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力玩具厂:电影文学剧本《牛田洋记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7:52:43

牛田洋记忆

(电影文学剧本·征求意见稿)

作者李硕俦近照

主要人物表

 

      陈翰秋 学生连连长、自卫还击战中的副营长、战斗英雄,黄玲之夫。

      黄裕东 学生连排长,在抗击7?28强台风中英勇牺牲。

      耿青松 学生连副连长、自卫还击战中的连长,曾受伤被俘,复员后跳海自尽。

      龙云飞 学生连大学生、榕江农科所技术员,后成为生物专家,庄悦茹之夫。

      刘桂兰 女学生连大学生,返京工作后二十多年坚持以黄裕东名义对黄母尽孝,林潮生之妻。

      庄悦茹 榕江农科所技术员,陈翰秋原女友,龙云飞之妻。

      林潮生 学生连大学生,原名林捷生,后任驻E国大使,刘桂兰之夫。

      梁剑雄 团长,后任驻鄂某集团军军长、C军区副司令员。

      耿 帅 军人,在1998年抗洪抢险中英勇牺牲,耿青松之子。

      陈继东 军人,在牛田洋生产基地退伍后留在牛田洋创业,陈翰秋之子。

      陈 爽 新一代大学生,毕业后任驻E国大使馆翻译,陈翰秋之女。

      龙蔚林 新一代大学生,毕业后到牛田洋与陈继东共同创业,龙云飞之女。

      林浩然 新一代大学生,毕业后考上研究生,林潮生之子。

      黄 母 黄裕东之母、陈翰秋之岳母。

      黄 玲 黄裕东之妹、陈翰秋之妻。

  

剧本正文

1

 

字幕(1999年7月28日)

 

上午,蓝天白云。

牛田洋莲塘山。

大海涌动着波浪,海鸥翱翔。

雄浑的国际歌乐曲响起。

烈士纪念碑巍峨耸立。碑身镌刻“七·二八烈士永垂不朽”几个金色隶书大字;碑座上553名烈士英名雄兵列阵一般整齐排列着,庄严、肃穆。

层层叠叠的花圈。

成坛的牛田洋米酒;成筐的香蕉、芒果、桔子;成盘的鸡、鱼、米饭等各种各样的祭品供奉在纪念碑前。

黑压压的祭奠的人群:着八·五式军装的将、校、尉军官和战士,着六·五式军装的牛田洋老战士,着六·五式军便服和便服的牛田洋老大学生,地方干部、群众、烈士家属等。

两对新人推扶着轮椅缓缓走向纪念碑,轮椅上坐着的陈翰秋着六·五式军装、缀红五星和佩红领章。

两对新人是陈翰秋的儿子陈继东、儿媳龙蔚林,女儿陈爽、女婿林浩然。他们表情凝重中带着几分激动,眼里都噙着晶莹的泪花。

陈翰秋神情肃穆,热泪盈眶(脸部定格,大特写)。

 

(化入)牛田洋生产基地原貌——

蜿蜒在大海陆地之间的牛田洋大堤。

金黄色的稻浪一望无际,与一碧如镜的牛田洋海湾形成强烈的对比和呼应。

堤坝上排列着许多灌溉渠的排水闸,潮汐涌进喇叭状的闸口,浪花飞溅,轰然有声。

毛泽东主席手书的“为人民服务”巨幅语录牌熠熠生辉。

 

(画外音):1962年秋,我国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和国际反华势力的经济封锁,又面临着蒋匪帮“反攻大陆”的疯狂叫嚣。在这严峻的政治、经济、军事形势下,我所在的人民解放军41军某部奉命向南海前线的汕头西郊牛田洋开拔,组建广州军区牛田洋生产基地,执行筑堤围海、垦荒种粮的战备生产任务。上万雄师陈兵海疆,围起了一条长达18.7公里的大堤,使千年盐碱荒滩变成了万亩可耕良田,并创造了亩产稻谷1100多斤的奇迹。

 

(化入)满载战士疾驰行进的军用卡车。

徒步行军的队列,步伐整齐,军旗飘扬,军歌嘹亮,威武雄壮。

陈翰秋佩少尉军衔,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走在队伍中。

无垠的大海。

退潮后的无际滩涂:跳跃的小鱼虾;爬行的螃蟹;俯冲下来啄食的海鸟;腰系“水布”、踏着木制滑板在泥滩上滑行,掇拾“跳跳鱼” 的渔民。

远处,滩涂上隐隐约约现出几段残缺的海堤……

营房工地。“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标语牌格外醒目。

几位校尉军官和战士们有的在扛竹杆,有的在抬木头,有的在房顶苫稻草垫,有的用泥抹墙。

陈翰秋扛着一根圆木,他满头大汗,脸上却洋溢着豪迈的笑容。

河涌边一排排整齐的草木棚营房,室内简陋而内务整齐。

陈翰秋连队的营房门口贴着鲜红的对联:“钢枪保卫南大门,银锄建设新河山。”横批是“战备生产”。

室内,木板搭成的写字台上,整齐摆放着《毛泽东选集》和笔记本等。

操场上,战士在军训。动作整齐划一,口号响亮有力。

大海边,浩浩荡荡运石头、挖泥筑堤的队伍。

堤坝合拢,指战员欢呼雀跃。

滩涂上,官兵用人力拉犁、耙平田。

大田里,官兵播种、插秧。

曙色中的号兵。

嘹亮的军号声中,红日喷薄而出,大海铺满霞光。

无边无际的金色的稻浪。

官兵收割稻谷,银镰飞舞。

简易收割机从稻田驶过,一排排倒下的稻谷。

晒谷场上,战士脚蹬老式木制脱谷机。

扬谷机的马达声震天动地,把稻谷通过传送带高高抛向空中,宛如金龙腾空,下面金谷如山。

 

(画外音):在连续三年的丰收喜悦中,1966年5月7日,毛泽东主席对牛田洋生产基地围海造田的事迹作出重要批示,由此,牛田洋作为全军贯彻执行毛泽东主席关于人民军队的三大任务、搞好农副业生产的典型,而成为“五·七”指示的发源地,名闻遐迩,享誉军内外,并具有了非同寻常的政治象征意义。光辉的“五·七”指示也激励着牛田洋人和全军指战员去书写和平年代的光荣与传奇。

 

官兵欢呼“五·七”指示发表。

猎猎飘扬的一杆杆红旗。

高高举起的握着《毛主席语录》的如林手臂。

“热烈欢呼毛主席《五·七指示》发表”的巨大横幅和“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的巨大条幅。

“咚咚咚”猛烈擂响的战鼓。

敲锣击钹、无比兴奋的战士。

陈翰秋和几名战士抬着“五·七”指示的语录牌走在群情激昂的队伍中。

巨大的语录牌上红底黄字写着:“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这个大学校,要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又能从事农副业生产,又能办一些中小工厂,生产自己需要的若干产品和与国家等价交换的产品。这个大学校,又能从事群众工作,参加工厂、农村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完了,随时都有群众工作可做,使军民永远打成一片。又要随时参加批判资产阶级的文化革命斗争。这样,军学、军农、军工、军民这几项都可以兼起来。当然,要调配适当,要有主有从,农、工、民三项,一个部队只能讲一项或两项,不能同时都兼起来。这样,几百万军队所起的作用就是很大的了。......”

 

2

 

营房内,“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的大标语。

大堤上,“誓把牛田洋办成红彤彤的毛泽东思想大学校!”的大标语。

竹棚搭建的营房前,干部战士列队欢迎进基地的大学生。

一辆辆满载着大学生的军用卡车开进了基地,大学生们从车上下来,他们胸前都佩戴着毛泽东主席像章。

大学生们将行李搬下车,堆放在一起,等待安排住宿。

值星排长黄裕东吹响了集合的哨子。

大学生们站成四排。

黄裕东大声宣读分排名单,结束后向陈翰秋敬礼:“报告连长,点名完毕,请指示!”

陈翰秋扫了一眼不很整齐的队伍,清了清嗓子:“同志们,毛主席说,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今天,你们来到了牛田洋,就是不穿军装的军人了,就是解放军这个革命大熔炉里的一个分子了,一定要以军人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努力学习,刻苦锻炼。现在我宣布,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和马列、毛主席著作外,其他物品如箱子、书籍等,一律打包送到连队储藏室,统一保管。”

个别交头接耳的大学生。

陈翰秋严厉注视着小声说话的大学生,队伍很快安静下来。

陈翰秋下达命令:“以排为单位整理内务,解散!”

留着小分头的大学生龙云飞面对一只大木箱,面有难色。

黄裕东主动向前:“我来帮你扛吧!”

龙云飞面露喜色:“谢谢你!帮我扛到宿舍去吧。”

黄裕东为难地:“你没听到连长的命令吗?营房里不准放箱子。”

龙云飞:“我这木箱里全是马列和毛主席著作,你不帮我搬就算了,我自己来!”

黄裕东:“我不信,你打开让我看看,哪里有那么多马列和毛主席著作?”

龙云飞不高兴了,弯腰去搬箱子:“你有什么权利检查我的箱子?我偏不打开!”

黄裕东涨红了脸,他按住箱子:“你不让我检查就不能往宿舍里放,你自己搬也不行!”

两个人的争执让陈翰秋听到了,他走过来:“怎么回事?”

黄裕东有些恼怒地:“他硬要往宿舍里搬箱子。”

龙云飞小声争辩:“我要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嘛,没有书怎么行?”

陈翰秋语气坚决地命令道:“把箱子打开!”

龙云飞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全是英文版的马恩列著作和《毛泽东选集》(大特写)。

黄裕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陈翰秋眼里掠过一丝惊异:“好啦,把箱子搬到宿舍去吧。”

黄裕东和龙云飞抬着木箱朝营房走去。

陈翰秋望着他们的背影,自言自语:“要带好这些不是兵的兵,看来光严格要求还不行啊!”

晨光中的操场上。

陈翰秋带着已穿上军便服的大学生军训,大学生们手拿上了刺刀的步枪,头带卷有树枝的军帽练刺杀。人影腾跃,刀光闪动,“杀!杀!杀!”喊声震天。

陈翰秋一边示范刺杀要领,一边说:“刺杀一定要稳、准、狠,动作一定要到位,要刺到敌人的要害,刀刀见红!”

烈日下的稻田,绿浪滚滚。

田埂上插着“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的大标语。

陈翰秋和大学生一起拔草。

有的大学生分不清稻子和稗草,把瘦弱的稻子当稗草拔掉了。

陈翰秋停下来,对身边的龙云飞说:“你是农学院毕业的,应该学过《农业基础》课吧?”

龙云飞:“我是畜牧专业的,但农基课也学过。”

陈翰秋鼓励地微笑着:“那好,你给大家讲讲稻子和稗草的区别吧。”

龙云飞像背课本:“稗草,一年生草本植物,秆直立,光滑无毛,叶鞘松弛,无叶舌,叶片无毛……”

大学生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你说了那么多,可我们还是分不清呀!”

陈翰秋拔起一棵稻子,捏着叶片与茎杆连接处的叶耳部位:“看,这就是叶耳,上面有细细的绒毛,而稗草是没有的,所以贫下中农说‘稗子光节稻长毛’。”

大学生们专注地看着、听着。

陈翰秋又拔起一棵稗草,指着同样的部位,让大学生们眼看手摸:“这里是不是光滑的?大家记住这一点,拔得多了,以后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了。”

大家继续拔草,速度逐渐加快。

快到地头时,龙云飞的左手已经握住了很多稗草,他掏出白手帕擦把汗:“真是实践出真知啊!”

 

(画外音):1968年8月起,一批中央、国家机关和地方院校的大学生来到部队农场锻炼,生产基地因而组建了学生连,我任某学生连连长。到了10月份,我部要和55军某部换防了,我却被留了下来,继续当学生连连长。至12月,到我们牛田洋生产基地锻炼的大学生达到2183名。

 

 

3

 

冬日黄昏,牛田洋某学生连连部。

正面墙上贴着毛泽东主席像,下面是“五·七”指示的语录牌、忠字台。忠字台上有一尊毛泽东主席全身塑像。

连长陈翰秋、副连长耿青松和指导员围着木板搭成的简易会议桌正在开会,研究如何在冬季加固堤坝中夺标,文书在记录。

陈翰秋首先发言:“这些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没有经受过劳动锻炼,加固堤坝任务艰巨,我们要大力倡导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还要讲究方法,提高效率。”

指导员点头:“对,我们要政治挂帅,通过一帮一、一对红活动,把每个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

耿青松:“连长是从41军老大哥留下的生产标兵,经验丰富,我们连夺得第一没问题。”

陈翰秋谦虚地:“话不能这么说,把政治思想工作抓好才是最重要的……

连队通讯员推门进来:“报告首长,营部紧急通知,今晚有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要求全连马上集合到团部大操场集中收听!”

紧急集合的哨音急促响起。

营房前的空地上,解放军战士雷厉风行,迅速排成整齐的队伍。大学生集合却较拖拉。

陈翰秋看看手表,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解放军连队喊着口号先行朝大操场走去。

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陈翰秋一声令下:“向右转,齐步走!”

大学生连冒雨出发。

团部大操场。周围挺立着几棵高大的木棉树、香樟树。

白色的电影幕布上,用幻灯打出了“毛主席万岁”的红色口号。

地面上浅浅的积水泛着微弱的光。

冷风掠过大学生们冻得泛青的脸。

陈翰秋冷峻地看一眼队伍:“向左看齐,向前看——坐下!”

陈翰秋带头坐在泥水中。

大学生们稍有迟疑,接着也坐了下去。

连队拉歌声此起彼伏。解放军连队唱的是《我是一个兵》。大学生连由黄裕东领唱,他们唱的是《人民军队忠于党》。

拉歌声停止,团长梁剑雄发表简短讲话:“让我们怀着最最忠诚和无比激动的心情,聆听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

全场寂静,寒风阵阵,冬雨沥沥。

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虔诚、凝重,仿佛雕塑一般。

广播中播出了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动员城里的人说服自己的子女,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画外音):当时,我只想借这个机会磨练一下大学生们的意志,所以让他们坐在了风雨泥泞中。我没有想到,当晚发表的最新指示,竟改变了共和国一代人的命运!一代知识青年自此在人生的风雨泥泞中,艰苦拼搏,砥砺前行,最终锤炼成为祖国建设事业的中坚力量。而到部队农场锻炼的大学生群体,不正是这一代青年知识分子的典型和缩影吗?!

 

4

 

寒冷的冬季,北风凛冽,红旗迎风招展。

指战员和大学生们一起挖泥、扛石头,加固堤坝。

陈翰秋和战士、大学生们站在深过膝盖、冰冷的淤泥里用铁锹取土。

烂泥粘在锹上,甩不掉,大家要用手一点点往下刮。

二排长黄裕东反复刮着粘在铁锹上的烂泥,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脏话,索性扔掉铁锹,直接用手取土装筐。

大学生们见状,纷纷效仿,工地上扔下了一堆铁锹、铲子。

不远处,插着“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的巨幅标语牌。

战士和大学生们将五指并拢,狠劲插到淤泥中,一坨一坨取出湿漉漉的泥巴。

隐藏在淤泥中的锋利的海蛎壳划伤了大家的手指,有人甚至指甲裂开,露出了鲜红的肉(大特写)。

挑担运泥的战士和大学生们走在烂泥路上,双腿陷入泥中,艰难地迈步。

挑着土筐的陈翰秋也陷进了泥中,他吃力地拔出腿来,走了几步,又陷了进去,他好像自言自语地:“这样干效率太低了,干不几天就会把人都累垮。”

紧跟在陈翰秋身后的黄裕东接茬道:“连长,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行不行?”

“什么想法?快说说!”

“我们将床板一块接一块垫在泥滩上,不就搭成了一条传送通道吗?这样来传送泥巴就快多了。”

“这个办法好,值得一试。”

陈翰秋命令大家从营房抬来床板,在烂泥滩上接起了一条长龙。

大学生和战士们兴奋地在床板搭成的传送道上传运泥巴,效率果然大大提高了。在黄裕东的带动下,他们开始了号子接句。黄裕东带头喊:“永远忠于毛主席!”

“革命风暴卷全球!”

“斗私批修走在前!”

“前进路上永不停!”

轮到龙云飞了,他喊道:“忠心献给牛田洋!”

夕阳西下。

战士和大学生们扛着红旗、抬着床板欢快地走回营房。

满天的火烧云和飘扬的旗帜互相映衬,构成了一幅瑰丽的画卷。

大学生们穿着统一的军便服,上面粘满了泥巴,棉袄外面不是扎着腰带,而是草绳,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精神面貌。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豪情满怀地一边走,一边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营房里,战士和大学生们将床板放回铺位,然后洗手洗脸。

竹棚搭建的餐厅前,虔诚地列队举行“餐敬”仪式的战士和大学生们。

大家右手挥动着《毛主席语录》齐声祝颂:“敬祝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围坐成一圈圈蹲在地上吃饭的战士和大学生们。

白米饭、青菜叶、红辣椒,饭菜非常简单,每个人都吃得特别香甜。

饭后,陈翰秋总结当天的劳动情况,还表扬了黄裕东。

陈翰秋安排各排捡拾树枝、竹片,点火取暖,烘烤衣服。

篝火燃起,陈翰秋和大家一起挥动红宝书,跳起了“忠字舞”。

大家的舞蹈动作虽然粗放、简单、夸张,但每个人都全身心充溢着朝圣一般的庄严感,仰头挺胸,亢奋有力;左旋右转,热情激荡。

每个人都沉浸在尽情舞蹈中,烤干的泥巴一块块从他们身上掉下来。

 

5

 

春暖花开,大地苏醒。

冒着黑烟在稀泥中“突突突”打滑的拖拉机。

趔趔趄趄在稀泥中吃力行走而寸步难行的水牛。

泥泞的田里,用特制的犁耙耕田平地的战士和大学生们。他们五人一组,四个人拦腰挎着两条碗口粗的竹杠,在前面使劲拉,竹杠上绑着粗麻绳,拖着沉重的铁耙往前走,后面一个人掌控方向及深度。

飘扬的红旗,映照着明丽的蓝天。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红色标语牌。

陈翰秋、耿青松等连排干部和大学生们一起埋头拉耙。

大家的裤管卷到了膝盖以上,双脚深陷泥中,每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黄裕东带头喊起了口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不断延伸、扩展开来的一大片平整的水田。

又一次拉到地头了,陈翰秋擦一把汗,对埋头拉犁的指导员说:“休息一下吧。”

大学生们席地而坐,有人用衣袖擦汗。

指导员拿出《老三篇》:“现在学习毛主席著作,我们一起学习《愚公移山》。”

大学生们纷纷从口袋里掏出红色的《老三篇》,聚精会神看起来。

指导员合上红宝书:“同志们,忠不忠,看行动。为捍卫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我们就要不惜脱几层皮,掉几斤肉!今天,谁能站起来谈一谈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体会?”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举起了握着红宝书的右手。

指导员环视一周:“好,请龙云飞同志发言。”

龙云飞站起来:“我们为革命拉犁耙虽然累,却无上光荣,我想了一首诗,现在念给首长和战友们听一听。”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龙云飞身上。

龙云飞稍微一顿,吟诵道:“知识分子学工农,拉犁拉耙乐无穷。天寒地冻何所惧,顶风冒雨向前冲。温室不能干革命,熔炉才能炼英雄。紧跟统帅毛主席,定叫世界一片红!”

“好!”陈翰秋首先鼓掌,大家马上响应,地头掌声一片。

陈翰秋鼓动大家:“我们就是要用这种天寒地冻何所惧,拉犁拉耙乐无穷的精神,完成春耕生产任务!现在,让我们用实际行动表达我们对毛主席的无限忠诚吧!”

田间又摆开了拉犁拉耙的队伍。

黄裕东忽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陈翰秋和指导员都跑过来:“是不是病了?”

黄裕东爬起来,去摸竹杠:“没事,脚底昨天让蛎壳划破了,有些化脓,刚才踩到石块上了。”

陈翰秋:“把脚抬起来,让我看看。”

黄裕东从稀泥中抬起右脚,在浅浅的水洼中洗了洗:“你看,我说没事嘛!只是一道小口子。”

可是,黄裕东的脚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大特写)。

陈翰秋不容分说地:“这样会感染的,你不要命了?快去卫生室!”

黄裕东:“劲往忠字上使,血往忠字上流,轻伤不下火线,我不走!”

陈翰秋夺过黄裕东手里的竹杠:“不行,这是命令!来两个人,把他架走。”

陈裕东无奈地:“别耽误大家时间了,我自己去吧。”一瘸一拐走了。

晚霞映照着无垠的水田。

唱着战歌走回营地的解放军官兵和大学生。

连队卫生室门口。陈翰秋问卫生员:“黄裕东没在宿舍,他来过没有?”

卫生员:“报告连长,黄排长来过。我从他的伤口里挤出了一大包脓血,让他回营房休息,他答应着,可是我看到他朝炊事班那边去了,可能是去帮厨了。”

陈翰秋赞赏地:“这个拼命三郎!”

 

6

 

白茫茫的水田。田埂上插着一块块语录牌。

天空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耿青松带着几个人向水田运送、抛掷成捆成捆的秧苗。

战士和大学生们从南到北一字儿排开,摆开了奋勇争先的阵势。

陈翰秋先向大学生们示范插秧要领,他低头弯腰,左手握秧把,右手“刷刷刷”地在水面上飞舞,不一会儿,就插了10多米。

陈翰秋返回地头,面向大家将刚才的动作变成了慢镜头:“插秧时,要左手拿秧把分秧,右手的中指与食指夹住秧苗,将秧插到泥里,大拇指不能参与夹秧插秧,如果将三指夹秧插秧,秧苗就会歪倒浮在水面上。注意,一趟要插6棵秧,双脚必须拉开一定距离,从前往后退,而且双脚只能在泥里拖,不能拔脚倒走,否则的话行距和株距就会打弯。”

大家学着陈翰秋的样子,不很熟练地开始插秧。

陈翰秋中间领趟,他先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大家基本掌握了要领,才渐渐加快了速度。

工夫不长,大家面前已是满眼碧绿的秧苗。

一名大学生突然惊叫起来:“血,我的腿上流血了!”

紧挨着这名大学生的黄裕东看了看他的伤口:“别怕,是蚂蝗叮的。”

黄裕东觉得自己小腿上也有些痒,低头一看,一只黑褐色的蚂蝗已经吸饱了血,紧贴在他的小腿肚上(大特写),他狠劲拍了一巴掌,蚂蝗掉到水里去了。

黄裕东直腰擦汗时,看到相邻地块的女生连在拉线插秧,忙对陈翰秋说:“连长,你看,女生连多有办法!他们在拉绳子呢!”

陈翰秋笑道:“插秧靠的是真功夫,秧苗不是筷子,拉绳子不光耽误时间,也难保证行距株距达到均匀整齐,我们不搞那一套。”

两人说话的工夫,团长梁剑雄和耿青松一起运秧苗来到了地头。

梁团长老远喊道:“小陈,师首长提出不插五一秧,你是出了名的插秧高手,鸟叫六棵齐,能保证在五一节前完成任务吗?”

陈翰秋信心百倍地:“能,团长您放心吧!”

耿青松也底气十足:“团长,我们还想争夺第一呢。”

梁团长笑着朝其他连队走去。

连队之间互相拉起歌来,欢歌笑语洋溢在水田上空。

歌声停止的间隙,龙云飞触景生情,伸直了腰,掏出小手帕揩揩额头,吟诵起了唐朝布袋和尚的《插秧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身心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黄裕东听到了龙云飞的吟诵,眉头微蹙,低声规劝道:“说什么退步是向前呢,你们来这里是劳动锻炼的,吟诗作赋要注意政治,革命战士只能向前不能后退,懂吗?”

龙云飞理解排长的善意提醒,他感激地:“是,我今后一定注意。”

黄裕东:“好了,快插秧吧。”

营房里,灯光下,照例写“斗私、批修”心得的战士和大学生们。

黄裕东摊开的笔记本,字迹工整有力:“我要誓死捍卫毛主席的‘五·七指示’,连骨头也要埋在牛田洋。”(大特写)

 

7

 

秧苗长成了一片绿洲。

绿洲变成了金黄的稻田。

夏日的牛田洋美不胜收。

晴空万里,偶有几片白云飘过。

长长的大堤西边是宁静的海湾,千百只海鸥啾啾叫着,在海面上忽高忽低飞翔。白帆片片,渔歌阵阵,机动船拉着一挂挂拖船从海面上驶过,蔚然壮观。

长堤的东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成熟的稻穗沉甸甸地随风摇摆,好像起伏着的金色的海浪,而翠绿的晚稻秧苗地像一块块绿色的宝石,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闪光。

机耕路上,陈翰秋背着简单的行李和挎包,一边走,一边欣赏眼前的美景:“多美啊,牛田洋!”

陈翰秋老家,黑瓦粉墙的老宅。

正屋靠墙是一张方形木桌,上方贴着毛泽东主席像。

木桌两边的木圈椅上,坐着陈翰秋年迈的父母。

陈翰秋上前深情地双手捧住母亲的手:“妈,您的腰痛病没再犯吧?”

母亲高兴地直抹眼泪:“没有,儿啊,三年了,你可回来了,让妈看看,瘦了没有?”

“你看你,掉什么眼泪?”父亲劝道,“孩子在部队干革命长出息呢,你担心什么?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了,还不快去准备饭菜!”

傍晚,团坐在一起吃饭的一大家人。

母亲问陈翰秋:“你这次回来,和悦茹把婚结了吧?”

最小的侄儿拍手:“阿叔要结婚了,我要吃喜糖啦!”

陈翰秋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头:“瞎起哄!”

陈翰秋又向父母碗里夹了一些菜:“爸、妈,我回来看看您老人家就够了。看到你们都健康硬朗,我就放心了。我只打算在家里呆三天,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吧。”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那你早点去看悦茹啊!”

“行,我明天就去。”

榕江农业科学研究所大门前,陈翰秋和他的恋人庄悦茹肩并肩走出来。

陈翰秋背着军用挎包,上面绣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

庄悦茹很漂亮,又粗又黑的辫子拖到了腰际,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甜蜜,光彩照人。

一棵高大的木棉树,硕大的树冠仿佛绿色的云锦。

两人在树下停住了脚步。

陈翰秋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送给庄悦茹:“悦茹,你是技术员,希望你努力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积极工作,认真钻研,做一名又红又专的科技工作者。”

笔记本是牛田洋生产基地特制的,红色封面上印着 “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十三个金色大字。

庄悦茹如获至宝,她将笔记本紧紧贴在胸前,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陈翰秋:“谢谢你,你真的明天就走吗?”

“真的,连队面临‘双抢’,任务繁重,那些大学生都没经历过这种阵势,我必须早点赶回去。”

庄悦茹眼圈有些红了:“那好吧,希望你永保革命斗志,争创‘四好连队’……当然,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好的,我走了。”

陈翰秋向庄悦茹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去。

庄悦茹深情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很久才离开。

 

8

 

陈翰秋带领连队在晚稻田里插秧。

大堤上,竖立着“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的巨大标语牌;还有每间隔一段距离就竖起的一根根电线杆,上面的高音喇叭不断播出毛泽东主席语录、革命歌曲和革命样板戏。

中午时分,战士和大学生们席地而坐,正忙着在田头吃午饭,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台风警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发布强台风紧急警报,太平洋第三号强台风将在粤东沿海登陆……”

莲塘。

大堤内侧一座白色围墙的院子,院子里几栋简易平房。

师党委会议室,正面墙上是毛泽东主席像,下面是毛泽东主席“五·七”指示的语录牌,两边的墙上也写着毛主席语录。

七名师党委成员围坐在长方形会议桌前,正中坐着一个体魄魁梧、40岁出头的高个大汉。

与会人员神情严肃,争相发言。

墙头的钟摆滴滴答答响着,气氛凝重,烟雾浓浓。

AAA 

(画外音):这是一次艰难的决策,面对即将登陆的强台风,是撤?是守?师党委难以定夺。如果撤,人员、军械、器材都可以保证不出大的损失,时间也来得及。但撤退就意味着放弃,这怎么对得住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怎么对得起41军老大哥用血汗修建起来的革命大堤?守,就是守护毛主席“五·七”指示的发祥地,就是守护国家财产,就是守护驻地群众的生命,但指战员和大学生的生命就面临危险。最后,师党委形成集体决议:坚决捍卫毛主席光辉的“五·七”指示,誓死守护大堤,人在大堤在!

AAA 

田间,战士们和大学生们正在插秧。

营部通讯员急匆匆跑来:“报告陈连长,团部紧急通知,所有连队停止劳动,立即返回营地,准备抗击台风!”

陈翰秋带队匆忙返回营地。

营房前的空地上,陈翰秋铿锵有力地作抗击台风的动员报告:“同志们!千准备万准备,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是第一准备;千种武器万种武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是最好的武器。这次抗击台风就是一场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战斗,是我们斗私批修的好课堂,是检阅我们忠不忠的大战场!我们一定要像打仗那样,一切行动听指挥,全力以赴投入抗风抢险战斗,用实际行动捍卫毛主席光辉的‘五·七’指示!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让我们发扬红军抢渡大渡河、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夺取这场抗风抢险战斗的胜利吧!”

群情激昂、挥舞红宝书振臂高呼的官兵和大学生们。

“用生命和鲜血捍卫毛主席光辉的‘五·七’指示!”“人定胜天,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战士一定能战胜台风!”“誓死保卫牛田洋,誓死捍卫毛主席的‘五·七’指示!”“人在大堤在!誓与堤坝共存亡!”“宁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一步生!”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牛田洋上空,山鸣海应。

决心书、请战书雪片般飞到师首长手里。

 

9

 

风云变幻,台风将至,牛田洋生产基地气氛紧张而不忙乱。

挨家挨户从家属区背出老人、小孩的解放军指战员和大学生。

从幼儿园抱出小孩的解放军指战员和大学生。

登上大卡车的家属和小孩;军车载着他们有序转移。

军车载着驻地附近农村的老人、小孩有序转移……

傍晚五点多,西天的云彩宛若一片火海。

从东向西,满天翻卷的乱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越积越厚,越压越低,以吞噬一切的威力向夕阳步步紧逼。

陈翰秋带领战士们分头打桩拉绳加固营房,防止台风掀翻屋顶。

营房外墙上悬挂着一幅毛泽东主席像,陈翰秋让黄裕东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挂到营房里面。

官兵和大学生们按规定在自己的行李上写下部队番号和个人姓名。

三、五条蓝色、红色的条纹横贯天穹。

黄裕东指着天上的蓝、红色条纹告诉陈翰秋:“连长,你看,风缆!”

陈翰秋、耿青松和周围的大学生们一起仰头望天。

一个大学生问陈翰秋:“连长,什么是风缆?”

陈翰秋:“风缆是强台风要来的信号,看来这次的台风一定非常凶猛。”

海面上,风浪越来越猛。

一艘艘军舰、渔船不停地向榕江上游驶去,驶向避风港。

聒噪的海鸟成群结队朝陆地飞去……

营房外站着陈翰秋、耿青松和黄裕东三人。

陈翰秋瞥一眼隐去一半的风缆:“我们都出生在潮汕地区,看来这场台风来者不善,我们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黄排长,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黄裕东惊异地:“只有一个母亲,一个妹妹,妹妹腿脚不好,不能干重活。连长,你呢?”

陈翰秋:“我父母都健在,还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家里的事基本不用我操心。”

耿青松:“我是孤儿,无牵无挂,是党培养我读书当兵的,假如我牺牲当了烈士,就是报答党的恩情了。”

陈翰秋:“你胡说什么?人定胜天,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战士一定能战胜台风!”

晚霞消逝。

连队开饭的号声响了。

陈翰秋果断地:“我们抓紧吃饭,然后再分头作准备。”

夜幕降临,头上的乌云镶上了红边,渐渐地变成了红云。天气异常闷热,连风都凝固了,纹丝不动,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令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满天红云就像一张血淋淋的大口,让人毛骨悚然。

营区灯光闪闪,笼罩着一种激战前的紧张气氛。

陈翰秋、耿青松、黄裕东和战士们一起准备石块、沙包、木棒等抗击台风的物资。

堤坝上,梁剑雄团长带领干部和战士们,打着手电筒在巡逻,慌不择路的老鼠一只只从他们脚下蹿过。

 

10

 

字幕(1969年7月28日,加黑。)

 

满天云团翻滚,大地漆黑一片。

暴雨倾盆而下,巨浪扑向大堤……

营房摇摇晃晃,窗户被扯掉,床上的席子被掀起,枕头落在地上,脸盆、水桶等物件被抛起来,又在地上乱滚。

团长梁剑雄指挥官兵们保卫营房。

战士和大学生们用绳子绕过屋顶,两端拉紧,固定在地上,有的在用床板堵窗户。

房顶的稻草一束束被风掀起来,像鸡毛似的飞散得无影无踪。

陈翰秋大叫一声:“跟我来!”一个箭步徒手攀越上房檐。

耿青松也高喊一声冲到了房顶。

陈翰秋和耿青松用身体紧紧压住稻草。

几名大学生搬来床板,和他们一起堵住房顶的漏洞。

一阵狂风吹来,房顶的人都被掀翻到地下,一个个成了泥人。

风越刮越大,雨越下越急。

压在房顶的床板飞到了空中,屋顶被大风撕开,营房轰然倒塌……

风吼海啸,怒潮汹涌,台风愈刮愈猛。

狂风掀翻的营房。

东倒西歪的电线杆。

连根拔起的树木。

刮掉的篮球架挡板像风筝似的飘在天上,飘出一百多米才落地。

雨衣支撑下做饭的炊事员。

大水中飘起的锅碗瓢盆、被服、床板、木头、汽油桶、稻草堆、打谷桶……

撕裂的红旗,漫天飞舞的语录牌……

骤雨铺天盖地,电闪雷鸣,天地混沌一片。

风雨形成了狂暴不驯的水旋风,将泥浆卷向空中,仿佛一条扶摇直上的黄龙。

狂泻的洪水与暴涨的大海潮对撞,扬起十多米高的黑色巨浪。

咆哮的黑色巨浪,猛烈地冲击着拦海大堤。

大堤剧烈摇晃着,岌岌可危!

冲锋的军号响了。

陈翰秋挥舞着手臂:“同志们!严峻的时刻到来了,大堤面临着险情,上级通知,我们要组成20人的抢险突击队,到最危险的地方去……”

陈翰秋话音未落,黄裕东已站在了他面前:“连长,我是共产党员,我先上!”

“红卫兵敢于上刀山下火海,誓死捍卫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我们也要到第一线去!”大学生们也都争先恐后涌到陈翰秋面前。

陈翰秋挑选出20名身强力壮的突击队员:“快,目标,大堤!”

大家手挽手,猫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终于到达大堤。

大堤上,数以千计的抢险队伍投入了惊心动魄的海堤保卫战。

战士和大学生们两人一组、三人一伙,扛沙包、抬石头、装麻袋,填堵大堤的裂缝。

高喊的口号声、凄厉的风雨声、呼啸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深沉而悲壮。

一名大学生在搬石头时脚下一滑,摔倒了,石头顺着堤坡往下滚去。

堤坡下的龙云飞扛着沙包往上爬着,石头眼看就要砸向他的脚,他却浑然不觉。

黄裕东大喊一声:“闪开!”扔下扛在肩上的沙包,一个飞身扑过去,用趴在堤坡上的身躯挡住了翻滚的石头。石头砸伤了黄裕东的左臂,鲜血直流。

从惊吓中转过神来的龙云飞激动地抱着黄裕东失声痛哭:“黄排长!”

陈翰秋关切地要为黄裕东包扎,黄裕东用手捏了捏左臂:“没时间了,为革命流这点血怕什么!”

黄裕东搬起那块大石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左臂鲜血和着雨水直流。他脸涨得通红,青筋突起,两眼炯炯放光,领头高喊:“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宁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

 

11

 

排山倒海的巨浪一排一排地扑向大堤,“哗啦“一声,大堤被冲开了一个大缺口。

海水倒灌进来,把缺口周围的堤土、石头无情地冲走,缺口迅速扩大。

陈翰秋指挥战士和大学生们用石头和沙包填堵缺口,可是水流太急,石头和沙包马上就被冲走了。

情急之下,陈翰秋大喊道:“同志们,黄继光能用身体堵住敌人的枪眼,我们就能用身体堵住缺口。向黄继光学习!共产党员,跟我上!“

陈翰秋抱起一块大石头率先跳进缺口。

耿青松、黄裕东和解放军战士、大学生们也抱起石头或沙袋,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

巨浪一排一排压来,陈翰秋和战士们胳膊挽着胳膊,堵住潮水。

陈翰秋带领大家高声背诵毛泽东主席语录:“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

巨浪滔天,官兵和大学生们手挽手、肩并肩,以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又一排小山似的巨浪袭来,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大堤决口了!

汹涌的潮水滚滚而下,堤内堤外变成了一片汪洋。

长长的大堤被切割成了若干段,在海浪的冲击下一块一块地塌陷着……

陈翰秋和官兵、大学生们被卷入惊涛骇浪之中,他们在落水的瞬间,还在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

飓风狂啸,浊浪排空。他们在激流中漂浮着,挣扎着……

狂风暴雨的呼啸中,“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人在大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12

 

浓云压着海面,天暗得几近黑夜。

时近10时,师抗台风指挥部的电话铃声骤响:“报告首长,大堤多处决堤,最大缺口达九米,现正奋力抢救,请指示!”

“撤!”师首长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乌云压顶,通知撤退的信号弹被狂风骤雨吞没了,通知撤退的冲锋枪声也被狂风骤雨吞没了。

手拉手在洪水中撤退的官兵和大学生。

抱成一团,以血肉之躯困守残堤的官兵和大学生。

抱着木头、床板在水中漂浮的官兵和大学生。

梁剑雄团长率领30多名官兵和大学生转移到一处高坡。

梁团长抬眼远望,榕江岸边的华阳村映入眼帘。

怒吼的江水猛烈冲击着堤堰,村庄浸泡在浑黄的大水中,如一叶孤舟。

梁团长挥舞右手,果断发出战斗命令:“快,华阳村,抢救群众!”

队伍跑步来到村口。

“解放军来啦,解放军来啦!”欢呼的群众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大队革委会主任紧紧握住梁团长的手:“首长,你们来得太及时了。有十多个老弱妇幼被困在巷子里,我们组织民兵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你想想办法救他们吧。”

梁团长:“走,赶紧救人!”

队伍趟着齐膝的水向村里跑去。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巷,变成了山洪暴发的峡谷,水流湍急,浪花飞溅。

小巷尽头,泄洪形成了瀑布,飞流直下深塘。

巷子里,十多位老人、妇女和孩子在洪水中挣扎着。他们跌跌撞撞,东倒西歪,面临着被冲进深塘的危险。

巷口,梁团长将队伍分成两组,一组进巷救人,一组手挽手堵在巷口,用身体挡住冲进巷子的潮水。

洪流冲击着官兵和大学生们的胸膛,溅起的水花不断呛进他们的鼻子、耳朵。站立中间的梁团长首当其冲,几次险些栽入水中。大家众志成城,像一道钢铁闸门,牢牢地闸住了巷口。

巷内的水流渐渐平缓下来。

官兵和大学生们扶老携幼,紧急向高处转移……

 

13

 

陈翰秋和黄裕东在洪水中时沉时浮,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被卷入浪谷,他们的眼睛被海浪和暴雨打得红肿难睁。他们用简短的“嗨!”呼唤和回应战友,顽强地与洪水搏斗,拼命向同一方向游着……

漂浮了很久之后,急流中漂来了一只大汽油桶,他们先后抱住它,趴在上面继续随波逐流。

两人在急流狂泻、旋涡打转中晕头转向,精神和体力消耗都达到了极限。黄裕东声音沙哑地:“连长,如果我牺牲了,请你帮忙照顾一下我的妈妈和妹妹……”

陈翰秋尽量提高声音:“毛主席说,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去!我们现在不能泄气,一定要充满希望。”

黄裕东:“是,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一声霹雳炸响,映出水面漂浮的木头、稻秧、死猪、死鹅等杂物。

床板、竹筢、木棒上都趴着求生的人,在湍急的洪水中颠簸、挣扎。

一个大浪打来,汽油桶陡然竖了起来,陈翰秋和黄裕东猝不及防,同时落入水中。

陈翰秋挣扎出水面,大叫:“黄裕东!”

无人应答。

远处,两颗脑袋在浑浑荡荡的洪水中忽露忽隐。

汽油桶在波浪中翻滚、漂移。

陈翰秋奋力游泳,追赶汽油桶。

一个大浪扑来,陈翰秋呛了几口水,眼睛模糊了,人也沉到了水中。

波峰浪谷中,陈翰秋又浮了上来,在游出几十米后终于抱住了汽油桶。

陈翰秋睁开眼睛,拼命搜寻着,刚才还忽隐忽现的两颗脑袋只剩下一颗了。

陈翰秋竭尽全力喊道:“黄裕东,挺住!我来救你!”

回应陈翰秋的是风吼雨骤、霹雳交加。

陈翰秋伏在汽油桶上,拼命向前游着,他急切地要去抢救自己的战友。

陈翰秋心中充溢着必胜的信念,脸上的表情刚毅、神圣,充满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

陈翰秋接近了在浪涛中沉浮挣扎的那个人,将汽油桶推了过去:“快,抱住汽油桶!”

那人抱住了汽油桶的一端,手中还抓着一件军上衣。她是一名女大学生。

陈翰秋抱住汽油桶的另一端,他环顾四周,再一次大叫:“黄裕东!黄裕东!”

眼前只有滔天巨浪,黄裕东再没有浮上来。

 

14

 

大堤决口时,耿青松、龙云飞也被卷入水中。

在漂出很远之后,耿青松和龙云飞抱住了同一根电线杆。

狂风暴雨中,耿青松和龙云飞的衣服被撕烂,条条缕缕飘到空中。

龙云飞的帆布挎包还斜挎在肩上,不停地被风扯起,有几次险些连人也扯走了,可又无法腾出手来把它扔掉。

电线早被刮断了。两人的胸脯紧贴着光滑、冰凉的水泥电线杆,很快就被磨得血肉模糊(大特写)。

一旦松手,就会被海浪冲走。两人喊着口号互相鼓劲:“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团结起来,争取胜利!”

风越刮越大,海潮越来越猛,电线杆在风浪中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危险。

体力眼看不支时,水面漂来一个大草垛,上面一个人大声喊道:“快过来!”

两人喊声号子,一起爬到了草垛上。

草垛像救命的诺亚方舟,载着三个人顺水漂流。

翻滚的浪涛一个接一个扑向草垛,把稻草一捆一捆地撕掉、冲走。

波涛汹涌,茫茫无际,龙云飞担心地:“草垛再这样流失,我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副连长,如果我牺牲了,党组织会追认我为党员吗?”

耿青松坚决地:“不许气馁,我们一定能排除万难,胜利回到战友们身边!”

一个体积很大的木框架从旁边急速漂过,上面的两个解放军战士向他们招手:“战友们,坚持啊!我们会胜利会师的!”

漂了很久,草垛在一块高地旁搁浅了,这是一块收获过的花生地。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跌跌撞撞跳到地上,已经精疲力竭,也不管是泥是水,躺在那里喘息起来。

一丛灌木下,一只受伤的鸭子胆怯地东张西望着。

休息了一会儿,耿青松首先说话:“你是哪个连队的?”

“我叫林捷生,来自外交部,是学生一连的。”

龙云飞:“这是我们的副连长耿青松,我叫龙云飞,是华南农学院的。”

耿青松:“那好,我宣布,我们组成一个战斗小组,我任组长。我们三个人一定要团结战斗,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战胜险风恶浪!”

耿青松带头,三人唱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风雨收敛了一些,龙云飞哆嗦着对耿青松说:“副连长,我好饿啊!”

林捷生:“我也是,胃里好像要着火了。”

耿青松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脚下,忽然欣喜地:“这是刚收获过的花生地,土里一定有遗漏的花生,我们找找看。”

他们用手在泥土中翻捡着,每找到一颗花生,就带壳吃下去。

整块地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多少花生,林捷生失望地:“我好像更饿了。”

龙云飞的目光落在那只鸭子身上,他从垮包里摸出一只打火机:“副连长,我们有救了!”

龙云飞跑过去捉住鸭子,对林捷生说:“老林,快去拣柴。”

鸭子拼命挣扎,但最终被拧断了脖子。

褪去鸭毛,龙云飞将鸭子撕扯成了血淋淋的几块。

打火机早就湿透了,就算拣来的柴草都是干的,也根本无法点燃,三个人失望了。

三个人盯着被分割的鸭子,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突然,耿青松将鸭腿一人一只塞给龙云飞和林捷生,自己也抓起一只翅膀:“吃,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把它吃了。”

可是,三个人都没有将鸭肉放进嘴里,耿青松又说道:“志愿军战士在上甘岭战役中尿都能喝,我们还不敢吃肉吗?”他猛闭上眼睛,吃了起来。

龙云飞和林捷生学着耿青松的样子,也闭上眼睛,狼吞虎咽吃起来。

一只鸭子被吃光了,他们的嘴上脸上全是鸭血,形象狰狞恐怖。

天快黑时,孤岛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毒蛇、老鼠,几乎把他们包围了。

五花八门的毒蛇不停地晃动着高昂的头,身子扭动着,墨绿或血红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阴险地盯着人,口中还发出咝咝的可怕的声音,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

耿青松说:“现在的情形,我们留在这里更危险,我们必须寻找机会离开,你们听我的命令……”

过了一会儿,正好一个木架漂来,耿青松高喊一声:“跳!”

三人一起跳入水中,朝木架游去。

三人相继爬上木架,在夜幕下随波逐流。

风雨渐渐弱了下来,木架倒在了浅滩上。

不远处,是一座黛色的小山。

三个人兴奋地从水中站起身子,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涉水冲上岸去。

天亮了,他们被当地群众接到家里。

喝过水、吃过饭之后,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他们倒头便睡。

三个人醒来已近黄昏,他们要赶回部队,被热情的群众拦下了。

第三天上午,他们徒步赶回部队,梁剑雄团长紧紧拥抱着耿青松:“小耿,你们终于回来了!你看,你们都被列入光荣名单了。”

 

15

 

傍晚,黑云淡了一些,天地之间忽然有了缝隙,倒比正午时亮堂了。

洪水依然汹涌澎湃,但气势已经减弱。

趴在汽油桶上的陈翰秋抬头辨别着方向,他发现了一块陆地。

陈翰秋试探着从水中站起来,脚踩到了地面,水只有齐胸深了。

水流平缓,陈翰秋让那名女生继续伏在汽油桶上,由他推着向陆地逐渐靠近。

离陆地只有十几米了,那名女生推开汽油桶,在水里站了起来。

两人欢呼着,喊着口号跑向陆地。

两人喘息着坐在泥地上,他们的衣服被狂风撕烂了,形如野人。

陈翰秋长舒一口气:“我们终于脱险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桂兰,是女生连的,来自北京。”她看到了陈翰秋上衣残存的没有扣眼的口袋盖:“你是部队首长吧?”

陈翰秋拉过刘桂兰手中还紧紧抓住的破烂军上衣,披在近乎赤裸的刘桂兰身上:“别嫌脏,围在身上挡一下风吧。我是学生连的连长陈翰秋……”

刘桂兰由衷地:“谢谢你,没有你,我就葬身大海了!”

黑夜沉沉,雨虽然小了,但在呼啸的风中仍像挥舞的鞭子,不断抽打着大地。

因为寒冷,刘桂兰开始哆嗦起来。

陈翰秋:“这样不行,我们要找点东西来吃。”

刘桂兰:“是啊,我饿得快坚持不住了,可这里有什么可吃的呢?”

陈翰秋绕着陆地走了一圈,一无所获。

陈翰秋在水边蹲了下来,目视着水里的漂浮物,竟发现了几条漂在水面的死鱼。

陈翰秋将死鱼捞起来,放到水里仔细洗着。

陈翰秋捧着鱼回到刘桂兰身边:“天公作美,给我们送鲜鱼来了,来,你先吃一条!”

刘桂兰是北方人,没吃过生鱼,她接过一条鱼,蹙着眉,不敢张口。

陈翰秋津津有味吃起来。

刘桂兰硬着头皮吃了一口,马上吐了出来。

“这怎么办?不吃东西这一夜怎么熬?”陈翰秋说着,又踱到了水边,目不转睛盯着水面。

忽然,陈翰秋看到了一只漂浮的冬瓜,他一阵惊喜,连忙跳进水里,抱了起来。

陈翰秋将冬瓜一分为二,先递给刘桂兰一块。

两个人大口大口吃起冬瓜来。

陈翰秋咽下一口冬瓜:“我本来是和黄排长一起抱着汽油桶漂流的,可是,一个大浪把我们都打到了水里,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刘桂兰:“我在水中挣扎时,一个人拉了我一把,我抓住了他的上衣,当汽油桶漂过来时,我又感觉他向上使劲地把我托起,我才抱住了汽油桶,可我手中的衣服却脱离了他的身体,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黄排长呢?”

陈翰秋语气沉重地:“从我们落水到你抱住汽油桶,时间很短,救你的人应该就是他。我喊了好几遍他都没有应声,他恐怕牺牲了。”

刘桂兰低声啜泣起来,她突然按了按左上衣口袋,掏出了一本泡得软软的《毛主席语录》。

陈翰秋一把夺过语录本,小心翼翼地掀开扉页,上面正是黄裕东的签名(大特写)。

陈翰秋又拉过了刘桂兰身上的破军衣,仔细地辨认左胸口袋的番号和姓名,眼泪夺眶而出:“真是黄裕东啊!”

陈翰秋的脸凝重得像一块生铁,他把黄裕东的《毛主席语录》紧紧地贴在胸口:“唉,这场风暴,不知要夺去多少战友的生命啊!”

 

16

 

台风过后,牛田洋疮痍满目,惨不忍睹,桑田又变沧海。

毒辣辣的太阳下,到处是倒塌的房屋、破败的竹棚、断裂的窗户、残缺的家具、锅碗瓢盆、草席被褥、衣服挎包……一片狼藉,杂乱不堪。

望着只剩下几截竹杆的营房,陈翰秋和耿青松心情十分沉痛。

残堤上,“为人民服务”的巨幅语录牌奇迹般地屹立着。

浑黄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排排还在手挽手的尸体,还有绿军装、军帽等。

梁剑雄团长站在小山包上,望着肿胀变形的浮尸,流着泪对陈翰秋和耿青松说:“我参加过锦州战役,枪林弹雨中,人也没有这样成排成排地死啊!”

战友们打捞起了黄裕东赤裸着上身的尸体,和很多烈士一样,他右手半握拳、胳膊举过了头顶,依然保持着高呼口号的姿势。

一辆辆解放牌大卡车,装满遇难者的尸体,开往殡葬的山坡。

随着卡车的颠簸,烈士的手不停地摇摆着,像在招手。

路边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天真地追着卡车:“叔叔再见!”飞扬的尘土逐渐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山坡上,密密麻麻排列的墓穴。

墓穴的前方插着写有烈士名字或编号的木板。

哀乐声中,战士们按平时集训操练的队列,将烈士一排一排整齐停放。

战士们在捆绑了白布的遗体上,小心翼翼地盖上军装,摆放进一双解放鞋。

官兵和大学生们列队肃立,向烈士默哀。

官兵和大学生们齐声朗诵《为人民服务》。

官兵和大学生们鸣枪致哀,齐敬军礼。

陈翰秋特意将黄裕东的木板使劲插了插,然后开始铲土掩埋战友遗体,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墓穴里。

几只乌鸦,在墓地上空盘旋着,发出阵阵哀鸣。

 

(画外音):在七·二八强台风、大海潮来临之际,我部指战员和大学生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奋不顾身地战斗在抢险第一线,先后转移和抢救群众11064人,470名官兵和83名大学生以身殉国,壮烈牺牲,谱写了一曲“英勇顽强、不怕牺牲、敢于胜利”的英雄赞歌。

 

灾后,陈翰秋被授予三等功,面对这来之不易的荣誉,他没有感到欣喜。他将军功章和黄裕东遗留的语录本珍藏在一起,常陷入痛苦的沉思。

 

(画外音):军人谁不渴望立功?可说不清为什么,这军功章总让我感到心痛如铰。

 

 

17

 

洪水退去,牛田洋生产基地涨潮时白茫茫一片,退潮后一片烂泥滩。

梁剑雄团长跟着部队首长一起趟泥涉水,勘查灾情,研究部署灾后重建规划。

营房里重新竖起的大标语:“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

简易竹棚前,陈翰秋为连队的大学生们鼓劲:“牛田洋遭受了强台风、大海潮的袭击,损失惨重。但是,我们有毛泽东思想的光辉指导,有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牛田洋这杆红旗倒不了,它就是沉到海底,我们也要把它捞上来!”

战士和大学生们高举《毛主席语录》:“坚决捍卫毛主席的‘五·七’指示,重建牛田洋!”

牛田洋生产基地人山人海,他们有解放军和大学生,还有前来支援的上万名当地群众。

工地上红旗招展,人声鼎沸,汽车奔驰,船只穿梭,“备战、备荒、为人民”、“立下愚公移山志,向海夺回米粮仓”的大标语随处可见,一派大会战景象。

拦海大堤一号缺口,挑土运沙的队伍浩浩荡荡,运石载泥的木船来来往往。

指挥抛石截流的梁剑雄团长。

喊着口号奋战的官兵、大学生和当地群众。

截流断水成功,新筑起的石堤迎接着海浪冲刷。

土堤合拢时,海水透过截流石堤的缝隙急速外冒,把沙基冲出了一个大窟窿。

陈翰秋带领抢险队潜水堵洞,用人墙挡住海潮。

合拢成功,军民齐声欢呼。

修复一新的拦海大堤绵延17公里,宛若水上长城,锁住汹涌奔腾的海潮。

大堤上,“誓把牛田洋办成红彤彤的毛泽东思想大学校”的红色大标语格外醒目。

修葺过的房舍、竹棚、晒谷场……

修复过的堤坝、沟渠、排水闸,灌渠的水汩汩地流向晚稻田里……

温暖的阳光下,一片绿油油的禾苗。

 

(画外音):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大灾之后,我们和驻地的群众化悲痛为力量,立下愚公志,重建牛田洋,经过一冬一春的苦战,经历了强台风洗劫的牛田洋再次由沧海变为桑田。

 

18

  

潮汕平原的一个乡村,一座普通的“下山虎”民居前,陈翰秋在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姑娘,虽然有点跛腿,但人很清俊,打扮得也干净利索。

陈翰秋问年轻姑娘:“你是黄裕东的妹妹吧?”

“是啊,我叫黄玲,你是?”

“我是你哥哥的战友陈翰秋,特意请假来看望伯母和你的,你们都好吗?”

黄玲伸出右手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陈翰秋小声。

黄玲没有让陈翰秋进门,而是转身朝一丛高大的芭蕉树下走去。

陈翰秋疑惑地跟在黄玲后面。

黄玲在树下站住,她眼睛红红的:“感谢你来看我们,我哥安葬时我没有去部队,是怕我母亲知道了我哥牺牲的消息受不了,哥哥的烈士证书我也藏起来了,所以她至今还蒙在鼓里,见到我母亲,你一定不要提我哥牺牲的事。”

陈翰秋叹息一声:“我明白了。”

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站在了门前:“阿玲,是不是来客了,怎么不请客人进屋啊?”

陈翰秋紧走几步,双手捧住了老人的手:“大妈,我是黄裕东的战友,回乡探亲顺路过来看看您。”

老人高兴地:“快屋里坐!”

三人进屋,老人从茶几上拿过“槟榔鼓”,里面盛着柑桔和橄榄,热情地让陈翰秋吃,又吩咐黄玲:“阿玲,快去沏茶招待贵客啊!”

陈翰秋忙拦住黄玲:“不用客气,我坐会儿就走。”

陈翰秋从挎包里掏出几十元钱,双手递给老人:“大妈,这是黄裕东让我捎给您的,您收好。”

老人接过钱,满足而自豪地:“这孩子,他一个月才多少工资啊,节省下这么多!你回去告诉他,我们都很好,让他不要总惦记家里。”

陈翰秋强忍泪水答应着,为掩饰自己的情绪,拿起一枚柑桔剥起来。

黄玲判断这些钱是陈翰秋个人的,不想让母亲收,又怕母亲看出破绽,犹豫片刻,她拿过母亲手里的钱:“妈,既然我哥捎回来了,我们就收起来吧。”

黄玲拿着钱走进里屋,很快又出来了。

母女张罗着要留陈翰秋吃饭,陈翰秋趁机告辞。

母女二人将陈翰秋送到村头,黄玲对母亲说:“妈,你回去吧,陈连长路不熟,我送他去车站。”

简陋的公社汽车站,挤满了候车的人群。

车还没有来,陈翰秋将黄裕东牺牲的经过讲给黄玲听,陈翰秋泪流满面,黄玲更是泣不成声。

黄玲抹一把眼泪:“我妈年青守寡,体弱多病,我哥就是她的命根子,她如果知道我哥牺牲了,就会要了她的命。陈连长,你的好心我们领了,为了不引起我妈的怀疑,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陈翰秋哽咽无语。

一辆长途客车进站,刘桂兰随着提筐背篓的人群走下车来,她也是来看望黄裕东家人的。

陈翰秋沉浸在哀伤中,没有看到刘桂兰。

刘桂兰无意中听到了陈翰秋和黄玲的对话,稍一迟疑,她好像下定了决心,悄然离开。

车站工作人员吆喝乘客检票上车,乘客陆续上车。

黄玲将一沓钱塞给陈翰秋:“陈连长,这钱一定是你个人的,我们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陈翰秋竭力推让:“你哥牺牲前嘱咐我要照顾你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再推辞我就生气了。”

陈翰秋又从挎包里拿出语录本:“这是你哥唯一的遗物,你也收下吧。记住,有事就给我写信,既然你哥嘱咐过我,我就不会撇下你们不管的。”

黄玲将语录本捂在胸前,呜呜哭起来。

陈翰秋眼里噙着泪,心情沉痛地上了车。

汽车在黄铃的目送下缓缓驶出车站。

 

19

 

夏日黄昏,晚霞满天。

莲塘青山冈,草木葱茏,野花芬芳,一朵蓝色的牵牛花在黄裕东墓前寂然开放。

陈翰秋为战友点上香烟、倒上米酒。

陈翰秋肃立墓前,垂首默哀。

暮色浓重,陈翰秋踽踽而去。

 

(画外音):我将自己要离开牛田洋,到军事院校学习的消息告诉了黄裕东。我还告诉他,我决定与过去的恋人庄悦茹分手,娶黄玲为妻并与她一起担负起照顾她母亲一辈子的责任。面对牺牲的战友,我觉得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也是应该做到的。

 

榕江农科所,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

花丛里,庄悦茹边观察边记录数据。

沿着田间小路,一位年轻姑娘边跑边喊:“悦茹姐,你的男朋友来信了!”

庄悦茹满脸通红,洋溢着甜蜜、羞涩的笑容。

庄悦茹走到地头,从姑娘手里抢过信件,宝贝似的揣到怀里。

姑娘追着庄悦茹,佯装要夺信的样子。

花海中小鸟啁啾,蝴蝶翩翩。

庄悦茹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宿舍,掩上门,在信封上轻轻吻了一下,无限陶醉地将信拆开。

庄悦茹兴高采烈地看信。

庄悦茹的脸忽然变得苍白(大特写)。

庄悦茹手中的信,无声地滑落在地上。

庄悦茹像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了,喃喃自语:“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庄悦茹傻了似的呆坐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庄悦茹不能理解陈翰秋的变心,她泪流满面,撕碎了来信,自言自语:“你会后悔一辈子!”

黄玲家门口,那株硕大的芭蕉树绿叶婆娑,青翠欲滴。

黄玲戴着草帽,像要下地干活的样子。

陈翰秋背着绣上“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的军用挎包,匆匆赶来:“黄玲,大妈在家吗?”

“不在,她到河边洗衣服去了。陈连长,你怎么又来了?”

陈翰秋:“那正好,快回家,我有话要对你说。”

黄玲迟疑着:“那,请进吧。”

屋里,黄玲要给陈翰秋沏功夫茶。

陈翰秋拦住黄玲:“你别忙了,黄玲,我考虑很久了,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什么事?你说吧。”

陈翰秋鼓足勇气:“我想娶你,请你答应我。”

黄玲惊愕地向外推陈翰秋:“这不可能,你快走吧,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翰秋对着墙上的毛泽东主席像:“我以你哥战友和共产党员的身份,向毛主席保证,我是真诚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请你认真考虑。”

黄玲连连摇头:“不行,你是前途无量的部队军官,我是残疾的乡下农民,我们不合适,你别傻了。”

陈翰秋坚决地:“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我今天走了,以后还会再来,直到你点头同意。”

黄玲苦笑着:“你这不是不讲理吗?哎,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看。”

黄玲走进里屋,拿出几封信递给陈翰秋:“这些信还有那些汇款都是你寄来的吧?”

陈翰秋看信,信的落款署名“儿子裕东”(大特写)。

陈翰秋翻来覆去看着信,疑惑地:“这信会是谁写的呢?”

黄玲肯定地:“你不要瞒我了,一定是你写的。陈连长,我们现在就很感谢你了,你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再给我妈写信寄钱了。”

陈翰秋把信还给黄玲:“真的,这信和钱真不是我寄的,请你一定要认真考虑我的请求,再见!”

 

20

 

月光下的烈士陵墓。

黄裕东墓前的木牌清晰可见。

刘桂兰将手里的鲜花小心地摆放在墓前,鞠躬,小声念叨:“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就要回北京工作了。我从未见过你的面容,你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我,自己却英勇牺牲了。你放心吧,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会替你尽孝的。”

月华如水,刘桂兰慢慢走下山岗。

晴朗的白天,牛田洋海湾波澜不惊。

在毛泽东主席手书“为人民服务”的巨幅语录牌前,刘桂兰等大学生手捧《毛主席语录》合影留念。

大堤上,一批批、一个个留影的大学生们。

解放军连队杀猪。

大学生连队杀猪。

指战员和大学生聚餐,碰杯豪饮。

情绪激动的指战员和大学生拥抱、哭泣、依依不舍。

指战员和大学生话别,在笔记本上互相留言。

运送大学生的军用卡车缓缓启动。

官兵和大学生们互敬军礼的送别。

大学生连部。临行前特意找陈翰秋和耿青松告别的龙云飞:“首长,我分配到榕江农业科学研究所了,离牛田洋不远,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林捷生将回北京,与龙云飞深情告别并互赠《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互相勉励永远忠于毛泽东思想、永远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画外音):1970年,到牛田洋生产基地锻炼的大学生们陆续分配工作了,他们将要到全国各地、到军地各条战线建功立业。我年轻的大学生战友们带着军旅岁月所赐与的荣光、带着烈士牺牲的伤痛,踏上新的征程。但不管走到哪里,“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牛田洋精神都将与他们相伴终生,而“牛田洋人”、“牛友”也成为他们引以为自豪的终生称号,我们不知何时何地才能聚首,但我相信,牛田洋将是我们永远的心灵家园!牛田洋精神将永远是我们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炬,指引我们踏着时代脉搏奋勇前进!

 

21

 

字幕(1979年初春)

 

西南边陲,硝烟弥漫。

黄玲家村头,太阳高照,老榕树上的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人民日报》文章:“他们侵我土地,毁我村庄,杀我军民,破坏我国边疆地区的和平安定,制造国与国之间的紧张局势。其险恶目的,是长期骚扰我广西、云南边境地区……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忍无可忍。……”

榕树下,心事重重的黄玲母亲在翘首远望。

小路上,急匆匆赶来的黄玲:“妈,您快回家吃饭吧。”

老人忧虑地再望一眼远方:“你说,翰秋和你哥是不是都上战场了?打完这一仗,他们就能结伴回来了吧?”

黄玲劝慰母亲:“妈,您不用担心,他们不一定上前线,即使上了前线,也会平安归来的。”

老人雕像一般沉默着。

黄玲眼睛湿润了,她扶住母亲,准备回家。

 

(化入)陈翰秋写给黄玲的一封封求爱信。

陈翰秋和黄玲在黄家举行的简朴而热闹的婚礼。

黄裕东的烈士证书。

 

一辆绿色的自行车驶来,铃声清脆。

跟在邮车后面的是陈翰秋和黄玲的双胞胎儿女,他们高兴地又蹦又跳:“舅舅来信了!舅舅来信了!”

男孩叫陈继东,女孩叫陈爽,他们刚读一年级,两人争着要读信。

年轻的邮递员将一张汇款单交给黄玲:“大姐,请签个字。”

黄玲签字,手在颤抖。

邮递员跨上自行车,飞快驶去。

陈继东抢先拆开信,欲读。

陈爽挤过来,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稚声稚气读道:“亲爱的妈妈、妹妹:你们好!见字如面,我从事的本来就是保密工作,现在又边境形势紧张,更不能回去看望你们了,请原谅。我一切都好,请不要挂念,寄去现金五十元,给母亲买些营养品……”

老人边听边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黄玲噙着泪水,凝望远方。

 

(画外音):十年了,总有一个人以黄裕东的名义在给我岳母写信寄钱,这个神秘的“儿子”究竟在哪里?他又是谁呢?

 

 

22

 

黑夜,自卫还击战战场。

高空轰炸的飞机。

呼啸的火箭炮。

吐着火舌的机枪。

轰鸣向前的坦克。

地雷爆炸掀起的滚滚浓烟。

烧焦的山头。

火力凶猛的敌人工事。

石头碉堡里敌人声嘶力竭的叫嚣。

潜伏在树丛、战壕里的解放军官兵喷射着怒火的眼睛。

一阵轻、重机枪的猛烈扫射。

被炸开的敌人碉堡。

冲天的火光、烟尘。

飞到空中的岩石碎片、敌人残躯。

敌兵鬼哭狼嚎。

敌军负隅顽抗的枪声。

冲锋号响起。

副营长陈翰秋挥舞手枪,冲出战壕:“同志们,冲啊!”

陈翰秋率领一连的战士从山坡一侧向敌人发起冲锋,枪声、喊话声响成一片。

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山崩地裂,烟尘漫天。

陈翰秋和一连长耿青松被炮弹掀起的冲击波卷到空中,相继滚落悬崖。

悬崖下,昏迷的陈翰秋左大腿被炸断(大特写)。

耿青松在快滚落到底时,被一棵松树挂住,枝桠划破他的肚子,露出了肠子(大特写)。

半夜,陈翰秋苏醒过来,他用绷带缠住伤口;旁边传来呻吟声。他将枪举起来:“谁?口令!”

“黄——河。”

陈翰秋:“是老耿吗?我是陈翰秋。”

耿青松断断续续地:“副营长,我不行了,你给我一枪吧,免得让敌人抓了俘虏。”

陈翰秋:“胡说!死,我们也要回到部队和战友身边!”

陈翰秋朝耿青松爬去。

陈翰秋单腿跪着,将耿青松从树上放下来。

星光闪烁,陈翰秋将耿青松露出的肠子塞回腹腔,然后用绷带缠住他的肚子。

陈翰秋仰望天空,寻找北斗星:“老耿,我估计敌人的老窝已经被我们端掉了,部队不会走太远,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部队,否则就危险了。”

山崖下,碎石遍地,荆棘丛生。

两人艰难爬行着,手磨破了,脸上满是污血和汗水,身后血迹斑斑……

一块巨石前,耿青松停住了:“副营长,我实在坚持不住了,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吧。”

“不行,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就是做鬼在阴间和敌人打架,也多个帮手!”

陈翰秋拉住耿青松的手,两人继续爬行。

两个人艰难地爬着,爬着,耿青松又昏迷过去。

陈翰秋焦急地呼唤着耿青松。

陈翰秋看到了一口山洞。

零星的枪声。

陈翰秋拖着耿青松爬行到山洞口。

耿青松苏醒过来,微微呻吟着。

陈翰秋将耿青松拖进洞里:“老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战友们来救你。”

耿青松气息微弱地:“好,你快走吧。”

陈翰秋用石块和树枝掩蔽好山洞,继续爬行寻找部队。

陈翰秋艰难地爬行着、爬行着,在草丛中昏死过去。

 

23

 

拂晓,一片经过炮火洗劫、枝残叶秃的小树林边。

陈翰秋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轻声呻吟着。

一名持枪的解放军战士发现了陈翰秋:“啊,找到了,陈副营长在这里!”

树林里跑出几名解放军战士,围住血肉模糊的陈翰秋:“陈副营长,我们是来找你的。”

陈翰秋坚毅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快,快去救耿连长!顺我爬行的路……他在山洞里。”

断断续续说完,陈翰秋又昏迷过去。

医生为陈翰秋处理伤口,一边清创一边流泪:“怎么伤这么重啊?这左腿是保不住了。流那么多血,仍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

战士们紧急出动,搜救耿青松。

战士们循着一路血迹找到藏匿耿青松的山洞,洞口大开,洞里只留下一摊血迹,却没有耿青松的踪影。

一名年轻的战士:“耿连长是不是牺牲了?”

班长摇头:“牺牲了也应该有尸体啊!”

另一名战士:“是不是被野兽拖走了?”

班长:“没有见到尸体,耿连长就还有活着的可能,继续搜索!”

 

(化入)三个敌人巡逻兵鬼鬼祟祟接近了山洞。

山洞内昏迷不醒的耿青松。

敌人用生硬的汉语喊话:“缴枪不杀!”

敌人小心翼翼钻进洞口,一个敌兵踢了耿青松一脚,没有动静,然后将手伸到耿青松鼻子底下……他们咿哩哇啦商量一番,粗暴地将耿青松抬了起来。

敌营,没有窗户的石堡内。

惨无人道的敌兵将耿青松恶狠狠摔到地上。

耿青松肚子上的绷带松开,肠子又了露出来。

由于剧痛,耿青松苏醒过来:“我这是在哪里?”

围着耿青松的一群敌兵盯着他的四个口袋,得意地伸出大拇指晃动着、奸笑着,意思是他们捉到了一个解放军大官。

一个小头目似的敌兵围着耿青松转了一圈:“投降投降,优待俘虏!”

张牙舞爪的敌兵狞笑着,狂呼乱叫。

耿青松仇恨地盯着这群獐首鼠目的魔鬼:“中国人民解放军可杀不可辱,我不幸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让我投降,休想!”

耿青松猛然坐起来,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血淋淋吐在敌人小头目脸上。

众敌兵惊恐地退缩着、躲闪着……

 

24

 

市军休所。

林荫道上,杂树生花。

黄玲推着轮椅,上面坐着身穿军装却失去左腿的陈翰秋,他们边走边交谈。陈翰秋:“你回家把母亲接来吧。”

“你身体这个样子,我怕照顾不过来。”

“一家人在一起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们不能让她老人家孤单地生活在乡下,你如果不把母亲接来,我就回乡下去住。”

黄玲感动地:“那好吧,明天我就回去接她。”

陈翰秋满意地微笑着:“这就对了,我们两个人还照顾不好一位老人吗?”

 

(画外音):我残疾了,不能再上战场下农田了,但我不能成为一个废人,我要照顾好岳母的生活,还要写一本关于牛田洋的书,再就是一定要找到坚持给我岳母写信寄钱的战友。

 

市工人影剧院,红色幕布贴着“自卫还击战英雄事迹报告会”的会标。

坐在轮椅上身穿军装的陈翰秋胸戴大红花,由黄玲推着走向主席台。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向陈翰秋敬礼、献上红领巾。她的眉心长着一颗红痣。

台上,陈翰秋时而沉默哽咽,时而语调高昂。

台下,听众们时而噙泪抽泣,时而欢呼鼓掌。

坐在台下的龙云飞目不转睛看着陈翰秋。

陈翰秋演讲结束,掌声经久不息。

听众陆续起座离开。

龙云飞兴奋地对旁边的人说:“你说巧不巧,台上的战斗英雄是我在牛田洋锻炼时的老连长,那个给他献红领巾的小姑娘,就是我的女儿龙蔚林!”

榕江农科所,一排隔成独院的简易平房。

龙云飞从自行车上抱下龙蔚林,兴冲冲地进院:“悦茹,你猜今天做报告的战斗英雄是谁?”

正在水龙头旁择菜的庄悦茹抬起头来:“是谁?”

“就是我们学生连的连长陈翰秋,他当了英雄,可是失去了一条腿。悦茹,我下午正好没事,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青菜从庄悦茹手里掉下来,她没有发觉,也没有说话。

龙蔚林跑到母亲跟前:“妈妈,是我给英雄伯伯献的红领巾。”

庄悦茹表情复杂,沉默半晌,对龙云飞说:“还是你自己去吧。”

龙蔚林拍着小手:“我跟爸爸去!”

吃过午饭,龙蔚林迫不及待地:“爸爸,我们快走吧!”

龙云飞骑车走远,车架上坐着龙蔚林。

庄悦茹打开一只木箱,拿出珍藏的陈翰秋送给她的牛田洋生产基地特制的笔记本,呆呆出神。

 

(化入)陈翰秋和庄悦茹牵手奔跑在一片金黄色的油菜地里。

陈翰秋和庄悦茹并肩在灯下学习《毛泽东选集》。

陈翰秋和庄悦茹挥手告别。

庄悦茹收到陈翰秋的绝交信,撕碎、流泪。

庄悦茹嫁给龙云飞,喜庆中有一种难言的沉闷。

 

庄悦茹将笔记本放回木箱,长叹一声:“两个残疾人伺候一位老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这日子该怎么过呀?唉,真不知他当年是怎么想的!”

 

25

 

下午,市军休所。

陈翰秋家。洁白的墙壁,墙上挂着毛泽东主席像和多桢牛田洋的老照片。一张书桌靠墙摆着,上面堆着一摞图书资料和照片。

陈翰秋伏案写着什么。

“连长,连长!”随着喊声,龙云飞快步走进屋内。

龙云飞与坐在轮椅上的陈翰秋紧紧握手,热烈拥抱。

陈翰秋激动又高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上午我听你的报告了,连长,你真英勇,你是咱们牛田洋人的骄傲啊!”

龙蔚林跑过来:“伯伯,我要向你学习!”

陈翰秋爽朗地笑起来:“原来是你啊!多可爱的小姑娘!”

陈翰秋又对着后院喊道:“黄玲,来客人了,快让继东和陈爽过来陪小妹妹玩。”

黄玲笑吟吟地带着两个孩子走出来。

陈翰秋将他们介绍给龙云飞认识。

黄玲拿糖果给龙蔚林。

龙蔚林将糖果分给陈继东和陈爽,三个孩子手牵手跑到院子外面。

陈翰秋和龙云飞坐到书桌两边。

黄玲给他们沏上功夫茶。

陈翰秋把桌上的材料指点给龙云飞看:发表有牛田洋文章和照片的报纸杂志;牛田洋生产基地颁发的立功证书、纪念奖状;55军和41军大事记;牛田洋老照片等。

龙云飞饶有兴趣地看完:“连长,你这里可以办一个牛田洋纪念馆了!”

陈翰秋:“我准备写一本关于牛田洋的书,献给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的牛友们,书名我也想好了,就叫《大风暴——牛田洋记忆》。”

“这是好事啊,我们支持你。”

陈翰秋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岳母至今不知道黄裕东牺牲了,十几年来,有个人每月都以他的名义给老人写信寄钱。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人会是谁呢?”

黄玲拿来一捆信,三个人翻来覆去看着。

龙云飞仔细辨认着邮戳:“信是从北京寄来的,这位战友一定在北京。”

陈翰秋:“看来是来自北京的大学生牛友了,可我们连没有北京的大学生啊!要找到他还真不容易。”

龙云飞:“是啊!人海茫茫,就这么点线索,无疑是大海捞针。这么多年来,我也在寻找一起漂流、生吃活鸭的林捷生和耿青松,但一直没有确切消息,也不知他们生活得怎么样了。”

陈翰秋沉重地:“我在报告中讲到的那个战友就是耿青松,自卫还击战中,我和他同时受伤,我们爬行寻找部队时,他由于伤势太重,实在坚持不住了,我就把他藏在了一个山洞里。战友们找到我,再去救他时,山洞里只留下一摊血迹,他不是被敌人抓去,就是牺牲了。”

龙云飞:“但愿他还活着吧。”

街上,三个孩子拍皮球玩。

皮球从龙蔚林手中飞出,眼看要滚入池塘。

陈继东猛扑上去,把球抱住,他的脸却被擦破了。

龙蔚林夸奖地:“你真勇敢!”

陈爽自豪地:“我爸说了,牛田洋人的后代都要当英雄。”

龙蔚林:“我也是牛田洋人的后代!”

阳光下,三张如花的笑脸。

 

26

 

自卫还击战结束后两年,一个灰朦朦的冬日。

榕江农科所下属的金沙农场。

耿青松身穿旧军装,背着背包,提着简单的行囊,萎靡不振地走着。

场长办公室,耿青松将介绍信恭恭敬敬地交给场长。

场长打量着耿青松:“哦,你就是耿青松,我查过你的档案了,虽然你当过连长,但你是交换回来的‘战俘’,是按战士复员处理的,你又不懂科研,就到农场去养猪吧。”

耿青松默默点了点头,屈辱的泪水在他眼里打转(大特写)。

养猪场,成群的苍蝇飞舞。

耿青松戴着围裙,弯腰向食槽里添加猪食。

一个面貌丑陋的小个子男人高声训斥道:“耿青松,你这个叛徒,你把乳猪饲料喂给母猪了,你存心搞破坏吗?”

耿青松垂着头,用手比划着解释、道歉。

一道栅栏之隔的种鹅场,龙云飞和技术员在测量“狮头鹅”的生长指标。

龙云飞隐约听到了对面的训斥声,问技术员:“那个人是叫耿青松吗?”

“是,他是新来的,听说还是个军官呢。”

龙云飞:“太好了,他是我在牛田洋生产基地锻炼时的副连长,你先忙着,我去看看他。”

龙云飞飞快跑到耿青松跟前,向他敬了一个军礼:“耿副连长,我是龙云飞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耿青松吃惊地看着龙云飞,终于认出了他,连忙迎上来。

两人含泪拥抱在一起。

龙云飞:“耿副连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耿青松摆摆手,痛苦地指指自己的嘴巴,又张开嘴让龙云飞看。

满脸兴奋的龙云飞也表情沉重起来。

龙云飞灵机一动,拣来两根小竹棍,自己手里拿着一根,递给耿青松一根。

两人在地面上划着,用文字交谈起来。

 

(化入)耿青松被敌人扔进盐水池,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敌人给耿青松做手术后,将他投入大牢。

耿青松撞墙自杀,头破血流,被敌人发现。

友谊关,“战俘”交换仪式。

农场召开职工大会,耿青松被告知不得参加,他欲哭无泪。

耿青松走在路上,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追着他喊:“王连举!大叛徒,王连举!”

 

龙云飞停止书写:“耿副连长,我们都经历过7·28大风暴的洗礼,你受委屈了,误解是暂时的,迷雾挡不住阳光,你一定要挺直了腰杆生活啊!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一间破旧的泥屋,只有几件粗笨的家具。

龙云飞敲门,一个愁眉苦脸的女人和一个清秀的孩子迎出来。

龙云飞笑着:“你是嫂子吧?耿副连长呢?”

女人面无表情地:“他去喂猪了,你有事吗?”

“没事,我来看看老连长。”

龙云飞将带来的米面、鸡蛋和蔬菜等搬到屋里。

女人漠然地站在一边看着,既不感谢,也不动手帮忙。

龙云飞又从挎包里拿出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递给小男孩:“这是给你爸爸的,让他多读几遍。”

龙云飞告辞,女人木然地看着他骑上自行车,就像一个泥人。

小男孩礼貌地招手:“叔叔再见!”

几天后,龙云飞再次来到耿青松家。

龙云飞将带来的一些学习用品交给小男孩:“好好读书,四化建设等着你们出力呐!”

龙云飞又将一幅书法卷轴递给耿青松:“我书写了一首陈老总的《青松》诗,给你挂起来吧。”

龙云飞帮耿青松将书法卷轴挂到墙上。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的书法作品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灰暗的房间立即显得亮堂起来。

耿青松感动地握住龙云飞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27

 

乡下,黄玲家的老宅前。

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支住自行车,问一位荷锄的老大爷:“老伯,这家的人呢?阿婆的儿子又寄钱来了。”

“他们都搬到市军休所了,你送到哪里去吧。”

邮递员:“奇怪,母亲搬家,儿子怎么不知道呢?”

“她儿子不是在保密单位工作吗?可能不让家里人联系吧。以后你们就直接送到军休所好了,省得多跑路。”

“好的,谢谢您了!”

陈翰秋家,墙壁上的照片、靠墙的书桌仍是老样子。

花盆里的茶花、杜鹃花等姹紫嫣红,生意盎然。

黄玲在帮母亲梳头,陈翰秋在聚精会神看书。

邮递员敲门:“阿婆,汇款单!”

黄玲向邮递员道谢,在汇款单上签字。

黄玲将汇款单拿给母亲看:“妈,我哥又寄钱来了。”

邮递员羡慕地:“老人家真好福气!”

邮递员告辞。

龙云飞在门口支住自行车,喊着“连长,连长!”走进屋里。

陈翰秋与龙云飞热情握手。

陈翰秋将龙云飞介绍给岳母:“妈,这是我们牛田洋学生连的龙云飞,他上次来时,您没在家。”

龙云飞将拎在手里的“红桃粿”递给老人:“大妈,在牛田洋锻炼时,黄裕东是我的排长呢。我给您买了两斤点心,您尝尝。”

老人慈祥地笑着:“谢谢你啦,你们这些‘牛友’啊,都和翰秋一个脾气,最讲情意了。这不,裕东在保密单位工作,不能回来看我,你们都想着我这老太婆。”

黄玲眼圈微红:“妈,您别罗嗦了,让他们聊吧。”

黄玲搀着母亲出去了。

龙云飞急切地告诉陈翰秋:“连长,我见到耿副连长了,他在我们底下的农场养猪呢,又遭到歧视和羞辱,人哑了,精神状态也很不好,连长,我们得想想办法呀!”

陈翰秋激愤地:“怎么会这样呢?这不是忠奸不分吗?我去找他们!”

复退军人安置办公室,墙上的两个玻璃镜框是《安置条例》、《工作守则》。

陈翰秋隔着办公桌坐在轮椅上,向对面的工作人员介绍耿青松的事迹,工作人员无动于衷听着,不说话。

陈翰秋越说越激动:“耿青松负伤后英勇不屈,为了保卫祖国连命都快搭上了,你们这样对待一个战场上归来的英雄公平吗?”

工作人员敷衍地:“我们也不想让他战场上流血,生活上流泪,可是,复退军人安置是有规定的,我们也爱莫能助啊!”

陈翰秋用手敲打着轮椅,声音高亢悲壮:“一颗炮弹炸倒两人,一人成为功臣,一人沦为罪人,这对耿青松不公!并不是每个被俘的人都是王连举,难道只有牺牲了才是英雄?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复退军人安置要讲政策,不能感情用事。谁让他不是功臣呢?他如果是功臣,也可以和你一样进军休所。问题就在于他不是功臣,而是‘战俘’,是‘有政治污点’的人,没有让他回乡务农,安排到国营农场已经是照顾他了。”

陈翰秋气愤地亮出军功章,又抓起办公桌上的纸镇摔向《安置条例》镜框:“混蛋,你们让真正的英雄蒙羞!”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

 

28

 

耿青松家,屋内光线昏暗,家具布满灰尘。

龙云飞推着轮椅进门:“耿副连长,你看谁来了?”

蹲在墙角的耿青松站起来,激动地望着陈翰秋,然后抱住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哭起来。

龙云飞:“你看你,快坐到连长身边呀!”

耿青松搬来小矮凳坐下。

陈翰秋和龙云飞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耿青松脚下,那里扔着撕成两半的离婚证书。

龙云飞问站在旁边抹眼泪的小男孩:“耿帅,这是怎么回事?”

耿帅哭道:“妈妈走了,妈妈不要我和爸爸了。”

陈翰秋问耿青松:“你们真的离婚了?”

耿青松泪流满面,沉重地点点头。

陈翰秋、龙云飞长长的叹息。

陈翰秋敲打着轮椅:“老耿,你受委屈了。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都要经历挫折和打击,对于英勇顽强的战士来说,经受的磨难和煎熬可能还要更多。坚强!战友啊,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坚强!”

龙云飞:“是啊,经历过7·28强台风,我们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陈翰秋:“想想我们在牛田洋抗台风、战海潮,想想我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想想我们那些牺牲的战友,我们能够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无论面临怎样的艰难困苦,我们都不应该消沉,而是要积极地面对现实,迎接挑战。你今后遇到什么困难,有我和老龙,有我们广大‘牛友’呢,我们不会袖手旁观的,你放心。

耿青松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了下来。

 

(画外音):我们尽管在竭力劝慰耿青松,但我感觉他的心已经死了,社会和家庭的双重遗弃,使他绝望了,友谊的火星已经难以点燃心灵的死灰,我真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29

 

牛田洋莲塘山。

青草凄凄,黄色、白色的野菊花随风乱舞。

穿着军装、缀上领章、帽徽的耿青松徘徊在肃穆的7·28烈士墓前。

耿青松向烈士墓鞠躬、敬军礼。

耿青松痛苦的哽咽。

耿青松在“为人民服务”的语录牌前踯躅良久,叹息一声,脚步沉重离去。

耿青松走向牛田洋大堤。

大堤巍峨、宽阔,堤内绿荫阡陌,堤外浪影帆棹。

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上耿青松脸庞,随即消失。

雄伟的大堤看不到尽头,显得人格外渺小。

牛田洋海边。

耿青松遥望着浪涛跳跃、水天一色的大海。

耿青松沉重、忧伤的背影。

耿青松昂起、俯下的头颅。

风渐大,海浪一个连着一个向岸边涌来,撞在滩涂上,溅起白色的飞沫,耿青松浑然不觉。

海潮退去,露出一片黛黑色的烂泥滩。

耿青松弯腰拣起一枚蛎壳,在泥滩上划下铁钩银划的两行大字:“宁愿壮烈死,不愿屈辱生!”(大特写,定格)。

耿青松面向大海,挥舞起双臂。

 

(画外音):耿青松不会说话了,我想,这时他一定在心里高呼:战友们,我来了!牛田洋,我回来了,只有你,才是我人生最后的归宿!

 

耿青松纵身跃入大海,很快被波浪吞没。

大海呜咽,浪涛汹涌,一块乌云遮住太阳。

大海上空,遮天翳日的海鸟阵阵悲鸣。

海浪一排排涌来,退去,再涌来,舔噬着泥滩,最终吞没了那两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30

 

荒野。

一株半枯的老树。

一座新坟。

白幡飘摇。

香烛缭绕。

镶嵌着耿青松戎装照片的墓碑,两边镌刻着龙云飞撰写的挽联:“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作千秋鬼雄死不忘国。”

陈翰秋、龙云飞与身着军装、军便服的“牛友”数十人,以庄严的军礼,向耿青松告别。

坟墓前,跪着的耿帅哀哀低泣。

陈翰秋凝视着耿青松的遗像,揩去眼角的泪水,对耿帅说:“孩子,给你爸磕个头,我们走!”

龙云飞抱起哭泣的耿帅:“副连长,你安息吧,我们走了。”

耿帅家,墙上依然挂着龙云飞书写的陈毅《青松》诗。

“牛友”们纷纷要给耿帅留钱,陈翰秋拦住:“战友们的深情厚谊我替老耿领了,这孩子的生活不要大家操心,我包了。”

“牛友”们心情沉重地陆续离去。

陈翰秋:“老龙,你帮忙收拾一下,让耿帅今天就跟我走吧。”

龙云飞:“连长,你和嫂子腿脚都不方便,大妈年纪又大了,需要人照顾,你就不要和我争了,让这孩子到我家去吧。”

陈翰秋异常坚决地:“不行,你和你爱人都要上班,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过来,哪有时间照顾他?我和你嫂子都不用上班,虽然我们腿脚不利索,但洗衣做饭还是可以的,我保证不让耿帅受一点委屈。”

龙云飞:“可是……”

陈翰秋板起面孔:“就这么说定了,我是连长,这是命令,执行吧!”

路上,龙云飞推着轮椅,耿帅跟在后面。

龙云飞将陈翰秋和耿帅送到陈翰秋家。

黄玲和母亲正忙着做饭,看到他们,忙迎上来,耿帅礼貌地向她们问好。

老人拉住他的小手:“多懂事的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需要什么,你就告诉婆婆。”

陈继东、陈爽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进来,一齐给龙云飞敬了一个少先队礼:“叔叔好!”

陈继东、陈爽好奇而友好地看着耿帅。

陈翰秋把耿帅拉到自己身边:“继东,陈爽,这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耿帅,从今往后,你们要像照顾亲弟弟一样爱护他、关心他……”

陈继东和陈爽像解放军战士一样作出立正的姿势:“是!”

陈继东、陈爽亲热地每人拉住耿帅的一只手,报上自己的名字。

龙云飞敬佩地:“连长真是教子有方啊!”

早熟、敏感的耿帅渐渐融进一家人的生活,脸上露出了童真。

 

(化入)陈继东、陈爽和耿帅在一张桌子上学习、做作业。

三个孩子围在一起吃饭,互相搛菜。

三个孩子在小溪戏水、捉鱼。

三个孩子帮黄玲抬米袋、劈木柴。

三个孩子一起为军休所的叔叔伯伯打扫卫生。

三个孩子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唱着《我爱咱们的牛田洋》:

 

我爱咱们的牛田洋,

万顷良田碧绿的稻浪,

长长的海堤像彩带飞舞,

通向北京通向祖国的心脏……

 

31

 

字幕(1989年夏末)

 

(画外音):花开花谢,潮涨潮落,又是十年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考上了高中。

 

蓬洲中学门口,大门上方挂着“热烈欢迎新同学”的横幅。

报到的新生和家长熙熙攘攘,多数学生只背着书包,行李由家长拿着。

陈继东、陈爽和耿帅斜挎着书包,背着行李。他们的行李一模一样,都打成了豆腐块状的军用背包。

一个装束和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走过来。

陈爽惊喜地向少女打招呼:“喂,龙蔚林!”

少女停住脚步,惊讶地:“你怎么认识我?”

陈爽热情大方地看着龙蔚林:“我记得你眉心的红痣,你到我们家去过,读一年级的时候。”

龙蔚林高兴地:“我想起来了,你爸是战斗英雄。”

陈爽向龙蔚林介绍道:“我叫陈爽,这是我哥哥,陈继东,这是我弟弟,耿帅。”

陈继东腼腆地笑笑:“龙叔叔经常到我家来呢,他和我爸是‘牛友’,对了,我弟弟耿帅也是牛田洋人的后代。”

龙蔚林:“真巧,我们牛田洋人的后代好像有特殊印记似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四个人军人似的排成队列,向新生报到处走去,挤在人群中看分班名单。

龙蔚林高兴地指着贴在墙上的大红纸:“我们三个人分在一个班啦!”

陈继东:“耿帅,你在一班,我们在二班,没关系,我们的教室紧挨着呢。”

耿帅很有气概地:“不怕,我们都是大人了,何况同学们很快就会熟悉起来的。”

宿舍,陈继东和陈爽帮助耿帅整理床铺。

教室,专心致志读书的陈爽和龙蔚林。

操场,陈继东向龙蔚林、陈爽示范标枪投掷要领。

校园内,紫藤架下,龙蔚林和陈继东练习英语对话。

校园僻静一角,平坦草地。

陈继东和一奇装异服的男生对峙着,他们的眼睛都凶狠狠地盯着对方。

陈继东猛扑上去,将男生摔倒在地:“臭流氓,再敢欺负耿帅,我还收拾你!”

水池旁,龙蔚林、陈爽在洗衣服。

陈继东、耿帅打完篮球满头大汗跑来。

陈继东以开玩笑的口气:“谢谢两位女士啦,晚上买饭我和耿帅承包了。”

耿帅伸嘴到水管上接水喝。

陈爽关心地嗔怪道:“不讲卫生,喝凉水会生病的。”

食堂内,陈继东、耿帅帮陈爽、龙蔚林买来饭菜。

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吃边讨论难题。

学校文艺晚会,简陋的露天舞台。

台下黑压压的兴奋的师生。

龙蔚林上台报幕:“请欣赏独幕话剧《高山下的花环》!”

台上,陈继东扮演连长梁三喜、龙蔚林扮演连长的妻子玉秀、耿帅扮演排长靳开来、陈爽扮演梁大娘……他们的表演形象逼真、声情并茂,师生不断报以热烈的掌声。

幕后,演员们在卸妆,陈爽凑近龙蔚林耳畔:“你和我哥配合得真默契,是不是心有灵犀?”

龙蔚林娇羞地:“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一轮轮升起的红日。

一页页翻过的日历。

潮汕军休所门口,龙眼树飘下几片落叶。

周末放假回家的陈继东、陈爽、耿帅看见翘首远望的婆婆,他们飞跑着扑向老人:“婆婆,我们回来了!”

老人亲热地揽过他们:“孩子们,回来好,回来好!你舅舅究竟在什么保密单位呢?整整20年了也不回来看看?”

陈继东自豪地:“婆婆,您别担心,我舅舅一定在重要的国防单位从事绝密工作,他完成任务就会回来看您的。”

陈爽:“舅舅是不是在造原子弹呢?”

耿帅:“也许在保卫卫星发射基地吧。”

一辆绿色的摩托车飞驰而来,身穿绿色制服的邮递员停在他们跟前:“大妈,您儿子又来信了!还有汇款单。”

婆婆接过信和汇款单:“谢谢你了,到家喝口水吧。”

“不了,再见!”邮递员发动摩托车,绝尘而去。

三人簇拥着老人回家。

 

32

 

陈翰秋家,灯火通明,墙上的牛田洋照片已经泛黄,显示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一桌热气腾腾的晚宴。

和他们全家坐在一起的,还有龙蔚林。陈翰秋首先举杯致词:“孩子们,你们都高中毕业了,即将踏上新的征程,祝贺你们!作为牛田洋人的后代,无论走到哪里,你们都要铭记牛田洋精神,不怕困难,艰苦奋斗,无私奉献,勇往直前,做时代的骄子!”

一只只举起的酒杯。

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一串串开心的笑声。

陈继东和耿帅站起来,一起与陈爽和龙蔚林碰杯:“祝贺你们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愿你们早日成为优秀的外交家!”

陈爽和龙蔚林笑靥如花:“谢谢!预祝你们都能顺利应征入伍,在绿色军营建功立业,将星闪耀,为父辈争光!”

初冬,新兵体检站。

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

排队等待体检的青年。

陈继东、耿帅一道道通过体检的各个环节。

陈继东、耿帅向陈翰秋报告体检合格的好消息。

陈继东、耿帅心急如焚赶回家里。

陈继东着急万分地冲到屋里:“爸爸,坏了,弟弟的政审遇到麻烦了。”

陈翰秋:“怎么回事?”

“听说还是因为耿叔叔的战俘问题。”

陈翰秋恼怒地:“岂有此理,我去找他们评理!”

武装部。

几张宽大的办公桌,一排高大的文件橱,墙上红字写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标语。

一个少校军官礼貌地给陈翰秋倒了杯茶:“老首长,您听我解释,政审是严肃的,我们不能不尊重事实……”

陈翰秋慷慨激昂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株连九族?何况耿青松没有历史问题!他的历史我最清楚,牛田洋抗台风死里逃生,炮火中被炸伤差点当烈士,这就是他的光荣历史!这样的英雄,他的孩子要当兵保家卫国,有什么不可以?!”

佩大校肩章的潮汕接兵师师长走过来:“谁呀,为什么争吵?”

少校:“报告首长,这位是战斗英雄陈翰秋同志,对他战友的孩子政审问题,他有误会……”

陈翰秋义正词严地:“不是我有误会,是你们有失误!”

陈翰秋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接兵师长,马上惊喜地叫了起来:“张副团长,我是学生连的陈翰秋啊!”

张师长与陈翰秋热情握手,哈哈大笑:“牛田洋标兵连连长雄风不减当年哟!”

陈翰秋怒火平息,娓娓诉说:“耿副连长您还有印象吧?就是在7·28抗风抢险中列入光荣名单又生还的一位。自卫还击战时,一颗炮弹将我们两人炸落悬崖,我们爬着寻找部队,他伤势过重,我将他藏在山洞里,等战友们找到我再去救他时,他已被敌人抓去了。为了表示自己英勇不屈的决心,他连自己的舌头都咬断了。回到地方后,他承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跳海自尽了,留下一个孩子,是我将孩子抚养成人的。现在,孩子高中毕业,为了继承父志,宁愿放弃高考也要当兵,可是,又因为所谓父亲的问题被卡住了。老首长,您说这公平吗?请您把这孩子带走吧,耿青松如果地下有灵,也会感谢您的。”

张师长眼睛湿润了,他俯下身子,拍了拍轮椅,又按住陈翰秋的肩膀:“只有共同经历过生死,才真正懂得情谊。小陈,你做得对,‘牛友’们都应该感谢你,告诉孩子等消息吧。你为革命负伤了,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你要知道,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自己忠诚的儿子的。”

陈翰秋给张师长敬了一个军礼:“谢谢!”

身穿新军装、胸戴大红花、英姿勃发的耿帅站在新兵队伍中,他就要到驻鄂某集团军服役了。

陈翰秋、黄玲、龙云飞和陈继东在为耿帅送行,陈翰秋郑重地嘱咐他:“孩子,记住了,你爸爸是真正的英雄,到部队好好干吧,为你爸争光!为牛田洋人争光!为军人的后代争光!”

耿帅眼含热泪,回敬陈翰秋一个标准的军礼:“是,爸爸!”

耿帅向黄玲敬军礼:“妈妈,我们都走了,以后就辛苦您了,多保重!”

耿帅又给龙云飞敬了一个军礼:“龙叔叔,我姐和蔚林姐都在北京,我和继东哥又当兵去了,请您有空多到我家走动走动,谢谢了!”

龙云飞动了感情,紧紧地搂着耿帅:“孩子,你放心去吧,我会的!你两个爸爸可都是我的好领导,又都是我的好战友啊!”

耿帅和陈继东互敬军礼,自豪地:“看我们谁先入党吧!”

锣鼓声中,一辆辆军车满载着意气风发的新兵,也满载着他们炽热的理想驶向前方。

牛田洋黄裕东的墓前。

身着“六·五”式军便服的陈翰秋神情凝重。

穿上新军装的陈继东默默伫立,一脸虔诚。

陈翰秋让陈继东点燃香烟、摆上牛田洋米酒。

陈翰秋注视着黄裕东的遗像,对陈继东说:“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继东仿佛梦中惊醒一般:“他是我舅舅吗?他不是在保密单位工作吗?怎么会埋在这里?”

陈翰秋语气沉重地:“孩子,你长大了,该知道真相了。你舅舅早在20多年前抗击那场特大台风时就牺牲了,怕你外婆伤心,我和你妈一直瞒着她。正巧,有人以你舅舅名义经常给你外婆写信寄钱,所以你外婆一直相信你舅舅在保密单位工作。你这个好心的‘舅舅’究竟是谁,至今我也不知道。孩子,你现在也到牛田洋生产基地服役了,是名副其实的牛田洋人了,牛田洋精神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艰苦奋斗,无私奉献’,你出生时,为了让你继承你舅舅的遗志,我给你取名继东,你要继承的,就是这种精神,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就要胸怀大志、吃苦耐劳、敢于担当……”

陈继东激动地举起了拳头:“我一定不会让您和舅舅失望的,我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先辈脸上增光!”

 

33

 

牛田洋生产基地营房前,一行枝繁叶茂的凤凰树。

连队通讯员:“陈继东,北京来信!”

北京外国语学院,女生宿舍。

陈爽争夺龙蔚林手中的信件:“让我看看,是不是我哥的信?”

龙蔚林满脸通红,将陈爽推出宿舍,插上门,将信捂在胸口,坐在书桌前平静下来,拆开信。

信封里滑出几枚牛田洋特制的书签,上面印着红色字体的:“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大特写)。

 

(化入)陈继东在给龙蔚林写信。

龙蔚林给陈继东写信。

(蒙太奇)两张甜蜜、幸福的笑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逐渐叠印在一起。

 

北京外国语学院,篮球场。

一群生龙活虎的男生在打球。

矫健魁梧的林浩然起跳、扣篮、进球、得分。

陈爽忘情喝彩。

龙蔚林刮了一下陈爽的鼻子:“羞不羞?就差冲上去献吻了。”

“去你的,讨厌!”陈爽佯装生气地推开龙蔚林。

林浩然抢到球,转身潇洒投篮,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陈爽忘乎所以地欢呼起来。

比赛结束,林浩然走近看台上的陈爽:“星期天你没事吧?我想请你到家里作客。”

陈爽红着脸:“我要龙蔚林和我一起去。”

龙蔚林调皮地:“人家又没邀请我,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林浩然故意夸张地作出一副绅士派头:“鄙人正式邀请两位女士星期天光临寒舍,如蒙恩准,篷筚生辉,不胜荣幸!”

陈爽和龙蔚林笑作一团:“油腔滑调!”

林浩然家客厅,西洋风格的装饰,壁灯、油画、插花,高雅而不奢华。

客厅正面墙上挂着两张巨幅牛田洋战友合影的旧照片,非常醒目。

林浩然的母亲刘桂兰张罗着将洗好的苹果、葡萄端到茶几上:“你们吃呀,别客气。”

陈爽指着墙上的照片,怀着几分惊喜:“阿姨,您也在牛田洋当过兵吗?”

刘桂兰想起了当年的往事,感慨地:“我和你叔叔都在牛田洋锻炼过,当年那场台风啊,真让人刻骨铭心……”

陈爽:“抗击7·28强台风时,我爸是牛田洋生产基地学生连连长。”

龙蔚林:“那时我爸也是在牛田洋锻炼的大学生。”

他们一起走到照片前,仔细辨认着,龙蔚林惊喜地:“看,这就是我爸,他变化不大。”

刘桂兰激动地:“那么巧,咱们都和牛田洋有缘啊!当年抗击台风,大堤决口时,我被卷进了汹涌的大海潮中,如果没有两位解放军相救,我也葬身牛田洋了。”

刘桂兰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拉住陈爽的手:“姑娘,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陈爽:“我爸叫陈翰秋。”

刘桂兰心情沉重地指着照片上的陈翰秋,有些语无伦次地:“这就是你爸爸!看,我还有标的记号呢!就是他和一名排长救了我。这张照片是我们离开牛田洋时,部队干部和大学生的合影。为了救我,那名排长还牺牲了。姑娘,我听说你爸在自卫还击战中牺牲了,这是真的吗?”

“我爸没有牺牲,可他失去了一条腿。”

刘桂兰转忧为喜:“我多次打听过他,有人告诉我他牺牲了,就没再联系过。他还好吗?”

“我爸挺好的,他住在军休所,正忙着写牛田洋的书呢。”

刘桂兰:“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一定找时间去看望陈连长。”

三个牛友的后代兴奋地拥抱在一起。

 

34

 

金秋时节,北京外国语学院,绿色草坪上安置着石桌石凳,几棵古老的银杏满树金黄。

龙蔚林、陈爽和龙云飞坐在一张石桌前亲热地交谈着。

林浩然走到他们跟前。

龙蔚林站起来:“这是我爸爸,他是来北京参加学术会议的。”

龙蔚林又向龙云飞介绍道:“这是我同学,林浩然,他爸妈都在牛田洋劳动锻炼过。”

林浩然稍显拘谨而又热情地:“叔叔,我家的墙上还有您的合影照片呢,请您到我们家吃顿饭好吗?我妈见到您,不知多高兴呢!”

龙云飞爽快地:“好,不管以前认识不认识,只要是‘牛友’见面,都值得高兴。”

刘桂兰家客厅。

巨幅照片下一盆桂花、一盆海棠,一红一白,嫣然开放,素雅洁净。

龙云飞与刘桂兰握手、落坐,他目视墙上已经泛黄的照片,感慨地:“时间过得真快,孩子们都到了我们当年在牛田洋锻炼时的年纪了。”

刘桂兰:“是呀,想想当年就像在眼前,那真是火热的年代、火热的生活啊!扛大石、拉犁耙、插秧、割稻,多艰苦呀,可每个人都活得充实而又快乐,简直就是一团火!真让人怀念……”

“是呀,对每位牛友来说,那段经历都是珍贵的,我们在牛田洋洒下汗水,甚至有那么多战友献出了生命,可牛田洋给予我们的不仅是悲壮的记忆,更多的是精神财富,没有在牛田洋的锤炼和那场强台风的洗礼,我们有些人可能就缺少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意志,人生的道路也许就会改观。”龙云飞说着,踱到照片跟前:“这上面那位是浩然的爸爸呀?”

刘桂兰也走到照片前:“他在这里呢,抗击7·28强台风时,他草垛漂流、和战友一起生吃活鸭才拣了条命。”

龙云飞激动异常:“他不就是林捷生吗?”

刘桂兰:“是呀,为了纪念那场生死劫难,老林更名潮生,他现在E国任大使。”

龙云飞更激动了:“怪不得我找不到他呢,这家伙改名了!当年,就是我们一起生吃活鸭的。”

刘桂兰、林浩然、陈爽和龙蔚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中透露出喜悦。

龙云飞坐回到沙发上:“我这次来京收获不小啊!终于找到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我们学生连的黄裕东排长,就是陈爽的舅舅,在抗击7·28强台风中牺牲了,20多年来,总有一个人以他的名义给他的老母亲写信寄钱。我和陈翰秋连长从邮戳断定,这人就在北京,请你想法调查一下,这位神秘的‘儿子’到底是谁。”

刘桂兰欲言又止,惟恐泄露秘密的表情。

 

(化入)刘桂兰给黄母写信寄钱的情景。

 

陈爽因惊愕而瞪大了眼睛。

林浩然不知其中奥妙,催促母亲:“妈,别光顾着说话了,还是边吃边谈吧。”

众人走向餐厅。

 

(画外音):这是女儿第一次听说舅舅牺牲的消息,过去,她对父母亲的结合一直是感到好奇的,这次,她似乎明白了。因为在当天她写给我的信中,她饱含深情地说我和她母亲的婚姻是一种迥异于世俗的婚姻,是爱的牺牲和奉献。

 

 

35

 

字幕(1998年夏)

 

江河咆哮,电闪雷鸣。

岌岌可危的荆江大堤。惊涛拍岸,浊浪滚滚,水位不断上涨。

亲临荆州抗洪前线视察、指挥的江总书记、朱总理焦灼、严峻的表情,沉重而坚决的讲话。

庄严、隆重的抗洪抢险誓师大会,解放军和武警官兵的钢铁誓言气吞山河:“不负重托,不辱使命,人在大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

千里长堤,浩浩荡荡的抗洪队伍。

闪耀的军徽、警徽。涌动的绿色迷彩。挑灯夜战的解放军和武警官兵。

一袋袋沉重的沙包在官兵手中传递。

一个个醒目的党员袖标在官兵手臂闪耀。

穿着迷彩服、佩戴党员袖标的耿帅一人扛着两只沙袋,高呼口号走在泥泞中。

夜晚。

紧急集合的号声骤然响起。

躺在泥泞中的官兵闻声跃起,迅速排成整齐的队伍。

师长下达命令:“簰洲湾江堤溃口,五万群众被困,上级命令我们紧急救援,出发!”

淹没在洪水中的村庄。

露出水面的屋脊。

站在屋顶哭喊、呼救的群众,

低空飞行的直升机投下一件件救生衣。

耿帅和三名战友驾驶冲锋舟,向村庄急驶。

水面漂浮着树枝、木桶、柴堆等杂物,妨碍冲锋舟行进。耿帅和一名战友不停地清理水面的障碍物,他们的脸上、手上被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耿帅从屋顶背下一位老人,安置到冲锋舟上。

冲锋舟载着五、六名被救群众向安全地带转移。

一个浪头打来,一根木头劈脸砸向耿帅,他两眼一黑,几乎栽到水里。

一名战友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耿帅。

冲锋舟靠岸,感激不尽的群众被其他战士搀扶着接走。

刚才拉住耿帅的那名战友关心地对他说:“班长,你头还晕吗?还是留在岸上休息一下吧。”

耿帅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要管我,救群众要紧!”

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

冲锋舟载着耿帅和战友们再次冲进洪水中。

又有三、五名妇女被抢救出来。

一名少女被接上冲锋舟。

激流奔涌,冲锋舟险些被洪峰掀翻,少女吓得捂着眼睛哭起来。

耿帅脱下自己的救生衣,给少女穿上:“小妹,不要怕!有我们保护着你呢。”

冲锋舟在暗夜里继续前进。

一根木头顺流而下,迎面撞向疾驰的冲锋舟,上面的人全部落入水中。

“快救人!”耿帅喊着,顺势抱住了一根漂浮的圆木。

旋涡中,落水的少女拼命挣扎着,已被冲出十几米远。

耿帅抱住木头,向少女游去。

一个巨浪扑来,耿帅被卷入水底;他露出头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圆木推给了少女。

穿着救生衣的少女抱住木头,有了双重保护,渐渐躲开汹涌的浪头,漂流到了水流平缓的地方,没有了生命危险。

没有了任何依托的耿帅被卷进了一个更大的旋涡,肆虐的洪水无情地把他吞没了。

黎明,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堤坝上平躺着的耿帅遗体(大特写)。

庄严肃穆的灵堂。

青松翠柏,黑纱白花,两侧摆满花圈。

耿帅穿着军装的遗像。

哀乐低回,参加追悼会的官兵和群众泣不成声。

灵堂前跪着的被救少女一家人。

悲痛的人群中,胸戴白花、默默流泪的陈翰秋、龙云飞。

眼圈红肿、声音低沉致悼词的军长梁剑雄少将。

向烈士遗像三鞠躬。

梁剑雄军长将耿帅的遗物交给陈翰秋,其中有一本封面印着“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十三个金色大字的牛田洋生产基地笔记本(大特写)。

梁军长擦掉眼泪、心疼地:“看到这个笔记本,我就想起了我们在牛田洋围海造田、抗击台风。牛田洋人的后代都是好样的呀!他们继承了先辈的品格和血性,他们的胸中燃烧着牛田洋的精神火炬,当祖国和人民面临着洪水考验的时刻,他们挺身而出,以和先辈一样矫健的雄姿,为军魂增添血染的风采!浸润在我们血脉里的牛田洋精神,在我们后代的壮举中得到了升华,有了这种升华,所有的付出、奉献和牺牲都是值得的,也是崇高的。”

陈翰秋紧紧握住梁军长的手、撕心裂肺一般地:“老团长,耿帅就是耿青松的儿子呀!老耿在自卫还击战中身受重伤,又在敌人大牢中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是何等惨烈的壮举?可受尽折磨回国后,无法改变的‘政治污点’又压垮了他,他在牛田洋跳进大海牺牲了。现在,他唯一的儿子又以身殉国,他们是满门英烈啊!看见孩子的遗物,我的心像刀铰似的疼啊!”

龙云飞同样沉痛地:“老团长,耿副连长去世后,耿帅是老连长抚养长大的,他和孩子之间的感情胜过亲生父子啊!”

梁军长无限感慨地:“小陈,感谢你将牛田洋精神传给了我们的下一代,小耿地下有灵,也会感到自豪和欣慰的。”

陈翰秋:“是的,耿帅为我们牛田洋人争了光,为人民子弟兵争了光,对老耿来说,也是一种安慰吧。”

 

36

 

冬日傍晚,夕阳映照下的牛田洋大堤瑰丽壮观。

陈继东在为即将退伍的战友们拍照留念。

一位战友从陈继东手中拿过相机:“来,你也单独照一张吧。”

陈继东笑着摆摆手:“我只照合影就行了,虽然就要退伍了,但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这辈子就交给牛田洋了。”

 

(画外音):此时的牛田洋生产基地,已一改单一种植的布局,开展农牧副渔多种生产经营,并经总后勤部批准,建立牛田洋经济开发区,也允许老百姓进行承包经营了。牛田洋生产基地从此步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继东愿意留在牛田洋从事水产养殖,立志建设新的牛田洋,我是完全支持他的。

 

北京外国语学院,电话亭。

龙蔚林手握话机,声音洪亮且带有鼓动性:“继东,牛田洋是我们的前辈抛洒过青春和血汗的地方,牛田洋精神是他们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你的选择是对先辈道路的最直接、最有效的延续,我支持你留下来,你大胆干吧,我毕业后就回去与你一起创业!”

牛田洋生产基地。

一排枝繁叶茂的凤凰树,几方波光粼粼的水塘,数间白墙蓝瓦的平房。

穿着军便服的陈继东。

隔开的禽舍,毛茸茸、欢叫着的雏鹅。

陈继东满怀创业的豪情,满面春风。

笑容可掬走进禽舍的龙云飞。

陈继东指着鹅群对龙云飞说:“龙叔叔,这批狮头鹅是我从金沙农场引进的,您是专家,在饲养技术方面,以后少不了要麻烦您啊!”

龙云飞笑哈哈大笑:“对你龙叔叔还用客气吗?继东,狮头鹅是潮汕地区的当家鹅种,曾获‘世界鹅王’美称,它不但体形大、生长快、肉质好,而且适宜规模化养殖,你选择这个项目搞立体养殖很有眼光呀!”

陈继东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还设想将空地都种上果树,这样空中有果、地面有鹅、水里有鱼,实现真正的生态、立体养殖。”

龙云飞递给陈继东两本书:“好主意!我从事狮头鹅良种繁育已经20多年了,你如果碰上技术难题,尽管找我。这是我给你找的狮头鹅养殖技术的小册子,你可以边学边干。另外,如果你没意见,我也可以将你这里作为一个试验基地。”

陈继东满心欢喜地:“那太好了,谢谢您!”

龙云飞两眼笑成了一条缝:“这孩子,又给我客气!建设美丽的牛田洋,造福于人民,也是我们老一辈牛田洋人的心愿呀!你们赶上了好时代,将艰苦奋斗的传统和科学管理的理念相结合,什么样的人间奇迹创造不出来呢?小伙子,甩开膀子好好干吧,我和你爸这些‘老牛’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陈继东和工人一起向鱼塘放鱼苗。

陈继东和工人一起给雏鹅注射疫苗。

陈继东和工人一起喂养狮头鹅。

陈继东在灯下钻研养殖技术。

龙云飞现场指导陈继东进行狮头鹅疾病防治。

从养殖场回家的龙云飞对陈继东赞不绝口:“继东这孩子不愧是牛田洋人的后代,他一身正气,又谦虚好学,还吃苦耐劳,将来必成大器!”

庄悦茹同样喜形于色,但嘴上却与龙云飞抬杠:“我女儿也不差啊,人漂亮,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龙云飞:“那当然,咱女儿不光有才华,而且有眼光,选择了这么一个好青年!”

 

37

 

初春时节,风和日丽。

北京外国语学院校园内,白玉兰含苞欲放,迎春花随风招展。

陈爽和林浩然紧挨着坐在一条石凳上。

林浩然脸色苍白、不停地咳嗽着。

陈爽关切地伸手去摸林浩然的额头:“瞧,你还发烧呢,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林浩然站起来,一边做扩胸动作一边说:“没事,大概是感冒了,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那你明天在家休息吧,别参加游长城活动了。”

林浩然不以为然:“都说好了的,这点小病就打退堂鼓,哪像牛田洋人的后代?同学们还不笑掉大牙!”

八达岭长城,巍峨险峻,秀丽苍翠,城关相连,墩堡相望。

游人络绎,摩肩接踵。

陈爽、林浩然和十几名同学或健步登览,或迎风站立,或驻足遥望,或拍照留念,俱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在“不到长城非好汉”石碑前,林浩然突然晕倒在地。

男生轮流背林浩然下山。

女生焦急地跟在后面,陈爽更是心疼地流下泪来(大特写)。

医院里,林浩然已经苏醒,他疲惫地躺在病床上,失神地看着悬挂的输液瓶。

医生办公室,医生用职业化的呆板语言告诉刘桂兰:“我们已经组织了专家会诊,您要有思想准备,您儿子患的是急性白血病,治疗效果很难预料。”

刘桂兰眼含泪水:“大夫,白血病我了解一些,孩子是否需要骨髓移植?”

医生:“骨髓移植是目前治疗白血病的最佳方案,可是,能否找到合适的配型,还要看患者的机遇。”

走廊里,刘桂兰和陈爽抱头痛哭。

病房里,陈爽、龙蔚林将带来的康乃馨花篮摆放在床头柜上。

林浩然强挤出一丝苦笑:“谢谢,看医生们兴师动众的架式,我可能患了绝症,怕是回不到同学中间了。”

陈爽强颜欢笑地:“你不要胡思乱想,牛田洋人的后代是不许临阵怯场的,你安心养病,很快就能出院的。”

龙蔚林也安慰他:“是呀,‘五·四’篮球比赛,同学们都等着你挑大梁呢!”

学生会办公室,墙上张贴着学生会干部分工表、轮流值勤表等。

龙蔚林向学生会主席和其他学生会干部介绍林浩然的病情。

龙蔚林提议:“为了挽救林浩然同学的生命,我们能否在学校发起倡议,号召大家捐献骨髓?”

大家异口同声:“好,这事宜早不宜迟,我们立即行动!”

龙蔚林挥毫泼墨,在大红纸上书写倡议书。

龙蔚林、陈爽和其他同学分头在宣传栏、餐厅等场所张贴倡议书。

学校广播室播出倡议书内容:“病魔无情,大爱无疆,请你敞开炽热的胸怀,伸出温暖的手臂,向林浩然同学献出一片爱心……”

校园电话亭,手握话筒的陈爽低声啜泣着:“爸,浩然患白血病了。”

电话那端,陈翰秋坐在轮椅上接电话:“你转告他一句话,牛田洋人的后代继承的是父辈的硬骨头,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不要被疾病吓倒!”

 

 

38

 

陈翰秋家,依旧是简朴而整洁的摆设。

陈翰秋坐在一张竹椅上,黄玲和母亲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陈继东坐在父亲对面的木凳上,他望着父亲:“我听龙蔚林说,林浩然和陈爽正在热恋,他也算是我们家的人了,如今他患了重病,我想代表全家去看看他,如果配型合适的话,我就捐献骨髓。”

陈翰秋以首长打量突击队员的目光欣慰而骄傲地看着儿子:“好,即使浩然不是你妹妹的对象,我们也应该伸出援手!”

黄玲却心怀顾虑:“你们说得轻巧,骨髓可不是闹着玩的,继东现在还没有结婚,谁知道会不会影响健康?”

陈翰秋有些生气地:“战场上,我们可以以命换命,为了救人,献出一点爱心就不可以吗?”

黄玲也情不自禁抬高了嗓门:“可这不是在战场上,我儿子没有牺牲自己的义务!你说,这只是一点爱心吗?骨髓可是人的命根子!捐钱行,献血也行,就是捐献骨髓不行!”

陈继东央求地:“妈,现代医学那么先进,捐献骨髓不像您想得那么可怕,对人的健康根本没有影响,您就放心吧。”

陈翰秋敲打着竹椅扶手:“不可理喻!”

黄玲涨红着脸,还想反驳。

一直沉默的老人缓缓说话了:“我外孙看来是真长大了,我支持他!”

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人身上,黄玲是吃惊,陈翰秋父子也颇感意外。

老人继续说道:“我老太婆活到现在,才悟出了一个道理,所谓爱的奉献,不是嘴上说说、歌里唱唱就成的,爱的奉献是实在的行动。阿玲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哥牺牲了。翰秋为什么一定要娶你?还有你那个远方的‘哥哥’,为什么总是给我写信寄钱,这都是爱的奉献啊!”

陈翰秋的心灵受到极大震撼:“妈,原来您什么都明白啊!”

老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孩子,一开始,我是被你们的好心蒙住了,这几年,我才琢磨出来,裕东早就牺牲了,可我为什么没有说破呢?因为我明白,你们的心愿就是让我活得幸福,为了不让你们多担心,我将失去儿子的痛苦掩埋在心底,从未表现出来悲伤,我的幸福,就是对你们孝心的回报啊!”

陈继东以崇敬的目光凝视着老人:“婆婆,您的心胸太宽广了,简直像大海!”

老人严肃的表情舒展开来:“那也是因为你舅舅埋在大海边啊!孩子,一个人心里不能只有自己的父母儿女,那样做人太自私。你的想法是对的,让你妈给你准备准备,早点去北京。”

黄玲有些愧疚地扑进母亲怀里:“妈!”

 

(画外音):这是一位多么伟大的母亲!可是,那位远方的“儿子”究竟又是谁呢?我一定要找到他!以告慰裕东的在天之灵!

 

39

 

陈翰秋拿起话筒,慢慢拨着号码。

电话接通了,陈翰秋以一贯的大嗓门说道:“喂,刘桂兰吗?我是陈翰秋。陈爽说浩然病了,我行动不便,不能去北京,这就派我儿子去看望你们。经历过大风大浪考验的牛田洋人就是为战胜困难而生的,你一定要挺住!记住,你背后站着成千上万的‘牛友’,那是你坚强的后盾!”

刘桂兰感激地:“谢谢,谢谢你!放心吧,我和老林都会坚强的。”

北京火车站。

脚步匆匆的旅客,一片市井喧嚣。

龙蔚林手捧鲜花,与陈爽一起等在出站口。

身穿军便服的陈继东在人流中如鹤立鸡群,英气逼人。

龙蔚林和陈爽一边向陈继东招手,一边迎上去。

龙蔚林将鲜花送给陈继东:“你晒黑了。”

陈爽要替陈继东拿行李包:“哥,我们先给你找个旅馆住下休息一下吧。”

陈继东提起行李包:“我不累,我们直接去医院看浩然!”

医院病房,刘桂兰和刚从国外回来的林潮生守在林浩然的病床前。

三个年轻人出现在病房门口。

陈爽轻轻地靠近病床上的林浩然:“浩然,哥来看你了。”

林浩然想起身坐起来。

陈继东忙拦住林浩然:“你躺着吧,别累着。”

陈继东又向林潮生和刘桂兰敬个军礼:“叔叔阿姨,我是从牛田洋来的,我爸派我专门来看望你们和浩然弟弟。”

林潮生疑惑地看看三个年轻人,又看看刘桂兰。

刘桂兰向林潮生介绍道:“这是陈继东和陈爽,在7·28强台风中救了我的就是他们的爸爸陈翰秋。这是龙蔚林,当年和你一起在海潮中漂流、又一起生吃活鸭的就是他爸爸龙云飞。陈爽和龙蔚林都是浩然的同学。”

林潮生恍然大悟:“历史的潮流将我们聚合到牛田洋,一场自然的风暴,将我们的命运拴在生死一条线上,冥冥之中,你们这些牛田洋人的后代又走在了一起,这是缘分呢?还是牛田洋的精神不散?尽管‘牛友’们天各一方,但他们的心还是连在一起的,还维系在那条舍生忘死保卫的大堤上。小陈、小龙,你们的父母都好吗?”

陈继东:“他们都好,我龙叔叔现在是专家了,我爸爸关于牛田洋的书也写完了,他现在的心愿,就是想找到以我舅舅名义给我婆婆写信寄钱的‘牛友’。”

林潮生和刘桂兰对视一眼,好像达成了默契,他们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化入)刘桂兰一次次给黄母写信寄钱的情景。

 

陈继东从背包中拿出芒果、番石榴等南方水果,放到病床前的柜子上。

陈爽剥了一个芒果给林浩然。

陈继东又拿出一摞厚厚的手稿:“这是我爸爸写的牛田洋的书,他想请林叔叔审阅作序,时间不用急,等浩然弟弟病好了,您再慢慢细看也不迟。”

林潮生欣喜地接过书稿,凝视着封面上一行黑体大字:“大风暴——牛田洋记忆”(大特写)。

林潮生翻阅书稿,抚摸着附在书稿里的照片,潸然泪下:“我一定认真拜读,并帮助你爸尽快出版发行。”

陈爽鼓励地看着林浩然:“浩然,看到这书稿了吗?我爸就是你的榜样,坚强起来,勇敢地与病魔抗争吧!”

陈继东与林浩然同时伸出右手,他们击掌为誓:“蔑视困难,战胜病魔,我们必胜!”

陈爽和龙蔚林热烈鼓掌。

林潮生和刘桂兰看到希望,露出欣慰的笑容。

 

40

 

医院里,陈继东、陈爽、龙蔚林和等待体检、化验的大学生们。

刘桂兰家,林潮生和刘桂兰给陈翰秋打电话,向他表示感谢。林潮生发自肺腑地:“老陈,我们虽然从未交往过,但我们比亲人还亲啊!”

刘桂兰亦真情涌动:“老陈,台风中你救了我;现在,你儿子又来救我儿子了,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电话那端,陈翰秋声音特别洪亮:“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都是‘牛友’嘛,救孩子要紧!”

陈继东接过话筒:“爸爸,我和浩然的骨髓配型成功了,高分辨率达到7个点吻合!”

“好,祝你们移植手术成功!”

林浩然、陈继东住进了层流病房,等待骨髓移植。

林浩然、陈继东在手术中。

林潮生、刘桂兰、陈爽和龙蔚林焦灼而期待的目光。

刘桂兰急切地迎向走出手术室的医生,医生摘下口罩:“手术成功,放心吧。”

层流病房外,陈爽手捧点燃的生日蜡、龙蔚林挥舞鲜花,为林浩然庆祝生日。

隔着玻璃,林浩然伸出右手,作了一个象征胜利的“V”字型手势。

刘桂兰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陈继东转入普通病房休养、观察。电视台记者采访他:“你捐献骨髓的初衷是什么?”

陈继东微笑着:“不为什么,革命友情!”

北京火车站站台。

林潮生、刘桂兰、龙蔚林和陈爽为陈继东送行。

火车就要启动了,林潮生再次紧紧握住陈继东的手:“谢谢你啦,孩子,向你爸问好,我很快就会去看他的。”

“祝浩然老弟早日康复,你们都回吧,我走了。”陈继东说着,登上火车。

五月的北京,槐花飘香。

林浩然康复出院,陈爽、龙蔚林和同学们用鲜花、歌声欢迎林浩然返校。

 

41

 

刘桂兰家,重新装裱的牛田洋照片挂在客厅正中的墙上。

一株硕大的绿叶植物使雅致的客厅显得生机勃勃。

林浩然全家和陈爽、龙蔚林都喜气洋洋的。

陈爽:“叔叔、阿姨,马上就放暑假了,我们想邀浩然到南方散散心,可以吗?”

林潮生:“那太好了,如果我不是急着要回E国使馆,就和你们一起去南方面谢你爸爸了。请转告你爸爸,他的书稿我认认真真读了两遍,读它,就像品尝用真情酿造的百年老窖,至真至醇。许多章节都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爸爸为‘牛友’们做了一件大好事,他的书,我已经推荐给出版社了。”

“谢谢叔叔,这本书凝聚了我爸爸二十多年的心血,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知多么高兴呢!”

夏日,从北京驶往南方的列车。

列车上的陈爽、林浩然和龙蔚林眉飞色舞,笑逐颜开。

一辆黑色的轿车。

陈继东开车,林浩然坐在副驾驶位置,陈爽和龙蔚林坐后排。

汽车缓缓行驶在牛田洋十里景观长堤,堤外白浪滚滚,堤内绿草如茵。

不断从车窗掠过的牛田洋美景。

新颖别致的水闸景观亭。

规划齐整、绿水淼淼的鱼塘。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荷塘。

翩翩起舞的白鹭。

绿叶婆娑的树木。

亦农亦渔的生态农场。

一张张兴奋的笑脸。

一阵阵惊喜的欢叫。

汽车停下来。

陈继东承包的养殖场,一排凤凰树红花盛开,如火如霞。

三名大学生一边参观,一边赞不绝口。

成群的狮头鹅看到来人,一起引颈高歌。

陈继东拔下几棵野草扔给它们:“养殖这些狮头鹅,龙叔叔可帮了我大忙,你们看,这只隔离饲养的公鹅就是龙叔叔多年选育的,遗传性已相当稳定了,作为父系育种材料,很珍贵呢。”

林浩然突发奇想:“我听说纯种的藏獒可以卖到上千万元,这只公鹅算不算纯种的狮头鹅呢?”

陈继东:“有那么点意思,你不愧是大学生,很会触类旁通。”

几个人继续往前走着,陈继东指着身边的两口鱼塘:“这里面养的是石斑鱼,那是鲢鱼和鳙鱼混养池,到秋天就可以捕捞上市了。”

林浩然好奇地问陈继东:“那口池塘怎么还围着鱼网呢?”

陈继东笑道:“那是蟹池,养的是有名的牛田洋青蟹,用网围起来,是为了防止螃蟹逃跑。”

陈爽笑着对林浩然说:“不懂了吧,立体养殖学问大着呢!”

陈爽又指着池边的一排排绿树,故意难为林浩然,“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林浩然摇摇头:“不知道,是柑桔吧?”

陈爽撇撇嘴:“瞎猜,你怎么不说是枣树呢?”

林浩然红着脸:“因为南方柑桔多嘛!”

陈继东为他解围:“这是荔枝,明年就可挂果了。”

龙蔚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岭南佳果,着实诱人呢。”

陈继东:“我想好了,等明年荔枝树再大些,就在树下安放石凳、木椅,配合牛田洋生产基地倡导的生态旅游,开展垂钓项目,那就不仅仅是立体养殖了。”

龙蔚林:“陈爽,你们都听到了吧,你哥雄心勃勃呢!你们去当你们的外交家吧,我可是坚决要回牛田洋与你哥一起创业,当一辈子牛田洋人了!”

陈爽调皮地:“那好啊!用不几年,又一茬小牛就长起来了!”

陈继东没有在意妹妹的戏谑:“那更好啊,牛田洋精神就可以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了。”

龙蔚林红着脸,做出要打陈爽的样子:“不害羞!”

陈爽和龙蔚林追逐着嬉闹起来……

 

42

 

鱼塘波光粼粼,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

铁丝网围着的一片草地上,一群狮头鹅在悠闲地觅食。

陈继东和两名工人在向鱼塘投放饲料,天上有乌云飞卷。

陈继东抬头望天:“天气预报真准,台风马上要来了,快,撵鹅进鹅舍!”

陈继东和工人停止喂鱼,向鹅舍里驱赶狮头鹅。

风吹草动,慌乱的狮头鹅晃动着肥硕的身躯,笨拙地朝鹅舍走去。

乌云越积越厚,雨滴急骤地落下来。

风雨渐紧,小树被拉成了弓型,芭蕉树阔大的叶片几乎扑在地上。

陈继东和工人用绳索、木棒加固鹅舍。

 

(化入)7·28强台风中,陈翰秋率领大学生连加固营房。

 

(蒙太奇)陈翰秋、陈继东两张坚毅的脸庞逐渐融为一体。

 

路上,焦急的龙云飞骑摩托车疾驰。

路两边是高大的树木,一根粗大的树枝被狂风刮断,猛然挡在摩托车前面。

龙云飞猝不及防,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树枝划伤了龙云飞的脸,他顾不得疼痛,艰难地爬起来,要骑上摩托车。

龙云飞连着试了几次,摔坏了的摩托车冒着黑烟,发出难听的“呜呜”声,就是发动不起来。

龙云飞将摩托车停在路边,顶风冒雨向前跑去。

 

 

43

 

电闪雷鸣,风雨滂沱。

密集的雨幕狂泻在鹅舍上,犹如击鼓一般发出砰砰的巨响。

支撑鹅舍的粗壮的竹杆,在磨擦挤压中发出破裂的声音。

台风掀开了鹅舍一角,雨水像瓢浇似的灌进去,狮头鹅惊叫着挤成一团。

一只脚上戴着金属环(大特写)的公鹅从缺口钻了出来。

公鹅扑闪着翅膀,伸长脖子,发出惊恐不安的叫声,在泥水中旋转几圈之后,竟借助风势,像大雁一样飞过了铁丝网。

一道闪电,公鹅脚上的金属环发出刺眼的光芒。

陈继东大叫一声:“不好!”纵身跃过铁丝网。

一名工人情不自禁赞叹:“好身手!”

另一名工人:“快,我们快堵缺口!”

陈继东一瘸一拐,因为铁丝划伤了他的腿,鲜血直流。

又是一道蓝色的闪电,将乌云陡然劈开,随着一声霹雳,一团天火从远处的一棵大树梢上蹿起。

公鹅慌不择路,时而展翅,时而落地,拼命向前狂奔。

陈继东一边呼唤,一边追赶,后面留下一路血迹。

 

(化入)陈翰秋在战场上和耿青松一起爬行寻找部队的情形。

 

(蒙太奇)陈翰秋血肉模糊的一条断腿逐渐和陈继东流血的一条伤腿叠印在一起。

 

路上,在风雨中奔跑的龙云飞心急如焚,数次跌倒,爬起来继续前进,逆风时索性匍匐前行。

公鹅一头扎在了一丛香蕉树下。

陈继东终于追上了公鹅,他喘息着,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它头顶的肉瘤和脚上的金属环:“你如果丢了,让我怎么向龙叔叔交代啊!”

陈继东想抱起公鹅往回走,可由于失血过多,他刚迈步,就跌倒了。

无奈之下,陈继东只好蹲在芭蕉树下,一只手抱住狮头鹅,一只手使劲扯住芭蕉叶,为自己和狮头鹅遮风挡雨。

浑身是泥的龙云飞终于赶到了养殖场。

龙云飞和两名工人顺着血迹找了来。

龙云飞从陈继东手里接过公鹅,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裤管,顾不得考虑雷电危险,拨打手机:“喂,120!这里有重伤员……”

 

44

 

救护车在风雨中呼啸而来。

医护人员给陈继东检查伤口、包扎、打针。

病房里,包扎完伤口的陈继东正在输液,脸上涂抹着紫药水的龙云飞守在旁边。

陈爽、龙蔚林和林浩然闻讯赶来,龙蔚林紧握着陈继东的手:“你不要紧吧,吓死我们啦!”

陈继东一脸疲惫,却坚强地笑着:“没事,受点小伤。”

陈爽白了陈继东一眼:“还说没事,你的脸都黄得像秋天的落叶了!”

陈爽又关切地转对龙云飞:“龙叔叔,您也受伤了?”

龙云飞若无其事地:“我更没事,不过让树枝扫了一下。”

龙蔚林松开陈继东的手,满怀深情地凝视着龙云飞:“爸,疼吗?”

龙云飞轻描淡写地:“没事,只不过擦破一点皮。”

说话间,黄玲推着轮椅上的陈翰秋走进了病房。

龙云飞和林浩然忙迎上前去。

黄玲心疼地埋怨陈继东:“不就是一只鹅吗?你连命都不要了!”

陈翰秋不满地:“你是来看望孩子,还是数落孩子?我看孩子做得对,不愧是牛田洋人的后代,男人就要敢于担当,就要具有牺牲精神!”

陈继东平静地告诉黄玲:“妈,您不懂,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鹅,那是龙叔叔二十多年优中选优积累下来的育种材料,甚至可以说是他一辈子的心血。这小小的一只鹅,关系到牛田洋甚至整个潮汕地区狮头鹅的良种繁育,关系到每个养殖户的收益,作为育种材料的父本,它珍贵着呢!”

黄玲理解了儿子的勇敢,她擦去眼泪,俯身察看陈继东的伤情。

三个年轻人也一起俯身察看陈继东的伤情。

陈翰秋爱怜而自豪地看着儿子。

龙云飞对陈翰秋说:“老陈,将门虎子,为了保护这只鹅,继东这孩子真敢拼命,牛田洋人真是好样的!”

陈继东气贯长虹:“有你们老一辈的遗传基因,我们年轻一代什么时候也不能当孬种呀!”

陈爽快人快语:“对,牛田洋人硬骨头,时代前列竞风流!不管老牛或小牛,只要都是牛田牛,没有一个软骨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

 

45

 

笑声中,庄悦茹推门走了进来。

庄悦茹穿着素雅大方,典型的知识分子模样。

庄悦茹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陈翰秋,眼圈红了。

陈翰秋也默默地看着庄悦茹,不知说什么好。

龙蔚林首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迎向庄悦茹:“妈,您也来了。”

庄悦茹:“我来看看我的好女婿呀!”

庄悦茹俯身察看陈继东的伤情,她因心疼陈继东而不禁埋怨和责备起龙云飞和陈翰秋来:“看把孩子伤成这样!你们这两个老家伙,自己经历了7·28那场强台风,就拿生命当儿戏,逮住机会就教孩子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把孩子们都教傻了,为了一只鹅命都不顾。”

龙云飞诙谐地:“吾爱生命,吾更爱真理,做个有信仰的傻子,不是比做个自私自利的聪明人更好吗?”

庄悦茹笑道:“看你那张脸,都抹成猴子屁股了,还玩哲理!”

龙蔚林亲热地挽住母亲的胳膊,撒娇地:“妈,您别说了,我们愿意接受老家伙的教育,做个追求真理、乐于奉献的傻子。这么多年了,您就没有话要和陈伯伯说吗?”

“鬼丫头,就你话多!”庄悦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她蹲在轮椅旁,抓住陈翰秋的手,哽咽着说:“这些年,你还好吗?”

陈翰秋动情地:“你都看到了,我很好,孩子们都长大了,可以像我和老龙当年一样,用青春和激情建设新的牛田洋了。”

提到当年,庄悦茹又伤心起来:“你真狠心,一封信就和我情断意绝了。其实,我也不怕苦,也可以和你一起赡养黄裕东母亲的,你弃我而去,把我看低了。”

陈翰秋沉默半晌,说:“我不光怕连累你,老母亲失去的是儿子,需要的不只是物质上的照顾,只有真正成为她的亲人,才能让她感到贴心的温暖和幸福,所以我决定做她的女婿、儿子。”

林浩然茫然地看着陈爽。

陈爽贴近林浩然的耳朵小声说:“我爸和庄阿姨年轻时谈过恋爱,我爸和我舅舅是战友,我舅舅牺牲了,我爸为了照顾我外婆和我妈,就和庄阿姨分手了。”

林浩然感动地:“太感人了,简直就是传奇!陈叔叔真了不起!”

陈翰秋平静地:“这没什么,不过是尽战友情谊罢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黄玲走到庄悦茹身边,拉住他的手:“大姐,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们了。”

庄悦茹和黄玲姐妹重逢似的相拥而泣。

龙云飞大度地:“过去的事都不要提了,烈士的母亲就是我们所有牛田洋人的母亲,等继东的伤医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望老妈妈。”

 

(画外音):这是我和庄悦茹分别二十多年后的第一次重逢,我可能无意中伤害了她,但我相信,她已经原谅我了,因为她也是牛田洋人的妻子,她也有一颗善良的心。

 

46

 

陈翰秋家,窗明几净,家具简洁而整齐。

墙上依然挂着毛泽东主席像和嵌有牛田洋旧照片的镜框,一幅“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的书法作品格外引人注目。

白发苍苍的黄母坐在一张藤椅上,慈祥地笑着。

陈爽亲热地跑到老人身边:“婆婆,来客人了!是我在北京的同学。”

龙蔚林和林浩然把糕点等小礼品送给老人:“婆婆好!我们代表父母看您来啦!。”

老人满脸堆笑,慈爱地望着两个年轻人:“阿玲,快拿新做的酥皮朥饼给孩子们吃!”

陈爽让林浩然坐在茶几旁,边泡茶边得意地说:“我让你好好品尝品尝我们潮州地道的功夫茶。”

陈继东又向林浩然、龙蔚林介绍墙上的照片,不清楚的地方就问陈翰秋。

陈翰秋坐在书桌旁,不时回答陈继东的问话。

电话铃声响起,陈翰秋拿起话筒。

电话那端马上传来林潮生洪亮的声音:“老陈,祝贺你啊!你的稿已通过终审,很快就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了。”

陈翰秋拿话筒的手微微颤抖:“那太好了,谢谢你啊,老林,谢谢你的帮助!”

“不必客气,咱们‘牛友’都要感谢你呢!我们当年在牛田洋捍卫的何止是一道海堤,更是一道永不坍塌的精神长城!你这个当代保尔·柯察金,用你的精诚,完成了一部呕心沥血之作,构筑了一道历史长廊,打造了一座精神丰碑,牛田洋的精神力量,可以以你这本书为载体,影响几代人了,你对牛田洋的贡献太大了!”

四个年轻人闻声,以茶代酒,向陈翰秋表示祝贺。

陈翰秋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陈翰秋拿出珍藏的牛田洋照片相册和资料装订本,一件一件介绍着,脸上洋溢着因完成某项使命而产生的神圣和激动。

陈翰秋拉开抽屉,拿出扎成两捆的几百封信件:“我的两个心愿,一个完成了,另一个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呢,唉,我何时才能找到他呢?”

林浩然目不转睛盯着信封,满脸疑惑:“这是我妈妈的笔迹,陈叔叔,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我妈妈写的信?”

陈翰秋和黄玲都很吃惊:“写信的人是你妈妈?”

林浩然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是的,我妈妈写的字很有特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人一直安静地微笑着听他们说话,这时猛地从藤椅上站起来,她颤微微地走到林浩然跟前,老泪横流:“孩子,亲人啊!天开眼了,我可把儿子找着了!”

 

(画外音):谁也没有想到,20多年来以儿子名义给我岳母写信的竟是女生连的刘桂兰!流逝的岁月让秘密水落石出,真情的付出换来的是缘分的契合呀!

 

陈翰秋感慨地说:“孩子,你妈让我们找得好苦啊!这真是一家人又走进一家门了。”

陈翰秋兴冲冲地给龙云飞拨电话:“喂,老龙,我找到给我岳母写信寄钱的‘牛友’了,她就是刘桂兰!”

电话那端,龙云飞茅塞顿开:“怪不得呢,是你和黄裕东救了她,我们都让她的性别蒙蔽了。”

放下电话,陈翰秋高兴地对黄玲和陈爽说:“快准备饭菜,我们今天要好好庆祝一番!”

热气腾腾的家宴,大家频频向老人敬酒,每个人都喜上眉梢。

老人举起酒杯,对林浩然说:“我老太婆哪辈子修来的福份呢?命中只有一个儿子,还年轻轻就牺牲了,却有两个儿子在孝敬我。这杯酒,是我感谢你妈的,孩子,你就代表你妈喝了吧。”

林浩然腼腆地看着陈爽。

陈爽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

陈翰秋:“孩子,你就喝了吧。”

老人又把酒杯举向陈翰秋:“我最应该感谢的人还应该是你,你也喝一杯!”

陈翰秋恭顺地:“妈!我喝!”

老人的笑脸犹如盛开的菊花,眼里却泪花闪闪。

 

47

 

夏日,北京火车站。

候车大厅人声鼎沸。

陈爽、林浩然在为龙蔚林送行,他们坐在一排连椅上交谈着,脚下摆着两只旅行箱。

龙蔚林深情款款又有些伤感地:“时间过得真快,四年大学生活不知不觉就结束了。林浩然考取了本校研究生,还可以留在熟悉的校园学习生活,陈爽过几天就要去E国了,天各一方,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聚首?”

陈爽同样依依不舍:“东飞伯劳西飞燕,离别总让人心酸,可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你放心吧,我们都有牛田洋这条根牵着呢,只要我一回来,我们就去牛田洋看望你和我哥。”

林浩然忽然笑起来:“我们来一个约定好不好?”

陈爽:“你又搞什么名堂?”

林浩然郑重其事地:“既然牛田洋是我们的根,我们就将自己的一辈子都与它连在一起吧,将来我们选择同一天在牛田洋举行婚礼,好吗?”

龙蔚林:“好,我想继东也会同意的。”

站台,火车缓缓行驶。

陈爽、林浩然向龙蔚林频频挥手:“再见了,前途珍重!”

龙蔚林也从窗口向他们挥手。

火车加速,踏着铿锵的节律奔向远方。

 

48

 

瑞士,日内瓦。

丽日蓝天,蔚蓝的莱蒙湖碧波荡漾,游艇画舫川流不息,天鹅水禽成群结队。

湖上,巨大的人工喷泉。

高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从湖面直射天际,然后化为扇形细雨倾泻湖中,美若彩虹。

万国宫绿树环抱,彩旗成林。

阿丽亚娜公园内,象征联合国办事处的巨型镀金青铜浑天仪。

新楼会议大厅,悬挂着象征战争与和平的壁画。

富丽堂皇的会议室内,林潮生坐在参加“世界和平论坛”的各国代表中间,目光如炬,表情凛然。

万国宫外的联合国广场上,具有标志性的十几米高的断腿长椅。

会议间隙,担任随行翻译的陈爽在广场陪林潮生散步。

陈爽眉飞色舞地告诉林潮生:“林叔叔,我龙叔叔也来日内瓦参加一个生物进化学术研讨会了。”

林潮生高兴地:“你快和他联系,定个时间,我们聚一聚。”

金碧辉煌的豪华餐厅,宽大的长方形西式餐桌。

林潮生、龙云飞、陈爽和十多位驻外大使、参赞坐在桌边。林潮生先向大家介绍龙云飞:“这就是龙云飞,抗击7·28强台风时,我们一起生吃过活鸭的。”

龙云飞与大家一一握手。

林潮生依此向龙云飞介绍:“这是陈大使、这是黄参赞、这是马大使、这是潘大使、这是张大使,这位赵大使,是新中国最年轻的女大使……他们都是我们当年的‘牛友’。”

龙云飞感慨地:“牛田洋不愧是中国外交官的摇篮啊!”

林潮生自豪地:“敢立潮头唱大风的汉子,永远都是时代的强者!我们牛田洋还走出十多位省、部、军高级干部呢!我相信牛田洋这颗精神原子弹的威力,我们牛田洋人,保家卫国战功显赫,学术高地引领风骚,外交战线叱咤风云……那场台风在我们每个人心中烙下了悲壮的印记,牛田洋也成为我们每个人心中一艘永不沉没的舰船!它就是我们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啊!”

龙云飞:“是啊,风雨牛田洋,百炼成金钢,那段激情如火的峥嵘岁月,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淬火,至今还在我们的心中如炽如燃。有了那段经历,我们才有了百折不挠的勇气,才有了人生道路的不懈追求,你们的成就不用别说了,连就坐在轮椅上的‘牛友’都能著书立说,成为当代保尔·柯察金。”

陈爽热情地:“叔叔阿姨们还是边吃边谈吧。”

林潮生笑道:“忘了给大家介绍了,这是小陈,陈爽翻译,刚才老龙说的当代保尔就是她父亲,当年学生连连长陈翰秋。”

众人向陈爽投来赞许、欣赏和关爱的目光。

陈爽帮龙云飞打开一筒狮头鹅罐头。

龙云飞指着罐头盒上的图案:“在牛田洋广为养殖的狮头鹅大家还记得吧,这是我培育的新品种,在牛田洋用特殊办法进行了深加工,请大家品尝品尝。”

赵大使感慨不已:“身在异国他乡,能吃到牛田洋的美味,太不容易了。我提议,为咱们的牛田洋干杯!咱们也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回牛田洋看看吧。”

林潮生:“好啊,我也早有这个愿望了。前段回北京,李部长已给我打招呼了,牛田洋生产基地和汕头地方政府拟重新整饰“七·二八”烈士纪念碑,我们就在7·28台风30周年这一天,回去祭奠牺牲的战友,追寻艰苦的岁月,重温自己人生中最为难忘的记忆吧!”

众齐声:“好,谁也不准缺席!”

 

49

 

字幕(1999728日)

 

上午,蓝天白云。

大海涌动着波浪,海鸥翱翔。

牛田洋莲塘山。

雄浑的国际歌乐曲响起。

整饰一新的牛田洋七·二八烈士纪念碑巍峨耸立。碑身镌刻“七·二八烈士永垂不朽”几个金色隶书大字;碑座上553名烈士英名雄兵列阵一般整齐排列着,庄严、肃穆。

层层叠叠的花圈。

成坛的牛田洋米酒;成筐的香蕉、芒果、桔子;成盘的鸡、鱼、米饭等各种各样的祭品供奉在纪念碑前。

黑压压的祭奠的人群:着八·五式军装的将、校、尉军官和战士,着六·五式军装的牛田洋老战士,着六·五式军便服和便服的牛田洋老大学生,地方干部、群众、烈士家属等。

林潮生、刘桂兰、龙云飞、庄悦茹等“牛友”们分批向烈士们敬献花圈,鞠躬祭拜。

 

(化入)在狂风恶浪中坚守海堤的解放军官兵和大学生手挽手筑起刚铁长城。

解放军官兵和大学生劈风斩浪抢救老百姓。

在大潮中漂流的战士和大学生振臂高呼口号……

(蒙太奇)这些画面逐渐凝聚为浮雕,与碑座上的烈士英名叠印在一起。

 

陈继东、龙蔚林和林浩然、陈爽两对新人缓缓地推行着陈翰秋的轮椅。

陈翰秋向烈士们奉上还散发着油墨芳香的纪实文学作品《大风暴——牛田洋记忆》。

一个大花圈摆在显眼的位置,是“牛友”们专门悼念耿青松父子的。

 

(化入)耿青松咬断舌头怒喷敌人;耿青松纵身投进大海;耿帅身着新军装敬军礼;洪水中的耿帅奋力将圆木推给少女,自己被卷进旋涡。

(蒙太奇)耿青松父子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并渐渐化作花圈上的一朵白花。

 

黄玲和母亲抚摸着纪念碑上黄裕东的名字,一边烧纸焚香,一边低声悲泣。

陈继东等四名年轻人簇拥在婆婆和黄玲身边。

林潮生、刘桂兰、龙云飞、庄悦茹跪倒在黄母和十多位烈士年迈的父母面前,数百名着不同军装、军便服和便服的“牛友”们也一起跪倒,饱含深情地齐喊:爸!妈!

老人们答应着,激动得热泪盈眶(大特写)。

礼炮声、《红彤彤的牛田洋》歌声响起。

纪念碑前,两对新人的结婚典礼在C军区副司令员梁剑雄中将的主持下举行……

牛田洋基地新貌——

蜿蜒在大海陆地间的牛田洋大堤。

新颖别致的水闸景观亭。

一碧如镜的海湾。

规划齐整、绿水淼淼的鱼塘。

花红映日、碧叶田田的荷塘。

翩翩起舞的白鹭。

绿叶婆娑的树木。

亦农亦渔的生态农场。

如火如霞的凤凰树。

记录着历史沧桑的毛泽东主席手书“为人民服务”巨幅语录牌。

陈翰秋神情凝重,热泪盈眶(脸部定格,大特写)。

 

(画外音):我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三十七年的岁月足以尘封一段历史,可光荣和悲壮的记忆却永远不会被遗忘!三十年来,我五百多名战友长眠在这块传奇的热土上,年年岁岁、日日夜夜,默默地守护着祖国神圣的海疆,守护着祖国丰收的希望。正是他们和千千万万为国捐躯的英雄一起,用热血沸腾了共和国一个火红的时代,用忠诚擎起了共和国一片亘久的蓝天!

 

(蒙太奇)“七·二八”烈士纪念碑渐渐叠印进“人民英雄纪念碑”,黄裕东、耿青松、耿帅,向秀丽、雷锋、欧阳海、焦裕禄、孔繁森,一张张刚毅的男性面孔、一张张端庄的女性面孔……一一叠印进“人民英雄纪念碑”。

 

灿烂的阳光下,“人民英雄纪念碑”巍巍矗立、耸入云天,毛泽东主席手书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八个镏金大字熠熠生辉(定格)。

 

主题歌《天职》唱起:

 

  走过硝烟

  走过风雨

  井冈山的红星缀上头顶

  长征路的洪流溶进血液

  把镰刀斧头镌刻心中

  关山重重

  披荆斩棘

  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

  啊,光荣的人民子弟兵

  沸腾的热血浇铸民族的铁壁

  国家的安全就是崇高的天职

  

  走过峥嵘

  走过崎岖

  南泥湾的镢头扛在双肩

  北大荒的篝火烧燃不息

  把镰刀斧头镌刻心中

  征程漫漫

  前赴后继

  艰苦奋斗

  赤诚无私

  啊,光荣的人民子弟兵

  忠贞的信念擎起祖国的天宇

  人民的利益就是崇高的天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