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索尔达娜电影:读书偶得(69):柳永-文化漫谈-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7:51:16

读书偶得(69):柳永

 

 

喜宋词者,无人不知柳永,然无人深知柳永。词有豪放、婉约之分,皆是风流辈出的。然亦有文人士大夫之词与平民之词,专注平民之词者,柳永一人而已。

 

文学发端于民间,但后来往往为文人所霸占,就像纳民女为小妾一般。风、骚的源流是难考了,但五言诗、七言诗都是起源于民歌的,词也是如此。可等到文人喜欢上了,就都变成了自娱自乐。至于百姓们的喜闻乐见,要贴上一个“俗”字,不但无人过问,有钟情于此的,还要加以打压,以维护诗词之口味纯正。柳永之不受皇帝及文人士大夫待见,一点也不奇怪。

 

柳永的“为人民服务”,显然并非他的本意。柳永出身官僚世家,当然也想吃上碗公家饭,但是他早已声名在外,其思想倾向不能不引起统治者的注意。柳永考进士不中,大发牢骚,作《鹤冲天》云:“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所谓“白衣卿相”,是有“烟花巷陌”可恃,正如今日之某些自由撰稿人不尿性CCTV一般,朝廷岂能容得?果然,等柳永再去考试,宋仁宗便不许录取他:“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柳永无法,只好真的投身娱乐业,他也得活啊。柳永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人皆以为是激愤之语,我却以为是炒作之语,文人为自己做广告的,柳永算是第一个。

 

自从柳永开始创作流行歌曲,竟然也能存活。据宋人旧笔记记载,“耆卿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所至,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资给”的当然是稿费了。柳永大量写慢词,且多用市井俚语,与前人不同,这是由市场决定的。雇佣柳永的,是教坊乐工和歌妓。我们知道,歌妓不同于妓女,但也是有卖艺兼卖身的。考诸宋代,歌妓又有官妓、营妓、家妓、私妓之分。柳永服务的,当是为商贾和市民表演的私妓。如此,柳词立足于“商演”,当然要符合大众的口味,用市井语写市井情,并不足怪。其不但写慢词,且词牌众多,是因为小令不足以写尽风情,且新声迭出,才会吸引听众,如果总是《春天的故事》的调调,虽有唱词变化,也是不能保证上座率的。前人多强调柳永与歌妓的相知,八卦种种,极尽描摹,然柳永获宠于市民,才是获宠于歌妓的基础,有一西夏人回去汇报说:“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古今写歌词的,谁人及此?

 

柳永在汴梁城里大红大紫,士大夫们却急着和他划清界限。柳永去拜访晏殊,晏殊就很不屑:“你不是写词的么?”柳永反问:“相公(副总理)您不也写词吗?”晏殊答道:“我虽写词,可不写什么‘彩线慵拈伴伊坐’的。”晏殊之词,是由家妓演唱,唱给自己和哥们儿听的,自然是“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之类,才不要“彩线慵拈伴伊坐”的媳妇管束呢!晏殊引用的,是柳词《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恹恹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小户女儿心态,比“红袖添香夜读书”温馨百倍。还有一首《锦堂春》云:“坠髻慵梳,愁蛾懒画,心绪是事阑珊。觉新来憔悴,金缕衣宽。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譬如闲。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争忍心安。 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翦云鬟。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不与同欢。尽更深、款款问伊,今後敢更无端。”是教导女孩儿如何整治情郎的。这两首词,受众都是年青女性,可见当时并无“男女之大防”,女孩儿们听演唱会,交男朋友,都很自由的。

 

柳永、晏殊都是婉约一派,尚且相轻如此,苏轼以放达自居,对柳更难引为同道。对于“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的评论,苏轼还是很受用的。其实苏词也是婉约的居多,其善写慢词,显然是受了柳永的影响,更不用说苏门的秦观了。而柳永之旖旎风流,是环境使然,其才亦足以豪放,如柳词《八声甘州》起首便云:“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气魄极大,不让苏辛。北宋之民众,无立功封侯之愿望,官家也不希望大家有此种想头,所谓边塞诗词,似乎只有范仲淹的一首《渔家傲》,还写得很惨。柳永如身处汉唐,也会高唱《大风歌》,起码写一些适合屠洪纲演唱的,是毫无问题。

 

柳永托身柳巷,其与歌妓的关系,也由专业之合作,发展为友情与爱情。其最著名的《雨霖铃》云:“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 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此词情意深切,显然是有生活的,其思念的对象,也显然是演艺界的女性。柳永除了注重平民的情感之外,对于歌妓们,也是抱着深切的同情,有一首《迷仙引》最值得注意:“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祗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是对客人的勾引吗?不如说是含泪的呼救吧?如此心肠,不获歌妓们的青睐也难。据史料记载,柳永和名妓谢玉英相恋,柳死后,谢亦哀伤而死;柳晚年生活局促,死在名妓赵香香家;众歌妓共同出资埋葬了他,并且都为他戴孝守丧;每年清明,歌妓们都去上坟,称为“吊柳七”。哀荣如此,柳永自是无憾。

 

柳永之后,再无写平民之词的了。等到蒙古人杀来,文人不获豢养,才复回归民间,一时戏剧、平话纷出,不乏大家如关汉卿者。近世兴“傍角儿”之风,梅兰芳等受其帮助,成绩斐然。毛主席虽然教导说,文学要为大众服务,但囿于体制,并无实效。今日市场经济繁盛,大众之文化需求高涨,如柳永者多矣。

 

伟大的平民文学家柳永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