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毒缅娜可以啪么:草 书 獭 祭 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8:49:27

草 书 獭 祭 篇

﹙司徒越 ﹚

.
“匆匆不暇草书”


    西晋·卫恒《四体书势》中说:“弘农张伯英者……临池学书,池水尽墨。下笔必为楷则,常曰:“匆匆不暇草书”。后来论书者,常述此语,而理解则不尽相同:东汉赵壹的《非草书》中说:“云适遽迫,故不及草。草本易而速,今及难而迟,失旨多矣。”宋赵构《翰墨志》中也说:“昔人论草书,谓张伯英以一笔书之,……故誉者曰:'应指宣事,如矢应机,霆不暇激,电不及飞。’…后世或云'忙不及草’者,岂草之本旨哉?”苏东坡也说:“草书虽是积学乃成,要之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书’,此语非是。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时亦有意于学……”。清人刘熙载在他的《艺概》中则说:“欲作草书,必先释智遗形,以至于超鸿蒙,混希夷,然后下笔。古人言'匆匆不及草书’,有以也。”近人丁文隽在其《书法精论》中说:“夫草书之兴,源于应急,运笔以灵动便捷为要义。汉张伯英常曰:'匆匆不暇草书’,未免矜持过甚,不足为训也。”也有作别解的,即在“暇”字下加逗点(),将此句读为“匆匆不暇,草书”。解曰:“匆匆不暇作正楷,只好写草字。”

    上述几种对“匆匆不暇草书。的不同看法中有一点是共同的,即作草书是为了求速,所谓“用以赴急。”所以,有人便说:“不暇草书”失掉“草之本旨”,有人责备说,这是“矜持过甚,不足为训。”更有人加以“改正”,把“不暇草书”,变为“不暇,草书”。看来真正懂得为什么“匆匆不暇草书”的还是刘熙载。

    书法的产生和发展,唐窦息在《述书赋》中以两语概括之:“初假达情,浸乎竞美”。赵构之流,强调“本旨”,(达情),却昧于“竞美”之义。而草书则是创出不久,就迅速到达了书法美的最高境界,终于脱出了实用范围。晋人尺牍虽尚有达情的作用,但已被视为书法艺术,例如孙过庭《书谱》中就有“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的说法。可见,作佳书与人,不仅表示对受书者的尊敬,还有博取名人重视,求得“存录’’之意。这样的“佳书”岂是随时随地,匆匆忙忙就能写出来的? 即使不能“释智遗形”,也该“先散怀抱”吧?既然作草书有示敬之意,因而在未能作草书时,只好于信末加上说明:“匆匆不暇草书”。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二、“唯草书至难”。

    我国各体书法中,难写难认的有三种:甲骨文、金文、草书。前二者姑置不论,现在专谈草书。唐·蔡希综《法书论》中说:“草法尤难”。清·包世臣“自谓于书道颇尽其秘”,也说:“唯草书至难”。“尤难”是更难,“至难”则是难极了也。这里应该明确:包世臣的“至难”,是在他已认真临摹了智永,张芝、羲、献以及张旭等人的法书之后所得的体会;蔡希综则是在论述了一系列的草法之后,作出的结论。都是经过实践的真知,并非耸人听闻的危言。

    草书一字数体,或同体异字,似“无定则’’,而又“毫厘必辨”。不仅不习草书者不识,就是书法家也难全识。清代学者、书法家阮元就说:“《阁帖》晋人尺牍,非释文不识,苟非世族相习成风,当时启事,彼此何以能识?(阮元《北碑南帖论》)

我国书法是线条艺术,草书则达到了线条美的极致。它不过是—些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或直或曲,或柔或刚的线条(点是最短的线)。如何使这些线条“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孙过庭《书谱》),确非易事。

    草书的妙处,可以两言括之:一曰“连”,因为草书真正是线条,所以特别适宜于连。张怀说张芝的今草“如流水速,拔茹连茅,上下牵连,或借上字之下,而为下字之上,奇形牵合,数意兼包。”张怀说草书的写法是:“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候通其隔行。”(张怀《书断》)二曰''变”,草书字字在变,笔笔在变。草书笔画,乍看只是线条,细看便见到千姿百态,争妍斗艳。刘熙载说得好:“草书之笔画,要无—可以移入他书,而他书之笔意,草书却要无所不悟。”(刘熙载《艺概》)总而言之,一幅草书应该是浑然—个整体,“远而望之,若鸿鹄群游,骆驿迁延;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撝不可胜原。”(晋·卫恒《四体书势》)
    草书的书写与它书不同的是其“疾”。书论中状草书迅疾的很多、很多,而怀素《自叙》中的描写, 可谓达到极致。—则引窦冀诗曰:“粉壁长廊数十间,兴来小豁胸中气,忽然绝叫两三声,满壁纵横千万字。”再则引戴叔伦诗曰:“驰毫骤墨剧奔驷,满座失声看不及”。自然,这里面有文学的夸张,但其“翰动若飞”的情景,也恍惚可见。 “速”,并不等于“好”,但仅就这种高速度来说,也就相当难。

三、“神彩为上,形质次之”

    谢赫论画的《六法》,首列“气韵生动”。王僧虔论书,则说:“书之妙道,神彩为上,形质次之”。张怀的《文字论》中也说:“深识书者,唯观文彩,不见字形。”这些虽不是专论草书,但草书当然包括在内。我们的体会是,观赏书法,倒也并非“不见字形”,但能够吸引我们的,确乎只是神彩而非字形。古人论书,有所谓“千里阵云”, “高峰坠石”,是形容点画(字的形质)的,而“如深山道士”,“如上林春花”, “如云鹤游天,群鸿戏海”,“如芙蓉出水,文彩镂金”等等,说的就是书法的神彩,而非形质了。

    草书反映人的思想、情感,十分强烈。扬子云说:“书,心画也。”(《扬子法言》)张怀说:“文则数言乃成其意, 书则—字已见其心。”(《文字论》)刘熙载的《艺概》中说:“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在“如其人”方面,人们常举颜真卿作正面的例证,而举蔡京之流作反面的例证。推崇颜真卿者曰:“其发于笔翰,则刚毅雄特,体严法备,如忠臣义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宋·朱长文《续书断》)。或问蔡京之书于郑杓曰:“其悍诞奸傀,见于颜眉,吾知千载之下,使人掩鼻过之也。”(元·杓《衍极》)书法反映作者的心灵、品格、志趣、风貌,绝不会是如形在镜,丝毫不爽,但在某些方面、某种程度上,能够有所反映,也是不能否认的。

    我国书法重视“书卷气”。“书卷气”来自“书外功”。对于从事书、画的人,自古以来,就强调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以开拓眼界,扩大心胸,丰富知识,加强修养。有了这些修养,不—定都能反映在书法上,但没有这些修养,而想在书法上出现书卷气,则是不可能的。

    书法所反映的神彩,更多的是书家的思想感情。唐高闲和尚学张旭草书,韩愈问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进而忠告他:“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韩愈指出:张旭是把内心的喜怒哀乐,外界的山水鸟兽,日月列星,“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这就是张旭的“心”,学张旭的脱帽露顶、大醉狂呼之“迹”不难,学张旭的“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的“心”就难了,刘熙载说:“书家无篆圣、隶圣,而有草圣,盖草之道千变万化,执持寻逐,失之愈远,非神明自得者,孰能止于至善耶?”清人宋曹却说得很容易,他说:“作行草书,无非要生动,要脱化,会得斯旨,当自悟耳。”此“旨”不难“会”,不过“会得斯旨”,草书是否就生动脱化了, 则是很难说的。知之者不一定就也能行之的。

四、“规短入巧,乃名神化”。

    论书是“神彩为上,形质次之”。学书则首先要练好形质。清·冯班《钝吟书要》中说:“本领者,将军也,心意者,副将也,本领极要紧,心意附本领而生。”这真是极其重要的经验之谈。我们常看到书家的“一挥而就”,不胜艳羡;我们也常以《兰亭集序》、《祭侄文稿》为例,来证明情感在书法上所起的作用。但是,我们常常忘了这一点:没有本领,情感再丰富,也表现不到书法上去的。

    草书绝不是任笔为体, 随意挥洒,而是有—定的结体,一定的规律的。明·项穆《书法雅言》说:“所谓神化者,岂后有外于规矩哉?规矩入巧,乃名神化。”南宋姜夔《续书谱》说:“古人作草,如今人作真,何尝苟且,……张颠、怀素规矩最号野逸,而不失此法。”刘熙载也说:“旭、素书可谓谨严之极”。唐·李嗣真《书品后》说:“古之学者,皆有规法,今之学者,但任胸怀,无自然之逸气,有师心之独任,……终身瞑目,而欲乘款段,度超骅骝,斯亦难矣”!

    前人学书的故事中,绝大多数强调苦练基本功,如张芝临池学书, 池水尽墨;钟繇居则画地,卧则画席,入抱犊山十年,木石尽墨;智永登楼不下四十余年(赵构说他“居永欣寺阁三十年”。见《翰墨志》);孙过庭自言学书“极虑专精,时逾二纪”(二十四年),还“有乖入木之术”,但仍“无间临池之志”。董其昌说他自己“吾学书在十七岁时,……今将二十七年,犹作随波逐浪书家,翰墨小道,其难若是。”清宋曹在《答客问书法》中说:“予弱冠知书,留心越四纪…寒暑不移,风雨无间。”即使如此,他还说:“所谓功力智巧,凛然不敢自许”。项穆详述了学书过程之后说:“计其始终,非四十年不能成也。”他斥“无知率易之辈,妄从功无百日之谈,……若分布少明,即思纵巧,运用不熟,便欲标奇,是未学走而先学趋也,书何容易哉!”只有欧阳修订的时间较短,他说:“自此以后,单日学草书,双日学真书,真出兼行,草书兼楷,……十年不倦当得名。”但他说的是“自此已后”,谁知道他在这以前已学过多少年了呢?从历史上看,在书法上取得较高成就者多半已进入老年,所谓“羲之之书,晚年乃善”,米芾也说他自己是“既老始自成家。”

现代人哪有这么多的时间来学书?但是,现代人学书的条件优于古人不知多少倍,现代人认真学书,也许不要十年就可“得名”。但如果想不经过勤学苦练,不要任何规矩,就能从心所欲,臻于神化,那也无异于痴人说梦罢了。

1986.8.29.

《草书獭祭篇》是司徒越应中国书画函授大学之邀而作。

198612月发表在中国书画函授大学的校刊《书法

学习与辅导》﹙第十期)上。发表时署名孙剑鸣。
1989年,香港<书谱>曾准备对司徒越先生作专题介绍,文章由笔者撰稿,并经司徒越先生审定,作品照片也由司徒越先生亲自挑选,稿件寄出后,曾收到用稿通知,但后来不知是何原因,<书谱>杂志突然停刊,文章与作品均未能发表,笔者与<书谱>的联系也中断.1990年,司徒越先生在寿县去世,此事成为一大憾事.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事.司徒越先生在世时,曾有另一刊物打算介绍他,被老先生谢绝,他生前为很多书法爱好者写过作品,都是无偿的,并且还要掛号寄出,为此,他很有感叹,他为人极好,对各地索书的朋友与爱好者尽量满足他们的愿望,因此,很是受累,也很无奈.他曾拿出很多外地求书的信件给我看,并说出他的烦恼,我只能请他注意多保重,别的又能说什么?!他生前过的很清苦.他之所以不愿多宣传,是怕多受累.但是,当我联系在<书谱>为他作专题介绍时,他是同意并支持的,因为他对<书谱>杂志很欣赏,而我当时也将书谱编辑的约稿信函给他看了,所以很信任.这篇文稿及照片仍在<书谱>杂志原编辑手中,现在<书谱>复刊,不知能否找出发表.如果能在二十年后,发表,那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也算是书坛不为人知的一个小掌故吧,聊记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