一下,让他照顾好红生,陪同他俩到市里玩玩,买些东西。

在回家的路上,他琢磨着怎么与玉珍谈这件事。

到了家,玉珍还未回来,保姆兼厨师刘大妈正在洗菜,一看“武新天”回来,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接过他手中的文件包:

“首长回来了。”

“玉珍呢?”

“军区幼儿园来电话,说刚刚(注:他们老四的孩子)发烧,她去接孩子了。”

“怎么,老四两口不在家?”

“说是跃生在那里学习,他媳妇到哪个部队巡诊去了。”

正说着话,冯玉珍抱着刚刚进来了。

“武新天”把刚刚接过来:“爷爷好。”刚刚叫了一声,“武新天”一摸,孩子确实烧的很厉害,忙说:

“刚刚烧成这样,你不赶紧送医院,抱回家干啥?”

“我已到我们儿科看了,不要紧,给他打了退烧针,药也开了,我抱他回家睡一觉估计就问题不大了。”

刘大妈说:“把孩子给我吧,你们去歇会。”

“不用了刘妈,您做饭吧,我来照顾他。”说着,玉珍把刚刚放到床上,一会就睡着了。

玉珍把孩子安顿好,出来客厅,问:“老武,今天回来这么早,没开会吗?”

“今天的会散的早,我又有些事回来要与你商量,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你有啥事还需要和我商量呢?”玉珍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如何启齿,但又不得不说。我说了希望你一别生气,二还要有个思想准备。”

“啥事把你难成这样?还需要我有个思想准备。”玉珍更有些糊涂了。

“哪我可就直说了啊。”

于是,“武新天”就把参加红军前怎样与家庭抗争,怎样与小娟成亲,怎样出走简单说了一遍。

说到要紧处,他有点尴尬地说:

“那时我才十四五岁,根本不懂得那么多。那成想,就和她呆了一晚上,还给我生了个儿子。你也知道,我参加红军后,名字也改了。目的就是不想再回这个家。可有三次接兵是到我的老家接的,从我当师长、军长在部队讲话时,他们听出了我的地方口音,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这不,‘胖子副师长’的部队这次接兵回来把老家这个孩子带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掏出一支香烟,抽了一口,看玉珍的答复。

冯玉珍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件事,尽管她们结婚已经三十多年了。她稍微沉思了一下说:

“既然‘人家’已经来了,咱就得认,要不,你对部队和老家都无法交代,至于怎么安排,真得好好合计一下。”

“武新天”听了玉珍这句话,真是如释重负,他从内心感谢这位与小娟一样通情达理的好伴侣,也不知是那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武,你说话呀?”玉珍打断了他的沉思。

“噢,既然你同意,我想把他带来大家认识一下,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你安排一下好吗?”

“行吧。我尽量安排好就是了。”

“首长,饭做好了,”刘妈过来请他们吃饭去。

三人一起来到餐厅,坐下吃饭。

10

短短几天,吴红生真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山沟里出来的放羊娃,回到了大军区副参谋长父亲的身边。他看到所有照顾他的人,对他这位父亲都是必恭必敬,但对他来说却是一头雾水,有些东西他还是看不明白,他的父亲为何有这么大的威望?

几天前,“武新天”的秘书亲自陪同他和吴跃进到市里游玩了一天,还看了几处名胜古迹,品尝了当地很多有名的小吃,给红生从里到外买了好多新衣服,回来又带他俩理了发、洗了澡,你别说,这么一“打扮”,吴红生立马显得年轻了十多岁。

这天早上,吴红生和吴跃进睡的很踏实,头几天几乎都是天不亮就被军区大院大喇叭的起床号惊醒,今天怎么没响,他们不知道今天是星期日。

二人起来,洗涮了一番,下到餐厅,一看还有饭吃。他俩简单吃了早餐,回到房间,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十点刚过,就听楼外有汽车的喇叭声,二人从窗户扒头一看,是“武”副参谋长从“红旗牌”轿车里下来了。

二人赶紧把床铺整理了一下,几分钟的时间,“武”副参谋长已经进来了。

“怎么样,休息的还好吧?”他看了看这两个人,一幅容光焕发的样子,也感到分外高兴。

“睡的很好,就是这床太软,没有咱老家的硬板床结实。”红生小心答道。

“哈哈,”“武”副参谋长笑着说:

“是的,你们第一次出来,哪住过这么好的房间,这叫‘席梦思’,里面有弹簧。”接着他又问:

“你们吃早餐了吗?”

“吃了。”这回是跃进回答。

“哪好,咱们回家。”

说着,“武”副参谋长和他们一起下楼上车。

“红旗牌”轿车离开军区招待所跑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武”副参谋长住的地方。

这一排全是独门独院,“武”副参谋长的车来自己到门口,门前还有一个笔挺站着的哨兵。

“嘀嘀”两声喇叭,出来一个五十上下的妇女把门打开,一看他们,高兴地说:

“来啦。”

“这是刘妈,家里的老保姆。”“武”副参谋长介绍道。

“刘妈好。”红生和跃进齐声喊。

“好好,快进屋吧。”刘妈说着,把他们迎进屋内。

进的客厅,吴红生一看,心想,“好家伙,光这客厅比俺家的正房还大”。

这时,冯玉珍围着个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武”副参谋长赶紧介绍:

“这是你冯妈妈。”

又把红生和跃进介绍给玉珍。

吴红生一看,这位新妈妈看着比他还年轻,看样子也就是四十上下。他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冯玉珍打破这眼前的窘境:“先被为难他了,想叫就叫阿姨,不想叫不叫也行,你们先坐,饺子马上就包好了。”

“阿姨好。”红生轻轻叫了一声,吴跃进冲冯玉珍点点头,他平时在村里喊红生叫“叔叔”,红生叫“阿姨”,他应该叫“奶奶”,可他实在叫不出口,只好点头作罢。

“武新天”让他们坐在沙发上,刘妈给他们每人端来一杯茶,又把茶几上的橘子香蕉剥开让他们吃。

“刘妈,你别忙活了,去帮玉珍做饭,我陪他们说说话。”

“武新天”又问了一下老家的其他情况,三人说的还比较投机。

快中午了,门铃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武”副参谋长亲自出去开门,门外大大小小走进好几个人来,两个小家伙跑到“武新天”跟前,哪个有七八岁样子的男孩非要爷爷抱,“武新天”把他抱了起来,用下巴壳的胡子扎他的脸。

“爷爷坏,”小男孩从爷爷怀里挣开往厨房跑,边跑边喊:“奶奶,奶奶……”

哪个女孩看上去比男孩大几岁,站在那里看到屋里有两个生人,显得有点拘谨,只是来到爷爷跟前揪就爷爷的军衣,然后站到自己的妈妈跟前。

红生和跃进基本知道是他们的家人来了,也站了起来。

“武新天”知道玉真已经与几个孩子打了“招呼”,连忙给他们介绍:

“这是红生,是你们的哥哥,这是小吴叫吴跃进,是老家刚参军的,”又对红生和跃进:

“这是太生,是红生的三弟,这是田芳,是太生的媳妇,他们都在C市海魂设备机械厂上班;这是朝生,是红生的四弟,这是许蓉,是朝生的媳妇,他们都在C市文化局工作。”

“大哥好,跃进好,”他们边问候,边上前与他俩握手。

太生简单拉拉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副痴呆呆的样子。

“你们别见怪,太生的病刚恢复,不爱多说话。”玉珍赶紧补充介绍。

吴红生从未感到这样紧张,与这几个弟弟、弟媳握手时手心都是汗。

大家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冯玉珍出来喊:

“孩子们,饭菜准备好了,都到餐厅来吧。”

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到了一起。

“武新天”亲自打开一瓶“五粮液”,给所有的男士斟上,茹萍帮妈妈打开一瓶好象是外国葡萄酒什么的给女士都斟了半杯。

两个小家伙闹着要喝饮料,许蓉也给他们分别倒上了饮料。

“武新天”举起杯来:

“今天咱们聚会不寻常,除了你二哥延生一家在北京总部机关回不来,你们的大哥从老家来到这里,从今后就要和大家一起生活,毕竟他从小到大在农村生活,刚到大城市来,肯定不习惯,希望你们多帮助他。红生你也别太拘束,这就是你自己的新家,好,请你们的妈妈讲话。”

“这老家伙,在外面你是首长,回家还让我讲话。我没有别的可讲的,希望咱们大家都和睦相处,共同把咱这个家维持好,来我们共同举杯,庆贺今天的团圆。”

红生和跃进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都站立起来一起碰杯。

跃进捅捅红生:

“叔,该你说话了。”

红生站了起来,有点结结巴巴地说道:

“爹,阿姨,弟弟弟妹,我刚从老家出来,临走,俺娘交代了,说俺爹只要认我,我就留下。俺爹不认我,也别给俺爹添麻烦。现在俺爹认我了,阿姨和你们对我又这么好,我也不会说话,我就代表俺娘和老家的人,敬你们一杯。”说着,他轻轻把杯中酒抿了一口。

“敬酒要干掉。”跃进在一旁提醒。

“别难为他了,你快坐下吧。”“武新天”让红生坐下,给他旁边的盘子里夹了一只螃蟹。

其他几个孩子孙子也分别开始敬酒,当然先给长辈敬,接着又给红生这位“新大哥”“新大伯”敬。

红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这么醇香的美酒,刚喝了一口,就觉得回味无穷。在朝生和弟媳的“殷勤”劝下,一会就招架不住了。

“武新天”赶紧制止了他们,他知道,真把红生灌醉了就不好收拾了。

吃完午饭,大家在一起又说了半天话,老三老四两家都走了。

玉珍到红生跟前问道:

“红生,你就在家里住,房间都给你安顿好了。”

红生有点难为情地说:

“阿姨,我刚来几天,还是住招待所好,等我适应了再回来行吗?”

“武新天”理解红生的心思,先住在外面也好,就对玉珍说:

“先随他的便吧,跃进你再陪他住几天,然后我安排你回部队去,时间耽误了,要影响你训练成绩。”

跃进又陪红生住了三天,就回自己的连队去了。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红生托“武新天”的秘书给妈妈写了封信,讲了这里的情况”,尽管“武新天”一家对他都特别好,冯玉珍只要有空就到招待所去看他,可他还是觉得不习惯,也放不下老家的娘,还想着他放的那些羊(尽管那些羊早卖给个人了)。

这天晚上,“武新天”来招待所看他,吴红生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样一段话:

“爹,我出来一个多月了,有事要和您商量。”

“你说吧,只要爹能办到一定给你办。”

“我是想这样,在这里再好我也不习惯,我还是放不下俺娘,她都六十多岁了,我不回照顾她,她会难过的,您还是让我回老家去吧。”

“回老家,你不是说老家羊也卖给个人了,地也分了,你回去能干啥?我已经和有关单位打招呼了,准备近期就给你安排工作。”

“不,我还是回老家。我虽然放了二十多年羊,不会种地,但我放羊时,老跟着生产队种树,生产队种的树过去老没人管,好多都死了,我回去可以种好多树,把太爷爷、爷爷埋的那座山都种上。只是……”

“只是什么?”“武新天”听的有点“意思”。

“只是没钱买树苗。”

“这好办。不过,我得和你阿姨商量后再说。”

第二章:长子吴红生的故事(下)

1

“武新天”下班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烟。不一会,客厅就变得烟雾沉沉。

他为了吴红生的事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都怪自己离开家乡时一时冲动,与小娟姐姐生下了这个孩子。既然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还是我军的高级干部。那么再让他回到自己的老家——至少目前还是个穷山沟里。乡亲们怎么看,部队的首长和战友们怎么看?关键是谢小娟怎么看,人家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大,又替自己在老家为爷爷奶奶、父母养老送终,可你却要把红生送回老家。虽然这里知道不是自己的本意,可外面的人能理解的了吗。看来,这“清官难断家务事”确实是有它的道理。你再辩解,他们也会说你忘本变质,忘恩负义,是当代“陈世美”。

可红生在这里确实是不适应。快四十岁的人了大字不识几个,这种文化的差异首先困扰着全家。虽然来了三个多月了,还是吃住在招待所,星期天回家和家里人也难交流。尽管冯玉珍作了很多工作也没有用。他和家里的其他孩子差异太大了。与其让他这样别别扭扭地住下去,还不如送他回老家。在这里很可能把他憋坏了。

“老武,你这是在干啥,屋里都成了大烟筒了。”冯玉珍边把客厅的窗户打开边抱怨道:“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抽过这么多烟,你不要命啦。再说,‘文革’最困难的时期都过去了,现在你的工作那么忙,你难道又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吗?”

“你算说对了。这事比战争年代打仗和‘文革’当中遇到的事还难办?”“武新天”愁眉苦脸地说。

“是工作上的事吗,保密的事别对我讲。”

“不是,是咱家自己的事。”

“这道奇了怪啦,自家有什么难办的事呢。”

“我是为了红生的事在犯愁。”

“红生的工作不是已经有着落了吗?先到百货公司看库房,然后再慢慢学习培养,这得需要时间。”

“问题是他不同意。”

“不同意好办,咱再给他换个地方或单位,你转业的部下在好多单位不都担任领导职务的吗,办这点事还难呀?”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着急,”“武新天”鼓了鼓“勇气”:

“他不想留在这里,非要回老家去。”

“这……”冯玉珍也愣住了:“是咱对他不好吗,我可是尽最大努力去关心他照顾他呀。”

“不是你的问题。主要是他在这里觉得不适应,不习惯。”

“这总得有一个过程,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又放了那么多年的羊,一下子来到大城市哪能那么快就适应呢。”

“我也这么劝他,可是他的态度非常解决,硬要回去。”

“这倒真是个问题。他要是走了,别人还不知怎说我们俩哩。”

“我也这个为此事揪心。所以……”

“你有什么好主意了吗?”

“我的意见是尊重红生的自愿。”这里他没有说出红生要回去照顾谢小娟。怕刺伤了玉珍。

“哪你还真是要让他走啊?”冯玉珍担心地问。

“我是这样考虑,与其让他在这里天天觉得难受,还不如让他回去,当然,我们要给他提供帮助,让他回去后成为对老家对国家有用的人。”

“怎么个帮助法呢?”

“红生给我讲了,他说他不但会放羊,还会种树,来这里时村里就想把后山的一大片岗子包出去,可农民那有那么大的实力,主要是资金,到现在也没人敢包,他说只要有资金,他就敢包,保证用不了几年就能收回成本,甚至可以赚大钱。”

“哪你答应了?”

“没有,这不我还没和你商量。你的意见呢?”

冯玉珍寻思半天:

“老武,按说不应该让红生回去,虽然他不是我生的,可这孩子为了你吃那么多苦,来了时间虽然不长,可无也看出了,这孩子老实,是个好苗苗,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还是有出息的。可你说的也对,他压根就不想在这里,你强把他留下,时间久了狠可能憋出病来,那样就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他娘了。”

“你能这样认识就太好了,我就是怕你不同意。”

“我同意了吗,我只是在说说我自己的看法。”

“你的看法和我基本一致,还不算同意吗。”

“我向来说不过你,你怎么想就怎么定。但有一条,不能委屈了孩子。”

“我当然这样想。玉珍,我今天和你商量,就是想把‘文革’结束,军区按照落实政策是补偿我的那一万元钱给红生,作为他回家投资山林的资本。这样也算对得起我的父母、红生他娘和乡亲们。”

“好吧。这个问题只能这样。”冯玉珍痛快地答应了。

2

三个多月后,红生带着父亲和玉珍阿姨给的一万元现金,准备踏上回家的征途。

“武新天”担心他带那么多现金路上不安全,自己又忙于战备事务,让玉珍陪同回去也不合适。思来想去,他突然想到和红生一起来的吴跃进。他操起电话,让军区总机接通XXX师“胖子”副师长办公室。

不一会,“胖子”副师长接通了。

“老首长,什么指示。”“胖子”副师长问。

“今天没什么指示,我还有件事请你帮忙。”

“首长开玩笑了,我能给您帮什么忙呢。”

“具体情况见了面我再告诉你。现在只能简单与你讲个大概。”

“武新天”把红生要求回老家的情况说了一下。

“胖子”副师长听了好一会没说话。

“你说话呀。”“武新天”催促道。

“这是首长的家事,我怎么好插嘴呢,既然首长考虑好了,就按首长的意见办吧。您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是这样,今年接来的新兵不是有我老家一个村的,就是上次你送红生来带的那个……”

“您是说吴跃进呀,我把他安排在老六团通信连了。”

“好。这我没意见,也不干预。我是想你与老六团团长打个招呼,别说我要用。就说有件比较特殊的事,理由你自己去编,替小吴请半个月假,让他陪着红生回去一趟。”

“这没问题。您定了哪天让红生走,提前告诉我就行了。”

“吴新天”给当地县委和自己的老家——吴家坝的村支书各写了一封信,简单讲述了一下当年参加红军前的情况。为了感谢家乡父老乡亲的支持,决定把红生送回老家农村创业,同时表达了自己支持农村改革、支持孩子在农村干一番事业的态度,请求地方予以帮忙。

经过几天长途跋涉,红生在吴跃进的陪同或叫“护送”下安全回到了老家县城。

吴跃进带着吴红生找到县委机关大院,在传达室登记后,他俩来到县委办公室,吴跃进把“吴新天”给县委领导的信交给了县委办公室主任。

当天晚上,县委书记柳文生专门请他俩吃饭,并详细询问了有关情况,答应一定按照“武新天”首长的指示,满足红生的要求。柳文生知道,“吴新天”别说在本县,就是在地区和本省也是走出去屈指可数的大首长。人家为革命做了那么大的贡献,又把自己的孩子送回来支持农村建设,这还能怠慢。

第二天,柳文生书记亲自安排县里的小车送他俩回家。到家已是当天下午。

“崽娃回来了……”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吴家坝。

崽娃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不一会屋里屋外就挤满了人。乡亲们纷纷来到崽娃家,要看看这个找到高干爸爸的儿子为何只在他爸爸身边呆了三个来月就又回来了。

“吆。这城里的生活就是和咱农村不一样,你看看人家崽娃出去才三个来月,人也吃胖了,脸蛋也白了,穿着打扮也时髦了。比你放羊那阵至少年轻了十几岁。”邻居“快嘴”三婶赞叹不已。

“开玩笑。这人和人能比吗?人家崽娃爹是大将军。过去戏文里怎么说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说崽娃兄弟是满贵叔的亲儿子了。”说话的是吴跃进的远房叔叔吴有才。

“叔,你瞎说啥,人家满贵爷爷早不叫满贵了,改名叫武新天。也不是什么大将军,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是军区参谋长。”吴跃进连忙“纠正”。

“瞧俺家跃进,刚穿了三个来月军装就长出息了。管他啥长哩,有一点俺就不服,他出去为啥连名字都改了,怪不得解放后小娟婶找了他多少年都没个消息。你说他好好地叫满贵多好,非要叫什么武新天。也难怪,你没看戏文里那些中了举人状元的好多都改名换姓了,你说你满贵爷爷是啥军区参谋长,这官比县长大吗?”

“叔,你别说那些丢人的话了,你就知道‘戏文里说’,其实你看了好多戏也没记住戏文里说什么。人家满贵爷爷是军队大首长,要是论级别比咱省长都大哩”

“我说什么来着,还是大将军嘛。只不过咱共产党坐了天下,叫法不一样就是。咱老吴家祖宗烧高香了,出了这么大的人物。看俺家跃进,当了几个月兵不也长学问了,好,俺不说了。不过,俺总得问问崽娃兄弟,你放着住大城市的福不享,怎么又回来了,是你爹对你不好,还是后娘不认你?”

“都不是。俺爹对俺好,阿姨对俺也好。可俺还是放不下俺娘。也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所以,俺才回来了。”崽娃这才搭上话。

“崽娃就是孝顺。要是我有这么个爹才不回来哩。听说人家城里人住的是楼房,点的是电灯,屋子里还有电话什么的,是那样的吗?要真是那样,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俺就是住上一天也过瘾知足了。”

“才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反正俺感觉城里生活再好也没咱这里好。”崽娃正要解释,只听门外有人喊:

“让一让,支书来了。”

屋里的人们赶紧让开一条缝,让吴宪忠挤了进来。

“崽娃兄弟,不,应该说红生兄弟回来了。”吴宪忠进来与崽娃拉拉手,坐在了床边。

崽娃娘连忙端来一碗水递给吴宪忠,宪忠一看,里面还放了红糖:

“婶子,你真是舍得,把过年用的红糖都拿出来了。”

“这有啥,俺红生放不下我这个老太婆,又回到俺的身边。以后过日子还得靠乡亲们扶撑,给大伙喝点红糖水还不应该呀。”

“小娟婶就是心眼好,这才叫好人有好报。”吴有才又忍不住插话了。

“我说红生哪,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哪?”吴宪忠把话引入正题了。

“我正想找你汇报哩,可一到家乡亲们就都来看我了。等得空我把我的想法和你说一说。”

乡亲们看吴宪忠有事要谈,太阳也快下山,都该回去做晚饭了,于是慢慢都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崽娃和他娘谢小娟、跃进、宪忠4人。崽娃把为什么想回来的情况说了一下,又把临走时“武新天”爸爸交待的事学说了一遍。吴跃进也把离开部队时首长的“指示”进行了转达。

“说了半天,敢情是这么回事。你说想回来种树,是这样考虑的吧?下午你刚到家,公社就来电话了,说一定安顿好你。你现在可不是个简单的农民了,而是将军的后代。”吴宪忠感叹地说道。

“我不觉得我是什么将军后代,我还是想着陪伴俺娘过日子。你们想,我真要在城里长期生活,俺娘还不活活憋死呀。”

“哎,说了半天,还是我把俺崽娃给拖累了。”

“娘,你说的不对。什么拖累,没有你把我拉扯大,能有我的今天吗。再说,这次回来,也不完全为了娘,俺也想干点事,我在城里只能听人喝,咱又没文化,啥也干不了。可自从听人家城里的人讲改革开放,什么厂子搞打破‘大锅饭’,砸烂‘铁饭碗’,好多人下什么海里去了。农村可以搞什么承包。俺就寻思开了,过去放羊,也看着老辈人栽树,俺别的本事没有,俺估摸着,既然国家政策允许承包,俺就想把后山包了种树,俺爹又非常支持俺的想法,临走还给俺带了一万元。爹让我拿出一部分给俺娘留着用,余下的就准备种树用。”

“真没看出,崽娃有这么大的志气。你的这些想法,村里一定支持。估计公社县里也会重视。这些都没问题。可有一点你一定想到,后山是咱村最难治理的一座山,‘农业学大寨’那阵,咱也投了不少劳力,可也没治理出什么成果,结果还是种啥啥不收,后来遇到几场山洪,把费了九牛二虎劲修的‘大寨田’也冲毁了,后来慢慢也只能撂荒了。”吴宪忠提醒道。

“你宪忠哥说的对,你可要仔细考虑好。”崽娃娘也有点担心。

“路是人走出来的,俺放了那么多年羊,羊都比人聪明,人上不去的地方,羊总能上。俺就不信搞不出个人样来。”崽娃刚说到这里,跃进马上接道:

“没关系奶奶,首长说了,如果回来有困难,就找当地政府,实在不行,还可以回部队去。你们商量好意见后,我也好回去给首长汇报。我们团长给我讲,我这次回来是首长特批,算个例外,假期可以自己掌握,但部队最近有紧急任务,我想办完事就准备回部队去。”

“跃进说的对,你把崽娃平平安安送回来了。放心回部队去吧。回去告诉崽娃他爹,让他也放心。我们会安排好自己的生活的。”谢小娟叮嘱道。

“婶,那就这样,详细情况我看还是通过支部委员会确定。”吴宪忠看天色已晚,崽娃回来还没顾得和他娘好好说说家常话,就与跃进一起告辞了。

3

吴红生回到家乡成了当地的“名人”。

第三天上午,村支书吴宪忠正在主持第三次支委会,讨论关于崽娃承包山林的具体方案,快到中午时分,公社党委书记常陪青带着几名干部亲自“登门拜访”,他们直接到了村大队部,村支书吴宪忠赶紧出来相迎:

“常书记,您来也不打个电话,您看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准备什么,进屋再说。”

进屋落座后,吴宪忠说:

“常书记,我们开了大半天会了,这是第三次研究崽娃承包山林问题,意见还没完全一致。大伙都饿了,我看先解决吃饭问题吧。崽娃,你去村供销社代销店买两瓶酒,再买几瓶罐头。我让我媳妇炒几个菜端来。”

“都别动,我们这次来,是要在村里住一段时间。按老规矩,吃住都在老乡家里。一会你帮我们安顿一下,看我们几个都住在谁家。我呢就住在崽娃家。崽娃,你看行吗?”

“太好了,俺家只有我和我娘,房子宽畅,有空房。”崽娃回答。

“好,哪就这样。我先把一些重要精神传达一下。最近党中央开了会议,对农村改革提出了新的要求,听说人民公社也要解散,恢复到50年代的乡级体制。当然,农村改革主要是以实行联产承包为主。昨天,县委柳书记给我打电话,说让我选择一个有典型意义的村庄搞试点。他建议把试点地点选在吴家坝,主要原因是他接到了‘武新天’首长的信,说本来就应该照顾这样的革命家庭,但人家首长还支持儿子回来承包山林,这事一定要认真搞好,说轻点是给你们村办的一件好事,说重点绝对是政治问题,只能搞好,不能失败。”

当天晚上,在常陪青书记的主持下,他们再次研究了让吴崽娃承包山林的方案。尽管到会的个别村支委仍然有意见,主要是担心万一搞不好怎么向全村百姓和“武新天”交待。但在常陪青书记的“引导”下,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作为”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的决定:将村后山约3000亩面积承包给吴红生,暂定期限50年。

俗话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村里确定让崽娃承包山林后,究竟怎么运作,村民们是议论纷纷。有的说,崽娃天生就是受苦的命,既然找到了当大官的爹,就应当在城市享福,还要回来承包山林是自找苦吃;有的说,崽娃这孩子有良心,不忘在家受苦的老娘,这样的人可敬;还有的说,别看崽娃表面上愣头愣脑,人家天生就继承了老吴家的优良遗传因子,说不定人家还真能干成一番大事业。

这些话有的也传到了崽娃和他娘的耳朵里。

崽娃回到家里,往地上一蹲,闷声闷气地对娘说:

“娘,你说咱招谁惹谁了,我不就是怕娘一个人在家孤单受罪才回来的,再说,我在爹哪里确实也不习惯,才决定回来种树。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有的人就说三道四,这以后可怎么办呀!”

“崽娃,你就是多虑,人家还不是为你好。你想,快四十的人了,除了放了那么多年羊,你还干过啥,要不是找到你爹和赶上这叫啥改革开放的新社会,你能说想包山种树就包山种树?旧社会土地是富人家的多,新社会都归了国家和集体。人家现在让你承包,还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管他这么议论,娘是担心你如何种树。这可不比放羊,你一个人赶上羊群上山就行了。再说,娘也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能帮你什么忙。你姥爷常年卧床不起,把你两个舅舅都拖累的不成样了,他们也接济不上。所以,只能靠你自己。”

“我有的是力气,一年栽一千棵树,十年就是一万。您只要给我出主意就行。”

“恐怕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一个人上山,不说别的,挖坑、浇水、培土、剪枝好多活路都需要帮手。怎么也得需要十个八个靠得住的人与你一起干或许才能干成。”

“我说要娘出主意,您看,你一说就一套一套地,比村干部和公社来的人知道的还多。他们就是什么原则呀政策呀,光讲新名词,一句管用的都没有。”

“你可别乱说。人家都是吃公家饭的,自然得讲原则讲政策。没有村委会和公社领导批准,你到哪里种树去?”

“我不是在家和娘说说。不说不把崽娃憋死了。”

“以后在人前人后可不敢乱说。你现在不同以前了。说什么人家都会往你爹哪儿联想。”

“知道了娘。”

“时间不早了。咱早点休息吧。明天再和宪忠他们商量商量,看怎么办。”

第二天,崽娃刚要去找村支书吴宪忠来家商量,一出门,就看到宪忠带着一男一女穿干部服装模样的人往这边走,他以为人家有事,就往旁边退让,意思让他们先过去。可这三人来到他家门前却不动了。

“宪忠哥,俺正要找你,把俺承包方案再详细说一下。你这是……”崽娃不解地问。

“崽娃兄弟,我就是专门来你家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县里和地区报社的记者,小孙和小张,他们按照有关领导的指示专门来采访你。”

“采访我,啥叫采访?”崽娃更是一头雾水。

“采访就是了解你为啥要回来种树的想法,也就是对你自己单独的访谈。”地区报社的记者小张解释。

“俺还没考虑成熟。你们这样一整,俺可就更加紧张了。”

“没事,我们问你回答。问什么答什么就行。”

“哪你们问吧。”崽娃边说边把记者引进自己的院内。

没过半月,县和地区小报先后以《将军的后代站在改革的潮头》、《不恋城市生活 甘愿大山创业》为题报道了吴红生承包千亩荒山植树造林的事迹,紧接着省报又全文作了转载,中央一些报刊也注意到这个消息,有的大报也以不同的标题进行了刊登。

在北京军委总部机关任职的次子程延生看到了这篇报道,尽管报告没点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只是用了“某将军”的字眼,但他在与父母通电话时母亲还是详细告诉了他这件事,让他不要记怪自己的父亲。将来有机会去看看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农村大哥。可他看了这些报道,总觉得不安,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作”了呢?(程延生的故事后续)。

4

快过新年了。

吴红生在县、公社和村三级组织有关领导的帮助下,在附近的林场联系好了2000棵树苗。1000棵杨树,1000棵松树。栽种杨树主要考虑长的快,几年就能成材,另外对改善环境也有重要意义。松树生长期长,但防虫抗旱等性能优越,是较好的经济作物。当然,价格也极其优惠,杨树苗5分钱一株,松树苗一角钱一颗。

这天,吴崽娃到县城去置办年货,按照老娘的“指点”,先去林场和人家打好招呼,正月十五一过,就来取树苗。

天快晌午了,崽娃肚子也开始叫了,他来到一家挂着“人民饭店”牌子的门前,看到里面有不少吃饭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看了一下里面还有十多元钱,是置办年货剩下的,也是母亲给“计划”好的,除了置办年货,给他些零花钱,现在经济条件毕竟不同以前了。

崽娃进到店内,看到店里虽然没有大城市繁华,可也收拾的干净利索。墙上还贴着“深挖洞广积粮”“要节约闹革命”等过时标语。看来这个偏远的小县城有些现象还比较落后。

崽娃找了一个空座坐下。看别人有吃炒菜米饭的,也有吃面条的。对坐一位农民模样的人只要了一个鸡蛋汤和一碗米饭,他把米饭一点一点泡到汤里吃,也算吃得津津有味。

他向服务员问好了价钱,要了一个红烧里脊,一盘菠菜豆腐,半斤米饭和一个烧饼。服务员说要一元六角,七两粮票。崽娃一边交钱和粮票一边嘟囔:

“一顿饭一块六,有点多了。”

饭店服务员高兴地说:

“您给的是3斤全国粮票,可咱这里只有地方粮票,俺只能找给你地方粮票了。”说着高兴地找了崽娃2斤3两地方粮票。

“没关系,粮票是俺爹给的。”崽娃边接边说。

对坐坐着吃饭的那位老农民模样的人,看到他一个人点了一荤一素两盘菜,眼睛直勾勾盯着心想:

“这人别看土里土气,可能是个有钱的主。”便主动打招呼:

“怎么,一个人吃饭。那村的?是来采购年货的吧?。”

“吴家坝的。到县城办点事。”

“吴家坝的?听说哪个村出了个大官叫什么来着,反正官可大了。他还有个儿子放着福不享,又回到了村里。有这回事吗?”

吴崽娃听了真是哭笑不得,看来自己真还成了“名人”啦。可毕竟他通过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新闻媒体的不断采访见了世面,也知道该怎样回应这些人:

“是也罢不是也罢,那是人家的事。你打听他有什么用。”

“看来你这个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全县哪个村不知道。这小子可是苦尽甘来,一步登天。可我就不明白,为啥靠着那么大的官,想干啥不行,还非要回来咱这穷山沟受苦。这人肯定有毛病。要是换了我,不用说那么大的官,就是找个公社书记的爹,咱也得沾点光。”

“你才有毛病哩。”崽娃被激怒了,顶了一句。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大没小。俺又没说你,你凭嘛反说俺有毛病。莫非你就是那个大官的儿子?”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时间干点正经事,别老说这些没味道的话。”

“看来你真是那个大官的后代,怪不得说话这么硬气。”

“好好吃你的饭吧。”崽娃把盘中的里脊肉拨了一半给他,这个人可高兴坏了,连声说:“谢谢,谢谢。”

崽娃怕再遇到类似这样的人纠缠,急忙把碗里的米饭吃完,拿起烧饼边吃边走离开了饭店。

那个吃饭的农民可高兴了,把剩下的两盘菜一股脑拨到自己的碗里,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转眼年三十到了,崽娃娘看着今年置办的年货比那年都丰富,自己的崽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心里感到十分宽慰。从小在苦水里泡大的人,过上了幸福安居的日子,有什么比这更知足的呢。

她看手里的活忙的也差不多了,就说道:

“崽娃,你去你大伯家知会一声,让他们早点过来吃顿团圆饭。另外,你顺便去找找宪忠,能把他一家叫来更好。”

冬天天黑的早,太阳刚下山,吴家坝慢慢笼罩在一片黑黝黝迷雾当中,那些在外面吃草的牛羊也被他们的主人吆喝着赶回了各自的家中。不知谁家的狗“旺旺”叫个不停,各家的屋顶上炊烟缭绕,人们都在准备自家的年夜饭了。

崽娃家的堂屋换上了一支60瓦的灯泡,一下子把堂屋照得亮堂堂的。

崽娃娘早已把那张用了几辈的八仙桌擦的干干净净,上面摆放着几样凉拌菜,有猪头肉、猪耳朵、花生米、豆芽等等,还有自己炸的一些又酥又脆的食品。

桌子周围放了几条长凳。坐十个八个人是没问题的了。

不一会,宪忠怀里揣着一瓶“古井贡”酒先来到了:

“婶子,老远就闻到你家的香味了。崽娃说让我来凑个热闹,我也想来和你们聊聊,看过完年有何打算。”

“怎么就你自己来了。我让崽娃可是叫你全家来的。”

“你侄媳妇也做了不少菜,他们在家自己慢慢吃,我在您这里喝几杯回去还能赶趟。”

“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好的酒干啥。”

“今年日子不错,这酒还是咱公社陪青年前来咱村蹲点送给我的,我一直留到现在。”

“崽娃从他爹那里回来时,也让崽娃带来两瓶酒,叫什么‘五粮液’,我也留着哪,咱们都拿出来一起喝。”

“哪可是好酒,比‘古井贡’还要有名气,一般人可喝不上。我看那个就先不动了,等到崽娃承包山林取得成功或给他找个媳妇咱再拿出来当庆功酒喝。”

“也中,就听你的。还是你这当支书的想的周到。”

二人正说着话,崽娃大伯一家也都到了。

大家坐在饭桌上边喝边吃,小辈们高兴地直喊:

“娟奶奶,俺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好的。”

“哪你们就努力,只要好好学习,长大努力干活,以后会天天吃这样的饭菜。吃完饭,奶奶还要提前给你们压岁钱,今年‘阔气’,一人给一块。”

“好啊。奶奶要给我们压岁钱了。”孙子辈们吃饱玩去了。

宪忠和崽娃他娘俩及吴有贵一起商量过了年怎么开始干。老有贵说:

“我只说俺吴家再也没有机会起来了,没想到俺这个兄弟还算有良心,能给崽娃侄儿这么大的支持。我年纪大了,又没啥本事,身体也不算好,可上山干点轻活没问题。以后树栽起来恐怕还需要不少人手,如剪枝除草什么的,咱得想周到一点。”

“他大伯说的对,你年纪是大了点,可有经验。崽娃还得你多指教。”

“有你们这样的态度,我就放心了。过了年村里也要好好琢磨琢磨如何给你们帮助。”宪忠喝了几杯酒,吃了半截饭提前告辞走了。

剩下他们全家又在一起合计了半天。

俗话说:“过了闰月年,走马就种田。”元宵节刚过,崽娃就让村里的拖拉机去县林场把定的2000棵树苗分三批陆续往回拉。

村里在把主要劳力放到春耕春种上,把能干活的妇女组织起来到后山帮助崽娃挖树坑,商定按照县农科所技术员交代的标准尺寸,每挖一个标准坑由崽娃支付2毛钱,这在当年吴家坝一个劳动日按十个工分算还挣不到5毛钱的情况下,可算得上一笔不小的收入。遇到好挖的地段,就是一个妇女,一天也能挖五六个,有的人家甚至在干完地里的活后,都来帮忙挖。

原计划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的活,不到5天就全挖好了。

2000棵树苗全部在一个星期种了下去。老天爷也像“格外”眷顾崽娃他们似地,下种后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透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人们都在议论:

“真是好人有好报。人家崽娃这样种树,还能不发财。”

没想到,好事多磨。

当年夏天,一场罕见的洪水把崽娃辛辛苦苦种的树冲走了一大半。

洪水退后,崽娃望着那些被洪水冲倒的东倒西歪的小树,心都碎了。

好在乡政府在当初策划帮崽娃种树时就“留了一手”,给他们家的树苗上了保险。

所以,正在崽娃和他娘感到无奈的时候,乡党委书记常陪青与县保险公司的领导专程来看望他们,并评估了损失,按照当时的约定,给予了补偿。

后来也遇到放牧的乱啃树苗和虫害等问题。崽娃大伯干脆和崽娃在后山上盖了三间简易房子,除了冬天,他们就吃住在山上,除了及时补栽补种,也看护这些幼苗不受“侵犯”。

他们还在后山上养了不少鸡,虽然辛苦,可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

5

几年过去了。

吴家坝的后山彻底改变了模样。

崽娃站在后山梁上,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林海”,清风出来,那些他和众乡亲一起亲手栽种的各类树木随风摇弋,像是和他“打招呼”:

“崽娃,你好,谢谢你。”

每到这时候,崽娃比吃了蜂蜜还甜。

“崽娃,在想啥呢?”

崽娃回头看,是村支书吴宪忠来到跟前。

“宪忠,我在想,应该给俺爹去封信,再找人给排几张这里的照片,他看了肯定高兴。”

“那是那是。刚才县里常陪青副书记给我来电话,说过几天地区省里电视台又要来采访,这不就是好机会吗?他们来了,你好好准备一下,让他们帮你排些好照片,给你爹寄去。”

“哪敢情好。俺先谢谢你了。”

“谢我干啥。除了你这些树,你就没再想些别的?”

“这俺已经很知足了,俺和俺娘现在过的日子比什么都强,还想什么的?”

“比如说,你就不想娶个媳妇?”

“俺都四十大几的人了,还娶啥媳妇,谁愿意嫁给俺?”

“这可没准。俺实话告诉你吧。你的事我一直在心里装着。不说别的,你娘在背后不知给我说过多少遍,让我帮你物色一个。眼看着你娘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她放不下心的还是你。”

“这我也看出一些,俺想今年秋收后,带俺娘出去转转。”

“那是以后再说的事。咱还是先说眼前吧,前天我去乡里开会,碰到杜集村的支部书记杜老三,他说他村有个老姑娘叫杜巧莲,长得模样很俊俏,可就是得过小儿麻痹症,左腿走路有点瘸,加上她家条件也不好,老爹常年卧病在床,所以没人问。最近,他老爹也去世了,家里也没什么拖累,倒是有人惦记起这件事了。我把你的情况说了一下。人家当然高兴,你在方圆百里,甚至县里省里谁不知道。现在就看你的态度,虽然人家腿有点毛病,可人家比你小十多岁,还是个老姑娘哩。”

一番话说的崽娃脸直发烧:

“宪忠,你就看着办吧,只要俺娘同意俺就好说。”

“这我就心中有数了。我是征求了小娟婶的意见才来找你哩。”

过了几天,吴宪忠和崽娃娘打了招呼,让崽娃理了理发,换上件新衣服,崽娃娘按当地风俗准备了相亲的礼品。

吴宪忠亲自带着吴崽娃到杜集村,先来到村支书杜老三家。杜老三热情地接待他们。杜老三的老伴给他们每人沏了一碗红糖水,这是当地的习俗,是为相亲的人特地准备的。

当吴宪忠把崽娃介绍给杜老三时,杜书记拍拍崽娃的肩膀:

“一看就是个有福相的。待会我把杜巧莲叫到我家来,你们先见个面。如果你相中了她,我就做巧莲的工作。如果你没看上,就当没这回事。估计巧莲姑娘没意见。这孩子从小到大也没过个好日子,都让她爹拖累坏了。”

“哪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崽娃感动地说。

“应该的,应该的。孩他娘,你先陪他们坐着,我去叫巧莲,顺便到供销社买两瓶酒,你拾道拾道,中午就在咱家吃饭。”

“老杜哥,这就够你费心了。中午就别麻烦了。”吴宪忠说道。

“看你说的,俺到你那里,你那么热情招待。虽说俺村比不上你们,可来了总得管饭,咱们怎么也得喝两杯呀。”

说着,杜老三喜滋滋地去了。

过了约半个钟头,杜老三带着杜巧莲来到家门口。他先在门口“咳嗽”了一声,自己的老伴连忙出来,把他手中的酒和猪头肉什么的接过到厨房去了。

吴宪忠也和崽娃出来相迎。

四人一起进到屋里坐定。

杜老三先作介绍:

“这是吴家坝的书记吴宪忠,是咱的好朋友。这是崽娃,不人家大号叫吴红生。”又指着巧莲:“这是杜巧莲。”

“你们好。”杜巧莲羞答答地问候。

崽娃毕竟也算见过大世面。冲着巧莲点了点头。

“好了,大家都别站着了,快坐下说话。”

吴宪忠简单问了一下巧莲家的情况。实际上是说给崽娃听的。尽管来之前,他们已经对杜巧莲一家的情况有所了解。

杜老三“单刀直入”:

“依我说,俺和吴书记都不是外人,当然和红生也是好朋友了。这件事,主要在你们自己。你们先谈谈吧。”

说着,给吴宪忠使了个眼色,他们都是“过来人”,吴宪忠马上起来,对崽娃说:

“你和巧莲姑娘好好聊聊。我们还有点别的事要办。”

说着,他和杜老三一起走了出来,轻轻把门带上。

屋里只剩下这两个刚才才“认识”的人。一下子空气顿时紧张起来。连他们相互喘息的声音都听得到。

吴红生长这么大,还是单独与一个陌生的姑娘在一起,他用眼角扫了一下坐在对面板凳上的杜巧莲:圆圆微微发红的脸庞,黑油油的头发梳成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托在脑后,穿一件深红色的上衣,一条蓝色的裤子,身材微胖,胸部高高隆起的双乳把上衣顶的紧紧。手中把一个绣着菊花的小手帕拧来拧去,如果不是说得过先天性小儿麻痹症,走路有点跛,怎么看也是农村那种自然美的姑娘。

崽娃傻呆呆地看了一阵,可能是过于紧张之故,头和手掌都出了不少虚汗。

这巧莲倒还显得比较镇静。其实她也在默默观察这个放了二十多年羊才找到自己高干父亲的农村长大的后生。她看崽娃一个劲地出汗,边伸过胳膊,把自己的手帕递过:

“天不太热,你怎出那么多的汗,快擦擦吧。”

一句温馨的话、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是紧张的气氛得到缓解,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我……”崽娃语无伦次地接过巧莲的手帕,一看那么干净,又舍不得擦汗。只是拿在手里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还是杜巧莲打破眼前的尴尬:

“你们很早就出来了?”

“是,太阳刚露头,俺就和俺村支书上路了。”

“渴了吧,你喝点水吧。”

“不太渴,你喝吧。”

“俺在家喝了水来到,你肯定渴了,喝吧。”

说着,巧莲把大半碗红糖水给崽娃端了过来,其实,崽娃还真是渴了,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一气,半碗红糖水喝了个精光。

巧莲把碗接过来:“还喝吗,俺给你倒上。”

“不渴了。谢谢。”

“这还要谢啥呀。”

“俺听俺村宪忠书记说了你的情况。你和俺差不多,都吃了不少苦。”

“也没啥。主要是俺娘死得早,俺爹病了多年,不过,现在虽然俺爹也走了,我却觉得空落落的。”

“那是,‘添一人不觉,走一人孤寂’。”

“俺也听俺村杜书记说了你们家的情况。俺可不敢和你比,虽然你小的时候受苦,可你毕竟是大干部的子弟,俺就怕高攀不上,加上俺还有残迹,怕别人笑话。”

“啥大干部子弟,俺爹在外当他的官,俺在老家还得照顾俺娘。其实,外人不了解俺家的情况,俺还是想和俺娘过太平日子。真正苦的是俺娘。”

“你真是个大孝子。要是放到别人身上可能办不到。”

“哪倒不一定,俺就是怕俺娘一个人孤独。”

“哪你对俺怎么看?”

“俺出来时,俺娘就说了,只要你们看的上俺,俺就没意见。”

“真的?”巧莲脸更加红了。

“就看你的态度了。”

“你看俺没意见,俺更没意见。”

说道这里,二人都会心地笑了。

这时,杜老三老伴在窗户外喊:

“巧莲姑娘,和红生出来吃饭吧。”

他俩的事就这样很顺利地定了下来。

回到吴家坝后,崽娃把巧莲的情况详细给小娟学说了一遍,小娟听了也很高兴,连声说:

“这得好好谢谢宪忠。等你们成亲时,可别忘了。另外,你给你爹也写封信,让他也高兴高兴。别,现在别写,等咱把日子定了,你和巧莲姑娘去拉结婚证时,照个像,把相片一起寄上。”

6

“武新天”接到崽娃托人写来的信,看到里面还附有一张崽娃和巧莲的照片,尽管二人照相时可能显得紧张,但还是掩饰不住他们喜悦和满足的表情。信中讲了宪忠帮崽娃撮合成与巧莲的婚事,两家都很满意。特别是信中还附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爹,我现在识了不少字,能简单写几句话啦。我包的山现在可好了,俺没仔细数过,反正至少有3万可树,人家县委柳书记带人来看过几次,地区和省里也不段有人来,都说俺这山林值老多老多钱了。俺希望爹如有时间,能回来参加俺和巧莲的婚礼。说实话,俺现在真是想爹哩。也代问俺啊一好。红生写。(这里的错别字是原稿)”

“武新天”看着,心里的喜悦难以言表。他把信交给玉珍:

“玉珍,你看看吧。是红生写来的。这娃子总算有出息了。如果那年不让他回老家,在这里可能不会有这样的发展。前段时间,县里也给我来信讲过他的情况。说他承包的山林,近期值上千万,远景可能上亿,说他成了‘森林王’了。”

“看把你高兴的像个孩子似地。”玉珍边看边说道。

“是应该高兴。可我最近确实离不开,我也知道,你代表我回去也不合适。我看,咱给孩子寄上1000元钱,你在琢磨买点礼品。给他们写封信。祝福他们新婚愉快。有时间来咱这里。”

吴崽娃与杜巧莲的婚礼就不再多说了。大家想也可以想到的。

结婚的第二年,巧莲就给红生生了一个胖男孩。红生给他爹去信,让给孩子起个名,“武新天”给起名“吴传宝”。

 

又过了若干年,谢小娟活到八十六岁安然辞世,始终也没再与“武新天”见上一面,不过,去世时很安详,这是后来吴红生给他爹说的。

多年后,吴红生的山林确实估价达一个多亿元人民币,成了名副其实的“森林王”。

 

 

 

 

 

 

 

 

 

 

 

 

 

 

 

 

 

 

 

 

 

 

 

 

 

 

二、次子程延生的故事

1

自打送走红生后,“武新天”着实伤感了好几天,他从吴红生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小娟的影子,但他又无脸也不能回去见她。好在冯玉珍很理解,每当他独自沉思时,总是悄悄给他泡一杯好茶放在跟前,然后去干自己的活,尽量不打扰他。

这天,新任命军区参谋长的“武新天”要下部队视察,新装备的“奥迪”轿车疾驶在宽阔的柏油路上,出来还不到十分钟,他就迷糊着了……

他又回到了离开吴家坝的那天。

红军队伍开拔后,他就一直悄悄尾随在后面,开始部队也没在意,因为,红军每到一个地方,总有些乡亲恋恋不舍来送行,有的年轻人也是跟了好远才回去。

但这次不同,部队已经走出二十几里地了,这个小家伙仍然跟在队伍的后头。

一连长钟大奎忙跑到前面:

“报告程营长,队伍后面跟着一个小男孩,怎么劝说也不回去,非要参加咱们红军。”

“吹号,原地休息。”程子健下了命令。

几声号声过后,部队在路边停了下来。

“你马上去把哪个小家伙叫来。”

“是。”一连长跑步去了。

不一会,一连长钟大奎带着吴满贵来到营长跟前。

程子健摸摸吴满贵的头:

“你叫啥名字?”程子健问。

“吴满贵。”

“多大岁数?”

“十五,不,十六。”

“到底是十五还是十六?”程子健被逗乐了,故意板着脸问。

“俺娘说我是民国十一年生的,应该是十六吧。”

“你真是个糊涂蛋,今年是民国二十四年,你要是民国十一年出生才十四岁。”

“你说十四就十四吧,反正俺要参加你们的队伍。”

“你为什么要参加红军。”

“不为什么,就是想离开家。”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离开家?”

“家里太憋屈,俺想出去干点大事。”

“嗬,口气还不小,你想干什么大事?”

“不知道。就像你们一样,到处走就能干大事。”

“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样的‘高论’。你连参加红军要干什么都不清楚,还是回去吧。再说了,你的年龄也小了点。”

“不,坚决不回去,回去就不好出来了。”

“你说具体点,为什么回去就不好出来了。”程子健感到有点“意思”了。

吴满贵把他家中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当说到他爹让他与比他大好多岁的谢小娟结婚时,程子健营长也乐了,他大概也猜到了其中的原委。又装着迷糊的样子:

“那你同意了吗?”

“不同意他们就不让我跟你们走。”

“这么说,你还真成亲了。”

“也不算成亲,就是把我俩关在一起睡了一晚上。”

“那你俩在一起干了些什么?”程子健“逼”问。

你别说,满贵这小子还真是粗中有细,他想决不能说出他与谢小娟做的“那件事”,否则肯定不让我参加红军。于是,他果断回答:

“什么也没做。”

“真的什么也没做?”

“绝对真的。”

“你上过学吗?”

“上过四年私塾。”

“嘿,不简单,还是个小秀才哩。这么说,你跟我们队伍走,你的父母是同意的。”

“是的。俺爹说了,这支部队好,纪律严明,不祸害百姓,还为百姓做好事,能成气候。”

“你爹还说什么?”程子健更感兴趣。

“实话告诉你吧,俺爹在俺小的时候就给俺算过命。算命的说俺是‘武魁星’下凡,只要不离开家,俺家就不吉利。还说好多事都是俺给‘妨’的,但离开了家门,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事业。”

“真是封建迷信。”

“啥叫封建迷信?”

“不是说你,现在一时也给你解释不清,你爹还说什么?”

“说只要俺离开这个家就不能再回来,回来不但俺要困死,全家都得跟着困死。”

“这倒很有意思,你爹靠算命来决定你的一生,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可不是我们红军所提倡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得收留俺,不收留出了问题你得负责。”

“呵,口气还不小,倒命令开我了。”程子健营长开始喜欢上这小家伙了。

当然,红军每到一地,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能够劝说回去的尽量劝说回去,回不去的也留下参军。这样的情况程子健处理过不少。他与一连长钟大奎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宣布”:

“吴满贵同志,我们正式批准你参加工农红军,分配到一连担任文书兼通信员,你跟钟连长去吧。”

他就这样参加了红军,由于他年龄小,又有文化,办事比较机灵,深得钟连长的喜爱,在部队进步很快,跟着这支部队参加了大大小小几十次战斗,走完了举世闻名的两万五千里长征。那时部队打仗战斗减员非常普遍,特别是一场恶仗下来,排长牺牲了,班长接替,连长牺牲了,排长接替,他所在的部队爬过雪山、过完草地,到达陕北与刘志丹的红军会师时,吴满贵已经是副营长了。当然,程子健早就当上了团长。

2

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为造就成千上万的革命干部,满足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需要,中共中央于1937年7月底在延安创办了“陕北公学”。全国各地有很多进步青年(其中不少女青年)为了实现救国救民的理想,冲破敌人重重封锁来到延安,首先在这里接受教育,培养出大批我党我军的骨干,其中不少人成为党的高级干部。

在延河两岸,经常能看到一道“靓丽”的风景:一些男女红军在一起散步。当时在延安悄悄流传着一句“打油诗”:“连长看看,营长瞅瞅,团长谈谈”,说的就是能够与女红军干部战士接触谈恋爱的起码得是团级以上干部,因为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红军部队到达延安只剩下十二分之一,尤其是女干部在红军中的比例更是太少了。

一九三七年十月五日,抗日军政大学第六队队长黄克功,对陕北公学女学生刘茜逼婚不成,开枪把她打死。黄克功那年才二十六岁,他一九二七年参加革命,参加过井冈山斗争和两万五千里长征,历任红军班长、排长、连长、团长、旅长。对这样一位战功卓著的爱将,毛泽东在深表惋惜的同时,还是亲自批准对黄克功执行了死刑,以后红军干部谈对象就更加谨慎多了。

程子健的团到延安后,曾经担任执行警卫中央机关的任务。经常可以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女干部,如报务员、医务人员、演员等等,后来他认识了自己的同乡冯玉珍。冯玉珍来延安前,就在南方一家医学院学的临床学科,在延安“陕北公学”毕业后,被分到延安保育院专门护理和培育那些烈士的遗孤。

程子健开始是去保育院看望自己老战友的孩子,在与冯玉珍

认识后,尽管冯玉珍比他小十几岁,但二人彼此都很有好感,在老首长原红三军团长的“撮合”下,他们终于喜结莲理,一年后,冯玉珍给他声了一个胖小子,取名延生。

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底,他的部队被编入八路军某师进入山西晋东南地区开辟抗日根据地。冯玉珍也被调到了师部医院担任第三卫生所所长。

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八路军组织了著名的“百团大战”,“百团大战”结束后,日寇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在一次掩护八路军总部突围的激烈战斗中,程子健团长的头部被敌人的炮弹皮击中,他对赶到跟前的一营长吴满贵交代:

“满贵,你先代替我指挥。另外,一定不惜任何代价保护师部保育院的孩子们安全转移,他们可是我们的未来……”

“放心吧团长,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程子健无力地点点头,接着断断续续说道:

“小吴,你……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别的……我都无牵挂……惟独你嫂子……和延生……我实在……实在是放心不下,你要是不嫌弃,他们……娘俩……就,就……交给你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包:

“这是我给小延生做的……木头……小手枪,你,你……亲自交给玉珍……,”说到这里,他慢慢闭上了双眼。

“团长……团长……,”吴满贵和战士们使劲呼喊。

半年后,吴满贵提任副团长,他“兑现”了程子健团长的诺言,娶了冯玉珍为妻,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武新天”。

3

连续两年干旱,八路军和当地百姓的生活异常艰难。附近村庄好多人家都揭不开锅了,烟囱不冒烟,还听说有的村庄饿死了人。条件稍好点的村庄,有从其他地方逃难来到人,自愿给有吃的人家打工,工钱都不要,只求给吃顿饱饭。很多人的脸都是铁青色的,这是严重营养缺乏症状的表现。

在这样的艰苦情况下,八路军北方局号召开展救灾运动,保证根据地不饿死一人。还要求每人每天节约2两粮食给老百姓。

“武新天”带着部队开展游击战,很少能见到冯玉珍,师首长看她带着小延安,本来吃的就不满足,特别免了她每天节约2 两粮食的指标,可她怎么也不同意,说自己不能搞“特殊”,非要和大家一起捐。可坚持了半个月,她自己也挺不住了。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怀着她与“武新天”的孩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好不容易熬到了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春,抗日战争到了最艰苦的阶段。由于敌寇摧残与连续干旱,人民生活非常困难,那时八路军召开团以下干部会,参加会议的营连干部都是躺在炕上开会,目的就是为了节省体力,会议讲话时间也都非常短,说实话想讲长话也无气力。

这天,“武新天”回到师部开会,报到后,看还有点时间,顺便赶往师医院看望冯玉珍。

师部医院驻地在神仙湾,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庄,村前有一条土路可以走马车,但汽车进不来,村后山高林密,便于隐蔽和打伏击,是个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理想地方。村子不大,只有五十多户人家,除了一户早年在县城做生意叫温拾德的,日本鬼子一来就当了汉奸,其他都是八路军的“堡垒户”。

冯玉珍正在填写病历,看到“武新天”进来自然非常高兴,连忙用自己的茶杯给他倒了杯水,说:

“你略坐片刻,我马上就能写好这份病历。”

“别着急,我刚到师部开会,人还没到齐,师长给我一个半小时的假,有时间。”

“武新天”一边看她写字,一边观察她的脸色,只见她脸色发青,十分心疼,知道这是营养过度缺乏的症状。

这时,冯玉珍也写完了病历,一看“武新天”那样专心致志地端详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

“你这样看我干啥,又不是没见过。”

“不是,我是看你脸色不太好,肯定是营养不良,工作累的,你可要当心啊。”“武新天”心疼地说。

“不要紧,师首长非常关心我的身体,别人每天要节约2两粮食,我节约了半个月的标准,送到供给部,他们说了,首长指示,凡是怀孕的同志,一律不准收,又全退给我了,这样我还能补充一点。”

这时正好一个护士过来,冯玉珍对她打了个招呼,让她替她值会班,然后与“武新天”回她住的老乡家房子去了。

房东赵大娘是神仙湾最可靠的“堡垒户”之一,虽然快到六十,可身体还硬朗,且性格非常乐观。赵大娘老伴前几年得痨症死了,女儿嫁在离村5里地的柴窝铺,大儿子温铁虎抗战之初就参加了八路军,在部队还当了班长,小儿子温铁牛虽然才十六岁,也参加了村里的民兵队伍。大儿媳妇叫王玉梅,年纪与冯玉珍相仿,也有一个三岁多叫温小宝的儿子,自打冯玉珍住到她们家后,两人就好的象亲姐妹。小宝和延生也经常在一起玩耍。两个孩子都长得虎头虎脑,不了解情况的人咋一见,还以为是双胞胎呢。

一见“武新天”与冯玉珍进来,赵大娘连忙领着自己的小孙子小宝和他们的孩子小延生走出自己的房子,高兴地说:

“武团长,你可回来了,冯大夫她们天天都在念叨你哪。”

“大娘好,我们可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哪。”

“说什么话,自己的队伍还讲这个,且不见外了。”

“好,不说不说。”

赵大娘把小延生拉过来,指了指“武新天”:

“延生,快喊爸爸呀。”

小延生怯生生地喊了声:“爸爸。”

“你看,平常你很少回来,这不,孩子都有点认生了。”

“武新天”接过小延生,把他抱在怀里,又用胡子扎了扎孩子稚嫩的脸蛋。

“别逗了,给我吧。”冯玉珍把孩子接了过去。

“大娘,玉梅妹妹呢?”

“去刨楡树皮去了(灾荒年当地可以把榆树皮压成面和别的面参合着吃)。”

“武团长,没事陪你媳妇在家住几天吧,这两天就生了。”

“不行啊大娘,我只能在家呆一个多小时,一会还得去师部开回去。”

“哎,你们八路军太不容易了。哪你们赶紧进屋说说话吧,大娘给你们做点吃的去。”

“对了大娘,进门光顾着说话了,我这里还带回点好东西,前几天打伏击我们歼灭了日军的一个补给队,缴获了一些战利品,师首长知道玉珍快生产了,特地让给她留了一份。”说着从挎包里掏出几瓶铁盒罐头,“今天先开上一筒,你们也解解馋。”

“这小鬼子是能耐,罐头都做的这么精致,这可是管点用,好,我给你们做个罐头炖豆腐。”赵大娘接过罐头到厨房去了。

“武新天”与冯玉珍来到自己住的西屋,“武新天”感慨地说:“根据地的人民都这么善良,要不是战争,他们该过多么好的日子呀。”

“是啊,赵大娘一家对我们就象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有她照顾,你就放心去吧。不过,你得先给孩子取个名字,万一我生的时候你赶不回来。”

“武新天”思索了一会说:“叫太生怎么样,哥哥叫延生,是从延安生的,这个叫太生,纪念在太行山出生之意,不管生男孩还是女孩都能叫。”

“好。就听你的。”冯玉珍挺高兴。

“武新天”回到部队的第三天,冯玉珍给他生下了儿子武太生。

4

五月里本是太行山区的美好季节,地里的庄稼都变成了一片绿色,满目青山绿水,看了让人心旷神怡。可在这本是美好的季节,这一年的五月,由于国民党军队的孙殿英、庞炳勋投靠了日本鬼子,与当地的敌特合流在一起,对根据地人民不分昼夜奔袭突击,日寇老牌特务清水这个“中国通”指挥日寇汉奸武装,开展所谓“治安强化运动”,实行清乡政策,那些“棒棒队”、特务队用其最残酷、最野蛮的手段对我抗日根据地进行破坏,对抗日军民实行镇压屠杀,制造了多起血腥事件。

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根据地人民在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领导下开展了艰苦卓绝的斗争。

冯玉珍刚生完孩子不久,身体分外虚弱。主力部队又要集中到外围打仗。师首长的意见是让她就地留在当地的房东家休养,可她怎么也不肯。她主要考虑,医院好多伤员都是她在治疗和护理,她要是不在等于失职。所以,她要随后方医院行动。

“武新天”在部队出发前与她见了一面,他也很担心这次行动她能否顶的住。

冯玉珍让他放心,说:

“我和后方医院在一起,有事大家都能够互相照应。”

“可这两个孩子怎么办?”“武新天”担心地问。

房东赵大娘倒是个热心肠,看他俩犯难,对“武新天”说:

“武团长,你就放心地带队伍去打鬼子吧,玉珍非要跟后方医院走,我也拦不住,你们八路军都是这样的人。再说,小太生要吃奶,也离不开娘。我看这样吧,把延生留下交给我了,只要有我们一家在,就有他在,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孩子吃的。等到把鬼子和汉奸打败了,你们再回来接他。”

说了半天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武新天”和冯玉珍只得同意了大娘的意见。

“武新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嘱咐了玉珍几句,又给赵大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转身骑马离开了村庄。

当天下午,冯玉珍带着小太生随师后方医院离开了神仙湾。

5

半个月过去了。

赵大娘一家是东躲西藏,时刻提防鬼子和汉奸来骚扰。这天区上通信员小高路过神仙湾,在赵大娘家休息,赵大娘看他跑得满头大汗,连忙给他倒了碗凉白开,小高“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撩起衣襟擦了把汗,赵大娘说:

“你歇会,我给你弄点吃的。”

“别啦,大娘,如果有干粮,你给我带点,我还要往柴窝铺赶哪。

赵大娘连忙给他包了两个窝头和三个烧好的山药蛋,问他这么急着赶路有何急事呢?

小高说:“大娘,咱主力部队最近打了好几个大胜仗,把八里店的鬼子中心炮楼也给端了。区长让我到柴窝铺送信,”他又对赵大娘她们说:“最近鬼子伪军吃了很多败仗,肯定要报复,你们一定要当心啊。”

听了小高的话,赵大娘一家当天就躲到了后山早年他们从外地来刨山地打的窑洞。

第二天早餐,天刚麻麻亮,赵大娘走出窑洞门口想抓把柴火做点吃的,她抬眼一看,从后山顶部下来一伙人来,赵大娘以为是逃难的,也没多在意,但过一会,她才看清是十几个鬼子和二十多个伪军,押着很多逃难的乡亲走了下来。她想回去带玉梅和孩子们往外走,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鬼子和伪军来到赵大娘她们的窑洞前。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他们就是真的成了神仙,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大汉奸温拾德点头哈腰地对鬼子小队长说。

在这伙畜生的逼迫下,赵大娘一家与其他乡亲们都被押回了村里的牛王爷庙内。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鬼子和伪军,牛王庙对面的戏台左侧架起了一挺“歪把子”机枪。

在庙内的戏台上,鬼子小队长和伪军小头目站在戏台中央,温拾德在旁边往人群中看,突然发现人群中赵大娘的儿媳妇王玉梅身边楼着两个男孩,这玉梅是方圆十里八村公认的美女,温拾德早想找个机会搭讪套个近乎,可就是没机会,这可是“天赐良机”,他连忙走下戏台,往人群中挤,大伙使劲往住拦,怎么他也挤不进去,台上的伪军小头目可能也看出点名堂,连忙让翻译给鬼子小队长“乌呀哇啦”了几句,鬼子小队长把军刀抽了出来,往人群一指:

“八格呀路,谁地拦温萨地,统统的死啦死啦地……”他又命令机枪手准备,机枪手“哗啦”一拉枪栓,子弹顶上了膛。

王玉梅暗暗着急,这温拾德虽然不在村住,可毕竟神仙湾是个小村子,谁家有多少人口、多少房屋、多少土地他大概还是知道的。要是延生被他发现了可怎么办?

乡亲们继续使劲堵,这时,翻译官在台上对着乡亲们喊:

“各位父老乡亲,太君说了,只要你们说出,这里有没有八路或八路留下的伤病员,就让大家回家。否则,太君可就不客气了。”

“我们村的情况温拾德都清楚,年轻力壮的后生有的跟着部队走了,有的到外面逃难去了,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弱病残,哪有什么八路和八路的伤病员。你小子要是有良心,你就积点德吧。”说话的是村里年纪最大的来成老汉。

“你个老不死的,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既然你说话了,你就把温家儿媳妇王玉梅那两个孩子带出来我看看。”

“拾德侄子,你要看也可以。那两个孩子,一个是我的孙子温小宝,一个是我的外孙。”赵大娘高声说道。

“你当我是傻子吗。别看我平时不回村里,但我是干什么的你们就不知道了。我是皇军的密探,咱们村这点破事能瞒的过我这双火眼金睛。你的外孙是个丫头片子。老实说,这两个孩子是不是有一个八路的?”

“没有,绝对没有。”后面的乡亲们附和。

“八格,统统地不友好……”鬼子小队长用洋刀一指,机枪射手突然往人群中扫了一梭子,温来成老汉和身边的几个乡亲倒下了好几个。

王玉梅一看,这伙畜生已经兽性发作了,和他们有什么理可讲。于是她果断作出一个决定:

“我是收养了八路的一个孩子,你说怎么办吧?”

“大妹子,这不就对了,你只要把这个孩子交出来,并说出孩子是谁的后代不就没事了。”温拾德阴阳怪气地说道。

“是一个伤员的孩子,区小队交给我的,我哪知道是谁的孩子?”

“说得轻巧,谁不知道,你丈夫当了八路,你还能不知道。好吧,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是八路的孩子就行。我也不往进去挤了,你把那个八路的‘杂种’交出来吧。”

玉梅知道,自己再不采取措施,乡亲们还要遭受更大的损失,于是,她狠了狠心,把自己的孩子小宝拉了出来,小宝一个劲地喊:

“妈妈,妈妈……”

“这是八路的儿子吗?”温拾德有点疑惑地问。

“你看是不是?八路的孩子难道还有假的吗。”王玉梅带着小宝来到了温拾德的跟前。

“管他是不是,先把他带上来。”伪军小头目恶狠狠地命令。

一个伪军从玉梅手中一把夺过小宝,顺手摔到了戏台上,小宝爬起来想往下跑,被鬼子小队长用洋刀从头上劈了下去,鲜红的血顺着戏台流了下来。

玉梅一阵天旋地转,被乡亲们拉进了人群。人群中又一阵骚动,有人喊:

“与狗日们拼了吧!”

“哒哒哒……”

站在前面的乡亲们又倒下十多个。

正在极度危险之中,庙后面的山上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这是温铁牛领着县大队和柴窝铺的民兵赶来了。

日本鬼子和伪军急忙从庙里往外撤,等到县大队和民兵赶来后,这些家伙已经跑远了。

赵大娘和玉梅被乡亲们扶了起来,过了一会,玉梅才睁开双眼,望着台上小宝血糊糊的尸体,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县大队(实际上只来了一个中队)的中队长梁拴柱听了乡亲们的哭诉,连忙把自己的军衣脱了下来,将小宝的遗体包好,然后,与乡亲们一起,把被鬼子打死的二十多名乡亲们的遗体都排在戏台底下,他与其他战士一起,冲天开了一排枪。

“乡亲们,今天日本鬼子又欠下了我们一笔血债,一定要他们加倍用血来尝还。”

因为县大队还要去执行其他任务,只能与村里的人们把这些遇难的乡亲们用席子卷了起来草草埋葬了。

神仙湾血案很快传到了八路军师部和“武新天”所在团,当“武新天”听说是鬼子和汉奸为了一个八路军伤员的孩子制造的血案,并把那个八路的孩子劈死了,心里更加紧张:

“会不会是老团长留下的一条根呢?要是程延生出了问题,我可怎么对得起牺牲的老团长啊!”

6

三个月过去了。

在根据地军民的共同努力下,日伪的清乡政策被彻底粉碎,几个根据地又连在了一起。

新任团长“武新天”放心不下冯玉珍和小延生,前段时间由于战事紧张,一直没有机会去打听和探望赵大娘。粉碎敌人的清乡政策后,部队要整训十天。于是他与政委打了招呼,到师野战医院约上冯玉珍,骑上两匹快马,急匆匆赶往神仙湾。

一进村,就看到很多人家门口贴着一张方型的白纸,这是当地风俗,说明这家最近有人死了。他们不由心中一紧。

他俩赶紧来到赵大娘门前,看到门口也同样贴着一小块白纸,心情更加沉重。

二人走进院内喊道:

“大娘,我们来了。”

“是武团长吧。”大娘掀开竹帘,走出门外。

几个月没见,大娘显得苍老了许多。

“前一段几乎天天打仗转移,没有时间来看您和玉梅他们,但日本鬼子的暴行我们还是听说了。小延生虽然死在日寇手里,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玉梅,赶紧把小延生抱来吧。”

玉梅引着程延生从西屋理走了出来。

“妈妈、爸爸……”

小延生边跑边喊着扑到了玉珍的怀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武新天”惊呆了。

“走,孩子们,咱进屋说吧。”赵大娘把他们迎进了北屋。

进屋坐下,玉梅给他俩各斟了一碗水,赵大娘这才把鬼子哪天来清乡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冯玉珍听完,“扑通”跪倒在赵大娘跟前:

“大娘,为了我们,您牺牲了自己的亲孙子,叫我怎么回报您一家呀。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的亲娘,延生就是您的亲孙子。”

又转过身对着玉梅:“玉梅妹妹,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玉梅也过来与玉珍抱头痛哭。武新天也忍不住眼角的泪花,他把手枪紧紧握住,手心的汗水把枪把都湿透了。

赵大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玉珍她俩扶了起来:

“闺女,咱八路军和老百姓本来就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呀我呀。你们这次来,是把小延生接走还是……”

“大娘,您先听我说,小宝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可您却把我的老团长的根留了下来,我代表老团长给您致谢了。”说着,“武新天”站立起来给赵大娘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怎么,这孩子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也是也不是。”

“武新天”就把程子健团长的情况和临终托他照应玉珍和小延生的事说了一遍。

赵大娘和玉梅也是边听边流泪。大娘说:

“这可真是好人有好报。共产党八路军要是成不了气候,天理都不容。好了,咱不说这些了,你们和玉珍商量孩子怎么带,我给你们做饭去。”说着,大娘到厨房去了。

吃完饭,“武新天”、玉珍与大娘和玉梅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把小延生留在大娘家,因为一个是玉珍带着小太生都照顾不过来,待以后环境好了再来接他。二是其实他们也另有想法,就是大娘一家失去了小宝,有延生在,她们至少暂时不寂寞,等将来玉梅再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好多了。

赵大娘可能也明白他俩的“意思”:

“怎么都行,孩子留就留在在这里,你们就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他出任何问题。”

“武新天”从怀里掏出七块“现大洋”和三十元“边区票”交给赵大娘,大娘开始怎么也不要,还是玉珍把它硬塞在大娘手中。

7

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8月),日本鬼子终于被中国人民打败了。

这是来自不易的胜利,这是人民战争的奇迹。别说从明朝倭寇入侵,也不说甲午海战,仅从1931年“9.18”事变以来,中国人民饱经日寇的蹂躏,多少屈辱深深刻在国人的心中。

抗战胜利后,全国人民共同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已经被逐出中国,人民有理由欢庆胜利,人民有理由分享胜利果实,人民需要休养生息,建设自己的国家。遗憾的是,人民还没享受到胜利果实,国共之争再次成为国内外关注的焦点,人们担心内战在中国重演还是不可避免出现了。

副旅长“武新天”这天又一次与冯玉珍来到神仙湾赵大娘家里。

赵大娘戴着老花镜正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纳鞋底,看见老武他们到来可高兴了。忙朝里面喊:

“玉梅,快把延生带出来,武团长他们来了。”

“武新天”的警卫员杨小栓在旁边忙“补充”道:

“赵大娘,我们团长现在已经升任副旅长了。”

“哪敢情好。又进步了。大娘真为你们高兴。”

这时候,玉梅挺着个大肚子把延生领了出来。延生一下扑到玉珍的怀里:

“妈妈……”

“武新天”从玉珍怀里接过小延生,亲亲他哪稚嫩的脸蛋:

“给爸爸说,淘气没有?”

“这孩子可听话了。脑子也真聪明,学啥像啥。有时候提一些问题,我们都不好回答。”赵大娘在一旁笑呵呵地说。

“你都给奶奶提什么问题了?”“武新天”问。

“没提什么呀。”小延生撒娇地说。

“咳咳,这孩子,在你爹妈跟前你倒不说了。”赵大娘接着说:

“比如说,他问我,小日本国家小,人口也少,为什么敢上门来欺负我们中国?为什么村干部老讲咱靠‘小米加步枪’打鬼子,咱就不能自己造飞机大炮吗?尽是一些大人都想不到的事。这孩子,将来和你一样,是个带兵的主。”

“这还不是您老和玉梅给他老讲八路军的故事,对他开导教育的好。”

“好啦,咱都别在外面站着啦,赶紧进屋去。”

看得出,这样的军民鱼水关系只有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才能和老百姓紧紧结合在一起。

玉梅给“武新天”他们每人沏上一碗水,在一旁领着小延生听他们说话。

“老武,这远的不说,就这八年抗战,咱们八路军打了那么多的仗,牺牲了多少好后生啊。”赵大娘撩起衣襟擦了擦流出的泪花:“好不容易把小日本打败了,按说咱八路军和老百姓怎么也应该修整一段时间,也该过上好日子了。可昨天村长对俺说,国民党蒋介石不知又犯了那根神经了,非要和咱共产党过不去,说又想消灭咱八路军。你说这蒋介石怎就那么没人性呢。”

“大娘,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昨天,老师长和老政委召集团以上干部开会,传达延安总部首长讲话。虽然抗战期间,国共合作打击日寇是主流,可老蒋一天也没有放弃消灭共产党的念头。这不,咱们刚开完庆祝抗日战争胜利大会,蒋介石就于近日3次给延安党中央发电报,邀请咱毛主席去重庆谈判。”

“啥,‘蒋该死’要咱毛主席去重庆谈判,这可是明摆着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咱们可不能上他的当。毛主席怎么也不能去,万一去了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办呀!”

“您说得这些,党中央早就考虑到了。但咱毛主席说,不但要去,还要利用这个机会促成建立联合政府的目的,至少可以揭露国民党的阴谋。”

“哪谁负责毛主席的安全呀?”赵大娘担心地问。

“咱们呀,也包括您赵大娘。”

“我,我一个老太婆,只能干点家务活。顶多能给子弟兵做些军鞋,这样还能保卫了咱毛主席的安全。”

“咱毛主席说了,他去重庆与蒋介石谈判,咱在太行山要准备反对国民党阎锡山在山西的部队对咱八路军的进攻。最近,阎锡山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对咱动手,只要咱把阎锡山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咱毛主席就能在重庆安安稳稳与蒋介石谈判。但要打好这一仗,不还得靠咱的老办法——军民齐努力吗。”

“你这么一说,我就甚也明白了。还是咱毛主席想得远哪。你说吧老武,需要咱百姓做些什么?”

“您只要和乡亲们多为主力部队准备一些干粮和军鞋。其他,当地政府已经都安排妥当了。”

“哪你们这次动身,打完仗还回来这里不?”玉梅问。

“现在还说不准。不过你们放心,咱这里是最稳固的解放区,我们的仗会越打越大,根据地也会越打越大。不管这次仗打完后部队怎么调动,我们还是一点要回来看你们的。”玉珍作了这样的补充。

“要不,你们把延生带上?这孩子也慢慢长大了。玉梅也有了身孕。”

“这样吧,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

“武新天”一行在赵大娘家吃了一顿中午饭,当天就赶回部队去了。

 

赵大娘的大儿子温铁虎在抗战时期从当儿童团长就培养了机警果敢的作风,给八路军送情报、站岗放哨盘查行人等,样样工作都做得非常出色。参加八路军后,“武新天”看他识不少字,先让他给一营长当通信员,不久就当了班长,这次随部队参加粉碎阎锡山部队的太行山东南战役时,已经是一营代理营长了。

这年的9月上旬,太行山东南战役正式发起,我八路军太行纵队首先向太行山东南的黎明县城进攻,“武新天”旅和其他兄弟部队的任务是负责堵截敌人的增援部队。这是纵队首长考虑,他们旅刚扩编不久,一大半是当地入伍的新战士,所以安排他们担任阻击敌人援兵的任务。

“武新天”旅一团一营埋伏在离县城南边九里地的两坐山头上。从战斗打响,县城方向的枪炮声就一阵紧似一阵,天都到下午了,这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哪些参军不久的新战士渐渐沉不住气了,有的开始想家,有的在发牢骚,说这哪象打仗的样子,分明是来凑热闹的。

正在这时,团部的电话铃声响了。温铁虎连忙接电话,电话是团司令部参谋长打来的,告诉他们赶紧做好战斗准备,敌人一个师的增援部队离他们只有不到三里地了。一会,武副旅长要到一团查看战斗准备情况,先到一营。

温铁虎放下电话,让通信员通知各连赶紧做好战斗准备。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哪些发牢骚、讲怪话的战士也不敢再多出声,跟着老兵把刺刀上到枪上。

温铁虎从望远镜里看到“武新天”和一团长及他们警卫员战马飞奔的镜头,连忙从阵地上跑了下来。

不一会,“武新天”和一团长带着警卫员来到一营阵地。

“首长好。一营在这里待命,请指示。”温铁虎规规矩矩给“武新天”和一团长敬礼。

“是铁虎呀,阵地准备的怎么样,你这个营新战士太多,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前来看看。”“武新天”拍拍温铁虎的肩膀亲切地问。

“放心吧首长,虽然俺们营新战士多,但都在山沟里长大,地形熟悉,保证完成任务。”

“武新天”随温铁虎在阵地周围看了一下,又仔细了解了一下阵地设防情况和火力,交待一团长:

“他们准备工作做得不错,但火力配备还显薄弱。你能不能给他们再调几挺重机枪来。”

“好我的副旅长,我现在的压力已经够大的了,哪还有重机枪往这里调啊。”

“哪好,给我叫苦不是,杨小栓?”

“到”。警卫员杨小栓立正。

“你火速回旅部,把旅部警卫连的机枪调来。”

“副旅长,您别下这样的命令,旅部的位置也很危险,我听从您的意见,从团预备队调两挺机枪来。”

“这不就是了。你还是多年的‘毛病’,敬酒不吃吃罚酒。”

从阵地下来,“武新天”对温铁虎交待道:

“铁虎啊,阵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要学会随机应变。不能光靠在阵地上死守。这方面,要像你们团长学习。他可是精灵的很哪。”

“是。我们团长老给我们传授山地战、游击战的经验。”

一团长也交待了几个具体问题,然后随“武新天”一起到其他阵地检查去了。

旁晚。

增援的敌人开始往一营阵地方向来。前面是坦克开道,后面是炮车紧随,这些家伙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往前行进。

快到一营阵地了,也许敌人对公路两旁的地形有所顾忌,突然停止了前进,数量坦克和后面的十余门大炮开始盲目向附近的山头猛烈轰击,一刹那山头两侧被炮弹震起的烟雾所笼罩。

在阵地上,代理营长温铁虎正举着望远镜观察敌人的动向。突然,一发炮弹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炸开,炮弹皮连同溅起的沙石向温铁虎的位置飞来。

“营长,小心”,通信员曹爱田在旁边看着营长专心致志观察,而没有注意来自后面的危险,连忙扑过去把营长摁倒在地,这时炮弹皮和沙石从刚才温铁虎观察的位置呼啸而过。

“好悬哪”!温铁虎与曹爱田爬起来抖抖落在身上的沙石,温铁虎问:“小曹,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曹爱田憨憨地一笑。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去见马克思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机灵鬼,好样的。”温铁虎赞许道。

炮轰了一阵,敌人没发现什么动静,又大摇大摆前进了。

“营长,你快看。”曹爱田指着山下炮车方向。

温铁虎连忙举起望远镜,朝着炮车的后面看,只见有几匹战马,中间簇拥着一位明显是个大官模样的家伙,朝着山上指指点点。

温铁虎连忙向团长电话请示,是否可以展开战斗。团长指示:

“副旅长刚来过电话,放敌人坦克、炮兵过去再开始突击。”

温铁虎想了一会,对曹爱田耳语道:“你去一连阵地,告诉一连长,让他从侧翼迂回到炮车后面,待战斗一打响,你们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曹爱田按照营长的吩咐,到一连传达命令去了。

不一会,温铁虎从望远镜里看到一连长唐茂林亲自带着一个排运动到山脚下离炮车后部不远的草丛中埋伏下来。

敌人的炮兵队伍刚离开山谷,只听山顶上一声信号枪响,这是团长发出的攻击信号。

一刹那,一营各种轻重武器一齐射向山下的敌人。

这时,那个跟在跑车后面骑在马上的军官,正举着马鞭发号施令,指挥他的部队组织抵抗。

一连一名狙击手描准那名军官刚要射击,突然,那匹战马一阵摆动,他的枪打中了那名军官对过的一名副官,那名副官应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正在敌人吃惊之际,一连长果断带领的那个排犹如神兵天降冲到了这伙人的面前高喊:“赶快投降,缴枪不杀!”

敌人做梦也没想到八路军的部队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只好下马乖乖投降。

敌人队伍失去了指挥,顿时乱做一团。

这时,温铁虎让营部司号员吹冲锋号,全营部队犹如猛虎下山,从山上冲下来与一连长唐茂林他们汇合在一起,很快结束了战斗。

他们正在清理战场,一团长已经来到他们跟前。温铁虎高兴地上前报告:

“团长同志,我们胜利完成阻击任务,我让一连长提前下山堵截,还抓获了一名军官。”

团长问那名军官所在部队的番号和职务。开始,他吱吱呜呜不愿回答,一连那名狙击手把手中的枪栓一拉,吓得那家伙连忙回答道:“我是国民党晋绥军第XX师少将师长,请问贵军,你们这是打得什么章法?”

“根据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战法,这是我们的毛主席教导的章法,你们这些家伙怎么能学会呢!”一团长冷冷回应,然后命令一连:“把这家伙押往军区司令部。”

然后拍拍铁虎的肩膀:

“铁虎,你们营干得不错,刚参加这样规模的阻击战斗,就抓了个大家伙,继续努力。”

温铁虎高兴地对团长说:“等战斗结束,我们给团部打报告,给唐茂林连长记功。”

“这哪是我的功劳,全是营长指挥安排的。”唐茂林连长对团长解释道。

“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记功的时候,你们赶紧打扫战场,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温铁虎营在战役第二阶段担任攻击黎明县城敌人据点主力时,被敌人的流弹击中右臂,被及时送往师野战医院。因战地医院手术条件比较粗陋,胳膊虽然保住,但却伸展不开了。

这天,“武新天”亲自到师部野战医院看望。他关切地问:

“虎子,好点了吗?我听玉珍说了,你这次手术做得不够理想,影响大吗?”

“不要紧,胳膊能保住就不错了。只是主刀医生讲,那颗流弹击中了胳膊的主神经,所以,虽然子弹取出来了,但神经受到损害,胳膊伸不直了。”

“武新天”俯下身子,把铁虎的胳膊仔细看了一下,然后以征求意见的口气说道:

“虎子,我这次来看你,一是看你伤的重不重。二是想和你谈件事情。”

“首长说吧,我听您的。”

“我知道你是一个喜欢独立思考的人,打仗也学会了很多经验。可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应留在主力部队。所以……”

“怎么,您是想让我留在地方?”温铁虎眼中流出了泪水。

“是这样。为了巩固太行山根据地,应地方党委政府要求,军区决定留一部分骨干充实地方政权,为全国解放提供更大的支援,我想你目前的状况留在主力部队肯定不适应。另一方面,玉梅很快要生了。赵大娘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家里需要有人照应。所以想把你留下。因此,我专门向老师长建议,征得他的同意,并已经与当地县委联系过了,他们同意你担任县武委会主任,行政职务相当于副团级。”

温铁虎沉思一会,对“武新天”说:

“既然首长已经决定了,我服从就是,可我从内心讲还是舍不得离开主力部队呀!”

“干革命,不分前方后方,那里都需要人,需要干部,特别是咱太行山根据地解放的早,担任的任务不比主力部队轻松,所以,到地方工作一样重要。”

“哪好吧。什么时候报到?”

“别着急,先在这里把伤养好。有啥事找你玉珍嫂子。到时听你们团长安排。”

太行山东南部战役结束后,“武新天”所部于1945年10月正式划归于晋冀鲁豫野战军某纵队第7旅建制,“武新天”担任了7旅旅长兼政委。

1946年7月,“武新天”接到命令,要率领他的部队跟随晋冀鲁豫军区野战军正式出太行,他在临行前再次与玉珍来到神仙湾。

当他们来到赵大娘家,玉梅最近刚生一女孩,还不能出屋,赵大娘一看他俩到来,高兴地连忙把他俩迎进玉梅住的西屋内。

小延生正爬在窗户的玻璃前用那把木头玩具手枪“练习”瞄准,看到爸爸妈妈到来,连忙从炕上跳了下来。现在这孩子是长得结结实实了。

玉珍把他拉到怀里:“怎么,没惹你玉梅娘生气吧。”

“这孩子乖着哩,最近还上了村里的‘列宁小学’,认识了不少字啦。”

“太好了,快给爸爸妈妈写几个。”“武新天”“命令”到。

小延生写了“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人民战争胜利万岁”几个字,看上去虽然歪歪扭扭,但笔画都对。

他们都高兴地拍起巴掌来。

“嘘,别把孩子吓着了。”玉珍说。

“没事。这丫头可能睡了,打雷都惊不醒。”玉梅回答

“这才好养活哩。孩子怎么样,快让姐姐看看。”说着,玉珍爬到玉梅跟前,打开小被子,丫头睡的正香。

 “姐姐,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要不让俺姐夫给起一个。”

“应该让铁虎兄弟起或让大娘起呀。”

“你们都是有知识的人,俺可起不了。你就给俺孙女起吧,让铁虎起保准又是枪呀炮呀的,俺可不喜欢。”赵大娘在一旁“发言”了。

“哪好吧,姐姐就越俎代庖了。”玉珍思考了一会:

“叫水莲怎样?”

“好啊,这名字好。水是生命之源,莲花又是圣吉之物。好,好……”“武新天”在一旁也是一个劲夸奖。

“看把你高兴的。”玉珍也笑了。

“水莲,水莲,多好的名字,要俺怎么也想不到。俺丫头有名字了。”玉梅高兴地说着,“快看姐姐,她醒了。”

“快让大姨抱抱。”说着,玉珍高兴地把小水莲抱了起来。

“武旅长,你们就要离开太行了,这次就把延生带走吧?”

“不,大娘,俺俩这次来,还得和您商量,咱这里是成了巩固的解放区了,可南方大部分地方还让蒋家王朝统治着,我们还要往南打,我们想把小延生继续留在您这里,等全国解放后再来接他。看这样行不?”

“这有啥不行,只是咱这山沟里条件差,时间久了,就怕委屈了孩子。”

“他和你们在一起,和自己的家庭有啥区别。您老答应了,我们也就可以安心南下作战去了。谢谢大娘。”

“谢啥呀,刚说一家人,转眼又客气了。既然你们还想把延生留下,我就给你们好好照看,你们就放心地去收拾蒋该死吧。等到全国解放后,一定还给你们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小子。”

“另外,大娘,铁虎也转到了地方工作,也能照顾些家庭(他没说是他建议的),当地军分区党委已任命他担任县武委会主任,这小子行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武新天”满意地说。

“哪还不是部队和你们帮助的结果。”大娘真心地说。

在大娘家吃了午饭,“武新天”又给大娘留下200元边区票,

大娘一家把他俩送到村口,看着他俩上马飞奔而去。

 

8

 “武新天”率自己的部队从北一直往南打,先后参加了破击陇海路和冀南、晋南、豫北等战役。特别是随着战争规模的空前绝大,他又率部参加了著名的“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在参加解放大西南战役中,他已是我十八兵团某纵队属下的一名师长了。

当然,他和玉珍每当一地,只要有空,都要给赵大娘一家写信或奇些钱和穿的东西来。

1950年,冯玉珍提前给赵大娘一家写信,说要回太行过年。可把赵大娘一家高兴坏了,天天盼着年关到来。

自从八路军离开太行后,这里就成了稳固的后方基地,大娘一家也都搬到了县城。玉梅还成长为县里的妇救会主任,她带领妇女们做军鞋、纺棉线支援前线,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前年他又生了个小子,取名水山。

延生在赵大娘一家的精心呵护下顺利成长。已经12虚岁,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爸爸妈妈就像一阵风,老是来无影去无踪,赵奶奶和玉梅娘(他一直喊娘)才是他的亲人。

年关近了,这天只听门口有吉普车喇叭声音响,程延生领着水莲抱着水山走到门口,看着温铁虎“爹爹”陪着一名女军人从车上下来。

“延生,快过来,看谁来了。”温铁虎从延生怀中接过水山,小水莲急匆匆往院里跑,边跑边喊:

“奶奶,来戚了。”

冯玉珍紧紧抱住延生,几年不见,小子已经长的快赶上她了。

延生这才“醒”过盹来,连忙喊:

“妈妈……。”

延生接过妈妈的两个提包,往院子里走去。

温铁虎对司机说:

“小周,你先把车子开回县委会吧,万一李书记和魏县长用车。

赵大娘听到水莲喊叫,赶紧走出正屋,玉珍看到赵大娘连忙扑过去,钻到大娘怀里叫道:

“娘,俺代表老武回来看您来了。”

赵大娘擦擦眼角的喜泪,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说:

“闺女,可把你给盼来了。武旅长好吗,他怎没和你一起来呀?”

“娘,你又落后了,老武早当师长了。”铁虎“纠正”到。

“好,又进步了,又进步了,好哇。”大娘把玉珍迎进屋内。

“玉梅妹妹呢?”

“她呀,忙着哪。自打当了妇救会主任,天天在外学习呀动员呀,这不,新中国都成立了,可她偏要参加什么学习班,估计快回来了。”大娘表面上“埋怨”实际上却是夸赞的口吻。

“延生,快帮娘出来拿东西。”门外是玉梅的声音。

延生赶紧出去,看到玉梅娘提着蔬菜和一坨猪肉,上前接了过来,提到了厨房。

玉梅一进屋,就看到玉珍:

“姐姐,可把我想死了。”说着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寒暄过后,大家都坐了下来,玉梅一个劲地问姐夫怎么样,太生怎么样?

铁虎说:“你得让玉珍姐喘口气呀,到家了还怕没时间说吗。”

说的大家都笑了。

不一会儿,李忠书记和魏德云县长也都到了,李书记手中还提着两瓶“汾酒”,玉梅和大娘在厨房忙个不停,铁虎陪他们坐到了饭桌上。

“好了,娘,别整那么多菜了。赶紧过来一起吃吧。”玉珍催促道。

“就来就来。”赵大娘又端上来一盆大烩菜“这可是玉珍最喜欢吃的。”

李书记打开一瓶“汾酒”,一一给大伙斟满杯子,说:

“我先说个祝酒词,自打咱八路军离开太行以后,咱老区老百姓没有一天不思念的。这次冯医生代表武师长回来老区探望,我代表县委县政府首先表示欢迎,来咱们共同干了这杯。”

冯玉珍本来不善喝酒,可在这样热烈的场合,她也受到感染,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接着,冯玉珍把他们离开太行先后参加开辟大别山根据地、“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大西南战役”等情况说了一下:

“你们还记得吧,离开老区时,光咱这里就有一万多青年参军,有很多牺牲在几大战役中,部队到达南方后,他们都成了部队的骨干和建设地方政权的主要干部来源,不少人担任了县乡两级领导职务。老区人民的贡献太大了。我也借此机会,通过你们,表达我和老武的敬意。”说着,她又举起杯中酒干了一杯。

“孩子,快吃些菜,别呛着了。”赵大娘心疼道。

“武师长他们可好?”魏县长问道。

“好,好,因为我们军要参加抗美援朝,老武的师要作为先头部队入朝,所以,他正在做赴朝作战准备,没时间来了,他说他以后只要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看望大家。”玉珍回答。

“刚过上好日子,美国鬼子又把战火烧到朝鲜,可得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赵大娘气愤不过。

冯玉珍在县里住了一个星期,与乡亲们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她还先后到过去作战的地方和烈士陵园进行了瞻仰凭吊,看望了留在当地的老八路代表。

这次她就要带着延生走了。说实在,她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小延生更是恋恋不舍,抱着奶奶和玉梅娘哭个没完。

看到这种情况,玉珍十分难受,但全国已经解放了,玉梅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能老把延生留在赵大娘家。临行前,玉珍按照老武的吩咐,提出了一个特殊“要求”:希望赵大娘和她们一起去南方生活一段时间,一是延生刚到南方需要有个人帮助,二是也想给大娘家点补偿,当然这也是老武的“意思”。大娘一家商量半天,怎么也推辞不掉,只得同意了玉珍的请求,就这样,赵大娘和玉珍她们去了南方。

赵大娘到了南方C城,喜坏了“武新天”一家,他们盛情迎接的场面自然不必多叙。

 

这里还有件“事”要提前“交待”:

“武新天”带着他的部队走后一个月,冯玉珍发现她身上的“哪个东西”没来,玉珍真是着急,该来的“东西”不来,不该来的“东西”偏偏来了。十个月后顺利分娩,生下一子,因“武新天”此时还带着自己的部队在朝鲜前线与美国鬼子作战,接到玉珍的信后,回信给孩子取名“朝生”。关于朝生的故事在第三部分叙述。

9

“妈妈,奶奶,我真不想去上学了。”

“为什么?”玉珍问。

“他们都讥笑我是从山上下来的‘土包子’,我上学他们跟在后面起哄。放学路上还有的同学拿小石子砸我。我倒不是怕他们。可一打架老师肯定偏向他们。您说我该怎么办。”

这也难怪。程延生在太行山区长大,满口地方方言,很多话老师都听不懂,这样直接影响到他与老师和同学的交流,学习成绩和别的同学有差距,言谈举止方面和那些在城市长大的孩子也有些距离。

赵大娘笑笑:

“俺延生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们在说你是‘土包子’,你就明确告诉他们,俺奶奶说了,共产党的天下就是这些‘土包子’打下的。你不信可以来问案奶奶。也可以回去问你们的父母。没有这些‘土包子’,你们能在学校安心上学吗?”

“奶奶说得对。延生做的也对。”玉珍接着说道“你别怕同学们的讥笑,你要以更加勤奋的努力在学习上赶上或超过他们,只要你的成绩上去了,我相信他们会改变对你的看法的。”

奶奶和妈妈的“嘱咐”无疑给延生学习增加了动力。抽时间冯玉珍也倒学校和校长见了个面,把他们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学校对战争年代造成的这种情况比较重视,委托延生所在班的班主任加大对延生的辅导力度,在老师们的精心辅导和延生的坚持努力下,学习成绩很快就赶了上来。他的理科成绩在全班算中上,但文科方面非常突出,特别是他的文学天赋,可能与他在太行山生活的经历有关。

有一次,学校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谈谈我的童年》。他在文章中动情地写道:

“我的童年是在抗日战争那种特殊年代度过的。我的生父是八路军团长,牺牲在了抗日战场上。我后来的父亲也是八路军干部,但他和我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疼我爱我。

我还要特别提出,我的生命是太行山区一家普通的农户给的。在一次日本鬼子保卫了神仙湾,他们发现了我寄养在抗属赵奶奶家,是我太行山上的妈妈——玉梅,把自己的孩子小宝交给了日本鬼子,把我说成是她自己的孩子。当鬼子的屠刀刺向小宝的时候,我的玉梅娘心痛的昏死了过去。

我现在能够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没有赵奶奶一家是不可能的。所以,妈妈去太行山接我的时候,把赵奶奶也接到了我们家。

现在,每当我放学回家,赵奶奶把可口的饭菜早就给我做好,衣服也给我换洗好。我感到非常幸福。我也非常想念太行山上的玉梅妈妈。

我要好好学习,学好本领,建设祖国,保卫国家安宁。”

这篇文章使学校的老师颇受感动。他们作了简单的文字修改,寄到了《中国青年报》。不久,这份在全国青少年中有广泛影响的报纸就全文登载了这篇文章。

后来,《中国青年报》记者还专门来军区育英中学进行采访。

学校老师陪着记者带到了延生家里,要采访赵奶奶。

赵大娘一看这伙人的“阵势”,有拿照相机的,有拿笔记本的,虽然大娘见过不少这样的“世面”,可直接采访她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紧张。

当记者问道当年她和儿媳妇是如何用自己的亲孙子换下了陈延生时,勾起来赵大娘的深切回忆。她拿围裙擦了擦眼角的泪: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真是不忍心提起。但话既然说出来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在毛主席领导下,咱八路军和老百姓本来就是一家人。当时老武信得过俺,才把小延生寄放在俺家。俺怎么也不能让这孩子有个闪失,否则,怎么给老武交待呀。后来,俺才知道,这孩子还不是老武亲生的,是红军团长的后代,俺就觉得更值了。”

“就这么多。”记者多少有些失望。

“就说这么些还不行吗?”

“我们知道您提起这些往事会十分难过。可我们采访您,也是想通过这件事,教育下一代。所以,您还是能把当时的情况介绍一下好吗?”记者“恳求”到。

没办法,赵大娘只好把当时的情况简略说了个大概。

很快,《中国青年报》就发表了对赵大娘的专访。军报、省报也转载了这篇文章。连在朝鲜指挥作战的“武新天”都从《志愿军战报》上看到了这篇文章,特意写信回来对赵大娘表示“慰问”。赵大娘一时也成了军区的“名人”。

很多部队、机关、学校争着请大娘去作报告。赵大娘恳求玉梅给她“回掉”,说她实在不是“这块料”。可玉梅劝到:

“娘,这我可办不到。您想,军区很多部队就是当年老师长老政委的部下。大家通过延生的作文,知道了您老人家在这里住着,您不去他们可不饶我。”

没办法,赵大娘只好答应。不用细说,到那个地方,都是热烈的场面和掌声。

当然,程延生也很快融入了老师和同学当中。以后谁也不敢称呼他为‘土包子’了,他成了班级和学校的优秀学生。

转眼几年过去了,程延生即将高中毕业。

“武新天”也在1957年率部回国,并担任了C军区某军的副军长。

这天是个星期六,“武新天”回到家中,赵大娘一看老武回来,高兴地说:

“你这一阵,可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部队就那么忙吗?”

“是的娘。这一段部队确实很忙,要大搞军事训练,提炼战斗‘尖子’,我几乎天天下部队。”

“延生快高中毕业了,学校要他报志愿,玉珍急的不知怎么好。就等着你回来商量哩。”

不一会,玉珍带着太生也回来了。太生和延生都在育英中学读书,延生读高中,太生杜初中。平时住学校,礼拜六才能回来。

“爸爸,您回来了。”太生向父亲、奶奶打了招呼,到自己的房间作功课去了。

“延生呢,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来。”

“见到他们班主任了,说延生快毕业了,学校要对毕业班进行毕业考试辅导,要晚点回来。”

都快晚上七点了,延生才回到家。

吃完晚饭,“武新天”把延生叫到自己身边:

“延生,你很快就要高中毕业了。这几年我几乎不在你们身边,多亏了你奶奶和妈妈照顾,不过听学校的老师讲,你原来对数理化很感兴趣,可后来却转向了文科(“武新天”哪知道,自打延生那篇《谈谈我的童年》发表后引起那么强的反响,学校有意识地培养他的文学写作,陆续发表了不少好的作品)?马上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想法?”

延生毕竟对战争年代的生活记忆犹新,所以他这样回答:

“爸爸,要说学校的意见,是根据个人实力报考高等院校。我想,只要是祖国需要,干什么都行。但我还是想和爸爸一样,当一名职业军人,更好地为国防建设服务。”

“武新天”“明白”延生所谓“和爸爸一样”指的是两个“爸爸”,但他为延生有这样的志向感到欣慰,不管怎么讲,孩子们要有自己的思想,特别是延生,是老团长的骨血,要好好培养他。当然,他的这个想法,只有他和玉珍心领神会。

“武新天”同意了延生的意见。程延生高中毕业后,报考了“武新天”的老师长主政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遗憾的是,他离录取分数线相差2分,但考当地一所名牌大学正好还多几分。

延生回到家里,一个人望着屋顶发呆。奶奶端来饭菜他也不想动。

正在为难之际,“武新天”夹着公文包回来了。

看到延生闷闷不乐的样子,连忙问:

“延生,怎么,分下来了。”

“爸爸,是下来了。可没考上。”延生难过地说。

“差多少?”

“2分。”

“不要紧,有希望。”

延生一惊,以为爸爸是在安慰他:

“爸爸,当然,考其他高等学校也差不多,可我还是想去军事学院,不行就复读吧。”

“用不着复读。我说的有希望,就是你准备上军事学院好了。”

“为何,难道有特殊政策吗?”

“你算猜对了。是这样。军委有个内部文件,对战争年代牺牲了的革命烈士子女可以适当照顾,凡是报考军事院校的,可以加10分,你按这个分数一点问题都没有,还富裕8分哪。明天我就帮你办理有关证明,你就放心好了。”

程延生多次听过爸爸妈妈讲程子健爸爸的故事,他对现在这个家庭、对爸爸妈妈和奶奶充满了感激之情。

一个多月后,盖着军事学院大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延生所在学校。

玉珍提出要亲自送延生到军事学院报到。“武新天”理解她的心情,表示同意,并破例给老师长写了封长信,汇报了自己的工作和现在家庭的生活情况。

老师长看了“武新天”的信,心中也很感慨,常言说:“有得有失”,为了新中国,多少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能够留下的子女寥寥无几,我们共产党人不应该忘记他们,对这些人的子女适当照顾也不为过。

老院长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特地把程延生约到自己的办公室,了解他的基本情况,征求他个人意见。同意学院处把程延生安排在作战系,主攻战略战术研究专业。

程延生没有辜负前辈和首长的期望,在学校孜孜不倦地学习,大部分功课都是5分(当时院校以苏联教学模式,5分为满分),毕业时,他撰写的论文《试论我军参谋部工作在世界格局新形势下作战中的地位与作用》受到学院教授们的高度评价。他们把这篇文章推荐给校刊发表。

老院长看了这篇文章后十分高兴,为程子健团长有这样的后代感到高兴。亲自审定为学院论文一等奖。

按程延生在学院的表现和水平,完全可以直接安排到军委总部机关任职。可老院长深知“好钢要使在刀刃上”,他亲自打电话给“武新天”,建议把程延生放到“武新天”所在的C军区某野战军司令部去,让他在战火中接受更直接的考验。

“武新天”深知老师长的“用心良苦”,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10

程延生被分配到C军区“武新天”所在军的一个边防团作战股担任“见习参谋”,“武新天”让他重点研究祖国西南地区与各个国家交界的边界地形、气候、军队备差异、用兵战术异同等。

这是在我国西部边疆与印度接壤的地方。这里山高林密,坡陡路窄,一条只能勉强通过单行车的公路弯弯曲曲在山林中时隐时现。

一辆军用吉普车和一辆“嘎斯”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穿行。

在吉普车内副驾驶位置上座的正是程延生,坐的后面的是某边防团团长唐茂林和他的警卫员隋家祥。

这是唐茂林团长第二次“陪同” 程延生到边界“考察”。

在这里“考察”,有时候可以乘车,有时候可以骑马,有时候干脆只能步行。这个地方热带、亚热带、温带、寒带气候交错出现,高原反应是最低的考验。爬山越岭更是家常便饭。边防指挥部首长强调,这次考察责任重大,不许发生任何闪失。

经过几天的奔波,他们从4千多米的高原又下到海拔几百米的地方,终于来到与印度接壤最近也是祖国版图上西部最远的一个哨所。

严重的高山反应使程延生茶饭难咽,头晕脑昏,把前几天吃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下到哨所后,他是难受的恨不得翻身打滚。

后面随车军医给他做了简单按摩治疗。服了专治高山反应的药,这一夜,总算让他睡了一个安稳觉。

在边疆部队的大力协助下,经过为期半年的深入了解,程延生根据这次的考察和结合在学院学到的军事知识、战略战术理论,把当地地形、气候、环境作了综合分析,并把印度军队的装备、作战指挥系统、兵员结构、作战能力作了具体说明,提出了相关建议。受到军部和军区的高度重视。

这份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报告,经军区审定,作为绝密件报送总部机关。

这年,“武新天”的老师长亲自坐镇北京,当他看到C军区报的这份材料后十分高兴,称是一份“具有战略思想和战术运用典范性的文件。”为中央军委高层决策提供了有力依据。针对程延生报告中提出的印军“铜头、锡尾、背紧、腹松”的特点,老师长在军委有关会议上提出对印军:“打头、切尾、击背、剖腹”的战略方针。

中国印度边界战争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是由于印度方面民族主义的矛头不切实际指向新生不久的中国,其争当南亚雄狮的梦想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周恩来曾亲赴新德里与印度总理尼赫鲁商讨边界争端,但印度方面把这当作软弱地表示,周恩来无功而返,在周恩来返回北京以后,印度的报纸依然骂声不绝。在这种情况下,毛泽东亲自审定了军委作战方案,完全赞同老师长提出的战略方针。

时隔不久,中印边界反击战终于打响了。

由于我军作了各方面的充分准备,战斗进行的非常顺利,那些留着长胡子的印度兵没想到中国的军队作战能力这么强,经不起几个“回合”就完全败下阵来。

这场战役完全证实了毛泽东预见的正确性,即打赢这场战争,至少可以换取30年的边界和平。

由于程延生的突出贡献,尽管他没有直接到第一线冲杀,但还是荣获军区授予的3等功一次。

以后,程延生又先后在师、军、军区作战处机关任职,1965年,他调任到总参谋部作战部,任大校参谋。

“文革”期间,他还先后出任过几个非洲国家的大使馆武官。

改革开放以来,他又先后在国防部外事局、总部机关担任重要职务。

在后来的从军道路上,他可谓一路高歌、一展才华、一帆风顺,为我军正规化现代化建设做出了突出贡献。

1988年,再次授衔时,他被授予少将军衔。

 

 

 

 

 

 

 

 

 

三、三子武太生的故事

1

武太生两岁多的时候,迎来了抗战胜利的曙光。

民国三十四年七月初八(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广播“停战诏书”形式,宣布无条件投降。

当天,中共中央决定八路军总部由太行山迁往延安,并决定成立晋冀鲁豫军区,下辖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4个军区。原八路军某师老师长任司令员,老政委任政治委员。

这一天,对于亲身经历八年抗战的军队和地方各界人士无疑是值得纪念和庆贺的一天。

在太行山各个根据地,军民纷纷走上街头,放鞭炮、扭秧歌,尽情抒发胜利的喜悦。

晚上,好多地方举办了篝火晚会。

 

这一天,山西土皇帝“阎老西”的部队快速占领了太行山的东南部部分地区。

月底,“武新天”参加了军区团以上干部大会,刚从延安飞回军区不久的老师长、老政委,现分别担任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和政委在会上传达了党中央发表的《对目前时局宣言》,《选言》中明确提出了“和平、民众、团结”三大口号,并针对反动派阴谋发动内战、破坏团结、压制民主运动,向国民党政府提出6项紧急措施。

同时在会上,司令员宣布: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决定组织太行、太岳、冀南三军区进行太行山东南部战役,彻底粉碎国民党顽固派对解放区的进攻。

政委在会上也强调:“这一仗是关系国共能否继续合作,共同建设一个民主联合政府的关键。各级指挥员要认清打好这一仗的意义,集中优势兵力,坚决打胜这一仗。”

“另外,打完这一仗部队就有可能离开太行根据地了,各个部队都要做好征集根据地的新兵入伍,扩大咱们的武装。同时要做好有子女女干部的工作,能转业的适当转业一部分,充实老区地方政权,能把孩子寄托在老区老房东家的也可以把孩子留下。部队将来南下时条件肯定是还相当艰苦的。”

 

会议结束后,“武新天”抽空来到已经升格成为军区的野战医院,看望刚任命为第三医疗所副所长兼军区保育院副院长的妻子冯玉珍。

二人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讲。还是“武新天”简单把军区开会能够“外露”的消息说了一下,然后不无担心地问:

“玉珍,你是不是考虑转业留在当地,一是比较安全,二也是为了照顾延生和小太生。”

冯玉珍当即表示不同意。她有点动情地说:

“我也是个老红军老八路了,只要部队需要,我绝不转业,再说了,我和你都是南方人,等全国解放后,还是愿意回南方工作。如果这次留在太行,回去的机会就少了。至于孩子,已经把延生留在赵大娘家了,太生绝不能再给赵大娘家留下,这要给大娘增加多大的负担呀。留给别的人家我又不放心。再说,军区还有一些高级干部的子女要随军生活,我又兼着军区保育院的副院长,我可以把孩子留在保育院,也可以自己带。你要不放心,就与司令员、政委‘请示’一下,如他们同意就这样办了。”

“武新天”看玉珍说的很坚决,自己也没有更多的理由“反驳”,只好厚着脸皮,找到老师长“请示”,老师长当然知道程子健和“武新天”都是他的爱将,何况程子健已经牺牲了,他得关照“武新天”和冯玉珍,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武新天”所部在“太行山东南部战役”中,一直担任主攻任务,部队伤亡比较大,战役结束后,军区所有部队都进行扩编,短短半个月时间,整个晋冀鲁豫地区的八路军猛增了10多万人。赵大娘也把自己的小儿子温铁牛亲自送往部队。

“武新天”的部队扩编成一个师,他被任命为副师长。

晋冀鲁豫军区部队大部主力按照中央军委部署,先后转战冀南平原、豫北等地。军区野战医院虽然经常跟着部队流动,但在冀南平原、豫北等地党的群众基础比较好,每到一个地方,当地党的组织和根据地政府都给予大力协助,帮助挑选最好的地方作野战医院的宿营地。

小太生这两年可算长了“见识”,他有时能坐坐汽车,过把“汽车瘾”,有时骑在马屁股后面,有时轮流让叔叔阿姨们背着,成为随军最小的 “儿童小八路”。

2

民国三十六年五月十二(1947年6月30日),人民解放军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遵照中央军委的战略部署,在野战军司令员和政治委员率领下一举渡过黄河天险,发起鲁西南战役,从而揭开了人民解放军战略进攻的序幕。8月初,野战军又在中央军委指挥下,千里跃进大别山,开始了艰苦的创建大别山根据地的斗争。

大别山位於鄂豫皖三省交界地带,这里山脉重叠绵亘,茨蔓杂生,崇岭深谷,人烟稀少,从总体上看,不适合大兵团运动作战,仅适於游击战争。野战军进入大别山后,由於山路崎岖,部队运动遇到很大困难。部队上山,大炮、辎重都要战士抬着走,行军速度大为减慢。而国民党利用大别山周围交通便利的特点,却极易调集兵力并积极寻机与我军主力决战。为此,我军大别山部队被迫进行分兵,留下的部队采取以旅为单位的分散活动方式,与敌人在大别山周围兜圈子,过起了紧张的游击生活。

在这样的条件下,根据地的巩固就无从谈起了。

这可苦了野战医院。

后勤给养供应不上,不说工作人员,就是伤员治疗用的药品、吃喝都成了问题。

小太生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还是受到那么多叔叔阿姨的疼爱,他们宁可自己不吃,也要保证小太生不饿肚子。

最艰难的是野战医院失去了太行山根据地的依托,也没有冀南平原、豫北等地的条件。整天东躲西藏,到处转移。

野战军首长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同时也是为了保证伤员的安全,专门给他们配了一个加强连,这个连装备可以说在当年是绝无仅有,有一个手枪排,一个步枪排,一个机枪排,还有一个勤杂排,是为了在战场上帮助搬运转移伤员、保护他们的安全等。

连长是在太行山就担任过八路军总部警卫团的一个排长廖志忠。赵大娘的小儿子温铁牛恰好也分配到了这个连队。

冬季到了。

野战部队好多干部战士都还没穿上棉衣,吃的东西也难保证供应。很多人的脸色被冻饿的铁青。

野战医院条件虽然好一些,也只能吃到一些粗粮和通过当地地下党用银币购买的少量细粮,和从百姓那里买到的一些地瓜类食品,这已经是“过年”了。

伤员们由于严重缺乏营养,伤口愈合的非常缓慢,保育院的孩子也都出现了水肿、拉痢疾等疾病,这在严寒的冬季极为少见。

冯玉珍最近急的是火烧眉毛,小太生恰巧也在这个时候发起了高烧。“武新天”的部队又不知在何处,连个帮她解愁说话的人都没有。

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离开太行时,老武对她说的一席话。

但,作为一名军人和军人的妻子,就要尽到军人的责任。这种信念支撑着她,再大的困难,也得抗起来。

她每天坚持查房,与伤病员亲切交谈,嘱咐保育院的工作人员千方百计搞好生活。自己带头节约粮食。说实话,这里的日子比在太行山上的日子还要艰难的多。

3

廖志忠连长每当看到伤员们由于缺衣少食和药品难受的样子,他也很难过。

这天,他带着温铁牛踏着一尺多深的积雪往高山上走。他想,就是再寒冷,那些动物也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吧?

走了大概有四五里山路,两个人都感到很累了,便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刚坐下,廖连长想卷支烟抽,突然,只听的山间的荆棘中发出一阵声响。廖志忠从铁牛手中接过小马枪,悄悄匍匐在地,往声响的地方搜寻过去,大约离目标有30米左右,他不小心登翻了一块石头,发出的响动惊醒了“目标”,只听“扑弄”一声,一只山鸡从荆棘丛中飞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廖志忠手中快枪一响,那只山鸡应声落地。

铁牛赶紧跑过去,把那只山鸡拎在手里。

“嗨,连长,你别说,这只山鸡还真肥,至少有5斤重。”

“看把你美的,回去炖一锅鸡汤,给伤病员改善改善伙食。剩下的汤给战士们喝点。”

“就这么一只鸡,要是这么炖,还不够填牙缝哩。”

“哪也比没有强啊!”

二人边走边说。

当天回来,他让厨房炖了一锅山鸡汤,除了给伤员们每人喝一小碗,还给保育院的孩子们送去了半小盆。

以后,他又带战士们出去打猎,可总是空手回来多,带的猎物少。

小太生这一阵老是好一阵坏一阵,把个玉珍难为的了不得。她这时是多么盼望“武新天“来到跟前同她共度难关呀!

这一天,廖连长又带着铁牛出去了,这一次,他们带了几块地瓜干,想走的更远一点。

二人攀山越岭,走了大约一个来钟头,看到对面好像有个小村落。铁牛刚要往下走,廖志忠一把把他拽住:

“别动,快趴下。”

温铁牛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连长说:

“小温,你看到没有,村口有站岗的,我们遇上敌人了。”

“哪怎么办?”铁牛着急地问。

“别急,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敌人有什么行动。”

廖志忠沿着后山的一条羊肠小道轻轻往村后靠拢,当他来到距离村头将近30米的后山坡上,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只见大约国民党部队约一个营的兵力分散在村的各户人家,看样子刚吃过早餐,有的部队正在集合,有的还在收拾餐具。

一位好像是当地百姓模样的人对着一位看似“最高长官”的说道:

“别着急,这里离双堆集也就是十来里地,哪里我去过多少回,共军的医院没多少人看守,咱们吃饱了喝足了去掏他们的老窝。哪里有很多漂亮的娘们,去抓上几个,让你们也享用享用。”

“行啊。只要你把今天的事办好了,我回去建议我们团座封你为保安队的一个队长。”

“谢谢长官。”

廖志忠连长一听,“坏了,野战医院就住在双堆集,这些家伙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他们是要打野战医院的主意?”

他担任野战医院警卫连长后,军区政治部保卫部的罗部长曾经给他介绍过大别山的情况:

大别山是老革命根据地,红四方面军、红25军、红28军和李先念领导的新四军第5师都先后在此建立过根据地,但由於我党在此建立根据地后接著又进行转移,每次撤走后,国民党都卷土重来,对根据地人民实行残酷的反攻倒算,实行骇人听闻的白色恐怖,农村革命力量几乎被消灭殆尽,老百姓都被国民党杀怕了。所以野战军初到大别山时,老百姓一见就跑,而且是整村整村往山裏跑。部队行军打仗,别说老百姓支前抬担架,就连找个向导都非常困难。另一方面,为了防止革命势力再起,国民党在这里建立了牢固的统治基础,实行保甲联防,五家连坐,并建有各级民团组织。特别是地主、乡保长和叛徒指挥的被称作小保队的保安队,更是一支死心塌地的反革命武装,他们不但熟悉当地风俗民情,且熟悉我军的一整套游击战术,比起国民党正规军来,危害更大、更残酷。野战军进入大别山后也深受其苦,特别是我们的伤病员更是经常遭到他们的残害。

此外就是国民党桂系部队在此长期驻扎,经营20多年,上到师团长,下到连排长,甚至老兵娶的媳妇都是当地的,因而统治基础十分深厚。在此情况下,群众工作极难进行。特别是进入大别山后,远离了晋冀鲁豫解放区,失去了后方支援,严重的困难一个个接踵而来。最主要的是伤病员无处在当地安置,没有医药治疗,而国民党军队和当地的反动民团、政治土匪则专门寻找我军伤病员安置地,一旦发现就用残忍的手段将他们杀害,给野战医院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

所以,罗部长强调,为什么给他的警卫连配备比一个营的兵力都强,可见,也担负着相多么大的重任。

 虽然是隆冬季节,可他的手心却出汗了。

他连忙返回原地,告诉小温,让他火速返回医院,告诉指导员,让他赶紧通知医院准备转移,然后,把长枪排和机枪排按照原先确定的作战方案在双堆集附近的两个山头间埋伏,准备打他一个伏击。

“哪连长您呢?”

“我再仔细看看他们的装备,随后往回赶。你赶紧走。”

小温刚要离开,廖志忠连长又把他喊住:

“小温,把你的步枪和子弹、手榴弹都给我留下,万一我回去的晚,以鸣枪为号,我在哪里开枪,就是敌人的进攻方位。”

温铁牛走了不到一刻钟,敌人就开始集合。

这伙敌人都是清一色美式装备,配有5挺机关枪,两门山炮,还有大约一个连的骑兵。

廖志忠连长悄悄尾随在这支部队后面,敌人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的屁股后面竟然跟着我野战军医院的警卫连长。

毕竟是山路,且又大雪封山,敌人的行军速度非常缓慢,廖志忠在村里看到的那个“最高长官”骑在马上高声叫骂:

“奶奶的,比老鳖还爬的慢,照这样速度,别说中午,就是晚上也到不了双堆集。一连长——”

敌人的一连长应声赶到“最高长官”跟前:

“命令你的连能跑步的跑步前进,谁先赶到双堆集,赏谁大洋5块,谁先抓到共党女俘虏谁先随便挑。”

“是,团座。”

“好家伙,原来这位‘最高长官’是个团长。”廖志忠连长着实吃了一惊。

在离双堆集还有将近三里地的地方,在两座山梁之间,敌人看到这里地形复杂,行军速度慢了下来。

廖志忠连长估计敌人已进入我军的伏击圈,果断地在敌人背后开了一枪,接着又甩出了两颗手榴弹。

敌人顿时乱作一团,还未等敌人醒过盹来,对面的两座山梁上,机枪、步枪猛烈往敌人群射击,敌人的战马受到惊吓,在自己的队伍里乱窜,等到敌人想组织反击时,两座山梁上的冲锋号已吹响,我警卫连的战士犹如神兵天降,迅速冲了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战斗。

这次战斗,共俘虏敌人(含保安队)300余人,枪子子弹不计其数,还有不少给养。

当晚,警卫连把俘虏和战利品押往附近我军的一个旅部,旅长把他们的情况马上报告了野战军首长,司令员听后高兴地说:

“要得,给我原来的警卫员记上一功。”

4

这次战斗虽然取得了一次小胜,也解决了医院部分燃眉之急。可医院缺医少药、缺吃少穿的状况并没有从根本上多大改变。同时也给医院的安全敲响了警钟。廖志忠连长深感肩上责任的重大。

廖志忠连长看到那些需要营养的伤病员、那些可爱的战友和那些正在成长的儿童心都要碎了。

这天,他去军区保卫部开会回来,路过一个小镇,镇上的老百姓看样子又是跑光了。他信步走进一个小店铺。看到里面不但有些吃的东西,还有一些布匹。他随手拿了一小捆粉条和一卷花布,把在太行积攒的3快光洋压在柜台的一个瓶子底下就返回部队去了。

第二天,他让炊事班把前几天军区首长送来的5斤马肉(他不知道是司令员看到部队实在困难,把自己心爱的战马杀了)和自己“买”来的粉条炖了一大锅给伤员和孩子们分吃。又把花布交给了冯玉珍,冯玉珍忙问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廖连长把情况说了一下,冯玉珍听了,认为既然付了足够的钱(那些东西值不了两块现大洋,可廖连长放下3块),就收下了,还说,等以后发了津贴还他。正好可以给几个没棉袄的孩子做几件棉袄。

谁知,当天下午,军区保卫部来了一名干部还带着两名战士把廖志忠连长五花大绑带走了。

这一下,军区医院可炸窝了,人们纷纷传开了这个消息,有的还不放心,跑到院领导哪里打听。

院领导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冯玉珍想是不是与粉条和花布有关系,连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向院领导作了汇报。

就这样,大家在焦虑中等到了第三天。

这天,军区保卫部的罗部长亲自来到了医院,传达野司首长的指示:

“廖志忠连长擅自拿百姓的东西,严重影响了我军在当地的形象,经野司首长批准,对廖志忠实行枪决。”

医院听到这个消息,大伙都急了。

温铁牛第一个“冲”到罗部长跟前:

“首长,要是枪毙廖连长,把我也拉上算了。以前我也同连长打过山鸡,可每次回来,他都舍不得吃一口,都给伤员和孩子们吃了。这次野司首长送来的马肉,他也没吃一口呀。要是这样,俺也不当兵了,俺还是回老家太行山种地算了。”

指导员连忙把他拉开。说:

“你也不看什么场合,随便给首长发火。”

其他战士们也七嘴八舌说:

“那有自己的部队枪毙自己人哩。”

冯玉珍这时也找到罗部长,说自己有“话”说。

她把廖连长买花布是为了保育院的孩子们过冬没棉袄,并且给店铺留下多于花布价格的钱说了一遍。恳求首长别说枪毙廖连长,就是处分也不应该给呀。要给,就给她。

罗部长看大家都很义愤,连忙让院长给他找来一把凳子。站到上面: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很难过。其实我的心情和你们有什么两样。野司首长也知道廖连长是付了钱的。另外,大家也知道,廖连长原来就是野司首长的警卫员,也是我的老乡。”

他看到大家安静下来了,缓了口气:

“可你们不知道吧,就在这两天,国民党的上层和地方武装,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说我们解放军抢百姓的东西,煽动不明真相的媒体大肆宣传,恶毒攻击我党我军。当然,也有很多正义报刊报道事实真相,就连那个商店的老板听说,专程跑到野司,把三快银元拿来作证。可野司首长们经过研究,还是下达了对廖志忠同志执行枪决的命令。大家可能不理解,我现在把野司首长的讲话精神告诉同志们。首长说,我们能不能在大别山站稳脚跟,就要看我们能不能自觉遵守保持红军和解放军铁的纪律,特别是当地老百姓对我们这次来能否站得住立得稳还心存疑虑的情况下,绝不能不经群众允许,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希望同志们以廖连长的教训为鉴,在条件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更要遵守我军铁的纪律。这样才能取得胜利。”

罗部长讲完后,底下是一片哭声。

温铁牛更是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大家急忙把他抬到急救室抢救,过了一阵才苏醒过来。

冯玉珍抱着小太行,看着他身上的心花布袄,流着眼泪说:

“儿子,你可知道,你现在暖和了,可你身上穿的棉袄和喝的粉条汤是廖叔叔的生命换来的呀!”

5

小太生跟着部队一路奔波,吃尽了千辛万苦,在炮火连天中生存下来,等到他的爸爸妈妈参加西南剿匪时,他已经七岁了。

这时军区已经到了C市,部队总算有了一个固定的地方。

冯玉珍在太行过完1951年的春节后,顺便把延生和赵大娘接到了C城,“武新天”这时已率领他的师先期入朝作战去了。事实上在家的就是赵大娘和玉珍带的两个孩子。

延生从小在太行山里长大,满嘴地方话,而太生又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满嘴南方口音,刚到一起,经常闹笑话。

哥俩早上起来,赵大娘给他们准备好洗脸水,延生是个大哥哥,先让着弟弟洗,可他不说洗,而说:

“弟弟,你先‘死’。”

小太生气的直哭,奶奶过来问怎么回事,太生说:

“奶奶,哥哥坏,他让我‘死’。”

而赵奶奶的话本身就更“土”了。她越解释越说不清。

还是冯玉珍过来,一句一句告诉他俩应该怎么说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

这样的“故事”不知发生了多少,成了玉珍处理家务比较头痛的一件事。

过来好一段时间才慢慢习惯。

延生来到C市后,就上了军区的育英中学,他在较短时间内克服了语言和生活习惯的困难,学习成绩慢慢赶了上来。

武太生也上了军区的育英小学,这个娃子生性调皮,上学不久,就因为“欺负”女同学和与别的男孩子打架让学校的老师几次把冯玉珍叫到学校。气的玉珍气不打一处来。

回到家里,别看太生比延生小几岁,可他照样敢“欺负”这个从太行山下来的哥哥,一口一个“乡巴佬”地叫着。

不过,别人的话他敢不听,赵奶奶的话他可不敢违抗。

因为,赵奶奶给他俩“立了规矩”:

谁要是再在外面打架,罚三天不给吃一次肉;谁要是损坏学校的东西,一年不给买新衣服等等。

幸亏有了赵大娘在这个家,冯玉珍才能安心工作。

冯玉珍确实把赵大娘当亲娘看待,每日回来问寒问暖,给大娘买了很多时新衣服,每个月坚持给玉梅他们写信,过一个时期就给他们寄些零花钱。当然,寄钱这类事她从不会让大娘知道。

总之,大娘来到这里后,慢慢调养过来,人也吃胖了,也显得年轻了许多。

这天是个星期天,玉珍因值班早早就上班去了。

赵大娘嘱咐延生好好看住弟弟,她出去买菜卖肉,中午好给他们包饺子吃。

大娘一走,延生很主动地把地拖了,把桌子擦干净。他一看,桌上的“双铃马蹄表”不见了,赶紧跑到他和弟弟的房间,只见小太生在床上把“马蹄表”拆了个“稀巴烂”,正在“行赏”这些零件哩。

“太生,你好大胆子,竟敢把妈妈买的‘马蹄表’拆毁,这可是奶奶每天叫我们起床做饭看点用的。看妈妈回来怎么收拾你。”

“乡巴佬,胆小鬼,这有啥,我就是想看看这里头有啥子玩意,怎么不用人管它就能自动响动?我能拆开,就能安上。”

“别吹牛,你又不是钟表匠,你要是安不上怎么办?”

“吹牛?我要是安上了你怎么办?”武太生说着把钟表按原来拆的顺序慢慢装在一起。

延生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这个不满八岁的弟弟竟然能把钟表拆了还能装到一起。

不过,小太生有点高兴过早,表里的辐条他是摆弄半天也“卷”不到一起,他不知道辐条首先要挂好,然后收紧。他卷好一次,“刺啦”开了,再费半天劲又卷好一次,一装仍然是“刺啦”一声又松开了。

“怎么,光吹牛不行,还是露馅了吧。”

“延生哥哥,你帮帮我吧,我再也不骂你是‘乡巴佬’了,我把过年妈妈和奶奶给的压岁钱全给你,你帮我装行吗?”

这是这个调皮鬼弟弟第一次求他,看着他眼巴巴的可怜样,延生的心也软了:

“你在家别乱动,我去大门口找修表的爷爷给装上,你要不听话,我回来就告诉奶奶和妈妈。”

“我一定听话,哥,你快去吧,要不一会儿奶奶回来就露馅了。”

延生用个布包把表装好,急匆匆跑到军区医院大门口,那里常年有个修表摊,修表的是个看样子很慈祥的老爷爷。

“爷爷好,请您赶快把这个表的辐条帮我上一下好吗?”

老爷爷戴上老花镜,把表的后盖打开,看了一会,说:

“这是谁这么大胆,自己把表拆开的?是你吗?”

“不是,是我弟弟。”

“好吧,先放我这里,明天来取。”

“哪可不行,我妈妈知道了要打我和弟弟的。”

“逗你玩的,一会就好。”

修表的老爷爷把各个部件重新拧了一遍,又把辐条上好,调了一下快慢,然后把表交给陈延生。

“爷爷,多少钱?”延生从裤口袋里掏出几角零钱。

“算了,不要钱,因为你们还是孩子,但回去要告诉你弟弟,以后可不要乱动这些东西,即使安上了也走不准。

延生谢过了爷爷,刚跑步回到家,赵奶奶就回来了。

奶奶一看,地板和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小太生正趴在桌上做作业。

奶奶高兴地说:

“你俩今天表现真好,等你妈回来,我让她表扬你们。太生今天这么乖,不错不错。”

她那里知道,刚才小哥俩经历了一次“特殊的活动”。

打拿以后,小太生再不喊延生“乡巴佬”了,对从太行山下来的这个哥哥也格外尊重。

连冯玉珍也觉得奇怪。这俩孩子特别是太生怎么突然“懂事”了呢?

6

玉珍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路都显得很沉重。每天下班回来,赵大娘都陪着她在家属区散步,大娘知道,多陪她活动活动,到时好生产。

这年的10月23日,冯玉珍又生下了一个男孩。

赵大娘让延生给爸爸写信,告诉他妈妈又给他们生了个小弟弟。

过了一个多月,玉珍才收到“武新天”的复信。说朝鲜战事正紧张,他们师与敌人在打交织战。

回信让她们注意身体,特别问候赵大娘好。

至于孩子,就起名叫“朝生”吧,因为他在朝鲜组织自己的部队抗击美国侵略者,以此纪念抗美援朝更有意义。

有了这个小宝贝,家里就更热闹了。

玉珍产假还没休完,军区就要派出第二批医疗队赶赴朝鲜。玉珍要是不生孩子,可能也得去。医院领导告诉她,本来应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可各科室抽走不少人,只好让她提前来顶班。

转眼到了1953年。

育英中小学都给学生布置了一道作文题:《把心里话献给最可爱的人》。

延生写的题目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最可爱的人是圣神的国际主义者》,他从我党我军发展历程,谈到当前的抗美援朝,说明了一个真理:和平永远能够战胜侵略,正义永远能够战胜邪恶。他的文章老师给打了5分(旧时计分制,5分最高)。

太生毕竟还是小孩子,他写得更直白:《献给最可爱的人——我的爸爸》。文章说:

“我的爸爸是志愿军的一名指挥官,他带领他的部队在与侵略者进行生死搏斗,使我们能够安心在这里上课学习,还能回家吃好的,星期天还能上街玩,这都是爸爸和志愿军叔叔的功劳。”

当然,他的文章也受到老师的表扬。

玉珍让两个孩子把他们的作文都抄了一份,寄给了他们的爸爸。

不久,就收到爸爸的回信,对他们的学习进步予以夸奖,说以后要继续努力。同时还报告了他们一个好消息:志愿军已经把以美国鬼子为首的侵略者赶过了“三八线”,迫使他们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他们师是第一批入朝的,也是第一批准备回国的部队,不久就可以回国了。

玉珍给孩子和赵大娘读了“武新天”的信,大家都很高兴,两个小子在地上奔了起来:“太好了,不久就能见到爸爸了。”

小朝生也可能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在奶奶怀里“呵呵”叫个不停,赵大娘对玉珍说:

“这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连小朝生都高兴成这样。”

“武新天”从朝鲜回国不久,就被任命为C军区某军副军长,为了便于他的工作和生活,军区同意把冯玉珍调到了他们军医院,担任三所所长。

至此,他们一家总算是真正在一起“团圆”了。

7

闲暇,“武新天”有意“考问”几个孩子的“理想”:

延生毕竟对战争年代的生活记忆犹新,所以每次都这样回答:

“只要是祖国需要,干什么都行。但我还是想继承爸爸的道路,当一名军人,更好地为国防建设服务。”

而太生就不一样了,他的理想是当一名科学家:

“爸爸,你不知道,我做的航模每次在学校比赛都是第一,我的数学也是第一,长大了我一定要到科学院工作。”

“是的,爸爸,太生天性就是一个科学家的料。”延生夸赞到。

“为什么这样说。”“武新天”不解。

延生就把他刚从太行山来不久,太生弟弟就把“双铃马蹄表”拆卸下来的故事说了一遍。

“好家伙,只说你们哥几个好,没想到还有互相隐瞒的事哩。”赵大娘在一旁乐了。

小朝生却还没有自己的“理想”,只是奶声奶气地说:

“我长大了要挣好多好多钱给奶奶花。”他那副天真的样子引起大家一阵笑声。

赵大娘对“武新天”说:

“看了没有,我这个奶奶可没白当,看你们把我都快捧到天上去了。”说着,抱着小朝生亲了一口。

“武新天”对孩子们的想法感到很欣慰,这些孩子看来只要认真培养,都可以成为建设祖国的栋梁之才。

武太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高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取了某机械工程学院,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C市“海魂设备机械厂”。

这个厂是相应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号召,为了战备而进行的“三线建设”,从上海迁入C市的军工厂。表面上是生产拖拉机设备,实际上是研制和生产海军舰艇发动机的厂子。当然,对进入该厂的人员“政审”非常严厉。

厂长田晋山和党委书记段宇都是南下老干部。其中厂长田晋山还是与“武新天”在太行山上抗日时曾在一个旅的战友。参加西南剿匪时负伤转业到了C市。

厂组织部把新分配到厂的人员名单交田厂长和段书记“审阅”,段书记强调:

“一定要把好政治关,我们是军工单位,要对党和人民绝对负责。”

田厂长看后,批示:“尽量按他们所学的专业对口分配。”并让把武太生等几人的档案拿过来。

看了武太生的档案,他才知道这是自己原来的老首长“武新天”的儿子,他让人事处把武太生分配到厂动力研究所。

当时,海军急需要改造一批驱逐舰,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驱逐舰的动力系统影响到作战性能。要想增大发动机的马力,就要增加军舰的吨位,这是很忌讳的,所以,上级要求他们设计一种既不增加吨位又要提高速度的新型发动机。

研究所根据他所学专业,把他安排在新型发动机研制攻关小组。

所长欧阳万峰早年毕业国立清华大学,长期从事地下工作,解放C城时立了大功,还有一位高级工程师乔记轩,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他俩既是领导又是组织研制的专家。

从进入研究所的那天,武太生就一头扎进资料和书堆里,开始了他实现当一名科学家的“梦想”。时间不长,人们就送了他个外号“书呆子。”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他们的设计终于有了新突破。这里面武太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因为他在计算动力中解决了一个关键数据。

厂里同意按新设计方案生产样机。

样机出来后,经试验,新能比原来提高了17%,但离海军要求提高至少30%还差一大段距离。

武太生终日苦思冥想,他对欧阳所长说:

“我计算了多遍,除了改进一批数据,还要解决新型材料问题。现在急需要一种材质比较轻但刚性和韧性都非常好的合金钢,这种钢进口很昂贵,据说咱们国家在莲之花基地已经建设这种专用钢基地,是否请示厂里出面,如有符合这种材料的,想法弄一批过来,以解燃眉之用。”

厂子很快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在省计委和省国防工办的协调下,国家终于同意从莲之花基地调运出他们生产的首批样品钢。

半年后,改进后的新型发动机在海军某基地进行试航,最高速度比原来提高了60%。完全能够满足当时巡航和作战的要求。

厂里给设计组通报嘉奖,给武太生记了个人三等功一次。

也就是这个三等功,让他开始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窘境。

他们组有个资历比太生高得多的技术员藉度飞,此人业务也算说得过去,可就是太死板,考虑问题面太窄,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心眼比较小,看别人有成果就心生嫉妒。

当看到武太生来厂不久就出成果又受嘉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要想办法超过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超过不了也得“杀杀”他的锐气。

那是个“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科研人员除了研究有关课题,还要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还要坚持“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

研究所工作再忙,每周必须有一个半天组织学习毛主席著作,两个半天学习“政治”理论。

这天又到学习“政治”时间了,欧阳万峰所长让藉度飞领读恩格斯《反杜林论》中的三版序言,当领读到:

“杜林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即折衷主义的哲学、资产阶级的庸俗经济学和普鲁士式的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用所谓“科学”的词句装璜起来,自称是最后的绝对真理的“体系”,迷惑了一部分社会民主党人,使之在刚刚合并的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内传播开来。特别是当时很有威望的德国党的领导人之一倍倍尔也一度上当,……”

欧阳所长说:“这一段比较难懂,大家可以讨论讨论。”

藉度飞为了显示自己的理论“功底”首先发言:

“这还用说,我们搞科研必须坚持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我们的头脑,防止那些杜林式的人物用小资产阶级思想来迷惑我们。就像前段我们研究的新型舰艇发动机,就是毛泽东思想武装的结果,根本不是哪个人的功劳。”

“小藉同志,今天是政治学习,不要与我们研制的项目乱套挂钩,你要端正学习态度。”欧阳所长“善意”地提醒着。

“这怎么叫乱套呢,厂党委不是号召理论联系实际吗,我这是最好的‘活学活用’,你们不但不支持,还给我泼冷水,这才是政治问题……。”藉度飞气呼呼地“回敬”老所长。

“我觉得科学就是实事求是,来不得半点虚伪,不管是谁,只要抱着虚伪的态度搞科研,绝对是杜林式的人物。”武太生不冷不热发了几句。

“你说谁虚伪?”藉度飞紧盯着武太生的目光。

“我又没说你,只是说的一种现象,你瞪我干什么?”

“我看你就有问题,一说政治学习,你就反感,这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态度问题。”藉度飞终于“上纲上线”了。

“好了,同志们,我们学习是为了提高大家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理论水平,别把个人一些不‘成熟’的意见带到学习中来。有问题可以在以后的所务会上提出。”欧阳所长总算把不同“意见”“综合”了下来。

当天的学习不欢而散。

也难怪人家抓武太生的“辫子”,有一次学习《纪念白求恩》,老所长问,《纪念白求恩》是毛主席哪年写得?当时武太生正考虑着一个数据,出口回答到:

“661842356。”引起别人一阵哄堂大笑。

可没想到的是,藉度飞把武太生每次政治学习中的“洋相”(他归纳为“问题”“认真”记录下来),准备到时给武太生“迎头痛击”。

8

机会终于来了。

不久,一场席卷全国“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开始,“海魂设备机械厂”生产工作秩序还比较正常,可后来C市“革命造反联络总指挥部”的大学生来厂“串联”,找到了“复辟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死角,并且把藉度飞这样“充满革命激情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结合”进市“革命造反联络总指挥部”,由他“领导”该厂的运动。

这下,藉度飞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

一时间,研究所院内大字报满天飞:

“田晋山是研究所执行修正主义的总后台!”

“欧阳万峰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急先锋!”

“打倒走白专道路的资本主义走狗武太生!”……

整天是无休止的批斗,批斗……

“战火”很快在“海魂设备机械厂”蔓延开来,厂里的生产完全失控了。

田晋山厂长因对“运动”持消极态度,被第一批关进了“牛棚”。党委书记段宇都虽然没进“牛棚”,但也停止职务“靠边站”,等候造反派的结论。

厂研究所承担的国防部一项与核潜艇动力有关的研究项目也被迫中断。

欧阳所长承受不了这种高压压力,高血压心脏病“联合”发作,不得已住进了厂医院。

就在研制核动力这样的关键时期,厂里的造反派批斗活动也进一步升级。

这天,“白专典型”武太生又被拉到职工食堂进行批斗。

会场挂满了各种标语,其中好几条都写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主席台上方是毛主席的巨幅画像,画像两旁是两幅毛主席语录,一幅是:“我们的专政,叫做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另一幅是:“要斗私批修。”

在批斗完其他专家后,主持批斗大会的厂“革命造反红色司令部”总指挥藉度飞高声喊道:

“把白专典型”武太生押上来。”

武太生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走资本主义道路典型武太生”,“武太生”三个字还打了红叉。

他们让武太生站在食堂职工就餐坐的方凳上,这种方凳也就不到40厘米见方。武太生站了上去,开始检查。

他先按照平时的思路讲自己如何献身国防科研事业,绝对忠于毛主席,说现在厂承担的科研项目也是为了建设强大的国防,防止帝修反的侵略,完全符合毛主席的战略思想。自己不是什么“白专典型,”刚说到这里,底下就有人高喊口号:

“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武太生必须老实交代。”

武太生又检讨了自己不能正确理会厂领导工作意图,设计方案跟不上发展等“问题”。仍然通不过。有些职工也看出了,批斗这样的人没有多大价值,人家既不是领导,又不是项目负责人,即使有点白专思想,应该是以教育为主,不应把人家划到阶级敌人那一方。所以,后来的口号声渐渐虚弱了。

藉度飞一看,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便气狠狠地说:

“谁要敢包庇这样的白专典型,就是和以毛主席为代表的革命路线唱对台戏。下面开始发言。”

追随藉度飞的几个“铁杆”按照事先拟定的发言稿对武太生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武太生在小方凳上已经站立两个多小时了,他最近一直休息不好,头已经感到有点眩晕,这时候,不知那个家伙故意在人群中拥挤了一下,武太生没有防备,从小方凳上一头扎了下去,摔在食堂的水泥地上,鲜血从他的脑袋流了下来,武太生一下子昏了过去。

“不好,出事了。”有人惊呼,藉度飞本意是想出出气,也没想把武太生往死里逼,一看这个场面,不免也慌了神。

那些本来就对藉度飞在运动中飞扬跋扈看不惯的人连忙把武太生抬出食堂门外,用食堂买菜的三轮车赶紧送到厂医院抢救。

门诊部给安排了急诊,在急诊室,几名带着“反动学术权威”帽子的专家赶紧给武太生会诊,从拍的片看,武太生的后脑瓜被摔开了一道裂纹,鲜血就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他们进行了紧急处置,但考虑到厂医院条件有限,紧急“请示”藉度飞同意后,送往市医院治疗。

9

武太生的不幸遭遇,引起了一个平时就比较“关心”他的一个人的同情。她就是田晋山的女儿田芳。

田芳是田晋山的大女儿,她也是战争年代出生,不过她一出生就放在自己的姥姥家,是跟着母亲姥姥舅舅一起长大的。

新中国成立后,她随母亲来到了父亲的身边,初中毕业后考取了一所医专,毕业后分配到“海魂设备机械厂”医院当了一名护士。

她常听自己的父亲讲战争年代的故事,特别是在太行山上跟随武团长打鬼子、打阎锡山匪军的战斗经历,在谈到“武新天”团长用兵智慧时,父亲总是有一股子尊敬的感情。尽管她没见过“武新天”的面,可从父亲的言谈中感觉到他和“武新天”在战争年代结下的友谊是多么珍贵。

武太生比田芳大两岁,算是同龄人。自从武太生分配到“海魂设备机械厂”研究所后,田晋山就十分看好这个小伙子,他虽然被人们戏称为“书呆子”,可在科研方面确实是专心致志,并且有很大造诣。

本来,田晋山让他在节假日多来自己家里“改善”生活,可他节假日也把精力用在学习业务科钻研科研上。这倒使田晋山更加感到这小伙子的可爱。当然,他也经常嘱咐老伴给太生做点好吃的,让田芳给他送去。一来二去,时间久了,田芳不觉暗暗爱上了他。只是这个“书呆子”浑然不觉。人家小田每次见他,他都把送给他的好吃的如饺子啊、点心啊什么的与他的同事们“分享”。小田给他把床单被罩换洗下来,他竟连个“谢谢”两字都吐不出,只是冲小田憨憨的一笑。

而正是这种憨态,更加赢得了小田的芳心。

老所长欧阳万峰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多次“提醒”武谈生要对人家小田好点,也愿意成全他们。可就在准备为他们牵线搭桥“捅破这层纸”时,一场“史无前例”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好多工作都停止了,老厂长被关进了“牛棚”,段书记由靠了边。连小武这样的纯技术专家都被无休止地批斗。

更没想到的是,武太生被造反派从小方凳上摔了下来,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由于武太生被摔成了严重脑震荡,虽然被及时抢救了过来,但记忆力明显衰退,这是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段书记在晚上偷偷来市医院看过两次,嘱咐在这里“陪班”的田芳尽心照料,又与医院还在主持工作的一位副院长悄悄“打了招呼”。人他们尽力治疗,这可是国防建设方面难得的人才。

欧阳万峰所长也在这个医院住院,他听说后,也多次来看望。当他对田芳说。本来他已经托人想给太生的父亲带信,让他能够帮这里说句话,使太生尽快得以解脱。可人家说,武太生的父亲因为是当年在太行山时老政委的“铁杆部下”,也到军队“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去了。并且嘱咐这个消息一定不能让武太生知道,否则,他可能会“雪上加霜”,病情更加难以控制。

在院方的全力努力和田芳的精心护理下,武太生的病情大有起色。院方想安排他出院。还是段书记来“悄悄”打了招呼:

“尽量让他在此多住一段时间。”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他,看事态的发展再定。

 

这天,厂里突然通知所有厂部机关、车间分厂院所的领导到厂大会议室开紧急会议。

当大伙来到会议室时,顿觉气疯非常紧张,会议室门口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军人站岗。这些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地来到会场找靠墙跟的位置坐下。

过了一会,厂党委书记段宇都陪同三位解放军军官来到会场,坐到主席台上。

段宇都首先向大家介绍了这三位军官:

“他们是C军区副司令员钟大奎同志,军委某局局长凌空同志,C军区后勤部装备部部长关志军同志。下面首先请凌空局长讲话。”

凌空局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我首先传达经毛主席批准的中央军委‘命令’。”

参加开会的人员一听是经“毛主席批准”的“命令”,连忙竖着耳朵听。

“鉴于国际形势的发展和帝国主义修正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严重局势,必须加强我国的国防建设,经军委批准,有关承担国防尖端领域建设的单位一律实行军事管制,不准搞串联,停止批斗‘走资派’和一切影响研究和生产的情况,全力以赴搞科研,尽快把国家急需的军事装备生产出来。为保卫国家、为世界和平做出新的更大贡献。宣读完毕。”

接下来段宇都请C军区后勤部装备部部长关志军同志讲话。

关志军同志主要就尽快研发生产核潜艇动力装置的要求、时间等作了说明,要求“海魂设备机械厂”“必须”按照中央军委的命令按期完成任务。

最后,段宇都请C军区副司令员钟大奎同志讲话。

钟大奎副司令员也站立起来,给大家行了个军礼,然后坐下:

“同志们,刚才凌局长宣读了经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签发的军委命令,军区后勤部装备部长关志军同志就你们厂承担的重要任务提出了具体要求,我们大家必须坚决执行。经军区党委研究决定,派‘老虎团’团长率一个营来你们厂执行军管任务。他们的责任是负责厂正常的安全生产和生活秩序,不干预你们厂的行政事务。具体工作下来安排。我在这里只强调一点,你们厂是中央部属的重要军工厂,承担的任务非常繁重。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抓好三线建设,就是与帝国主义争时间,与修正主义争时间。没有钱,用我的工资,没有车,骑着马也得去。’可见,毛主席讲的多么重要。为此,过去‘造反派’也好,‘保皇派’也罢,从今天起,必须不计前嫌,共同完成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交给的光荣任务。大家有决心没有?”

“有”,会场异口同声。在这样的场合,谁敢没有“决心”。

会议很快结束,从会场出来的同志大都显得十分兴奋。但像藉度飞这一类人就显得十分沮丧。

钟大奎让秘书把“海魂设备机械厂”厂级领导留下继续开会。

他把上级有关尽快生产出海军潜艇核动力装备的重要性又作了强调。主要传达了军委几个老帅的讲话要点。同时,他让段宇都尽快安排接回田晋山厂长。毕竟他组织军工生产多年,有经验。他已经和军区“支左”办公室和当地“革命委员会”协调好了,可以解除对田晋山的全部审查。

当段宇都汇报到缺乏技术专家时,凌空局长答应回北京向军委首长汇报。增派一些人来。

钟大奎突然问道:“我的一个战友的孩子不是搞技术的专家吗?听说就在你们厂工作。”

“您说的是武太生,是块好料。可惜出了点问题。”段宇都把武太生的情况作了汇报。

钟大奎指示:

“像这样的人才必须好好使用,发挥他们的专长。市医院能治疗好尽快安排出院,如果市医院治疗不好,可以转到军区总医院或转北京治疗。顺便说一下,我的那位战友也经老帅‘担保’,即将回来军区上班,你们就大胆干吧。”

在钟副司令等首长的亲自“过问”下,欧阳万峰和武太生先后回到厂里,重新开始一度搁浅的核潜艇动力系统研制。

10

研制工作又走上了正规。但是由于前一段“运动”的耽搁,特别是一些科研人员被打成“臭老九”,轻者劳动改造,重者关进了“牛棚”,使这些人的心理造成不同程度的压力,现在虽然“解放出来”,但他们知道“文革”运动还未结束,说不定哪天又得来个“扫地出门”。所以,尽管人员都基本到位,上级又从北京抽调来几名专家。可一旦真的工作起来,还是显得缩手缩脚。

凌空局长先后多次来场视察,也给这些科研专家尽量解决他们提出的问题。可与军委规定的时间还是有很大距离。

最可惜的是,“造反派”在批斗武太生时,不但人的精神受到严重损伤,他保管的一些重要数据也被当“黑材料”被焚烧。要把这些很多人计算过的数据重新计算出来,是要很多时间的,卡壳就卡在这上面。

研究所白天晚上连轴转,常常是彻夜灯火通明。

经过大家两个多月的努力,一些关键数据基本得到恢复,同时,北京来的专家也发挥了很好的创新作用。

他们把新设计的图纸拿到厂里生产样机。样机出来后,还要在厂封闭的山洞进行试验。

试验开始了。

试验区除了必须的操作人员外(因为他们都带有防护装置),在外面只有掌握各个系统数据的几个专家在等待数据结果。

上午十时,在一阵轰鸣声中,发动机正式开始点火运行,可运行了仅仅12分钟就停车了。而发动机显示的数据远远小于原来的水平,这样,不但离中央军委的要求有很大差距,而且从实战出发,根本无力和“两个超级大国”的核潜艇抗衡。

在现场等待结果的凌空局长听了现场总指挥的汇报,忧心忡忡地说:

“这样的结果我回京怎么向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汇报啊。”

“是不是数据有误?”田晋山问欧阳万峰。

“数据是大家反复测算的,根据我们国家核动力发展的最高水准,应该说是可行的,可还是上不去。”欧阳万峰也是十分着急地回答。

为了防止泄密,各个系统的数据只能有各系统的人掌握,而总装系统只有欧阳万峰一人知道。

“都快12点了,上午的试验就到这里吧。”田晋山厂长想,怎么也得让凌空局长吃饭呀。

“12点?”突然武太生冒了一句。

“啥意思,你是不是有啥话要说?”田晋山问。

“我突然想起来了,最早攻克动力系统心脏时,是晚上六点开始,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正好完成。而那组数据正‘661842356。’”

“快把设计总图拿来。”凌空局长命令道。

很快,设计总图拿到现场。

几位专家分头对分系统图纸进行审查。不一会,研究动力系统最核心的“心脏”系统数据出来了。不是“661842356,”,而是“661842350”,可能是具体技术人员在汇总数据时,误把最后的“6”抄写成“0”了。这样的结果,自然影响到整个试验结果。

还好,田晋山不经意的一个“12点”竟然让武太生恢复了记忆。

厂里赶紧组织重新“攻关”,在大家共同努力下,特别是武太生记忆的恢复,对核潜艇动力系统心脏部分的设计起来极其重要的作用,他们在原有基础上,又大胆进行了修改,经报国家动力研究院审定,认为这次设计完全可以满足我国核潜艇使用。一致同意加紧生产样机。

三个月后。

我国新研制的核潜艇正式在沿海某海军基地试航。

“海魂设备机械厂”派出欧阳万峰所长和武太生跟踪观察。

某军港码头,军委及各总部、海军的首长都来到这个专用军港。

基地司令员向海军首长报告:

“试验工作一切准备就绪,请指示。”

“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由我国自行生产的新一代核潜艇缓缓离开军港,在几海里的地方慢慢下潜,很快就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报告,动力系统良好。”

“报告,武器装备系统良好。”

“报告,雷达通信系统良好。”

“请求发射模拟导弹。”潜水艇长报告。

“可以发射。”基地司令员回答。

在军港几十海里初,一束漂亮的水柱从海里窜出,快速向上升,在天空划开了一个很大的弧形,飞到几百公里以外的预定地点。

试验取得了圆满成功。

尽管,试验是在非常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但某“超级大国”的军事卫星还是发现了我国从海上发射的导弹,当天,西方某“超级大国”的国防部直接向总统报告:

“中共已经掌握了新一代的核动力潜艇技术,其试验的精度超过了我国现在正在服役的核潜艇水平。我们必须高度警惕。”

几年后,装备在海军潜艇部队的核潜艇在保卫我国西沙领土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多年后,参与核潜艇设计已经光荣退休的欧阳万峰感慨的说:

“那个时代,由于人们的狂热、再加上个别人的狭隘,使‘海魂设备机械厂’生产受到严重影响,最可惜的是,不少研究专家被扣上‘修正主义、白专道路’的帽子,影响到科研顺利进行,否则,我们的核潜艇会更早出现在世界各地。”

随着军队现代化正规化建设的不断进步,武太生也在科研道路上越走越宽广。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荣幸地当选为国家工程院院士。成为我国核潜艇动力研制的领军人物。

 

 

 

 

 

 

 

 

 

 

 

 

 

 

 

 

 

 

 

 

 

 

 

 

第四章:四子吴朝生的故事

1

朝生的童年很平常,生长在高干家庭,受的是革命传统教育,学习也没有两个哥哥尽力,高中毕业后,上了一所普通中专,学的是财会专业。

不过,有两件事,使他终身难忘。

那就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和经历“文化大革命”。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是令中国人刻苦铭心的。天灾造成了人们食不果腹,饿死的饥民不计其数。

即使是“武新天”这样的高干家庭,在那个年月,生活水平也得完全按标准供应,朝生在自己的家庭中,应该说基本能吃饱肚子,这在全中国也是很少的。可自从把赵大娘接来后,他们一直没给赵大娘转户口,实际上是赵大娘不愿意转,她本来想是来住一段时间就回去了。可没成想“武新天”到朝鲜好几年,回来又经常调动,冯玉珍也不“闲着”,先后生下了朝生、跃生,家里实在是离不开她。玉珍要说对赵大娘真是如同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为自己的母亲解放前就离开了人世,父亲作为南方一所大学教授,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南方老家生活,亲戚朋友都劝他再找一个,可他坚决不同意。

这件事就这样一直拖了下来。

由于赵大娘没有供应指标,“武新天”全家必须挤出口粮为赵大娘吃。开始赵大娘还未在意,后来知道后,坚决提出要回太行老家。

冯玉珍劝道:“娘,按说,到现在因该让您回去,可你想过没有,你到咱家已经快10年了,这时把您送回太行,还不知道乡亲们怎么骂我们。再说,老家的情况不比这里好多少,您在这里,大伙匀一点,就够您吃的,南方蔬菜野菜也比太行山多得多,老武他们军的农场还能适当给补贴一点,您就放心在这里。听说,北方不少农村还真出现饿死人的问题。我给铁虎已经写了信,说了这里的情况,让他和玉梅妹妹都放心。”

赵大娘听玉珍这么一说,确实也没法离开。只得应承留下来。

朝生那年上小学三年级,每天背着书包到学校,包里总装有一个鸡蛋或一块馒头干,其实这都是奶奶舍不得自己吃,节省下来的。

有一次回来,他看到家里来了两个医生护士,在给奶奶洗肠子,玉珍急得直掉眼泪:

“娘,我不是每天让你吃一个鸡蛋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医生说:“冯所长,你可能还不清楚,大娘是营养严重缺乏症状,幸亏发现的及时,否则可就出大问题了。”

“妈妈,我每天上学,奶奶都给我书包装一个鸡蛋,原来是奶奶舍不得吃,全给我吃了。”朝生眼角淌着泪水难过地说。

“不要紧,我这把老骨头能顶得住,朝生他们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吃不上怎么能行呢。”赵大娘边在床边趴着边回答。

以后,冯玉珍专门定了一条“规矩”,给赵大娘吃的鸡蛋必须当着她的面吃下去。老武他们军的农场有时候也能给“分”点吃的,如花生、土豆之类的东西,在那个年月,能吃到这些,也是很难得的。当然,军后勤部长知道“武新天”副军长家的情况,特意照顾一些,都是些心照不宣的事。

难熬的三年总算过去了,终于结束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奶奶的一言一行给朝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

朝生上到初三时,“武新天”已经担任了C军区某军的军长,那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年也爆发了。

育英中学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依然每天按时上课,回家做作业。可过了不久,C军大院到处都贴出很多大字报,有的直指向了自己的父母。

有天,他放学回家,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两旁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标语和大字报,上面写着:

“武新天是军内的高级走资派!”

“武新天是中国第二号走资派的忠实走狗!”

“打倒武新天,揭开C军走修正主义道路的盖子!”

“誓死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

底下还贴了很多揭发父亲的大字报。

回到家里,他把看到的给爸爸妈妈奶奶说了,“武新天”沉痛地说:

“这或许才刚刚开始,严峻的局势还在后面,我们要做最困难的思想准备。”

“老武,这是怎得了?你说连跟了毛主席那么多年的老政委都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要说别人我不知道,他和你们在太行山我可是亲眼所见,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你们吃了多少苦啊!”大娘边撩起围裙边擦眼泪。

“本来,‘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中央是提出‘破四旧’‘立四新’,但不久就演变成为专门揪斗老干部老革命,军队本身不让介入,可还是有人在捣乱,要揪‘军内一小撮走资派’,这肯定是必有用心啊。要是军队乱了,国家的政权就危险了。”“武新天更加担心道。

“毛主席他老人家不知道吗,他就不出来管管吗?”

“主席忙,一时管不过来。”“武新天只能这样“解释”。

又过了一段时间,军里的“运动”越来越“升级”,把玉珍也点名批判不说,还到处挂了很多漫画,把她说成是“破烂货”。这对玉珍的伤害太大了。

“武新天”到军区参加了一次会议,会上,军区首长也非常低沉地讲话,要他们这些高级干部“正确对待”,千方百计稳定队伍,保证战备执勤不能受到太大影响。

会下,“武新天”对自己的老首长、军区副司令钟大奎说:

“钟副司令,我们这支部队是井冈山上组建的具有光荣传统的部队,经过了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及中印反击战的战场洗礼。我跟您这么多年,谁也不会怀疑我们这支军队对毛主席党中央的忠诚。解放后,为了提高部队的军事素质,我们是执行了总部的一些指示,把抓部队训练位置放的重一点,可军队不抓训练还称其为军队吗?谁都晓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1964年我在全军‘大比武’时提出要狠抓部队革命化战斗化建设,但强调必须保证部队战备训练时间不受影响,这就得罪了当时主持军委工作的另一位领导,说我是‘单纯军事观点’虽然受到老政委的肯定和赞许,但这次估计他们会拿这些做文章,不会放过我。”

“是啊,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尽管我们跟着毛主席几十年风风雨雨,才打下了一个社会主义新中国,可俗话说的好:‘大江山容易坐江山难’。搞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谁也没有经验,我们只能跟着毛主席向前走。可对于‘文化革命’这场运动,这是我们闹革命几十年从来没有遇到的新问题,也不知这场运动要多长时间和未来的发展走向,只能看一步说一步吧。但不管怎么说,你都要以一个老党员老军人的毅力随时准备接受更严峻的考验。”钟大奎副司令也是忧心忡忡地“安慰”他。

“好,我尽量按首长的意图办。”

“家里情况怎么样?”钟副司令关切地问。

“家里问题不大,有赵大娘给看管着,只是……”“武新天”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吗?”

“您知道的,就是在太行山生的那个孩子,一心想在科研上有所作为。”

“这个我知道,他不是为海军研制大功率发动机做出突出贡献吗?我还是在军委通报中看到的。”

“他们单位把他打成‘白专典型’,多次检讨不过关,有一次在方凳子上做检查,时间长了,头朝下摔了下去,造成严重脑震荡,至今还在治疗,我前几天去看他,连我都不认识。”

“罪过,连这样的孩子都殃及到了。你也别难过了,我赶紧与总部联系,让总部首长出面,把孩子转送301医院,至少那里的条件比军区医院条件好,这也是我能给你做的最大努力了。”

“谢谢钟副司令员,我回去与玉珍商量一下。”

“还商量个啥,乘我现在还有权,能把这事办了,到北京一切费用我特批由军区承担主要部分。先治疗一段时间再说。万一我那天也‘靠边站’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就这样,太生被送到解放军总医院,受到当时比较好的治疗,否则,以后能否上班都难说了。

过了不久,“武新天”正式接到通知,让他到军区“五七干校”参加“学习班”,实际是进了“牛棚”。

看到这里的实际情况,赵大娘心都碎了,她担心再出什么事,于是与玉珍商量,提出一个“请求”:

“玉珍,娘想好了,这运动怎么跟过去不一样,专整老干部老革命,这和旧社会唱戏说的是不是朝廷出了奸臣,要夺咱共产党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俺虽然不懂你们所说的政治,但也看出有大毛病。这运动也不知落个甚结局,万一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好办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带着朝生和跃生回太行老家躲一阵子,你不是说,铁虎来信讲老家乱是乱点,但农村还是比较稳定,我相信老家的人不会跟老政委过不去的。再说,我现在年纪也大了,也该回去看看乡亲们了。”

玉珍无奈,只好同意了大娘的意见,费好大劲才请了半月假,把大娘和朝生、跃生送到了太行山上。

玉珍回来不久,就被选送到医疗小分队,分别安排这些同志到边防、偏远连队去“慰问、巡诊”,实际上是借机把一些对“运动”持抵触情绪的人一次“惩罚性教育”。幸亏玉珍把孩子们交给赵大娘了,无后顾之忧。

这一去就是半年多。

3

赵大娘带着朝生、跃生回到太行山后,在县城住了三天就坚持要回神仙湾住。因为他看出来了,县里的情况也不乐观。

铁虎担心武军长的两个孩子回农村生活条件太苦,下不了决心。

还是赵大娘把话点透:

“要说条件,我在南方的条件比这里不知强几倍,毕竟他们是在高干家庭长大的。但是为什么回来,你应该比我明白。不搞这个运动,他们能跟我再到这穷山沟里来受罪吗?”

铁虎沉默了。

娘在南方这十多年,县里的领导换了好几茬了。李书记、魏县长早就到地区担任地委书记和行署专员,县里只有铁虎他自己还留任县委书记。

运动不久,地委李书记、魏专员都靠边站了,特别是魏专员,还被打成地区第一号“走资派”,县里也开始批斗温铁虎,但没有外面那么激烈。

铁虎与玉梅劝说老娘“无效”,只好同意她回神仙湾住。又担心回去寂寞和不习惯,玉梅决定也回去与婆母作伴。说乘现在铁虎还未彻底靠边站,说话算话,可以批准她回老家“养病”。

就这样,玉梅陪着婆母回到了神仙湾。

神仙湾毕竟离县城远一点,村上的农民对“运动”也不感“兴趣”,有时候,公社领导来宣传“最高指示”,他们也竖着耳朵听听;“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来演节目他们也到村戏台院里去看看。但这些人一走,他们照样还是坚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用“老贫农”温来祥的话讲:“自古以来天高皇帝远,靠一些娃娃唱唱革命歌,跳跳忠字舞就是革命,哪当年老政委跟着毛主席千辛万苦几十年就用不着了。哪咱共产党为老百姓的江山也不会打下来。可要是按现在这种搞法,咱还不得喝西北风。庄家人种好地才是根本。”

村支书对温老汉说:

“来祥叔,您这话,只能在家里说,可不能在外面讲,小心惹祸殃。”

“怎的,还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抓到县里,哪可省了劲了,我可以不用在家做饭了。当年,咱八路军总部在的时候,我就给他们做过饭,连总部首长都夸我的手艺好哩。”

“别说当年你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快回家去吧。”

又过一阵子,县里来人调查地区行署专员魏德云在抗战期间与八路军老师长的关系。这次,除了找村干部,还找来赵大娘、温来祥这些“知情者”。

赵大娘对来人讲:“俺不知你们是啥意图。俺老婆子活了六十多了,你们也知道,俺老汉是在后山上割莜麦因听不懂日本鬼子的话,不愿意给鬼子带路被日本人活活打死的。那年他才四十来岁,一下子家里的顶梁柱塌了,我们不抗日谁抗日。要不是咱八路军来领导人民抵抗小日本,真让日本鬼子占了全中国,还有咱们的活路吗?老魏那时就是老师长的兵,他抗日难道还抗出毛病了?”

来人对赵大娘:

“这些我们都知道,但不是我们要调查的重点。我们主要了解魏德云在解放后如何尾随中国那个‘2号走资派’积极推行‘三自一包’,提倡走资本主义道路的?”

“我说你们这些后生,真是吃饱了肚皮就忘本。老政委老师长在的时候,一边领导人民打鬼子,一边教我们种水稻。那时,你为何不说他在搞什么‘资本主义’?现在,我们这个偏远山区,能够吃上大米饭,还不是老政委老师长他们奠的基础?”赵大娘越说气越大,她没想到,回来这穷山沟也躲不掉这场“灾祸”。

“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要说别人可以,因为咱不认识。要说咱老政委和魏专员,哪可是领着咱百姓往好日子奔的人。咱不是一直唱‘毛主席爱人民,他是人民大救星,为了人民谋幸福,领导我们向前进’。难道为百姓谋幸福错了吗?我要是能见到毛主席,非问问他老人家不可。”老来祥也忍不住说话了。

“看在你是温书记的老娘,看在这位大爷是老贫农,我们就不为难你们了。不过希望你们知趣一点,别给温书记添乱。否则,他也要受到牵连的。”

赵大娘一听急了:

“这么说,你们还是冲我家铁虎来的。实话说,他在县里怎么说是他的事,但我刚才说的是我老婆子自己的话。到那里我也不会反悔的。他要是卖了良心,说老政委老师长的坏话,我绝不认他这个儿子。但反过来讲,你们要是容不得他,就把他拿下。叫他回来种地好了。”

这些人看再“折腾”下去也没个好结果,只好悻悻而去。

也可能是调查人员的良知没变,回去以后怎么写的“汇报材料”,几个月过去了,村里还算是风平浪静。

玉梅不能老待在神仙湾,她必须去上班,临走,她对婆母讲:

“娘,我给您念了最近玉珍姐的来信,她们哪里的局面仍然很乱,武军长说是参加学习班,实际上已经关在‘牛棚’种水稻强迫劳动改造。军区内部分成两大派,凡是跟随老政委在太行山上打过仗的,都不同程度受到牵连。所以,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接这两个孩子。我走后,您说话要当心。人家再来调查,只说些应付的话,千万别再为老政委鸣冤叫屈。要相信咱老百姓讲的一句话:‘山高遮不住太阳,官大压不倒乡里’,老政委迟早有出头之日。能忍让咱尽量忍让,咱不为别的,也得为这两个孩子着想。战争年代,咱救了程团长的孩子,现在也不能让武军长的孩子有什么意外。”

“行。娘记住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好人遭殃,坏人吃香。”赵大娘又嘟囔了几句。

又过了一年,形势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峻了。

玉珍来信说,C市局面越来越乱,几个大的派别因争夺“领导权”竟动起武来,最后发展成大规模武斗,有的甚至动起了枪炮,发生了多起流血事件。军委有指示,要部队“支持左派”,但谁能分清哪个是“左”哪个是“右”,老武本来有希望回来参加“支左”的,但军区首长本身意见就不统一,他也回不来,回不来也好,至少能少添些堵,万一将来“支”错了,又是大麻烦。

信中要求大娘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形势好转了再来接他们回去。

可怜就可怜在这两个孩子,村里只有小学,跃生可以勉强上,可朝生在C市就初中要毕业了,公社只有一所农业中学,还老“停课闹革命”,在大娘家整天呆着也难受,不得已,赵大娘和村支书说好,让朝生随社员们到地里参加“农业学大寨”劳动去,每天给4个工分。村支书理解赵大娘家的情况,同意了这个“请求”。

朝生经过两年的劳动锻炼,心情也开朗些了,身体也壮实多了,在地头休息时,他能给社员们读报,还能帮生产队记个工什么的,把村里的生产队长高兴的不得了,每天又给他加了2分。

这年,公社给了神仙湾一个保送上地区财校的一个名额,条件必须是贫下中农后代,具有初中学历。而神仙湾却找不出现成的初中毕业生,村党支部商量后,认为武朝生表现不错,又是军人家庭,让他去上这个学,但填表时,填上赵大娘家的身份——贫农。因为他们都知道武朝生的“来历”,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

就这样,武朝生稀里糊涂地被保送到了地区财校上学去了。

玉梅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玉珍,玉珍只能从内心里表示感谢。

4

1971年,中央发生了震惊中外的“9.13”事件,军内也出现了比较“明显”的变化。

年底,军委提出加强部队训练,大搞野营拉练。“武新天”终于结束了几年“牛棚”式的生活,回到部队的工作岗位上。玉珍自不必说,也正式回到军医院。

他让玉珍到太行山去把赵大娘和两个孩子接回来,以再次“补偿”赵大娘的恩德。

玉珍来到太行山后,看到当地的情况也比较稳定,虽然“运动”还在继续,但生产秩序已比较正常。深切体会到:老区人民就是老区人民,觉悟就是高。就拿赵大娘一家与自己非亲非故,从抗战期间就一直帮助八路军,并掩护留下了程子健的血脉。解放后,虽然接大娘到C城住了十多年,本意是想让大娘享清福,但大娘却成了家里的“义务保姆”,特别是在很多运动和关键时期,大娘都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想到此,玉珍禁不住流下感动的热泪。

到冯玉珍把自己要接走大娘和两个孩子的想法说出后,铁虎和玉梅都看着大娘,他们都明白,大娘现在是两家的娘。

赵大娘沉思一会,果断地说:

“玉珍,我知道,你们对我比亲娘还亲。可我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身子骨也不如往常。现在,社会也比较安稳了。朝生也读完了中专,跃生也长大了,回去好好念书,这里的条件毕竟和大城市差远了。你们回去也没多大负担,我就想在家帮着玉梅他们、也可以依靠着他们过日子吧。”

“哪怎么行,您在南方呆了那么多年,又回来把朝生、跃生带大,付出了那么多的辛苦。您要不和我们回去,我给老武无法交代,孩子们也离不开您呀。”

朝生和跃生一边一个拉着赵大娘:

“奶奶,您就和我们走吧,您不回去,我们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香哪。”

“好孙子,奶奶迟早要离开你们的。以后有机会,奶奶带着玉梅姑姑一家人去看你们。”

两个孩子不由自主都趴在奶奶身上哭了起来。

5

朝生哥俩再次回到了父母身边。

朝生虽然不像其他几个哥哥经历解放前的一些事情,可“文革”这场运动的残酷性他是“彻底”领教够了。所以,一提起官场的一些现象,他就心有余悸。

经“武新天”找有关人员“协调帮忙”,朝生被安排在C市图书馆当了图书管理员。

这在当时是个好单位,工作担子不重,经常就是按计划购买些新的图书,登记造册,那时书的种类也比较单调,什么《江畔朝阳》《钢火红心》等带有“文革”政治色彩的书居多。

好在,文化馆在“破四旧”时放在后面库房的老书没人清理,里面有很多诸如《红岩》《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反映战争题材的书,也有《七侠五义》《五女行唐传》《老残游记》《儒林外史》及四大名著等,每天一上班,除了接待一些有限的借阅者,大部分时间都闲着,朝生本身性格比较安静,没事就喜欢看书,他在征得馆长的同意后,以清理图书为名,能够找到很多自己喜欢的书阅读,有时甚至带回家中读。为了怕自己的父母和哥哥知道,他经常在书面的封面包上牛皮纸的书皮,写上《政治读本》或《毛选》等懵人。

短短几年,他确实读了不少书,这些书对他后来世界观的形成有很大影响。

 

几年后,国家终于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高潮。“武新天”也荣升C军区司令部副参谋长。

哪天,“武新天”很高兴地在家举行了家庭宴会。说:

“经过十年动乱,现在咱们的国家终于迎来一个可以专心致志、放手建设发展经济的辉煌年代,我的老政委也出来掌舵。咱这个家能够维持到今天,首先要感谢你们赵奶奶。可以说,咱们欠她老人家的情下辈子也还不完。太生朝生受的影响比较大。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给爸爸提出来,我能够解决或请组织帮助解决一点都不算走‘后门’,只能是对你们的一点补偿。你们说吧,只要能办到的,我都尽力给你们办。”

几个孩子都没做声。只有朝生想了一会,终于说话了:

“爸爸妈妈,我算看透了,从古到今是一个理,官场险恶,尔虞我诈,你们这些打天下的人不但自己活得累,还让子孙后代不得安宁。就说我分配在图书馆那么个事业单位,人们还在背后议论我‘有来头有背景’,最近一个科级岗位的老同志要退休,人还没下来,就有几个人‘盯着’,有的甚至请我吃饭,让我帮‘说说话’,还有的怕我是高干子弟,争了人家的岗位,劝我‘别参与’‘另谋高就’,你说我压根就没有这种想法,你说这不是‘还惨’人吗?”

“哪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武新天”关切地问。

“我想通了,我只有‘文革’的中专文凭,又不想干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也不想让人家说我沾高级干部的‘光’,准备最近向单位提出辞呈,‘下海’闯一闯。”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在图书馆虽然不算太‘理想’,但毕竟有保障,你又从来没做过生意,到时无退路可就麻烦了。”冯玉珍心疼地劝道。

“妈你放心,我想我还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的,别忘了,我在太行山哪几年,从为生产地记账到上财经学校,还真悟出了点道理。只要你们肯帮忙,我一定会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他们正在说话,新来的保姆刘妈“通报”:

“有个叫温铁牛的同志来访。”

“赶紧让他进来。”“武新天”说。

不一会,温铁牛来到客厅,他给“武新天”和冯玉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好,所长好。”

“铁牛部长来了,快坐快坐。”“武新天”高兴极了,连忙给孩子们介绍:

“这是你们的铁牛叔叔,是跟着我从太行山上下来的,现在在我原来当军长的那个军任K109师后勤部长。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也只有他们几个‘铁杆’敢偷偷去看我。后来你们跟奶奶回了太行老家,我怕地方受牵连,就让他少跟我联系。”

“叔叔好。”几个孩子站在一旁赶紧亲切地叫道。

“铁牛,回到家就别那么拘谨了,快坐。孩子们也坐吧,自家人别那么客套。”玉珍让孩子们在旁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最近给赵大娘去信没有?我这里可是坚持每个月给她老人家写一封信,你可不能手懒。”玉珍关切地问。

“去了,我娘说身体还算可以,只是耳朵有点背,眼神也不如以前,她还说,有机会还要来住一段时间哪。”

“哪太好了,我们就盼着她老人家来好好享点清福呢。”“武新天”真诚地说。

“铁牛,刚才我正和孩子们谈他们以后有什么想法,跃生还未表态,朝生却有个我怎么也没料到的怪念头,你帮我‘参谋参谋’,说着,他又对朝生说道:“你把刚才的想法给你铁牛叔叔说说。”

“说就说,铁牛叔叔又不是外人。”朝生接着把自己的想法重复了一遍。

“我看朝生这孩子的想法不一定错,社会已经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就要给他们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不必老是觉得只有过那种四平八稳的日子才算放心。”铁牛用鼓励的口气说。

“好哇,我终于有了知音了。温叔叔说的,你们不反对吧。”朝生一副得意地样子。

“但是,具体干什么,你要有一个明确的路子。”铁牛又补充道。

“我的想法是做贸易生意,我看一些人干得挺火。”

“好吧,需要我帮忙就说话。”铁牛表了态。

过了几天,武朝生回到单位,与图书馆签订了“辞职”协议,人事工资关系保留,但自己一分不领,每年还要给单位交3000元。

图书馆的领导和那些竞争一个科级岗位的人根本没想到,武朝生竟然有如此“气魄”,放着高干家庭的关系不用,放着现成的“清福”不享,而要自己“下海”闯荡,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了。

“武新天”夫妇拗不过朝生,也同对待红生一样,给他筹措了一万元资金,作为下海的“资本”。

半月后,武朝生在C市注册了“朝晖贸易公司”,租用了C市“荣达”宾馆的一间房屋,开始了“老板”的生涯。

6

C市是我国西南地区著名的一座大城市,风光秀丽、景色宜人,十多层以上的高楼一栋挨着一栋,街道上行驶在的小气车、公交车、摩托车一辆接着一辆,特别是在非机动车道上的自行车就象山里发大水一样,川流不息。白天街上人来人往,夜间华灯高照,霓虹灯闪烁,街道上仍然是人流如织。到过这里的人都知道这里的人会享受,用当今“时髦”的话讲就是“生活质量很高。”

不过,武朝生最近的心情可不像这里人们活的那么“轻松”, 因为开张以来生意并不想像的那么顺利,父母给的一万元“启动”资金除了缴纳房租和其他开支就所剩无几了。

正在他感到心烦意乱的时候,C市和C军区多家媒体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纷纷对他“下海”作了报道,军报也对此作了转载。使他更加“堵”得慌,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时间自己竟成了轰动C市的“新闻人物”。

“下海”一个多月了,眼看着自己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做,他的心情也如同C市进入仲秋的天气一样忽晴忽阴。

好容易捱到周日,实在憋的难受,就悄悄回到了家里。

好在爸爸妈妈都在加班,家中只有保姆刘妈在收拾家务。

看到朝生进来,刘妈连忙放下手中的拖布:

“朝生回来了,我给你沏茶去。”

“刘妈,你忙你的吧,别管我,我自己来。”

“武新天”家里有个“规矩”:来了客人,保姆可以伺候,包括端茶倒水、递烟水果什么的,但家里人一般情况下都是自己管自己。保姆来了后,“武新天”就告诉她这一点。所以,刘妈也就没当回事,让他自己“照顾”自己去了。

朝生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还是老样,墙上自己贴的革命英雄人物雷锋、王杰、欧阳海、刘英俊等画像仍然挂着,自己的被褥也被刘妈洗得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

朝生一屁股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屋顶发蔫。如果真混不出个样子,怎么向父母“交代”呀。

坐了一会,他感到有点累,躺在床上迷糊着了。

屋外一阵响动,是妈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母鸡。

刘妈赶紧“汇报”:

“冯所长,朝生回来了。”

“好啊。你去把这只鸡炖上,中午大家一起吃。”

冯玉珍蹑手蹑脚来到朝生的房间,看着儿子睡着了,和小时候的摸样一样,只是看上去有点消瘦,不由得心疼起来,他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给儿子盖在身上。没想到朝生睡得不是很实,妈妈给盖外套的时候,他醒过盹了。

“妈妈……”朝生真想扑到妈妈的怀里哭一番。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把被子打开,着凉了怎么办。”玉珍心疼地“责备”到。

“回来一会了。看您和爸爸都没在家,我就想在自己的房间躺会,没想倒竟睡着了。”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你非要下什么‘海’,那是咱们这个家庭的人能做到的吗?一会儿等你爸回来你跟他说一下,实在不行还去原单位上班。”

“那倒不是。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得想办法往前走,不能让你们看笑话。只是……”

“只是什么?”玉珍看朝生吞吞吐吐的样子,肯定有难言之隐。

“只是启动资金有点紧张,我想从银行贷点款,人家不给贷,非要有人担保。”

“你要贷多少?”

“至少五万元。”

“什么,五万元,你那么大的胃口。”

“不是,妈妈,做生意我只是最少的。没有资金等于零。”

“你这孩子,我听说有的人家孩子大人只给了几百元光靠摆地摊卖个水嘴开关什么的一个月都挣好几百。你倒好,已经给了你一万,至少还没见你开张。你到底想做什么生意,要用这么多钱。”

“您要帮忙就帮,我知道,市银行一个姓袁的副行长的闺女得的一种怪病,是您帮她看好的。您只要说句话,他肯定帮忙。您要不帮忙,也千万别跟爸爸说,免得他发脾气。”

看这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玉珍心有点动了。

“哪要看什么情况,你得把你做什么具体生意讲明了我才能答应你。”

“好吧,谢谢妈妈。等我定下来项目再和您说。”

本来想回家要点“赞助”,可妈妈都把话说道那个份上。尽管中午刘妈做了丰盛的午餐,“武新天”也回来家吃饭,顺便问了下朝生的情况,朝生没敢再提钱的事,吃完午饭匆匆离开了家中。

望着儿子的背影,玉珍心里也不是滋味:

“明明有这么好的环境,非要去闯什么市场。这孩子真是疯了。”

 

又过了几天,一位四十上下“西装革履”的人突然“慕名来访”,见面后,他首先递交了自己的一张名片,上写:“云龙实业公司总经理姚聚龙”。

武朝生很客气地给他让座,沏了一杯“茉莉花”茶,然后与客人攀谈起来。

这位姚聚龙“老总”看来“久经沙场”,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C城晚报》:

“小老弟,我是从这份报纸上看到了你的‘光辉’事迹,托了很多人才打听到这里来的。对你这样革命家庭背景的将军名门之后,能有这样的‘壮举’,我是打心眼敬佩的五体投地。”他看武朝生要说话,连忙接着:

“小老弟,别插话,你让我说完。你这样的高干子弟能够迈出这一步可是不得了,世代都讲‘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养儿会打洞’,你像我这样的人,父亲只是个做豆腐卖豆腐的。到了我这一辈,总算供我读完了大学,可在官场上我又没有与人家竞争的本钱,是个‘失败者’,只好另谋生路,不得已做起了生意。而你呢,长在高级干部家庭,应该衣食无忧,仕途上也可飞黄腾达,可我就不明白你这‘龙’辈也要和我们这些‘耗子辈’为伍,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武朝生仿佛受到“戏弄”,有点不高兴地说:

“人各有志,毛主席的儿子都能亲自参加抗美援朝,牺牲在朝鲜战场后埋葬在了异国他乡,我们何必非要靠在老子的肩膀上生活呢?难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别,别误会,我正经是有事和你来‘商量’的。”

“什么事,你快点说,一会我还要出去办事。”

“别急嘛,我找你肯定是对你有好处,也是想助你一臂之力。是这样的,我有一个重要‘信息’告诉你,顺便和你说一下,做生意没有‘信息’不行,没有关系更不行。”

“你快说,究竟是什么事?”武朝生实在有点不耐烦了。

“你这个年轻人,做事要有耐心。是这样,咱们C市要在市中心建一座长度约为3800米的立交桥,需要大量钢材水泥,只要弄到国家计划调拨价,每吨钢材至少与市场价差400多元,水泥每吨差价50元,我是知道了你的情况才来找你商量的。你只要搞到批文,我就可以帮你跑银行,搞到货物资金。”

“需要多少呢?”

“当然是越多越好。只要办成了,最后咱们五五分成怎么样?”

“啥,五五分成?”其实武朝生也不知道这“五五分成”的具体含义,所以低头思索着。

姚聚龙看武朝生没表态,以为这小子虽然年轻,但还不可小觑。于是赶紧“补充”道:

“不要紧,你只要拿到批文后,分成的事好商量,‘五五’‘四六’、实在不行‘三七’都行啊。”

“我先试着看吧,毕竟你说的这些我还要核实了解一下情况。不能冒冒失失。如果确有其事,我们再做具体打算。”

“可以可以,果真是将门之子,说话办事水平就是高,但愿我们合作成功。”

武朝生总算把姚聚龙给打发走了。

武朝生通过当地一些熟人了解,情况果然和姚聚龙说得差不多,只要拿到批件,就可取得高额利润。实际上这是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的一种特殊现象。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是那个时候的“经典”。

武朝生找到温铁牛部长叔叔,让他帮忙,正好,他们师要移防别的地方,原来修建营房的计划取消,留下大量钢材和水泥,军区把处理这批钢材水泥的权力交给他们师办。

最近几天,那些闻讯赶来的、经过各种关系要求帮忙的络绎不绝。温铁牛除了答应军区某首长一个亲戚给一小部分外,其余都还没有表态。没想到武朝生也找上门来了。

经温部长“协调”,把500吨钢材和2000吨水泥指标全部以调拨价给了武朝生,武朝生这次“理直气壮”地回到家中,让妈妈找袁副行长帮忙贷了一笔款,答应一个月内归还。

一个月过去了,这笔原来供应军队的计划钢材水泥殷其质量高性能好绝对受到了建筑方的青睐。而这位姚聚龙果然也很讲“义气”,按照他和武朝生约定的赚了钱三七分成,仅这一次合作,武朝生就轻轻松松赚到了25万元,当姚聚龙把这笔款打到武朝生的帐户时,他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7

有了下海的第一桶“金”,武朝生有点飘飘然了。他没想到经商赚钱来得是如此容易。殊不知这里面包含着改革开放初期价格“双轨制”和官商“合作”的内因是多么微妙。

他本想回家“显示”一番,可一想到老爸那“严肃”的面孔,觉得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就在他自我陶醉之中,他在C市图书馆工作时的一个“好哥们”缪蜀国突然来访。

缪蜀国来到武朝生的公司办公室后,先仔细打量了一下:

“啊呀,我的武大老板,听说你最近发了大财。怎么办公室还这么小气。也不回去看看俺们这些与你曾经同甘共苦过的‘铁哥们。’至少也该请我们打次牙祭吧。”

武朝生给他沏了杯茶:

“你呀,什么时候都是哪张破嘴,快喝杯热茶堵堵吧。”

“好哇,才刚当了几个月老板,就快把好朋友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可不是你武朝生的为人。”

“别误会,咱不能闲扯了。你不看我这还有不少事要办。我可不像你,在办公室坐着拿工资。我现在不干活就得喝西北风,有事请快说,中午我可以到‘蜀湘居’请你吃火锅。”

“好好,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也不是来轻易打搅武老板工作的。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个好事需你来定夺。”

“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在台湾的一位亲戚,有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允许他回来探亲,他要办一件为国家很有意义的事情。但苦于我这点汤水,难以接待。我就想到了你。你是将门之后,人脉又广,肯定能办成。”

“你还没说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我怎么帮你。”

“据说是台湾一家有名的大老板。回来要启动什么保密工程。”

“什么?保密工程?难道国民党还留下什么保密工程?”武朝生连续三个问号。

“这年月,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我哪说得清。等人回来了,你们见一面不久知道了。”

“见一面可以,但别给我出难题。”

这件事,武朝生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以为缪蜀国仅仅来说说而已。

过了近半个月。突然缪蜀国来电话,说台湾的老板到了,果然“腕大”,让能否从军区找个好一点的车子接一下,说前几天到市政府都是官方接待,可隆重了。

武朝生最近又接了几批生意,虽然没有像第一次赚的那么多,但也有几万元的收入,这在他看来,简直太不可思议,难道改革开放就是这样容易赚钱吗?这些可别像神话“潘朵拉盒子”说的那样究竟是福还是祸。

赚了钱,心里反而不踏实,这可能是当时很多初“下海”人的感受。

下了班,他打了一辆出租车,让车子开到里自己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怕回家碰到父亲说他“显摆”,也不敢把自己赚了这么多的钱的事告诉母亲。就这样,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进了自己的家门。

“朝生回来了。”还是保姆刘妈一个人在家忙碌。

“回来了。刘妈,您近来好吗?”

“好,好!在你们家当保姆,可是我的福气。从武将军到冯大夫都没把我当外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

“哪还不是您干得好。人心换人心嘛。”

“我就是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哪懂你们说得这些道理。我给您沏茶去。”

“别忙活了,您做饭吧。晚饭我也在家吃。”

“哪敢情好。你自从开了公司,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你妈老惦记你。就说武将军,虽然很忙,回家来的也少,但每次回来都提到你。”

“说我什么了?”武朝生倒感兴趣起来。

“说你有胆有识,敢于闯自己的事业,夸你哪!”

“是我爹说的还是我妈说的?”

“当然是你爹说的。你妈当然也夸你,可有时候也难免担心一点,说你一个人在社会上闯不容易。”

武朝生听了很高兴,以为他们对自己的行为骂的多,没想到却是这样的“评价”,他那里知道,保姆也是捡好听的说。

武朝生回自己的房间,自己的房间一切还是老模样。他拿了一本《智取威虎山》的剧本,随意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听外面喊道:

 “朝生,该吃饭了。回来就知道在自己的屋里猫着,也不出来和大家说话。”冯玉珍进来“嗔怪”道。

朝生看了一下手表,可不是,都快晚上7点了。

今天回来的巧,正好爸爸也回来了,难得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吃顿饭。

“武新天”虽然不赞成朝生“下海”,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万一有个闪失,还得他帮助解决一些实际问题。这就是当今社会很多做父亲的表面上对子女都很“严厉”,而内心都很关心。大概是人的天性罢了。

在饭桌上,冯玉珍不断往朝生的碗里夹菜,弄得武朝生都有点不好意思:

“妈妈,我都这么大了。我自己来吧。”

“你这孩子,你记住,不论长多大在爸爸妈妈面前永远都是孩子。你看你近来瘦成啥样了。挣不挣到钱不要紧,首先得把身体搞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知道了,谢谢妈妈。”武朝生心里一阵激动。

“生意好做吗?”“武新天”问道。

“开始困难不少,现在基本可以了。”

“不管做什么生意,必须遵守国家法律和政策,绝对不能做违法的事。”

“这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你又教训他。说说就可以了,别老板着面孔训孩子。”冯玉珍心疼地劝“武新天”道。

“我这是训他吗,我是担心……”

“担心啥爸爸,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再说,我这一步不是迈得挺好吗。”朝生冷不丁说了这样的话。

“只要你努力就行,我不图你们有多大出息,但只要踏踏实实做人,好好干好自己的事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爸爸,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快吃吧,菜都凉了。”冯玉珍督促道,她是担心老武又要“训”孩子。

本来武朝生想把缪蜀国说的接待台湾来的大老板的事与爸爸讲一下,甚至想借爸爸的车用一下。回家来一看爸爸的态度,他欲言又止。

吃完了饭,“武新天”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刘妈给他沏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

冯玉珍凭自己对儿子了解的直感,儿子这次回来肯定有事。要不他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

于是,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儿子到她和爸爸的卧室。

坐下后,冯玉珍问:

“朝生啊,我看你回来有心思。是不是遇到难办的事了?”

儿子和妈妈总好沟通,武朝生思索一会,还是把想找个档次高一点的车,接待一位大客户的想法跟妈妈说了。当然,他在这个事上也打了“埋伏”,没有说接待的是台湾的商人。

冯玉珍听了:“这么简单的事,你直接跟你爸说一下,用一次他的车不行吗?”

“不是的妈妈,您知道,以前除了赵奶奶在的时候,看个病什么的,爸爸让用他的车。咱家其他人谁坐过。我想用一下您单位的车,您单位虽然没有‘红旗’,不还有两辆‘伏尔加’吗?实在不行‘上海’也行啊。您给你们车队打个招呼,我就用半天。”

冯玉珍略为沉思了一会,望着儿子眼巴巴的样子:

“好吧,为了宝贝儿子,妈妈就破一回例。你什么时候用,我给他们说就行了。”

“谢谢妈。那就定在这个周六好吗?”

妈妈点了点头。

8

周六到了。

一大早,武朝生先去妈妈单位把车子要到手,然后就给缪蜀国打电话,说今天可以接待台湾来的大老板。车子是妈妈单位的“伏尔加”,虽说比“红旗”差点,但也说得过去。问把车子开到那里去?

缪蜀国回话说让在武朝生办公地点等着,他来带车去接。

过了约40分钟,缪蜀国匆匆赶来。到了朝生的办公室后,他们简单把接待台湾大老板的计划“敲定”了一下,准备在C市最有名的“望龙门”饭店宴请,然后看大老板的兴趣,是来武朝生的办公处谈还是在人家下榻的宾馆,到时候再具体定。

“伏尔加”牌轿车开到了市政府接待处。

缪蜀国按照朋友的吩咐,轻轻来到408房间敲门:

“连老板在吗?”

门打开了,不过开门的是一位30上下、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

“请问您是?”

“我是奉朋友边金鑫之托来接连先生的。”

“请进来吧。”女子把缪蜀国让进门内,把门又关上了。

市政府接待处虽然没有评什么星级,但其豪华程度一点也不比C市4星级的酒店逊色。

这位连老板又是安排在接待省部级以上领导干部住的套间。所有用品都极为考究。单从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和从埃及进口的水晶茶几就让人看了咋舌。

这位台湾来的大老板身穿一件紫色且绣着华丽图案的睡衣,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看上去五十出头的样子。可能睡得不是很好,眼角显得非常疲倦的样子。

缪蜀国看到这幅摸样,从外表上看确实是一幅尊容华贵的样子,先产生了几分敬意。他弯下腰,对着这位老板讲:

“连先生您好,我叫缪蜀国,是受边金鑫先生之托来接您的。”

这位台湾来到大老板从沙发上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与他握握手,说:

“好好,代我谢谢边先生。”

然后把这位美貌女子介绍给他:

“这是我的秘书谭美娟小姐。你可以称呼她小谭就行。”

缪蜀国与谭美娟握握手,算是认识。

“缪先生请坐。”连老板把手挥了一下,自己先坐了下来。

谭秘书给缪蜀国沏了一杯茶。又给连老板杯中泡的菊花茶续上了水,也在一旁坐下。

连老板给缪蜀国递了一支雪茄,缪蜀国连忙摆摆手说“不会”,连老板自己抽了一口,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又慢腾腾地说道:

“缪先生在那发财呀?”

“我那能发财。不过在本市图书馆混一口饭吃。”

“图书馆。很好的嘛,是个文化单位,很能培养人的品味得嘛。”

“谢谢连先生的夸奖。边先生和您说了吧,今天中午,我原来的一位同事在‘望龙门’饭店宴请您。您看……”

“我的所有行程和活动都由我的秘书负责。小谭哪,今天是安排参加缪先生说得到什么‘望龙门’饭店出席宴请吗?”

这位谭小姐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精致皮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很时尚的笔记本,翻开中间一页:

“先生,昨天您与C市邬副市长会谈很晚,所以今天的行程是,上午休息到十点钟,然后与市外办的尤主任谈进口彩电的事。十一点半到‘望龙门’接受宴请。下午……”

“你等等。你是说我上午还要与外办的尤主任会谈。你也不早说,现在……”他看看腕上的“瑞士欧米茄”名表: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你还没通知人家吧?”

“刚要通知,这不缪先生就来了吗?”

“我看这样行不行。缪先生是边先生介绍来的,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何况中午宴请我们的是C军区武将军的公子。我看能不能把与尤主任会谈的事一并安排在中午宴请中,这样既拉近了与他们合作的情感,又节省了一道程序。就看缪先生意见了。”

缪蜀国略为思考了一下,马上表态:

“可以呀。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我可以完全代表武先生答应。”

“痛快。哪就这样安排了。谭,你马上给尤主任打电话,一会我们一起出发,把他接上前往‘望门龙’饭店。

 

武朝生早就来到“望龙门“饭店预订的包间。他先把凉菜点好,让服务员准备。热菜想等客人来后征求人家的意见再点,这是当地接待宾客的一般规矩。

已经十一点四十分了,客人还没有到来。武朝生不免有点着急,心想:“这老板有多大,是够牛的。”

楼外一阵“嘀嘀嘀”的喇叭响,武朝生扒开窗帘一看,是妈妈单位的“伏尔加”轿车来到门外,他知道是客人到了。

武朝生连忙跑到楼下,“伏尔加”车刚停在饭店门口的廊檐下,武朝生向前把前面的车门打开,把连老板扶了下来。

缪蜀国从后面赶紧下来,对武朝生介绍:

“这位是从台湾来的连嘉庸先生。”

“欢迎,欢迎,请上楼。”

五人一起来到预订的“芙蓉”包间。

入座后,缪蜀国先把武朝生作了介绍:

“这位就是我原来的同事武朝生先生。他的父亲是C军区的副参谋长,一位资深将军。”

“哪里,在我们家这都不值得一提。”武朝生谦虚作答。

缪蜀国又把连老板的秘书作了介绍:

“这位是谭美娟小姐,连老板的私人秘书。”

武朝生热情与谭美娟握手。

“这位是咱们市政府外办的尤利明主任。”

“久仰主任大名,今日相见,幸会幸会。”武朝生也把学习了几天的应酬词用到了这里。

尤利明显然对最后才介绍他感到不悦,好在人家也是在职的正处级干部。但他不会表露出来。反而高高兴兴地说道:

“今日真是三生有幸,与各位结识。小武(注意,他在这里称呼武朝生‘小武’,已经给大伙一个暗示:他是官方的人)把我们安排在‘芙蓉厅’,芙蓉国里尽朝晖嘛。”

“尤先生不愧是政府的官员,说话水准就是高,佩服佩服。”连嘉庸也“热情”夸赞一番。

“各位,凉菜我先点好了。热菜我想还是看连先生喜欢吃什么?等您亲自点。”

“客随主便吧。我的秘书知道我的习惯,我虽然从台湾来,可我家祖籍是北方人。我还真喜欢吃点北方的一些菜,这几天的菜确实很好,很有特色,但就是太辣了。”

“这样吧,我们这个‘望龙门’饭店,南北大菜都能做,我看为了表示本市对连先生的热情,建议武先生南北菜各点一半怎么样?”尤利明恰到好处打圆场。

“甚好,甚好,就按尤主任的意见办。”连嘉庸也喜形于色。

武朝生让服务员把菜谱交给了谭美娟小姐。谭美娟倒也没客气,她尽点了一些高档的菜,每点一道,武朝生的心里都要“咯噔”一下:“好家伙,这顿饭,至少要上千了。”

菜上来后,武朝生让缪蜀国把自己带来的2瓶“五粮液”先打开一瓶,又问谭秘书喜欢喝什么?谭说要一瓶加冰块的“XO”,武朝生知道这样的一瓶酒比“五粮液”还要贵几倍,在饭店至少要好几百,但也只好认同,他让服务员去取来一瓶。

酒斟好后,我朝生让尤利明代表自己致辞,这正是尤利明的强项。他站立起来:

“前几天,我已经陪同连先生参加了几场活动。这次连先生回大陆来,不但给我们打开了与宝岛接触的窗口,而且还带来不少投资意向。昨天与邬市长谈得就很成功。今天,武先生在此举行欢宴,我再次代表市政府和邬副市长,代表武先生欢迎连先生。来为我们未来的合作愉快干杯!”

大伙都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酒过三巡,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武朝生虽然涉足商海不久,但还是见过一些老板,但都没有连嘉庸这样的气派大,加上尤主任介绍,市里主管外贸的邬副市长都出面了,可能真是遇到了大老板。说不定比做第一笔生意还有赚头。

他于是规规矩矩站了起来,对着连嘉庸说道:

“能够结识连先生这样的大老板是我一生的荣幸。借此机会,请允许我表达对连先生、谭小姐和尤主任的敬意。如果有需要与我们合作的项目,也请连先生予以关照。”

说完,他把杯中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缪蜀国看他们这样互相“吹捧”,把自己冷落到一边,心中不由产生怨意:不是我给你们拉线,哪有你们这样的场合。他看看左右,时机到了,于是他也斟满一杯酒。站立起来:

“各位,常言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虽然是个小民百姓,但通过邬副市长的内侄,也是我的多年好友边金鑫认识了连先生,也算是三生有幸。来,我也敬大家一杯。以后需要我时,我会鞍前马后为你们效劳。”

“啊呀,了不得,了不得。原来边先生是邬副市长的内侄,怪不得一表人才,加上今日认识武先生,一个是名门之后,一个是将门之子。真是花好月圆,令人敬佩。老朽我虽然年纪快近花甲,但今天也必须表表心意,来,我满饮此杯,表达我此时的激动心情。”说着,他举杯要把杯中酒喝掉。

“先生,您的身体不允许这样喝,难道您忘了医生的忠告了吗?”谭美娟在一旁“挡驾”。

“没关系。医生的话嘛只能做参考。听一半信一半,要是完全按医生的话来生活,我可就啥都吃不上,啥也喝不上了。哈哈……”说着,连嘉庸把杯中酒干了个底朝天。

“痛快,痛快。连先生来C城好几天了,还没有这样尽兴。我再与连先生喝一杯。”尤利明邀请。

“实在不行尤主任,连先生肝脏不好,这样喝要出问题的。这杯酒我来代先生喝。”说着,谭美娟接过连嘉庸的杯子一仰脖喝了下去。

尤利明知道,女人只要敢“叫板”就不是一般的酒量,所以,他看情势不好,也就不敢再“挑衅”了。

酒喝得差不多了,服务员问可否上主食。谭秘书说略等一会。看来,他们要谈点正事了。

连嘉庸乘着酒性,对在座的人开始了“正式”发言:

“各位,不是我连某夸口,家父在台湾可是有相当实力的富翁。他在台湾不但商界朋友甚多,军界也如鱼得水,就是蒋经国先生的府邸他也是常客。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完成家父的一个心愿,二是为大陆百姓做些善事。”

“什么心愿呢?”我朝生听得如在云山雾里。

“是这样。”谭秘书“补充”:

“你们还不知道连先生的背景吧。他的爷爷是国民党元老级人物,1949年从大陆往台湾撤退时,受蒋介石先生直接委托,封存了一大笔资产。存在一个只有蒋先生、原行政院长阎先生知道的地方。他想把这笔财宝解冻,只要这笔财宝解冻,足可以够一个省吃一年还有余。”

“谭,你怎能先把这件事说出来呢。这件事还需要我专程到北京找到原我爷爷的部下,当然也是起义后共和国的高级将领,由他和中央人民政府有关部门协调才能办成。眼下,先考虑为C市人民办点实事。你把我办的那件批文让尤主任看看。”

谭美娟拉开随身带的精致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份盖有国家外贸部、W省有关部门公章的文书,里面明确记载,由连先生出面,为C市进口5000台日本产“日立”牌原装彩电,这在当时可是人们求之不得的商品。

尤利明看了,这份文本确实是几级政府的正式批复,加上他陪同邬副市长与连嘉庸先生谈判的几个大的项目,深信连嘉庸不是一般的商人,而是“通天”的大老板。

他把这份文书递给武朝生看。朝生虽然做了几笔生意,但这样的文本还是第一次看到。既然人家尤主任都确认无疑,自己还有什么课说。

于是,他非常虔诚地对连嘉庸说:

“连先生一片爱国之心,我非常敬佩。能否在您的计划中,给我调拨500台。您知道,我的生意刚起步,资金也不雄厚。如果能给我500台,我可以和家父说一下,为军区基层部队购买一批,这真是雪中送炭。但不知道每台价格如何?”

“没想到武先生首先想到的是为令尊大人和部队着想。这真是忠孝两全,我很受感动。这样吧,我单独给你1000台,14寸500台,每台进价800元,你可以卖到1100元,18寸每台进价1150元,你可以卖到1400至1500元。这可是目前国内最低价。”

“哪太谢谢连先生了。”

“谢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我可丑话说到头,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搞国际贸易多年,按照惯例,要先垫付50%的货款,等货到齐一块结算。”

“哪我一时凑不齐怎么办?”武朝生着急地问。

“这好办,包括我答应给市里的5000台,可以先登记,让需要彩电的市民预付一半款,政府垫支一部分不就全解决了。怎么样,尤主任?”

尤利明看人家连老板想的如此周到,从内心里表示感谢,他举起杯中酒:

“为感谢连先生对我市人民的厚爱,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大伙起立,把杯中酒全部干完。

 

第二天是星期日,连嘉庸的秘书谭美娟一早就给武朝生打电话,说连先生突然提出想到武朝生的家中看看,“顺便”想拜访一下“武新天”将军。

武朝生接到电话确实感到很为难,因为,他与连嘉庸的接触并没有与爸爸讲过,爸爸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万一他不赞成与这样的大老板接触,可能所有的事情都做不成。可一旦拒绝,得罪了连老板,到手的生意也可能泡汤。

左思右想,他对谭秘书讲,他先回家去打个招呼,然后再告诉他们。

他赶紧打了个车回到家里。

刘妈一早买菜去了,妈妈正在收拾房间。看到朝生进来,冯玉珍放下手中的拖布,擦了擦手: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厨房有煮好的稀饭,笼屉有热好的馒头,你去吃点吧。”

朝生接过妈妈手里的拖把,边把客厅没拖过的地方拖完,边对妈妈讲:

“妈,我在外面吃过了。”

“武新天”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家不管谁闲着,都要做些家务活。所以,这在他们家并不新鲜。

看着儿子干活的利索样,冯玉珍感到很高兴。她问道:

“朝生,你匆匆回家有事吗?”

“爸爸呢?”

“你爸爸昨晚夜里三点多才从一个部队赶回来,还在睡觉。”

“哦。知道了。”

“你是想找你爸谈事吗?”

“不是……”武朝生想说又说不出口。

“这孩子,这么大了,回家还吞吞吐吐的。我前几天看到你们图书馆的老馆长了,说你生意做得很好,直夸你有出息哪。你到底有何事,看你愁成那个样子。”

武朝生想,通过妈妈做工作更有成效,于是就把最近接待台湾大老板的事说了出来。

冯玉珍前几天在《C城晚报》看到邬福轩副市长接待台湾一个客商的新闻。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和这样的人接上了关系。于是,她对儿子说:

“这是好事呀。你们将来需要做对外贸易,不妨从台湾学学,台湾与大陆毕竟是两种体制的社会。”

“可连先生的秘书说,想来咱家看看,我想这事是不是有点唐突。所以回来征求爸爸的意见。”在这里,武朝生打了一个小小的“埋伏”,没提连嘉庸提出要见爸爸的事。

“来就来吧,看你还急成这样。”

“哪爸爸呢?”

“待会你爸起来后,我对他说。”

“谢谢妈妈。”武朝生撒娇地抱住妈妈的鼻子吻了一下。

“真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冯玉珍高兴地说。

“你们娘俩在外面咕咕叨叨说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武新天”起来了,边拿着刷牙缸边问。

“爸爸好。”武朝生赶忙问候。

“这小子,做了几天生意,嘴倒是越来越甜了。这么早就赶回来,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儿子这次回来是为了谈一笔大生意。想在家里接待一位台湾来的老板。”

“什么,在家里接待台湾老板?”

“最近,你和钟副司令下部队去了,市里改革开放以来,经常接待外商和从港澳台回来的商人。朝生要接待的这个连先生,看来很有背景,市里的邬副市长都亲自出面接待。”说着,冯玉珍把前几天邬福轩副市长接待连嘉庸消息的《C城晚报》找来让“武新天”看。

“武新天”坐在沙发上,戴上老花镜,把那篇文章简单看了一下。然后问道:

“朝生,这样的人物,你是怎样和他认识的?”

武朝生简单把与连先生认识的过程说了一下,他怕爸爸细问,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这样的人,你为了做生意,在外面接触一下我不反对。可非要在家里接待有意义吗?”

“你这人就是怪。人家作为爱国的台湾商人,来C城谋发展,也是为当地百姓造福。来家里看看有什么不可?”冯玉珍对着“武新天”发起火来。

“我也没说不行。我只是觉得有点怪。”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我已经答应儿子的请求了。”

“哪好,你今天难得在家休息,你就在家接待。我一会还要到司令部值班。”

“好家伙,再大的官我见得多了。昨晚三点才回来,今日又去值班。蒙谁呀。你是不想喝生意人接触就是了。”

“武新天”被冯玉珍抢白了一阵,只好表示赞成,不过提出,只是象征性地见一面,他确实不愿意与这些商人谈。

武朝生看爸爸答应了,高兴地连忙到爸爸的卧室给市政府接待处连嘉庸的房间打电话,告诉谭秘书他的父亲同意连先生来家里看看。谭美娟说,车子已经向尤主任要好。大约半小时就能赶来。

这时候,刘妈也买菜回来了,玉珍让她多准备些菜,中午好接待客人。武朝生说,吃饭就免了,中午他们准备在外面吃火锅。

正说着,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武朝生开门一看,是市里的“上海牌”小轿车开到门前。从车上下来除了连嘉庸和谭小姐,尤利明主任也来了。

进得门内,朝生把客人给爸爸妈妈一一做了介绍。司机把一个大礼盒抱了进来。“武新天”边与他们握手边说道:

“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但买这些礼物干啥,这样破费就使不得了。”

“能见到武将军是我们的福气。武将军战功卓著,是国家的顶梁柱,谁不敬仰。”连嘉庸酸不溜秋奉承道。

“我不过是个老军人,哪有你说得那么玄。大家坐吧。”“武新天”有点不悦。

入座后,刘妈给客人上了茶和水果。尤利明把市里接待连先生的情况给“武新天”“汇报”了一番,“武新天”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多希望这个时候有电话来。

还好,天随人愿。坐了不到一刻钟,卧室的电话铃声响了。“武新天”起身对客人说:

“不好意思,你们坐,我去接个电话。”说着走进自己的卧室。

一会儿,“武新天”从卧室出来,说军区有个紧急会议,他必须参加。他交待冯玉珍好好接待客人。不一会,门外汽车声响,是自己的“大红旗”到了。

众人把“武新天”送出门外,“武新天”与他们一一握手,一屁股钻进车内。汽车一溜烟跑了。

连嘉庸能够见到“武新天”这样的军界高层人物,自己的“心愿”也达到了。冯玉珍再三挽留他们在家里吃饭,尤利明说,市里今天还要安排政协与连先生见面,在表达感谢之情后,他们也告辞了。

 

按照连先生的“吩咐”,武朝生先把自己的存款给谭美娟的账号打了15万,又开始在自己公司所在区域发布告示,凡愿意购买进口彩电的,可到他的公司登记,并预交一半的款。

不到三天,来登记的就有400余人,他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只好从自己原工作单位找来缪蜀国和会计小李来帮忙。

在基本达到连先生的指标后,他们停止了登记,好家伙,仅预交款就收到70多万,当然,这些钱分毫不差全部划到了连先生的账上。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连嘉庸这天在“望龙门”饭店举行答谢宴会,说他明天就要回台湾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货物发过来。

对此,包括邬副市长、尤主任这样身份的人,当然也包括武朝生对此事深信不疑,都祝愿连先生一路顺风,尽快凯旋。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年关将至,可连嘉庸一点消息也没有。

武朝生有点坐不住了。

按照谭美娟秘书留下的联系方式,武朝生每天都打电话询问,可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

这天下午,他突然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让他赶快回家来又急事商量。

9

武朝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赶紧回到家里。

一到家,就感觉气氛不对。

“武新天”阴沉着脸在沙发上坐着抽烟。妈妈冯玉珍在一旁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啥话也不敢说,看样子,刚刚哭过。

武朝生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武新天”高声喊道:

“你还敢回到这个家,你把爸爸的面都丢尽了。”

武朝生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问:

“有话就说,我又没给家里惹事,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你没给家里惹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武新天”继续吼叫。

“我干什么了?”武朝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这时候,妈妈说话了:

“朝生,别怨你爸给你发火,你这次祸确实闯大了。老武,你也别指责孩子了,赶紧把情况给孩子说一下,看咱还能有什么补救措施?”

“武新天”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冷静。革命几十年,什么枪林弹雨、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可这件事确实让人难以启齿。于是,他让武朝生在旁边坐下,给他“通报”了以下“重要情况”:

今天早上一上班,军区政治部秘书处就把一份《新华社国内清样》稿直接送到他的办公室,并说是军区政委特地交代的。

“武新天”打开一看,在第三条重要消息中有公安部国家安全局的一份报告。报告称,他们刚刚破获一起重大诈骗案件。这期诈骗案件是改革开放、甚至可以说是新中国成立以来诈骗额度最大的一起。涉及三个省、一个直辖市,好在诈骗分子已经在中南某省落网,诈骗金额追回70%,现在正在一一落实。

报告除了其他省的情况说明外,还重点解剖了C市由于急于对外引资,不认真分析有关资料,市政府一名副市长亲自接待诈骗分子,给诈骗分子以可乘之机,也给政府形象带来很大负面影响,希望A省和C市要引以为戒。另据该诈骗分子交代,他甚至想把诈骗触角伸到军队,幸亏C军区司令部一位资深副参谋长没有接待,故而减少了对军队的不利影响和损失。

看到这里,“武新天”心情十分紧张,他第一反映就是有必要给军区一二号首长做出说明,以免造成更大的影响。当他把有关情况包括自己的儿子朝生与诈骗分子接触的情况都向军区首长作了客观汇报并取得了军区首长的认可,这才立即“通知”朝生赶紧回来。

武朝生在这几个月的商海生涯中迈开了可喜的一步,也取得了不错的效益。正在他踌躇满志想通过连老板的关系大干一番时,突然被父亲“紧急召回”,并给他讲了这个所谓的连老板是个大诈骗犯时,无疑对他来说是“五雷轰顶”,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武新天”看到自己的儿子吓成这个样子,心里确实也很心疼。可这么大的祸要不及时解决,不但他个人了这道坎,还要连累全家。他静了下心,换了口气,对儿子说道:

“着急也没有用,你把与这个人接触的所有情况给我如实讲来,看家里能否帮什么忙。”

武朝生这时候把救命稻草完全寄托在自己的爸爸妈妈身上。他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到这个份上也顾不得许多了,任父母指责也好还是采取其他方式也罢,他把与这个所谓的连大老板从认识到给他筹集所谓的“预付款”都给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了。

“武新天”一听也惊呆了,好家伙,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幸亏自己当时没有理睬,否则这个祸害不知道会产生多么严重后果。他接着问:

“他诈骗了你多少钱?”

“除了我自己给他15万,还有集资到的70多万,将近90万。”

“你自己哪来你们多钱?”“武新天”没想到儿子短短几个月能赚到那么多。

武朝生没敢对爸爸说自己银行还存着20多万。只是说:“前段时间与一些正规合作伙伴做了几笔生意,存了不少钱。”

“我开始就告诉你做生意要遵守法律法规,可你……”

“这能怪朝生吗?要不是市政府开始上当受骗,能连累咱朝生吗?”冯玉珍怕朝生经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开始为他开脱。

“我明白你的意思,问题是怎么怎么帮他解决这个问题。”“武新天”确实也是在想辙。

“爸爸,您不是说已经追回70%吗,您最好能帮我出面,只要按这个比例能还给我70%,我起码能把集资款还给大伙,我受损失没关系,可不能让百姓跟我遭殃啊。”朝生以祈求的口吻恳请自己的父亲。

“老武,你看朝生多懂事,出了这样大的事,孩子首先想的是不让百姓受到损失。就凭这一点,你也必须帮忙。”

“好吧,我给中南某省省军区侯副司令也是我的一位战友联系一下,让他在那里盯紧一些,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又快半个月了,武朝生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他每天都向市政府外办打听消息,也盼望父亲的老战友早日来电话。

不到一个月,朝生的体重下降了近20斤。头上也有了一圈白发。

望着儿子憔悴的样子,冯玉珍不知背地里流了多少泪水。她几乎也是天天催促“武新天”与中南某省的那位候副司令联系。“武新天”有时候被催急了也要发火:

“这是求人家的事,我不能天天给人家打电话吧。”

正在这时,家中的电话铃声响了。冯玉珍急忙跑进卧室,一会出来:

“老武,找你的。好像是侯副司令员。”

“武新天”连忙走进卧室,果然是候副司令打来的。他说:

“老首长,多年不见,甚是想你呀。现在不说客套话了。我先把您托办的事汇报一下。”

“侯副司令,您就别说什么汇报了。这事已经给你添麻烦了。”

“是这样的老首长。接到您的电话后,我亲自到我们省公安厅了解了该案情况。这个案子确实令人震惊。好在诈骗分子已经归案。中央领导也有明确批示,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老百姓受损失。所以,现在,我省公检法机关都在抓紧按照自己的职能进行工作。昨天,省有关部门召开了联席会议,通报了该案审理进展情况。虽然案情比较复杂,但毕竟是一起单独诈骗案。现在主要犯罪事实已基本查清。犯罪分子已经挥霍掉几十万,如果不及时发现,就会把诈骗来的上千万资金转移出国境。幸亏破案及时,挽回了大部分损失。您这里的情况也基本搞清。可以让朝生他们来,我会亲自帮他追回大部分损失。全部追回我不敢打包票,因为毕竟是人家地方的案子。但他们会尊重我的意见的。老首长您就放心吧。什么时候朝生来。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会接待好的。”

“叫我怎么感谢你呀侯子。等这事办结了,我一定抽空去拜访你。”“武新天”稍微沉思了一下:

“这样吧,我让你嫂子带着朝生去行吧。你也知道,那个‘同志加兄弟’的国家老在我们军区管辖的边界捣乱,军委要我们加强战备工作,我实在脱不开身。”

“行啊,嫂子来也是代表你的,您就放心吧。”

接完侯副司令的电话,“武新天”顿觉轻松了不少。他讲情况简单与冯玉珍说了一下。冯玉珍没等他说完,就说:

“我去,我去,这就向我们领导请假。你赶紧告诉朝生,让他也做好准备,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第三天早晨,冯玉珍娘俩乘坐的火车正点到达某省会城市。侯副司令亲自到站台迎接。

接上他们后,也顾不得休息,直奔某省检察院。

在某省检察院接待室,一位负责办案的副检察长亲自接待了他们。并请他们放心,涉及C市的诈骗款保证归还他们80%以上。

冯玉珍代表“武新天”和全家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这位副检察长把检察院审理的案件情况汇总报告交给侯副司令,说,这个案情已经明了,可以解密,请他们回去看看,以汲取教训。

侯副司令简答看后,把这份材料交给了冯玉珍,让他带给“武新天”副参谋长看看。

在回程的路上,朝生几乎接近崩溃的情绪才算调整了过来。在火车上,他在仔细阅读这结案报告。报告中说:

“连嘉庸真名叫阎毕礼,北方某省人。现年50岁,历史岁不复杂却不光彩。不到20岁那年就因男女关系问题被开除了团籍,在国家困难时期又因贪污问题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出狱后先后在当地残疾人福利厂、火葬场等单位做过临时工。

改革开放之初,他与一个养殖户合伙办了一个‘惠通养殖贸易公司’,他自封为总经理兼业务科长。在销售养殖产品中,他开始跨省城进大都市四处闯荡,逐渐‘见多识广’起来。

有一天,他在一家餐馆吃饭,看到不远处有几个‘洋人’在频频举杯,目空一切。看着这伙‘洋人’高昂的样子,他真想上前去揍他们一顿解解气。突然,脑子出现另一种声音:‘事在人为,干嘛自己不能想法出人头地。’

于是,一个自称为‘继承海外巨额遗产,愿为祖国投资贡献的’‘爱国华侨后代连嘉庸’开始频繁出现在很多地方。

咋一看,这位‘连大老板’确实非凡人可比。仅身上穿的意大利牛皮西服、皮尔卡丹高筒靴、戴的瑞士欧米伽名表就让人眼花缭乱。再加上他伪造的中央某部位的批文,说他手中不但掌握着国民党离开大陆留下的几个亿的‘宝库’,还能帮助引进汽车生产线,可以大量购置进口彩电冰箱等商品颇为诱人。

加上在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包括一些政府官员还不具备完整的法制意识,所以,对阎毕礼这样比较简单的诈骗方式缺乏识别能力。让阎毕礼钻了空子。以至于阎毕礼每到一地,都收到了当地政府高规格的迎接。并且诈骗屡屡得手。

另外,所谓阎毕礼的女秘书谭美娟,真名叫徐美荣,首都人。是他在推销养殖品时认识的一个有妇之夫,早年在新疆插队,与江南一位知青结为夫妇,后来,爱人调回江南老家,夫妻反目,徐自己调回首都,成为一名外贸单位的干部。可总嫌自己职务低工资少,后来与阎毕礼结识,阎吹嘘自己的爱人和子女都到国外继承遗产去了,只有他独身一人独居国内。徐美荣看他出手大方,二人真是有‘相见恨晚’之感,自然一拍即合,由情人发展成非法‘夫妇’关系,当然,阎毕礼也对徐美荣进行了‘包装’,对外称是他的‘秘书’,更加容易让人们轻易上当。

这件事,对改革开放以来如何适应商品经济大潮的影响,如何加强法制观念。特别是在国际交往中如何按照国际游戏规则办事都是新考验。”

看到这里,武朝生不仅长长叹了口气:

“妈妈,我还真是佩服爸爸。他能够一眼看出连老板、不,能看出这个阎毕礼的真相,我真得向他学习。”

“儿子,你这个看法不对,不是你爸能看出来,而是他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对商人比较反感,所以,那次你非要在家接待这伙骗子。你爸他能高兴吗。他也是借故离开了。但却自然而然避免了一场更大的骗局。假如当时你爸表态支持,骗子把手伸进军内那还了得。所以,在这方面你爸确实提醒的对。在商海必须遵纪守法。”

“我知道了,回去一定当面给爸爸检讨。”

“哪倒也没别要。你还年轻,刚走向社会不久。还需要锻炼。”

娘俩说着聊着,C城火车站到了。

经历了这次几乎“残忍”的教训,武朝生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当然,随着“下海”时间的延长,武朝生“游泳”的本领也越来越精炼,他学会了充分利用各种关系和渠道,做各种“贸易”生意,在国家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过程中,他成功底把握住了各种有利商机,为自己的崛起创造了条件。

十年后,武朝生的“朝晖贸易公司”已经是C市屈指可数的集团公司,武朝生也成为个人资产超亿元民营企业家。

 

 

 

 

 

 

 

 

 

 

 

 

 

 

 

 

第五章:五子武跃生的故事

1

在全国人民掀起“大跃进”的高潮中,“武新天”和冯玉珍的又一“结晶”来到了人间。“武新天”琢磨半天,只好按照前面几个儿子的排列,给这个儿子起名“跃生”。

武跃生从上幼儿园开始,是听着“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唱歌要唱跃进歌,听话要听党的话……,找呀找呀找呀找,找到一个朋友……,公社是颗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月亮在白棉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等歌颂当时那个年代的歌长大的。

回到家中,又有赵大娘的耐心呵护,“文革”中又随赵奶奶回到太行山“避难”,所以,他对奶奶的感情,胜过了自己的父母。奶奶的话就是“圣旨”,而别人的话,他却当“耳旁风”。

“文革”后期,冯玉珍去太行把他和朝生接回了军区大院,赵大娘当时以“年事已高”留在了老家。

按说,回到家中后,生活条件比在太行山不知好了多少倍,可跃生就像掉了魂似地,每天没精打采,提不起劲来。

有个星期天,全家在一起吃饭,“武新天”问武跃生:

“跃生,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回太行山跟奶奶种地。”跃生脱口而出。

“你就没有别的理想吗?”妈妈冯玉珍担心地问。

“理想算什么,又不能管饭吃。”武跃生冷冷地说。

“你这‘家伙’,年龄不大,怎么竟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你妈还有很多很多像你铁牛叔叔、赵奶奶这样的同志跟着毛主席闹革命打天下,才有了今天幸福的生活吗。”

“我没感觉到有什么幸福,只看到你们共产党的干部明争暗斗,不让我们安心过日子,好多人妻离子散,上吊自杀,还跟我谈什么理想。”

“你这种思想是从那来的,简直太可怕了。”玉珍更加担心地说。

“从哪来,还不是从你们这里来,一会搞运动,一会进牛棚,一会捧上天,一会摔倒地,一句话,不踏实。”武跃生一幅“泼皮”样。

“你这孩子,在太行山别的没学,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你不向我们学,你也得向你几个哥哥学习吧,他们虽然工作岗位不同,职务高低不一,但都在勤奋工作,并且做出了很大成绩。他们,我和你妈妈可都没操很多心,你可不能辜负我和你妈的希望啊!”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们要嫌我不顺眼,还把我送到太行山上。”

“你这是说哪里的话,难道我们这里还不如太行山了?”“武新天”真有点急了。

“哪要怎么看。虽然太行山很险峻,但山是青的;虽然哪里的天没这里大,但云是白的;虽然哪里的河流不深,但水是甜的;虽然哪里的人穷,但心眼是实的;虽然……”

“好了好了,别再胡说了。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好了,不说了。吃饭。”玉珍只好‘制止’了这场不愉快地谈话。

2

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是个星期日,武跃生和育英中学的一伙“足球发烧友”在军区足球场一起踢足球玩,突然,从外面来了一伙学生也进来踢(估计是军区有亲人或亲戚同意带来的),开始各练各的,后来,两家“领队”提出比赛一场,“育英”中学的这些人当然同意,两队开始踢了起来。

开始还踢的比较文明,踢了近二十分钟,对方在“育英”队防备疏忽的情况下踢进一球。这下,“育英”队开始紧张了。毕竟是中学生比赛,也不讲什么规矩,踢着踢着,一个球又被对方截走,眼看快到球门口,武跃生扑上前去,把对方球员摔倒在地,来了个“嘴啃泥”。

“踢不过就是踢不过,干么摔人?”对方一个脸上有条疤痕的球员高声嚷了起来。

“不跟他们玩了,这些人都是C军区的高干子弟,咱们可惹不起。”对方另一个球员接上了话茬。

“高干子弟怎么了,还不是这个熊样。”带疤痕的球员又来了一句。

 

“你们说谁哩?”武跃生“横”在中间不干了。

“就说你,看你那幅德行。”

“你他妈嘴干净点,别在这里讽刺带挖苦。”“育英”队另一名球员也跟着“顶”了上来。

“真他娘的扫兴,别和这些‘丘八佬’的后代说理。”对方另一个球员还嘴。

“你敢说我们是‘丘八佬’的后代,今天就让你尝尝‘丘八佬’后代的厉害。”说着,武跃生把袖子一挽,摆出“决战”的架子。

对方球员那里知道,武跃生在太行山的几年中,不是跟赵大娘住在神仙湾吗。神仙湾是个有习武传统的村庄,他跟一伙喜欢习练武术的人学了不少招数。这不,才三下五除二,武跃生就把对方脸上有疤痕的家伙放倒在草坪上。其他几个同学也上前踢人家,对方也上来几个同学连捶带打,扭作一团。

那个脸上带疤痕的同学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边跑边说:

“有种下次咱们在咸市口真刀实战地干一次,别在你们的地盘冲英雄。”

“怎么,不服是吧。那就按你们说的,下周在咸市口广场我们再来较量一下。”武跃生带头响应。

过了一个星期,他们还真遵守“约定”,按时来到咸市口广场。

这天是星期天,咸市口广场又是个人流十分密集的地方。各方人员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在广场东南角,这些人很快摆开了“架势”,从开始一对一地打到群体而上,很快打斗成一团。

开始,过往行人以为他们在玩,也没当回事,可后来看的人越来越多,把一条主要公交干线都堵死了,警察接到报告后,赶紧过来维持秩序。

等警察赶到,这里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没想到那个脸上带疤痕的同学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很长的水果刀,向着“育英”中学的一个同学刺去,那位同学猝不及防,被刺中了腰部,倒在血泊中。

“不好,动了刀子了。”人群中有人大喊。

“妈的,反了天啦——,”武跃生上前一把把那个同学的刀子夺了过来,顺手刺向了他的右臂。

此时,正好警察赶到,把“育英”中学被刺伤的和那个脸上带刀疤的同学先送往附近的医院救治,把剩下的这一伙人全部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经警察作完笔录口供,打电话分别通知那所学校和C军区“育英”中学来领人。武跃生要带回公安分局继续审讯。

冯玉珍得到消息,和军区“育英”中学的校长匆忙赶到派出所。看到武跃生到此时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自然十分着急。她对警察说:

“能不能让他回家,我们好好教育他。”

一名叫徐红卫的警察中队长对她们说:

“你们知道他多厉害吗?我看就是我们这里的一般干警都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我们晚来一会,可就要出人命了。”

“育英”中学领导也赶紧介绍:

“警察同志,这是我们军区武副参谋长的爱人,能否让她带回管教,否则,我也不好给首长交差。其他同学我们一定会去加强教育管理,保证不给地方添乱。”

地方学校的领导也同样表达了这样的意图。

警察也不想把事情搞的太大,在让她们分别办理了相关手续后,并让她们交了2000元保释金就同意把这些同学放回去了。

第二天,C市多家报纸对这件事作了报道。当然,有的比较客观,有的明显偏向地方学校,指责军区“欺负”地方,也有的支持军区“育英”中学。

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也没料到的。

军区司令员、政治委员亲自过问,“育英”中学只好实话相告。

司令员给“武新天”打了电话,让他加强对子女的管教,可不能给军区添乱子。使刚恢复的军地关系受到“损害”。

这件事给“武新天”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的家庭怎么出这样的逆子呢?”……

3

一晃几年过去了,武跃生初中毕业后,也不好好再读书,冯玉珍利用自己在医院工作,帮很多地方同志包括一些领导干部医治好疾病的关系,让他们帮武跃生解决工作问题。

几年中,他先后换了好几家工作单位,要不就是老参与打架斗殴人家非要辞退他,要不就是他嫌单位工作太累,自己不干。

这一年,他被分配到C市红旗液压件厂。

真是“冤家路窄”,在上班报到后的第三天,他被厂劳资科长送到锻铸车间时,竟然与那个脸上带疤痕的“同学”不期而遇。

“给你们介绍一下。”劳资科长说道:

“这位叫鲍千剑,是铸造车间的工段长。这位叫武跃生,是新分配来的,就在你们车间上班,小鲍你要多照顾他。”

“好说,好说。我们是老朋友了……,”说着,鲍千剑主动伸出手来:

“你好,跃生同志。”

碍于劳资科长的脸面,武跃生也只好把手伸过去,“象征”性地与鲍千剑握了握。

“怎么,你们认识?”劳资科长不解地问。

“是啊,我们是好朋友呢。”鲍千剑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劳资科长又追问。

“这是我们的秘密,我的科长大人,您就别管了,人交给我,您一百个放心好了。快去忙你的吧。”鲍千剑下了“逐客令”。

“哪好,小武,你就在这里好好工作,千万别辜负了你父母的期望。小鲍也要好好带他,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说完,劳资科长先行一步走了。

劳资科长走后,鲍千剑拍拍武跃生的肩膀:

“怎么,老同学,老朋友,还生我的气吗?咱俩这叫‘不打不相识’,幸亏你刺了我一刀,我才躲过了首先‘杀人’的罪责。这几年我早就改造好了。其实,我挺佩服你的,生在那么高的干部家庭,自己还有那么一身好武艺,可真是了不起。以后,在干活上我是你师傅,下了班你是我师傅,你可得教教我呀。”

武跃生本来就没什么“政治”头脑,让鲍千剑这么一“忽悠”,就把他们过去打群架的事丢了个一干二净,点头答应了鲍千剑的“要求”。

“好,以后我们就是铁‘哥们’,有我俩这样的兄弟,谁也别敢‘欺负’咱们。”鲍千剑高兴地把手搭在武跃生的肩膀上:

“今天下班后我请客,咱们上‘老婆婆’饭馆吃火锅去。”

“武新天”夫妇怎么也不相信,武跃生自从到了C市红旗液压件厂,不但工作安心了,说话办事好像也同过去换了个样,厂长见了他们也说这孩子进步可不小。他们“以为” 武跃生是真的变好了。

当然,作为“武新天”这样的高干家庭,生活问题不是问题,当武跃生把C市红旗液压件厂发的第一个月的工资28元全拿回家交给母亲时,冯玉珍高兴地掉下了热泪:

“儿子,我和你爸不需要你给家钱,以后发了钱,你就存到银行,看到你的进步是我们最高兴的。”

转眼一年过去了,武跃生和鲍千剑还真成了“铁杆”朋友。节假日互相吃请,到外面游玩这都是“毛毛雨”,关键是他俩经常在一起谈论将来能做些什么“大事”。

这天,刚下班,鲍千剑就对武跃生说:

“兄弟,今天我的一个‘哥们’找我们玩,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

鲍千剑带着武跃生来到“红都游乐洗浴中心”二楼一个雅间,里面已经坐着两位年纪比他们大几岁的“哥们”。

鲍千剑连忙给武跃生“介绍”:

“这位是我最好的‘大哥’袁四海,这位是‘二哥’文金柱,”又指着武跃生:

“这位是我的铁哥们武跃生。”

“好好,请坐请坐。坐下慢慢聊。”

二人在他们的下手分别坐好。

“二位喜欢吃什么,随意点,今天‘大哥’埋单,你们放心地‘糟’。”袁四海“痛快”地说。

“你们还不知道,和袁大哥结交的人,有政府官员,有企业老板,有文艺界的名流,都是C市有名气的,你今天认识袁大哥,可真是你们的福气。”文金柱“补充到”。

“大哥你就看着安排吧,武跃生虽说是高干子弟,可他却没有一点高干子弟的样子,最是喜欢讲‘义气’。”鲍千剑也作了“补充”。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服务员,来点菜。”袁四海喊道。

不一会,袁四海点的十几道菜陆续端了上来。

你别说,这袁四海还真是C城的“美食家”,点的菜也真是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菜上齐后,他让服务员拿来两瓶“C城老窖”,用牙齿把两个瓶盖咬掉,让“老二”给大家斟酒:

“今天咱们是哥们聚会,一定要尽兴,不够再要,这可是咱市最好的美酒。”“老大”“命令”到。

“我喝酒不行,还望大哥担待。”武跃生有点“底虚”。

“没事,能喝多少算多少,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喝的,酒这玩意是个好东西,学会喝它慢慢就品味出其中的奥妙了。”“老大”“善意”地解释。

于是他们边喝边聊,气氛甚是“融洽”,不到一个小时,两瓶酒就快见底了。

“光喝没劲,老三你给兰萍打个电话,让她来给我们唱两曲‘清音’。”“老大”又一道“命令”。

不到十分钟,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来到他们雅间。

“袁大哥好,文二哥好,鲍三哥好。”这位叫兰萍的美女上前打招呼。

“妹子,你先坐下,我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

兰萍在武跃生和鲍千剑的中间就坐,老远就闻到她身上一股浓浓的进口香水味。武跃生感到非常拘谨。

“哈哈,武老弟是第一次和美女坐在一起觉得不习惯吧,以后这样的活动有的是,你要慢慢适应。”“老大”说道这里:

“兰萍妹子,给你介绍这位新朋友,他可是咱们C军区武副参谋长的公子,名叫武跃生,以后你可要多照顾他吆。”

“好说好说,来我先敬四哥一杯。”兰萍端起一杯给武跃生敬了过去。

武跃生被稀里糊涂地推到了“四哥”的位置。

趁着酒性,兰萍给他们唱了两曲“望乡台上思丈夫”和“妹妹找哥泪花流”,几个人听的是如醉如痴。

酒饱饭足,“老大”说还“安排”了好节目。

不一会,来了四个长得非常出众,年龄在十七八岁样子的小姑娘:

“袁老板,我们早就等候您多时了。”

“好好,你们真是我的心肝宝贝,好吧,我们分头行动吧。”

武跃生不由分说,被其中的一个姑娘拉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房间,进去后,姑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又给他脱掉了外衣,武跃生还真没遇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请问小姐,这要花很多很多很多钱吧。”

“您这位先生真是少见多怪,您是第一次来的吧,实话告诉你,这个‘中心’就是‘老大’开的,他可是市面上的头面人物,连省里、市里的一些头面人物他都能常来常往,您就放心吧,钱‘老大’早就安排好了。”

坐了一会,姑娘过来给他解上衣,当姑娘的手慢慢从上衣伸到下面“私处”时,武跃生乘着酒性,一下子把姑娘抱到床上,连拉带拽,将姑娘脱了个一干二净,扑在了姑娘的酮体上,憋在身体的东西一下子犹如山洪猛兽般地爆发了。

武跃生疲倦地倒在了一旁。

“原来以为你是个胆小鬼,敢情你还是个急性子。”姑娘在一旁嬉笑到。

他俩穿好衣服,这时“老大”和鲍千剑“正好”推门进来:

“怎么样,四弟,玩得可曾开心?”“老大”奸笑地问。

“谢谢大哥。”这时候,武跃生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一切都成了“事实”,你不听“老大”摆布还有活路吗?

从此,武跃生彻底“背叛”了自己的家庭,成了C市有名的黑社会组织核心成员“四大金刚”之老四。而这些,作为一个新中国真正的“革命家庭”的“武新天”和冯玉珍却浑然不知。 

4

这天,鲍千剑来到厂部,提出他有一个“姑妈”在缅甸,身体多病,可能不久于人世,想见他一面,他现在无法出国,请求厂部批准他和武跃生一周假,帮他去料理“姑妈”的后事。厂长哪知其中有诈,就同意了。

鲍千剑对武跃生说:

“四弟,我已经向厂长为我们两个人请了七天假,从后天开始算起,你回家和你爸爸说一下,就说我们要到K城出差,顺便要到缅甸看看,你爸很多战友在K军区,让他帮写个‘条子’,我们去了也好方便住宿办事。”

于是,武跃生回去与爸爸“汇报”,自己的单位要怎么怎么……,说的天花乱坠。“武新天”夫妇最近一年多一直以为儿子变好有出息了。便不假思索,写了封便签交给儿子,上写道:

“K军区曹副司令:今有我儿子武跃生到K市公干,请届时帮忙解决住宿和交通工具等问题。”

落款:武新天。

即日。

“武新天”做梦也没想到,关键就是一个“等”字让他们钻了空子。

武跃生在“老二”文金柱和鲍千剑的“亲自陪同”下来到K城。

这是一个边境城市,与内地的城市比风格更加不同。特别是到了夜里,从国外过来做生意的、旅游的和内地旅游的、做买卖的到处流动,各类高中低档旅店更是客满,当然,一些带有色情服务的场所更是“生意兴隆”。

当晚,他们来到一个叫作“白鹤翎”的酒店入住。当他们进到酒店大厅,只看到一位四十上下风韵翩翩的女人马上迎了上来:

“文二爷您好,刚到吗?”又冲来人使了个眼色,文金柱忙说:

“都是自己人,你说吧,没问题。”

“老B昨天就到了,住在408房间等候。”

他们乘电梯到了四楼,来到408房间,文金柱“当 当当 当当当 当”有节奏地敲了门,门很快就打开了。

三人进得门内。

只见开门的是一位长得十分妖娆的金发女郎,老B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看见他们,连忙起身相迎,与他们一一握手,示意他们在旁边的沙发上就坐。

金发女郎给他们每人沏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B先生旁边。

B先生看样子有五十上下年纪,操着半通不通的普通话问道:

“这位就是你们说的武先生吗?”

“是的。他就是。”文金柱连忙介绍。

“很好。欢迎武先生和我们一起合作。”B先生很高兴地从茶几上取上一支很精致的烟斗,金发女郎连忙递过一个小铁盒,B先生打开铁盒,从里面装上烟丝,金发女郎又从自己身上取出一个高级打火机,“啪”地一声帮B先生点燃。

B先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从嘴里吐出几串圆圆的烟圈:

“这次,我又带来一笔大买卖,可货物要进来,还是要费一番周折。”

“不要紧,已经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文金柱小心回答到。

“好吧。明天你们去K军区办事,其他由我来安排。”

第二天,文金柱陪同武跃生前往K军区,他们很顺利地见到了曹副司令员。当然,B先生提前准备了一份厚礼。

曹副司令看了“武新天”的信,说:

“跃生,我和你爸是多年的生死战友,你来看看我就很是高兴了,干么带这么重的礼物,这我可吃罪不起呀。”

“曹伯伯,您和我爸多年未见,我能够代表爸爸妈妈来看您,这点薄礼算啥,您一定笑纳。”武跃生还真是会“说话”。

“好,哪就收下,回去问候你爸爸妈妈好。中午我安排宴请你们。”

“不了曹伯伯,我们知道您工作很忙,就是想让您帮我们半个出境证明,我们在K市办完事后,想到M国看看,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这好说。”曹副司令操起电话,让秘书进来。

“你给军区外办打个招呼,就说我的一个老战友的孩子来K城开会,完了想到M国看看,请他们帮办三张‘特别通行证’。”

然后对他俩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上午还真有两个会,让庞秘书陪你们去办好了。”

在庞秘书的“带领”下,他们很快从K军区办到了三张“特别通行证”,时间为五天。

当他俩拿着这三张“特别通行证”回到“白鹤翎”酒店,B先生看了高兴地手舞足蹈:

“你们可为了这次合作立了头功了。安妮小姐,把‘路易十八’打开,咱们先提前庆贺一下。”

次日,他们一行五人乘坐到M国的飞机。不到一个半小时,飞机就降落在M国的国际机场。

一辆豪华“奔驰”和一辆“雪佛兰”轿车早已在机场外等候。把他们一行接往“喜乐雅酒店”。

“喜乐雅酒店”是M国首都最好的酒店之一,它的地理位置优越,周围有众多的著名文化景观,出门购物可直奔附近的市场 和唐人街,那里有许多价廉物美的好东西。酒店可随时品尝著名的日本自助餐——这也是当地人和游客的最爱。酒店的音乐会所非常有名,是市内最热门的会所之一,晚上可以来这里跳贴面舞,欢歌热舞直到天明。

当晚,B先生在“喜乐雅酒店”举行盛大欢迎酒会。随后,B先生又找来几位金发女郎陪他们跳舞。

看他们跳的都有点累了,B先生让随同的那位女“秘书”把他们一个个送入各自的房间。哪几位跳舞的女伴自然是分别跟了进来。

当晚,武跃生又享受了一次与外国金发女子的床上快乐。

在M国的几天,除了观光旅游购物,似乎没有什么“公干”,这在武跃生的心里也感到很不安。从国内到这里,人家这么“安排”,总不能一点不图“回报”吧。但问文金柱,他笑而不宣:

“让你快活你就快活,都是老大和B先生安排好的,你怕啥子幺。”

第六天一早,B先生就来的酒店,先问几位玩的是否开心,购的物品是否满意?在得到他们肯定的答复,B先生终于笑了:

“哪就好。今天送你们回国,就坐我的专车,因为你们买的东西比较多,坐飞机不方便。因为这是第一次来,以后你们再来就感觉不新鲜了,东西其实和中国也差不多,只是这里的玉器确实有名,不过,我都给你们准备了若干份,回去可以送给你们的亲朋好友。”

“老二”文金柱和鲍千剑、武跃生谢过B先生和那位金发女郎,乘坐B先生的高档“奔驰”风驰电击般地开往中国方向。

来到某边防检查站,执勤人员让出示证件。

文金柱下车把K军区的特别通行证让他们“过目”。

警卫看后,验证确实是军区颁发的,因为,军区为了执行一些比如跨境特殊任务或协助部门打击走私等,经常要到国外去,所以很快就让他们过国境来了。

当晚,他们仍然下榻“白鹤翎”酒店。

“老大”袁四海已经专程赶来迎接他们。

当见到“老二”他们一行,老大迫不及待地问:

“事情办得怎么样,货接到了吗?”

文金柱高兴地说:

“大哥,你就放放心好了。这次比过去那次都顺利。这可要归功于‘四弟’呀。”

“我早说‘四弟’能办大事,等回到C城,我一定好好犒劳你们。”“老大”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第二天,武跃生给曹副司令送去了一副翡翠象棋,说是缅甸一个朋友送的。曹副司令哪里知道这服象棋至少值50万元人民币,以为是老战友孩子“孝敬”的礼物,稀里糊涂就收下了。

当晚,他们乘K城到C城的飞机回到了C市。

过了几天,鲍千剑送给了武跃生一张“存折”,上面有10万元人民币。

武跃生看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

“这你就别问了,‘老大’说了,这只是给你的前半部分,后面还有更多的。只是你自己存起来,自己享用可以随时提取,回去别让你的爸爸妈妈知道。”

武跃生接过存折,心里满腹狐疑,这钱来的太多也太容易了。难道……,他不敢往下想了。

后来,他又以种种“理由”找过曹副司令和其他“关系”,也到过几个别的国家,有曹副司令和其他“关系”的“护身符”,几次都顺利“过关”了。

几年下来,武跃生这个表面上工作“勤恳”,为人“热情”的高干子弟,实际上已经彻底堕落成为C市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和贩毒集团的骨干成员。

当然,他这方面的“辛勤劳动”也换来了丰厚的“报酬”,他的银行存款已超过了8位数,这在当时无疑是个“天文数字”,用鲍千剑的话讲“是够他几辈子享用了。”

而这一切,他都瞒着自己的家庭。

5

C市公安局、省武警部队缉毒支队召开紧急联席会议。

市公安局领导首先通报:

“近期我市吸毒贩毒现象十分猖獗,且有往其他省市扩展之势。虽然市局和武警缉毒支队破获了几起案子,但真正的大毒枭还没抓住。但根据目前所掌握的状况,有必要开展集中打击吸毒贩毒活动。必要时候,向C军区通报有关情况,以取得军区的支持。”

不久,国家公安部给C市公安局发来一份密电:

“据K市公安部门报告,从近五年的出入境情况汇总分析,有一辆豪华‘奔驰’车进入他们的视线,这辆车有两幅牌照,在国内悬挂C市牌照,在国外悬挂的是所在国家的牌照。据边防部队反映,该车有K军区发给的‘特别通行证’,开始以为他们是执行‘特别任务’,所以几次予以放行。现在看来,与国际‘金三角’勾结贩毒的嫌疑很大。希望C市公安局与K市公安局互相配合,协查此案。”

经C、K两市公安机关共同研究,确定了一套方案:C市公安局负责查找进入国内那辆豪华“奔驰”的行进路线;K市公安局负责从边防截获。

C市公安局经过缜密的侦查,终于发现在市区最热闹的“红都游乐洗浴中心”是一个叫“老大”控制的一个贩毒吸毒卖淫场所。这些人的交际十分复杂,很多政府官员、个别军人都有来往。且与境外贩毒分子勾结,在取得主要证据的基础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与K市公安局联合安排了相关行动,准备在他们再次国境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晃半年多过去了。

B先生几次单人“入境”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于是又让C市的“老大”袁四海准备一次更为“丰厚”的行动。

这次,他们把已经过期的“特别通行证”重新做了“修改”,又开始从M国境来了。

但这一次可没那么幸运。车子到了K市与M国交际的出入处,被边防执勤的武警部队拦截下来。

“不好,可能要遇到麻烦。老四,你赶紧下去周旋一下。”

武跃生现在可是“老练”多了,他跳下车来到执勤战士跟前:

“同志们辛苦了。我是C军区的,奉命执行一项特别任务,从M国返回,这里有K军区的‘特别通行证’。”

说着,他从一个很精致的皮公文包里把那份伪造的特别通行证’取了出来,递给了这位战士。

战士看了,证件做的确实天衣无缝,若不是上级通报,根本看不出是假的。

战士看了说:“虽然证件没问题,但按照例行惯例,我们要对你的车辆进行检查。”

“好的,好的。欢迎检查。”武跃生一副泰然自得模样。

几名战士分别围了上来,让车上的人都下来,以便于把人先控制住,然后,开始进行全面检查。当看到车上的备用轮胎时,一名战士用一个小榔头轻轻敲击,感觉很沉,不像是气体。他命令司机把轮胎卸下来。

这时,B先生给武跃生使了个眼色,武跃生“唰”地一下,从裤腰间掏出一把“69式”手枪:

“各位,不要给你们面子不要,我刚才讲了,我们执行的克是特别任务,你们还要这样纠缠不休,耽误了我们的事你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收起你们这一套吧。”突然从后面伸过一只手,把武跃生手中的枪一把夺了过去。

这时,司机已经把备用轮胎卸下。那名战士用专用工具撬开轮胎一个角,里面是一包包用锡纸包装的东西。

“带走。”武警部队的一名军官命令到。

经K市公安部门初审,仅这次他们的车里就携带有50公斤约5万千克的“海洛因”。这些毒品藏在汽车的备用轮胎和车子底部的大梁内(经过了改装),这些家伙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这次是彻底栽了。

6

武跃生被押回了C市公安局。

经过几次突击审讯,武跃生在大量证据面前,不得不交代了全部罪行。连参与审讯的干警都大为吃惊:

前几天,市“红旗液压件厂”还准备推荐武跃生为市“十大杰出青年”,幸亏案子破的及时,这样一个出生于高级干部家庭的子女,走上了贩毒吸毒道路,实在令人痛心。

当C市武警总队把武跃生的情况通报给C军区时,“武新天”夫妇惊得半天在椅子上起不来。

冯玉珍哭着对“武新天”说:

“只说这孩子教育好了,谁知他小小年纪城府这么深。竟然走向吸毒贩毒道路,估计判得轻不了,这可怎么办呀……?”

“这还有什么说的,肯定是死罪,丢人哪。我一个党培养多年的军队高级干部,家里竟然出了这样的败家子,且我一点也不知情,我怎么见人,怎么向军区党委交代。他这是咎由自取,还怎么办,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咱给老政委写封信,让他老人家说句话总不至于把跃生枪毙吧。”

“要写你写,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你别赌气吗,这不是和你商量吗。”

“我现在连头都抬不起来。今天军区首长找我谈话,虽然劝我正确对待,不要气坏了身子,但也明白,首长也在看我们的态度,我们可不能乱来呀。”

“既然你铁了心不管,我只好和孩子们商量商量,看有无其他办法。”

“我劝你不要难为其他孩子,咱还是不要干预司法机关办案,听候司法机关判决吧。”

过了几天,C市各大新闻媒体率先对《以袁四海为首的特大贩毒集团落网》作了重点报道,国内国际一些有重要影响的媒体也纷纷转载或自己组织采访报道。

一时间,武跃生再次成为“新闻人物”。

消息很快传到了“武新天”的老家吴家坝。

村支书来到红生家,先把从广播和报纸上听到和看到的消息告诉了他,然后问:

“崽娃,自打你从你爹那里回来,你就再也没去过,你爹后来又给你生了几个弟弟你能说清楚吗?”

“自从俺爹给了我那一万元钱,我回来种树,还养了几十只羊,日子确实过好了,我又没文化,回来识了几个字,但写信还得求人,每年也就是给俺爹和玉珍妈写一两封信。那年,俺娘走之前,我说让俺爹回来一躺,俺娘都不答应。说既然他在外面活得挺好,有人家自己的家庭,又认了你这个儿子,就别告诉他了。我后来还是让人写信告诉了俺爹,他回信说对不起俺娘和这个家。还寄来5000元钱。他加我一共有五个儿子,当然我是老大,老二是我那玉珍娘带来的,是俺爹老团长的爱人,老团长牺牲后,受老团长的临终嘱托,娶了俺这个玉珍娘。俺玉珍娘可是好人哪。对那个孩子都入亲生。后来又生了三个弟弟,去年过年前还来信说都挺好的,怎么老五却出这么大的事。你说,俺该怎么办?”

“你最好是去一趟,一是安慰安慰你爹,二是你现在也有很多钱,看能帮他们一把不?”

“好吧,俺就准备去一趟,好在这么多年,俺出去买树苗、贩羊,也敢到处跑了。钱更没问题,俺承包的山林不是评估值好几个亿吗。就说现钱俺也有好几百万。”

“好吧,你去时,我再给你准备点家乡的土特产,也算给首长敬一份心吧。”

武延生在军委机关报《解放军报》也看到了关于武跃生吸毒贩毒问题的报道。他马上给爸爸妈妈打来电话,表示了问候,希望爸爸妈妈保重身体,别气坏了身子。等他处理好手头紧急公务就回来看望父母。

太生、朝生知道了这件事,也都赶回了父母的身边。

 

常言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在“武新天”遇到最闹心问题的日子里,几个孩子纷纷来到他和玉珍的身边,亲友战友也都给他以慰问,这无疑给了他们很大的安慰。

红生这次到来和第一次大不同,他除了简单把打发他老娘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更引发了大家的伤感。还带来100万元人民币的支票,说多少是个心意,如果还需要,他会让村支书汇来更多的钱。

玉珍感动地说:“红生啊,你这几十年可着实不容易,你不恨你爹和我就不错了,还带这么多钱。说实话,咱家不缺钱,你四弟不用说十万百万,千万他也能拿得起,问题这不是钱的事,你这次来就安心住下吧,我和你爹也都老了,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爹妈的心意我领了,可我哪能放得下老家哪几万颗树和几百只羊呢。我天生就是干农活的命,这次来,除了看看,尽俺做儿子的心意,然后,俺还是回吴家坝。你们什么时候想俺们了,也可以回去看看。现在老家的条件可和过去不一样了。我盖了七间大瓦房。吃的用的和你们城里人也差不到哪去。”

“好吧,就答应红生的要求,等我和你玉珍娘离休后,一定回吴家坝住他一年半载。”“武新天”说。

延生的意思和母亲有点“相似”,能否让爸爸出面,向老政委打个“招呼”,看有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

“武新天”马上答复:“不可以。”接着他说道:

“你们可能不知道,昨天,老政委就来到C市视察,下午听取了省委的工作汇报,晚上接见了军区师以上干部。最后,他老人家单独把我留下,语重心长地说:‘新天哪,过去干革命,真刀真枪,对每个人都很容易考验,只要你在战场上、在敌人的屠刀面前不怕死,就是好样的。可现在不同了,在权力面前,在经济利益面前,在金钱面前,在美色诱惑面前,恐怕有一些人是很难过关幺。你们知道,我们共和国德高望重的总司令的亲孙子当时是T市人民银行的行长,又很有地位,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呀,于是他就糟蹋了不少女孩子,当时是否判他死刑的请示递到我的手里,我心在颤抖,不敢亲自决断,毕竟是总司令的亲孙子呀。我把批件让秘书拿给总司令夫人看,最后她亲自批复同意死刑。总司令十分激动地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此后,有时在饭桌上也会对着其他孙子发火:‘你们出了问题,不是个人的事,是在折腾你爷爷!爷爷有话在先,你们如果不争气,做了违法的事,要我登报声明,与你们断绝关系。’这就是老一代革命家的高风亮节。”

说到这里,“武新天”略为沉思了一会,又接着说道:

“老政委听我汇报了跃生的基本情况,还表扬了我立场端正,没给我们党的高级干部丢人。试想,如果我厚着脸皮找老政委求情,老政委是个什么心情?你们可能不记得,1938年,我随陈子健团长到了太行山。不久,老政委正式宣布担任了我们的师政委。他当政委的第三天,就亲自主持了一次非同寻常的军人大会。大会的第一项内容是军法处宣布一名曾经爬过雪山草地的红军老战士因强奸当地一名妇女被判处死刑、就地正法的命令。据说,在开这个会之前,当地百姓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到政治部求情,要求为他减刑。有不少干部战士也觉得判得太重了。就连被强奸那一家女儿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也专门找到老政委替这名红军战士求情,说实在不行,就把小女儿嫁给他算了。可老政委都没同意。执行那天,老政委亲自在大会上作了非常严肃地讲话。他说:‘共产党和共产党领导的队伍是为人民谋福利的,决不允许侵犯群众利益,这是我党我军铁的纪律!因此,我们决不会宽容任何危害老百姓的犯罪行径!何况这种奸污民女的事,在我们部队还是第一次。’他又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在敌人后方坚持抗日,没有老百姓根本无法生存,更不能打败日本侵略者。反动派一直在群众中对共产党和红军进行诽谤,说我们是土匪。为了让人民看清共产党和八路军的真面貌,每一个党员、官兵都应当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尽管民众代表来求情,但为严肃军纪,不能心慈手软。我们要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整肃军纪,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做一个真正的革命军人。’你们想想,假如我站在老政委的角度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幸亏我没敢给老政委提出额外要求,否则,我还不知道受到老政委多么严厉的批评哩。”

“爸爸,电话。”朝生喊到。

“哪来的?”

“是赵奶奶她们。”

 “武新天”赶紧过去接电话。那边传来清晰地声音:

“是老武吗?”

“是的大娘,您身子骨结实吧?我们太想您了。”“武新天”声音颤动的说。

“我们也想你们哪。铁虎一家多次提出要到你们那里看看,可就是工作忙,我也怕他们去给你们添麻烦,这不就一直没有去成。”

“有机会一定来,我们全家都盼望您哪。”

“怎么,听铁虎讲,跃生出事了?”

“这事把您老也惊动了。他这是自作自受。没人能救他。”

“也怪我呀,早知道,还不如把他送回太行山,或许还能……,”

“大娘,怎么能怪您哪,我感谢还来不及哩。”

“老武呀,你可要挺得住呀。告诉玉珍,普天下国家大事、家庭大事都是一个理。过去,皇帝家里有人犯法都要严惩,何况共产党了。你们千万别为此伤心过度,也都老大不小的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如我身体还能行,我一定再去陪你们住些日子。”

“谢谢大娘。你们也注意身体。告诉铁虎他们,有机会一定来看看。”说完,挂了电话。

“听到了吧,这就是你们最尊敬的赵奶奶,这才叫有志气、有傲骨,如果老五听奶奶的话,好好走正路,哪能有今日。你们可都要吸取他的教训,好好做人哪。”

过了几天,C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武新天”没有参加旁听,冯玉珍带着红生、太生、朝生来到审理现场。

当审判长宣布:“把贩毒团伙罪犯押上来。”全场人士纷纷站立起来向后观看,那些好不容易批准采访的记者也都把摄像机照相机对准了这些人。

曾经名噪一时的C城“四大金刚”“老大”袁四海、“老二”文金柱、“老三”鲍千剑、“老四”武跃生戴着手铐和脚镣被全副武装的法警押了上来。他们在进入审判现场中,脚镣在过道上清脆的“哗啦哗啦”声响,震得人心都要碎了。

当武跃生回头看到妈妈和两个哥哥在旁听席上坐着,那双还带着幼稚和失神的眼光赶紧挪开了。

冯玉珍硬撑着没有倒下,只是再强忍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太生用自己的手帕给妈妈擦泪。但他和朝生也忍不住眼角涌出泪花。

C市检察院选读了对以袁四海为首贩毒集团的公诉书,接着按照审判程序,对人犯一一进行审理,证人证言说完后,出示了相关证据,四个犯罪分子只有武跃生的家人帮他从北京聘请了著名的律师。律师在发言中对武跃生的犯罪主客观背景作了阐述,特别说明他是受骗上当,充当了主犯的帮凶,建议法律应该从轻判决。最后是当事人的陈述。当审判长宣布让武跃生陈述时,武跃生扭头看了妈妈和哥哥们一眼,那双痴呆麻木又带有幼稚的眼光好像露出了光泽。他低沉地说道:

“法官先生,我是出生于高干家庭,将门之后,我的父母还有一位在太行山上的赵奶奶对我恩爱有加,总希望我成为国家的有用人才。他们老是拿自己打天下的光荣历史和热爱祖国、集体主义、共产主义理想教育我、开导我。但我确实感觉到,越是这样教育、越是这样开导我越觉得反感。我所接触的朋友告诉我:这个社会已经不能用他们那一代的思维和办法去衡量和治理。现在人们更多的是崇拜金钱权力和地位,当然,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也是资本。现在的人们谁还愿意听这些空洞的虚无缥缈的说教。唯有金钱是万能的,有了金钱,就有了地位,就有了尊严,什么权力、美女都如囊中取物,不值一提。现在,你只要有了钱就可以买权,有了钱可以搞美女,官越大越好腐败。反腐败反了这么多年,反出的腐败分子是越来越多,级别越来越高,难道这不是事实吗?难道不就是你们这种空洞教育的失败吗?就拿我们家来说,我那个不知从那“冒出”的“森林王”大哥,我那当了将军的二哥,能说没有家庭背景的影响。当然,我最崇拜的是我的三哥四哥,他们确实是不愿躺在父母的荣誉和地位上睡觉,而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和劳动获得成功。我也看到很多像我父母一样的老革命,靠点微薄的工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们又有谁同情他们?现在的社会是有钱能买鬼推磨,有钱也能磨推鬼。所以,最终我还是没有听从父母的教诲,走上了犯罪道路。

我要特别说明,不论我犯多么严重的罪行,都与我的家人无关,希望媒体能公正客观报道此事。不要伤及我的父母和家人。我深知我的罪行给我的父母家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给政府添了多少麻烦。

我这里只能说一句话:爸爸妈妈,还有赵奶奶,对不起你们。三哥四哥你们来了,我很感动。以后你们和几个哥哥嫂子多替我照顾爸爸妈妈和赵奶奶。说实话,现在我才明白,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快乐,什么是自由,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说到这里,他扭回头给坐在旁听席上的亲人深深鞠了一躬。自己的眼角也渗出了泪花。

法官在宣读判决书中,对武跃生的判决特地说明:

“尽管武跃生归案后与其他三个主犯有区别,能积极主动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但由于他利用自己家庭的背景和关系,连续十多次参与参加贩毒,案件还牵连到K军区的一位高级干部,给党和军队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仅认定他贩毒的重量已达5600多克,实属特大贩毒案件标准。虽然他认罪态度好,有悔罪表现,但且认罪态度达不到减刑条件。故还是判决死刑。”

冯玉珍听到和看到这一切,才明白自己最小的也是最疼爱的小跃生是如何悖逆的原因,才知道了而今这个社会已经不是她和“武新天”所熟知并且为此终身奋斗和保卫的社会。人们的信仰和行为正在受到另一种无形的信仰和行为的冲击,而她对此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想到此,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一下子昏倒过去。

四人都没有提出上诉。

最终,C市人民法院还是判决以袁四海为首的贩毒集团四个骨干成员死刑。经省高级法院审核并报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批准对他们执行死刑。

C城那年的秋天好像来得格外早,因为C城到了秋天很少下雨,即使下雨,也是那种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让人挂怀与眷恋,蓉树为了“更新换代”偶尔会飘落几片绿叶,加上还能在一些树丛中听到蝉的“哀鸣”。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武跃生等四人被押赴刑场,一声枪响,结束了其二十五岁的生命,留给了人们太多太多的遗憾和联想……

 

第六章:尾声

太行山的高粱红了,谷穗压弯了腰,稻田一片金黄,玉米顶开了头上的红缨,露出金色的稞粒……

在这丰收的季节,赵大娘却无力在欣赏太行山的美景,她老人家在度过89岁高寿不久就病倒了。尽管省里来到专家和县医院全力救治,还是没把老人家留下。她是在众亲友簇拥中安详地离开了人世的。

“武新天”接到赵大娘离世的消息后,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自己也患了癌症的情况,亲率一家老小十多人再登太行山吊唁。

赵大娘生前虽然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但她对革命的贡献一点也不亚于那些封了各种称呼的英雄。

赵大娘的灵堂还是设在了神仙湾,这是赵大娘生前的意思。

县里的干部群众代表来了,地区的来了,省里的也来了。刚从省委书记和常务副省长岗位退下来不久的李忠和魏德云也亲自赶来了。省委省政府还特地给赵大娘送来“革命功臣——伟大母亲”的匾额。

赵大娘安葬后,“武新天”一家应邀在太行山进行了近半个月的活动。省地县三级党委政府主要官员亲自陪同他们瞻仰了县城新扩建的烈士陵园,观摩了县城新建成的环城公园和农村的新面貌。

在“武新天”指挥过打击日寇的几处主阵地,“武新天”和陪同的人边走边抒发感慨,不知不觉已经登上了太行山主峰,他对自己的家人和陪同的领导们说:

“革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和富裕的人民生活吗?这个目的看来基本达到了。

不过,我们不应该忘记过去战争年代的苦,更不能忘记那些牺牲了的英烈,也不能忘记老区人民的重大贡献。列宁说的好,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哪。虽然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中印边界反击战、珍宝岛之战、对越自卫反击战等战争的枪声已经离我们而去,但别忘记,“文革”十年也曾响起过造反派的枪声,现在国际上各种利益的争夺冲突不断,恐怖分子的枪声离我们也不远,情况远比我们那个年代复杂得多。所以我们要倍加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努力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做出新贡献。只有国家强盛了,社会才能进步,人民才能安居乐业,世界才能和平和谐发展。”

说道这里,他深情庄重地接着刚才的话题:

“我将来去世后,希望把我的骨灰也撒在太行山上,撒在与我同甘共苦的人民和牺牲了的战友的身旁,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看着我们祖国美丽的山河,看着国家的变化,我就十分欣慰了……。”

(2011年2月——4月5日第一稿,11-12月15日改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