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金枝 粤剧:盛唐气象与盛唐边塞诗歌(之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0 23:10:15
 盛唐气象与盛唐边塞诗歌(之三)                                       四、盛唐边塞诗歌的豪迈与壮美
       1、边塞诗和边塞诗派 
       边塞诗是唐代诗歌的主要题材,是唐诗当中思想性最深刻,想象力最丰富,艺术性最强的一部分。一些有切身边塞生活经历和军旅生活体验的作家,以亲历的见闻来写作;另一些诗人用乐府旧题来进行翻新的创作。参与人数之多,诗作数量之大,为前代所未见。其创作贯穿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个阶段。其中,初、盛唐边塞诗多昂扬奋发的格调,艺术性最强。
       在盛唐的少数边塞诗大家之前,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的边塞诗是写得比较多,质量也算比较好的了,他的边塞诗一方面题材开阔,格调高昂。内容包括:边塞风光、边疆战士的艰苦生活、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抱负、边疆将士思乡的情思。不仅内容涵盖了盛唐边塞诗的大多领域,而且格调高亢。如:“云疑上苑叶,雪似御沟花”,“落雁低秋塞,惊凫起暝湾”,“风旗翻翼影,霜剑卷龙文”,“阴山苦雾埋高垒,交河孤月照连营”,“弓弦抱汉月,马足践胡尘”,“阵去金河冷,书归玉塞寒”……。
       与此同时,初唐的其他著名作家如杨炯、沈佺期、陈子昂、郭元振、李峤、崔融、杜审言等均写下一些边塞诗作。这个时期的诗人们向往边塞的军旅生活,希望立功边塞、报效国家,如杨炯《从军行》:“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杜审言之《旅寓安南》则把殊方的气候、物产写得新颖别致:“交趾殊风候,寒迟暖复催。仲冬山果熟,正月野花开。积雨生昏雾,轻霜下震雷。故乡逾万里,客思倍从来。”
       一些未必到过边塞的诗人也都纷纷仿效写作边塞诗,一时蔚为风气。读这一时期的诗作,边塞诗的成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是初唐诗作中成就较突出的部分,为盛唐边塞诗派的出现作了很好的前期准备。
       随着朝廷政策从初唐的“防边”到盛唐的“开边”的转变,边塞诗创作到盛唐也进入鼎盛时期,涌现出了著名的边塞诗派,虽说可以直接归入这一诗派的作家并不多,但创作过边塞诗的盛唐作家则是一个颇为庞大的群体,其作家人数之广、作品数量之多,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盛唐大诗人李白、杜甫都写过一些精妙绝伦的边塞诗作,而成为各自代表作的一个部分。如李白的《关山月》、《战城南》、《北风行》、《幽州胡马客歌》、《塞下曲》六首……,杜甫的《兵车行》、《前出塞九首》、《后出塞五首》、《高都护骢马行》,王昌龄的《从军行》、《出塞》……。
       盛唐一些诗人如陶翰、刘长卿、常建、储光羲、祖咏、刘湾、王之涣等,也都写过一定数量的边塞之作。这些作品共同塑造了边庭将士英勇杀敌、保卫边疆的英雄形象,写出了边地艰苦、将士报国献身的精神。而盛唐边塞诗的代表作家则为王(维)、李(颀)、高(适)、岑(参)及王昌龄。
       盛唐边塞诗人中,王维、王昌龄、高适、岑参都有过较丰富的边塞生活经历:
高适开元十九年(731)至次年曾送兵北上蓟门,并曾出卢龙塞;天宝九载(750)又曾送兵蓟北,北使归来,也曾经燕赵之境;天宝十一年(752)曾任河西节度使哥舒翰之左骁卫兵曹、充翰府掌书记,亲见次年哥舒翰收河西九曲,天宝十五年(756),从哥舒翰守潼关,同年底任淮南节度使,后任彭州、蜀州刺使,又任剑南节度使……,这些经历,使他有较丰富的军旅和对外战争的经验……。
        王维于开元二十五年(737)曾入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幕,为监察御使兼节度判官。
岑参在边塞生活的经历更为丰富,他从天宝八载(749)冬至十载夏,他任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僚属;天宝十三载(754)夏到至德元载(756),岑参被北庭节度使封常清辟为节度判官,第二次出塞;至德元年(756),又出任伊西、北庭支度副使;这次在北庭历时三年,足迹几遍整个西北地区……。
       王昌龄在进士及第前,曾遍游大西北,到过萧关、临洮、玉门关,相传最远到过碎叶“胡瓶落膊紫薄汗,碎叶城西秋月团”(《从军行七首之六》)。并且于开元二十四年发生了盛传诗坛的“旗亭画壁”的佳话。(见唐薛用弱《集异记》)
怀着建功立业、积累边功、实现人生价值、报效国家的理想,一批批年轻士子壮游四海、聚集边关。他们的从军、出塞的生活经历,大大拓展了他们的创作视野,边塞的壮丽风光,边疆的地理、交通、民俗、民族交往,少数民族的歌舞、音乐、服饰……滋养了他们的诗情画意,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等绝唱,显然是以厚实的相关生活经验为基础的。他们的诗作中有些气势磅礴、雄奇高亢、充满爱国激情且词彩飞扬的篇章,同时怀念家乡及边地将士生活的艰辛在其诗作中也有较深刻的反映。有些诗人如李颀虽无从军与边塞生活的经历,却以乐府旧题写出新意,把盛唐气象融汇到其边塞诗作中去。
       这些诗作,令人鼓舞、振奋,千载之下,读来仍虎虎有生气,成为中华民族爱国的强音、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    
       2、初盛唐边塞诗繁荣的原因 
       一方面在于强大的边防和高度自信的时代风貌;另一方面在于建功立业的壮志和“入幕制度”的刺激。文人普遍投笔从戎或者向往投笔从戎,赴边求功。
正如杨炯诗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王维诗句“忘身辞凤阙,报国取龙城。岂学书生辈,窗间老一经”;岑参诗句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岑参《银山碛西馆》)“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高适《送李侍御赴安西》)“城头画角三四声,匣里宝刀昼夜鸣”( 高适《送浑将军出塞》)“倚马见雄笔,随身惟宝刀。料君终自取,勋业在临洮”(高适《送蹇秀才赴临洮》)。
       3、盛唐边塞诗的特点,集中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几乎所有盛唐诗人都创作过边塞诗。玉门边关牵动了所有诗人的思绪。这几乎是空前绝后的。
       (2)题材广阔:一方面包括:将士建立军功的壮志,边地生活的艰辛,战争的酷烈场面,将士的思家情绪;另一方面包括:边塞风光,边疆地理,民族风情,民族交往等各个方面。其中以前者为主要题材。 
       (3)意象宏阔:大处落笔,写奇情壮景。 
      (4)基调昂扬:气势流畅,富有崇高感。 
       (5)诸体兼善:歌行、律绝,佳作迭出。  
就边塞诗的体裁来看,包括歌行在内的古体诗创作已经成熟,蔚为大观,以边塞诗歌为主要特点的诗人的代表作品有:杨炯《从军行》;李颀《古从军行》“…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高适《燕歌行》;岑参《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白雪歌送判官归京》 等,
        另一个方面,近体边塞诗也走向成熟。以边塞诗歌为主要特点的诗人的代表作品有:王昌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王昌龄《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关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土谷浑。”;王之涣《出塞》“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翰《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五、中晚唐---盛唐边塞诗歌的余响
        习惯认为,盛唐的边塞诗是唐代边塞诗创作的顶点,也是其终点。
        其实,边塞诗的创作是继续贯穿到中晚唐时期的。中晚唐时期虽然没有一个公认的边塞诗派,但从事边塞诗创作的诗人并不少于盛唐时期,这一时期的著名诗人如卢纶、李益、白居易、李贺、杜牧、李商隐、张籍、王建都写过许多边塞诗,而写过一些边塞诗(尤其是边塞题材乐府诗)的诗人则更多,其中如郎士元、柳中庸、戎昱、司空曙、刘商、杨巨源、张仲素、施肩吾、鲍溶、许浑、赵嘏、马戴,刘驾、于濆、翁绶、许棠、司空图、罗隐、周朴、卢汝弼、韦庄、张籍 、沈彬、陈陶、金昌绪等等。有些诗人,传世之作不多,却有一些边塞诗脍炙人口(如陈陶、金昌绪、许棠等)。董乃斌先生甚至发现,《全唐诗》中“凡是存诗一卷以上的中晚唐作家,无不多少写过一些直接或间接与边疆生活有关的作品。”
         边塞,虽然还是边塞,战争还是战争,但到了这个时候,诗歌中就少一些洒脱,多了许多忧虑,以深重的内忧外患为特点。尽管此时战争既有朝廷与各割据的藩镇之间,以及各藩镇之间的吞并倾轧,但这时期的对外战争也较多。安史乱后,唐王朝国力日衰,中央渐渐失去对边远地区的节制,如吐蕃大举东进,陇右、河湟等地相继沦丧,鄯、秦、成、洮等十多州均先后失去。昔日岑参生活过的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所属地区更是为吐蕃所有。因而反映收复失地的要求,反映汉人被迫改从蕃俗,反映故人没蕃的作品显著增加。如杜牧《早雁》、《河湟》,白居易《西凉伎》、张籍《陇头行》等作即如此,这些诗作颇似南宋的爱国诗,以沉郁悲凉为基调,他们直面冷酷的现实,表达拯国家和沦陷区人民于水火的强烈愿望,而紧紧围绕国家领土完整、边塞安危的主题,这与南宋也有相似之处。
        中晚唐边塞诗的题材较之盛唐也有开拓之处,如反映南方边地的生活,如施肩吾《岛夷行》、王建的《海人谣》、李商隐的《异俗》等等,比之盛唐边塞诗仅限于东北和西北有所拓展。此外反映军中官兵苦乐不均、朝廷赏罚不明、反映和蕃的太和公主从回纥返回长安等主题。刘商《胡笳十八拍》中就明确写道:“汉室将衰兮四夷不宾,动干戈兮征战频”,“一朝胡骑入中国,苍黄处处逢胡人”,诗中写没蕃人的痛苦经历。又如司空图《河湟有感》中:“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诗中所反映的情境在初盛唐的边塞诗中是决计不会有的,这使人想起陈亮《贺新郎》中“父老长安今余几?后死无仇可雪,犹未燥、当时生发!”这些沦陷区出生的后代因年代久远,已没有原来的民族意识,他们已没有回归故国的要求,这是诗人所最担心的。诗中的议论说理也充满忧伤而感愤。
        中晚唐没有出现王、李、高、岑和王昌龄那样的边塞诗大家,这是事实。但这一时期边塞诗不但在思想的尖锐和深刻方面有所加强,而且反映的题材也有所拓展,这同样是事实。如戎昱的《咏史》“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将玉容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更从咏史角度反映边疆实力的彼长此消。中唐诗人戎昱这首《咏史》,题又作《和蕃》,最早见于晚唐范摅的笔记小说《云溪友议》“和戎讽”条。据说,唐宪宗召集大臣廷议边塞政策,大臣们多持和亲之论。于是唐宪宗背诵了戎昱这首《咏史》,并说:“此人若在,便与朗州刺史。”还笑着说:“魏绛(春秋时晋国大夫,力主和戎)之功,何其懦也!”大臣们领会圣意,就不再提和亲了。这则轶闻美谈,足以说明这首诗的流传,主要由于它的议论尖锐,讽刺辛辣。
        唐代的边塞诗是纵贯初、盛、中、晚整个过程的。大致的情况是这样的:一些有切身边塞生活经历和军旅生活体验的作家,从亲历的见闻和经验来进行边塞诗创作,另一些诗人则利用间接的材料,用一些乐府旧题进行旧调翻新的创作,这类乐府诗题在不同时期其内涵也各不相同,出现过李白、杜甫及高适《燕歌行》之类的杰作。但就总体水平而言,前者的那类诗作中更贴近边塞生活,更能准确反映时代精神,艺术特色也更为鲜明。由于国力强弱不同,在对外战争中的胜负不同,初盛唐边塞诗中多昂扬奋发的格调,中唐尚有其余响,而中晚唐后期只有对昔日盛况的追慕以及凄凉现实的哀叹。终唐之世,边塞诗始终是唐诗中思想性最深刻、想象力最丰富、艺术性最强的部分。


自读书目、诗篇推介:
1、王维《少年行》、《使至塞上》、《陇西行》、《观猎》、《送元二使安西》、《送赵都督赴代州得青字》
2、李颀《古从军行》
3、高适《燕歌行》、《塞下曲》、《营州歌》、《别董大》、《蓟门五首》、《送李侍御赴安西》、《送浑将军出塞》、《送蹇秀才赴临洮》
4、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逢入京使》、《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玉门盖将军歌》、《火山云歌送别》、《天山雪歌送萧治归京》、《赴北庭度陇思家》
5、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塞下曲》四首、《出塞》、《闺怨》、《芙蓉楼送辛渐》二首、《采莲曲》二首、《龙标野宴》、《长信秋词》
6、杨炯《从军行》


相关链接
1、旗亭画笔
2、盛唐气象下的离愁别绪
一、旗亭画壁

旗亭指酒楼,古代酒家筑亭道旁,挑旗门前,故称。
唐薛用弱《集异记》卷二载:“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齐名,共诣旗亭贳(shi)酒,忽有伶官十数人,妙妓四辈登楼会宴,奏乐。昌龄等私相约曰:‘我辈各擅诗名,不自定其甲乙,今观诸伶所讴诗,入歌词多者,则为优矣。’俄一伶唱‘寒雨连江夜入吴’,昌龄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讴‘开箧泪沾臆’,适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又一伶讴‘奉帚平明金殿开’,昌龄又引手画壁曰:‘二绝句’。之涣自以得名既久,谓二人曰:‘此辈潦倒乐官耳。’指诸妓中最佳者曰:‘此子所唱,如非吾诗,即终身不敢与子争衡矣。’因欢笑俟之。须臾,双环发声,则‘黄河远上白云间’,之涣即撅歈(yú二子曰:‘田舍奴,我岂妄哉!’因大偕笑。”
大意是:唐玄宗开元年间,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三人齐名。有一次他们一起到酒楼买酒畅饮。忽然有乐官十几个人,漂亮的歌女四人,上楼联欢,歌舞、奏乐。王昌龄他们私下互相约定说:“我们这些人都享有诗名,到底谁好谁差,我们无法定高下,今天就看各歌女所唱的诗,被谱作歌词多的就算优胜。”过一会儿一歌女唱“寒雨连江夜入吴”,王昌龄伸手在壁上画一道,说:“一首绝句”。不久又一歌女唱“开箧泪沾臆”,高适伸手在壁上画一道说:“一首绝句。”又一歌女唱“奉帚平明金殿开”,王昌龄又伸手画一道说:“两首绝句。”王之涣自觉得久有诗名,就对王昌龄、高适说:“这几个都是失意的乐官罢了。”接着指所有歌女中最漂亮的一个说:“这个人所唱的如果不是我的诗,我就永远不敢和你们争高下了。”于是边说笑边等着。过一会儿,那个女子开始唱了,唱的是“黄河远上白云间”,王之涣立即翘起姆指得意地对两人说:“乡下人,我没有胡说吧!几位诗人一起大笑不止……


二、盛唐气象下的离愁别绪


    千百年来,面对离愁别绪这一永恒的话题,历代文人骚客将离别种种凄凉心境用各种声调吟诵出来。屈原因遭谗言,去国离乡在汨罗江边痛苦地吟唱“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九歌》),将离别之苦视为人生一大悲事。经历着魏晋南北朝的动荡纷乱,江淹面对离别无比伤感地说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别赋》),离别的基调,都在这一刻被染上层层悲情的色彩。宋代的人性情是极为偏柔的,他们的心灵对离情别绪体味得更为细腻,李煜用简单、素描的语言轻声诉说他的内心感受“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豁达开朗的苏轼在理性的思考之后,认定人生就是充满了变数,一切又都有定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将离合与月亮的圆缺的规律一样自然看待,可他还是难以释怀,最终也只能发出“此事古难全”的叹息,面对离别,也只能是深深的祝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面对离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男儿的悲歌可能更令无数观者折腰。最为经典的场景莫过于易水送别一幕,《战国策》中记载的荆轲刺秦王临行时的场面被司马迁在《史记》中原封不动地引用:“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别。至易水,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转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慷慨羽声,士皆瞠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己不顾。”

  荆轲与送别之人皆白衣冠,这是真正的生死离别,但却义无反顾,慷慨之情,千古之下,读之无人不心情沸腾。“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男儿的这种为理想和信念舍身成仁的离别,基调极为壮烈,悲凉之情透彻心脾。恐怕这才是千百年来打动无数人的魅力所在。

  在种种离情别绪的伤感中,唯有盛唐人似乎是个例外。他们跳出了离别愁苦销魂的情怀,他们在离别中更多表现出是一种豁达、一种潇洒、一种豪气、一种随遇而安的宁静,一种忠贞相识的友情。

  开元十八年的春天,地点:黄鹤楼。送别的人是三十岁正意气风发的李白,他送的人是比他大13岁孟浩然,李白对孟浩然是非常喜爱和崇敬的,他为孟浩然的诗和人品所深深折服,“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这是李白的真心话。在送别之际李白挥手写下了千古名篇《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虽别情依依,但诗豁达俊朗。没有伤感,似乎有一丝的羡慕,朋友去了扬州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扬州自古就是名城,在生机盎然的春天去,更是令人羡慕。这次离别没有伤感,诗人似乎充满了自信,认定这次离别是短暂的,不久就会见到,也许朋友此去会大展鸿图,扬州本就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生活充满了机会,在盛唐人的心目中,他们是顾不上伤感的,他们要“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朝看尽洛阳花。”(孟郊46岁中进士后的《登科后》)面对离别,他们甚至是欢快的,不信你听,“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当要离别时,诗人的朋友带着一大群乡亲们拍着手,踏着欢快的节奏,唱着歌走来,他们唱着、跳着、送着,情比潭水深。

  我们还可以看到王维在送朋友时潇洒地一挥手,“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既是远行至茫茫的大漠之地也不必伤怀,虽然阳关之外没有了朋友,但朋友此去是去大展宏图的,是去边关建功立业的,不是去旅游,朋友之间充满了相互信任,他对朋友的前途充满了自信,不需要多少言语,只是举起酒杯,一切都会有的。窗外的柳色,已昭示着无限春的生机,一夜的春雨已为朋友将一路的尘土洗得干干净净,前方充满着青青新意,再多喝一杯吧,一切都在杯中。举起酒杯就是一种祝福,再饮一杯吧,哪有朋友会拒绝?更有高适《别董大》“莫愁前途无知己,天涯谁人不识君。”那么酣畅洒脱。“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二首》),那么飘逸自得。

  盛唐这种离别都在一种轻松明快的希望中化去了所有的伤感,使生活充满了生机。离别是为了奔赴更美好的前程,是有了施展自己理想与抱负的地方,朋友送别也是为此而高兴。盛唐人是有这种自信的,这从他们的诗句中可以看出来。面对江南无处不在的春色,春草,王维轻松地对朋友唱道,“唯有相思如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无论是什么人在草长莺飞的江南被春暖花开所熏陶,又被春色的友情所淹没,被这样的朋友和诗句送别是何等的幸福。相形之下,身为才子但却难以承受国家重托的李后主在国破被俘之后背井离乡,在同样的江南美景中只能一步一回头的被离恨笼罩,无比凄苦地叹息“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虽然面对与王维相同的江南春色,但志趣情感却大相径庭。

严羽在《绝浪诗话》说:“唐人好诗,多是征戎、迁谪、行旅,离别之时,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 “盛唐诸公之诗,既笔力雄壮,又气象雄浑。” “笔力雄健,气象雄浑”是严羽对盛唐风貌的概括。
要知道 “迎旦东风骑蹇驴”决非盛唐人气象。面对蒸蒸日上的国力,人们来不及儿女情长,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美好的前程在不远处等每一个人,怎么能为儿女情长而淌眼抹泪,他们有的是自信。“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种分离还有什么伤感,前路有更多的友情来温暖远行的心灵,即使路途艰难,但想到朋友,千山万水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什么样的一种人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在他们的眼中,朋友之情是距离所不能割断和阻碍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他们在离别中表现出的豁达、潇洒、自信、泰然,甚至是一种忠贞,即使是身处逆境,屋外是寒冷的,也影响不了他们坚定的信心和他们面对离别时的自信,他们也会对朋友坚定地说“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民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晚唐时文人士子们已没有了盛唐人的气魄,当面对分离时,他们只有黯然销魂,悄然离去。李商隐“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一片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伤感随风而去。大唐帝国也就是在这种叹息中如红日西沉“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