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福乐铰链:仇和主政昆明的谋与策

仇和主政昆明的谋与策 　　“朝受命、夕饮冰，昼无为、夜难寐……”2011年12月3日，升任中共云南省委副书记的仇和，发表离任感言时，如此表述自己在昆明市委书记任上的心境。
    回想起4年前的2007年12月28日上午，仇和履新感言中的开场白，即让昆明的干部精神为之一振，“我到昆明工作，人地两疏，和大家无亲无故；从未共事过，与大家无恨无怨；只身一人，无牵无挂；所以，工作一定能无恃无畏。”随即“八无”感言登上当日各大媒体的头版。
    被称为“个性化官员”的仇和，一路走来无时无刻不处在争议中。一个真实的仇和究竟什么样？很多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从领导力的角度切入，仇和主政昆明4年，又体现出了什么样的领导艺术？他走过的是一条谋与策如何相互结合的路？本文不是对仇和主政昆明4年的总结梳理，而是从一连串的故事或决策实例中，感触仇和的领导风格与决策艺术。
    硬：铁腕治吏
    对于仇和“旋风式”的执政风格，曾有人生动地比喻说：“昆明是一个温吞水、慢悠悠、与世无争的城市，官员作风当然就更加懒、庸、散。仇和应用了管理学上著名的鲶鱼效应，冲进昆明这个昏昏欲睡的沙丁鱼池里，冲击着所有的沙丁鱼变了个活法。”这也是对仇和领导谋略的一种表述。
    实际上，从2008年开始，仇和在昆明实施的一整套重大改革措施，就被冠以“仇和新政”的概念，此后被学术界和媒体广泛采用。其中包括整顿吏治，打造高素质干部；开展城市综合治理，滇池水系、交通拥堵、城市绿化得到全面整治；强力拆迁，推动城中村改造；招商引资，力促跨越式、压缩化、超常规发展……
    本刊记者曾多次深入昆明采访，当问起昆明当地人时，大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在所有“新政”中，仇和做得最好的，是“铁腕治吏”。
对仇和2008年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整顿官场行动，昆明人至今津津乐道：2008年1月28日，仇和要求昆明市委九届四次全体(扩大)会议进行现场直播，让官员们开会再不敢走过场；1月31日，仇和主张面向全国公选后备干部，40名博士来到昆明挂职，“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让昆明本地官员再不敢懈怠；2月4日，仇和在《昆明日报》上公布各县(市区)、各部门、各单位“一把手”联系电话，包括他自己和时任昆明市长的电话，一时“昆明纸贵”，连版加印还是全城抢购；2月19日，仇和又公布自己和市长下班后的联系电话，要求全市公务员24小时做到“办公电话、家庭电话和手机，三通必须有一通”，“周六保证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证”……昆明官场的神经绷到了极点。在这种背景下，“瞌睡门”事件发生。
    2月20日，在招商引资专题讲座上，第一排一名官员打瞌睡，长时间没醒。仇和喊道：“第一排在睡觉的，站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做什么职位？”吓醒的官员站在会场上，不敢答话，旁边的人代答：“呈贡县投资促进局的副局长，蒋文辉。”当时仇和没再追究。但两天后，呈贡县紧急召开纪委会议，县长宣布蒋文辉辞职，投资促进局局长向大会作书面检查。过了几天，仇和看到各大报纸对“瞌睡门”的报道，才知道蒋文辉辞职了，吃了一惊。
    这些事彻底搅动了昆明官场。仇和喊开会，所有人跑步下楼、出门、上车，一个都不敢迟到；女干部随仇和调研，不敢穿高跟鞋，否则跟不上；没人敢关手机，一位局长睡着了，没接到市委办公厅半夜打来的电话，第二天就受到仇和批评；一个下大雨的中午，仇和撑把伞，一个人站在马路上观察，看到垃圾车里的垃圾顺着雨水往下流，就打电话给正在吃饭的环保局长，要求立刻解决……
直到临别，仇和才在“告别演说”中，对昆明官员首次露出温情：“如果自己的性格再温和一些、领导艺术再讲究一些，或许就会避免因工作要求严格、批评人较多而伤害一些同志的感情，造成个别同志的误解……今天，也借此机会，对因我个人主观原因，留给昆明的遗憾，带给同志们的不愉快，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说到这里，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弯腰向台下鞠躬。沉默几秒钟后，台下的掌声响起，有的官员眼里含满泪水。一位处级干部说：“我们自己都不清楚，是意外，是感动，是委屈，还是释怀。”
    实：治水、治堵与栽树
    除了“治吏”，仇和得到昆明各界肯定的工作，是滇池水系综合治理。2008年新年第一天，到昆明环保局检查指导工作，仇和提出“治湖先治水、治水先治河、治河先治污、治污先治人、治人先治官”的指导思想。他还有一句更重的话是“滇池死，昆明亡；滇池清，昆明兴”。
为了能够让滇池治理真正落实，轰轰烈烈的“河长制”就此出台，仇和亲自担任盘龙江的“河长”，市长任宝象河的“河长”，其他30多条河，也由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局长们分任“河长”。
    和治水相比，治堵则曲折得多。仇和主政昆明后不久，问了一个问题：“二环1年能不能修好？”据说在场的官员吓了一大跳，他们原先汇报的是3年修完。2008年10月，二环全面开工。昆明城东西南北任何一个方向，都是遍地挖坑、尘土满天、噪音轰鸣，所有道路都因二环施工陷入令人绝望的拥堵中。当二环修通后，交通拥堵大大缓解，所有怨气顿时消散，仇和赢得公信力和美誉度。
    但畅通的日子只过了半年，2010年，仇和决定修地铁，并且6条地铁线同时开工。昆明一片哗然。支持者认为，“二环经验”证明了“长痛不如短痛”是对的，干脆一口气把地铁修完。反对者认为，这是典型的贪多图快。但仇和坚持对昆明交通实施“休克疗法”，集中解决，等修好地铁，就彻底不堵了。
    到昆明不久，植物学专业出身的仇和，得知昆明一直在创建国家园林城市，居然12年都没成功。他觉得匪夷所思，以昆明的植物多样性条件，还不能成为园林城市？他一声令下——1年要种300万棵树，每条人行道都要有3行树，园林部门、城建部门的公务员，统统上街种树。一位区园林局局长说：“我1年种的树，比过去16年都多。”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2010年，昆明主城区绿化覆盖率达40.53%，当年就圆了国家园林城市之梦。走在树荫下，人们不得不承认：仇和做对了。一前一后的变化中，体现出的正是仇和式的领导风格。
    曾有媒体报道过这样一个小故事：仇和离任昆明当天的19时35分，《昆明新闻》播出当天下午昆明市干部大会的实况，640万昆明市民听到了仇和的告别演说，这其中就包括云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熊思远。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思考仇和的每一句话。他手边堆满了报纸、杂志、会议记录和文献资料，仇和在昆明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他收集起来。熊思远说：“我很舍不得仇和卸任，坦率地说，我们很多学者，都希望他能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兼任昆明市委书记。仇和还在江苏的时候，我就很关注他。2007年12月初，昆明市政协召开‘两会’预备会。会议间隙，一位市领导压低声音，跟我们这组透口风说，仇和要来昆明当市委书记了。我当时心里一跳，赶紧抓住他问，‘仇和？是那个仇和吗？’他说，还能有哪个仇和？就是他！于是，我们这组很振奋，仇和来昆明，好事啊！昆明这么多年发展不起来，在全国省会城市的排名长期倒数，我们盼一个敢闯敢干的‘一把手’，盼了多少年啊！”
    激：搅动春城一池春水
    2007年12月，仇和到达昆明伊始，开始前期的调研走访，他留给昆明当地媒体记者最深刻、最直观的印象就是一个字——快。
语速快，说话带着苏北口音，啪啪嘣出来。走路快，步伐大，身边的人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工作节奏快，到一个部门走访，了解情况后，立刻转到下一个地方。他曾表态，“要拼命地干”。
    比如在昆明的大街上，每隔一段，路边就有一个简易的白色治安棚。据说是仇和把警察全“赶上街”，派出所只准留3个人值班，效果是昆明的治安好多了。
    从领导力的角度，4年前与4年后迎送仇和，都有故事。而故事的背后，恰好反应的是仇和对昆明的激活作用。
    4年前，一位曾参加过昆明干部大会的官员，4年后回答关于仇和离任有何感想时，他沉默良久，叹口气说道：“以前在晚上11点钟你吵醒我，我肯定骂死你。现在，我都习惯了，11点还要看文件、看书、打电话安排明天的工作。”
    这位干部还特意拿着仇和2007年12月的“就职演说”和2011年12月的“告别演说”，一晚上没睡觉，对比着看了好几遍，“他来和走，都讲了一个故事，说非洲草原上，羚羊每天一醒来，就知道一定要比狮子跑得快，不然会被吃掉；狮子每天一醒来，就知道一定要比跑得最慢的羚羊快，否则会被饿死。仇和说，不管你是狮子还是羚羊，你都要比别人跑得快，才能生存下去，这是铁的法则和规律。我们昆明在省会城市里，是跑得最慢的那只羚羊。仇和拿鞭子抽了4年，羚羊知道拼命跑了。但仇和为什么在离任时，还要再讲一遍这个故事呢？我想他是有深意的，因为羚羊跑得还不够快，更不能再慢下来。”
    由此可见，仇和虽然已经跟这座城市说“再见”，但是他对昆明的搅动，还将会持续性地“发酵”。
    如果站在昆明之外看仇和，昆明4年，比起江苏10年，引发的争议已经少了很多。对此，很多人不禁发问：仇和是否学会了中国式的官场妥协？熊思远认为：“仇和在昆明的很多措施，确实比在江苏稳，这说明他在成熟。他在江苏，做得多，说得也多；但在昆明，只做不说，高调做事，低调说话。”
    如今，昆明人也都在担心，仇和做得最好的整顿官员、治理滇池两件事，会不会随着他的离任出现倒退和反弹。2011年12月4日一早，仇和那篇充满了对昆明依依之情和殷切希望的“告别演说”，登上了昆明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绝大部分媒体都把最大的赞美、最深的不舍送给了仇和。但个别媒体也登出不乏反思的报道，认为“昆明今后应注重休养生息”等。这两类报纸，都有很多市民购买来阅读。有媒体随机采访了多位昆明市区普通市民，问对仇和离任有何感想，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类似的话：“仇和这样的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
    “从现在开始，我愿做一名合格的纤夫，与昆明各族人民一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拉动昆明市这艘巨轮快速平稳前行。”回想起4年前仇和履新讲话时的最后表达，不禁让人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