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观察第513期：陆港对骂，痞子文化与商业文明的分野

“狗论”与“捉蝗”——一场吃面引发的“战争’

“个别大陆学者言论不当”——高层表态如此说

　　
　　香港市民对此表示强烈愤慨和不满。包括香港特首的候选人唐英年亦对此表达不满。1月22日除夕下午，一百多名港人到中联办门前抗议，要求孔庆东向港人道歉、北大开除孔庆东等。香港自由党26日已去信北京大学，批评孔庆东言论挑起中、港纷争，要求收回言论及公开道歉。主席刘健仪形容孔庆东的言论，引起中港“不必要的纷争和矛盾”，此话也伤透港人的心，情况令人忧虑。她又批评孔的言论与学者身份不符，“更枉为万世师表孔门的后人，其一再挑衅的言论更令人发指，须予以纠正；若任由这类诳言四散，只会造成和加深中港两地矛盾和分化”。刘健仪在信中强调，港人期望孔收回冒犯言论及公开道歉，而非一味诿过于人或顾左右而言他。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影响到大陆、香港的认同，高层不得不站出来表态。
　　
　　除了香港特首办，香港多位高官也于近日对此作出回应。香港旅游发展局主席田北俊前日在公开场合总结今年春节长假内地旅客访港情况时表示，访港的内地旅客越来越多，很多时候他们忘记了要入乡随俗，遵守香港的法规；但他也呼吁双方互相理解、克制，香港人也应该以耐性的态度与游客沟通解释。
　　
　　中联办主任彭清华在新春酒会上坦言，对个别大陆学者不当言论表示遗憾，“最近，个别内地学者发表了一些不当言论，我们对此深表遗憾。这些言论不仅引起了许多香港市民的不满，也受到了许多内地民众的批评。”“港人遵守规则的习惯值得学习”——孔庆东蔫了

一贯嘴硬的孔庆东蔫了

　　　
　　面对“狗论”引发的陆港对骂，以及此事有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一贯嘴硬的孔庆东蔫了。1月21日，孔庆东拒不承认说过“香港人是狗”，而是表达“部分港人是狗”；1月23日，孔庆东又发表大篇幅博文，表示“内地人对港人尊重和崇拜的占大多数，非因借经济起飞来港消费报复，而他自己也曾多次在文章和讲话中称赞港人，港人遵守规则的习惯值得学习；每当内地遇到灾害，香港人的表现可歌可泣……另外香港因还孕育了杰出小说家金庸，香港并不是文化沙漠。”
　　
　　中国文化研究院学者吴祚来表示，就孔庆东的一贯立场和行事风格来看，其变化并不令人惊奇：“他一开始是民粹，替政府来骂香港人，就把香港污名化，到现在给政府添乱了，他赶快自己给自己擦嘴巴，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他没有底线。”“香港人，忍够了”——港人的焦虑与认同

焦虑带来的后果，就是港人身份认同的变异

　　
　　一起小孩子在地铁吃面的小事，为什么会掀起如此大的波澜？这其中隐藏着哪些问题？
　　看到香港一家报纸的广告，题目是《你愿意继续容忍香港每20分钟花100万供养“双非”儿童？》，所谓“双非人”即是夫妇两人都不是香港人，但如子女在香港出生，则自动可获香港居留权，并可享用香港的医疗及教育设施。

　　这则广告表达了港人近年来内心的焦虑——大陆对香港资源的不断侵占，港人对自己生存空间，包括政治空间和经济空间不断被挤压的焦虑。
　　
　　而这种焦虑带来的后果，就是港人身份认同的变异。

　　香港去年的几项调查数据，早就显示港人对陆客的不满与日俱增。香港大学5月中发布的调查报告，27%港人对大陆人感到反感，位居所有族群之首。

　　港大民意研究所2011年底针对1055位港人调查，港人最反感的是菲律宾人（35.8%，前年菲律宾警察挟持香港游客，枪战致港人伤亡），其次是大陆人（33.1%），其中对大陆人增加的反感幅度，比前一年同期激升17%，创下2007年来新高纪录。

　　香港大学民意研究计划，去年底就香港人身分认同进行调查，仅17%受访市民会称自己为中国人，比称自己为香港人的还少了近30%，创下2000年以来的新低纪录。公共观念的缺失与公德意识的缺位

一场文明的冲突，香港商业文明对大陆痞子文化的冲突

　　
　　回到小孩吃面的事情上来，我觉得这是一个事实简单、是非分明的事情。
　　
　　看看港铁的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在港铁付费区内饮食，即入闸后所有范围，包括月台及车厢等，否则可罚款2000元。
　　
　　小孩子在车上吃面，已经违反了这项规定。那么，当别人指出时，为什么不马上改正，道歉，反而和对方大吵大闹？

　　再追问一句，为什么这个大陆明显理亏的事，会在网上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进而上升到对两个群体的评价的高度？

　　经常看到这样的报道，国外某旅游景点，专门用汉语写着“不要随地吐痰”、“不要大声喧哗”之类的标语。这是咱们中国人太牛气，别人专门为你服务吗？当然不是，这是因为中国人太没有礼貌，太缺乏公德意识，只得特别提醒一下。

　　许多人都觉得，在公共场所吃东西、大声喧哗、随地吐痰、排队加塞等行为，仅仅是陋习罢了，这些“小节”问题，不值得“上纲上线”，公共场所也是“公共的”地盘，反正不是我的小家，脏点乱点，与我何干?见怪不怪，彼此彼此，形成了一种安全的、从众的集体无意识状态。国人的这些“不文明行为”，在很大程度上缘于公共观念的缺失，公德意识的缺位。

　　反观香港，许多到过香港的游客都有这样的感受：港铁付费区内、马路上，虽然熙熙攘攘，却很干净，没有纸屑，更无痰迹。街旁的公共设施，不仅完好无损，更是洁净如新。公厕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整洁、有序的现象背后，折射出强烈的公德意识。

　　所以，陆港的这场对骂，本质上是一场文明的冲突，香港商业文明对大陆痞子文化的冲突。香港商业文化对大陆痞子文化

文化本无优劣之分

　　
　　香港长期作为殖民地受到西方特别是英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活方式、法律制度的影响，形成了和大陆迥然不同的、独具特色的文化——商业文化。遵守契约，遵守规则，则是商业文化最显著的标志。经过150年的异国统治，英陆文化中的重商主义和规则意识早已深入骨髓，使香港无论是在社会环境，法律制度，社会运行体制等方面，都和大陆呈现迥然不同的特色。作为一个具有西方法律意识和行为习惯的香港，讲究法律精神、遵守法律规定确实是香港值得肯定的社会优势和国际化特征，也是大陆现阶段最为缺失的，内地民众应予以尊重和遵守。

　　商业文化的最大特点，也是优点，是它能最大限度激发参与者的积极性和创造力，香港的发展史就是证明。

　　20世纪50年代之后几次来到香港的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被这个拥挤的城市的生命力惊呆了，感慨说从内地逃来的懒散难民在几个星期内就被变成了勤奋、自制的技术工人。在这座典型的中国人城市中，创业精神到处弥漫着，小企业兴起与死亡的剧目不停地上演，在闷热的天气中，高级管理人员和工人一样汗流浃背地工作，以至于就像一位评论家所说的：“香港人拥有创业魔力；他们在南中国海的一块岩石上创造了工业城市；给他们另一块岩石，不管是在苏格兰还是澳大利亚，他们将再次成功。”

　　反观现阶段的大陆，应该说，原有的农耕文化黯淡了，新的商业文化正在建立之中，在这个历史空白点上，痞子文化大行其道。

　　何谓痞子文化，在网站上看到一则举例，非常传神。火车上查票员验票，查到一位乘客，跟他索票，乘客非但不给票、不验票，还反过来，痛斥查票员态度、口气不佳，揪起其衣领，倒要查票员道歉，否则绝不罢休。闹到最后，是大伙劝架，要双方息事宁人。事后，那无票乘客得意洋洋，对同伴说:“怎样，我说过不买票，还不是照样没事！”
　　痞子文化的特点之一是没有敬畏感，“天不怕、地不怕，敢将皇上拉下马”，“江山轮流座，明年到我家”。痞子们因为没有敬畏感，自然就没有公民意识，相反等到痞子们执政，出于痞子的心态，不但不会创造“公民意识”的土壤，反而更加强调统一思想，稳定压倒一切。

　　痞子文化的特点之二是没有羞耻感，因为原本一无所有，所以就无法“小资”，自然就没有绅士风度，就更别说尊严了。试想：如果一个人没有了自尊、没有了羞耻那还什么坏事不敢做？如果一个民族流行没皮没脸的，那么这个民族还有尊严吗？可惜遗憾的很，没皮没脸的还真的流行起来了，君不见“我是流氓我怕谁”？可见这个“痞文化”到如今已经被发展到了极致。

　　痞子文化的特点之三是没有规则感，不择手段，不按常规出牌，不按制度说话、不按制度行事，玩弄制度与法律于股掌之间。美其名曰有个性，有“特色”，且深黯“潜规则”，谓之“术”。大家可能都有这样的感受，在中国，什么事都能办，什么事都不能办。明明制度规定不能办的事，只要找对了人，肯定会“变通”，变的能办；明明规定能办的事，一旦没找对人，也肯定办不了。经常看到这样的报道，有人在外国海关被扣了，不是低头认错，而是赶尽掏出200元，想“变通、变通”，结果“变通”到监狱去了。
呼唤新时代的商业文明

商业的文明是达到全面文明的最伟大的方法

　　
　　在精彩的《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一书中，经济学家黄亚生分析了联想集团的成功。在经过仔细调查之后，黄亚生发现，联想集团甚至不是一家中国公司，它的注册地是香港。“如果我相信联想是一个香港与香港体制的产物”，黄亚生写道，“那么联想的成功将是法治与以市场为基础的金融系统的成功。”
　　“商业精神带来的是节俭、经济、适中、工作、智慧、安静、秩序与法治的精神。“孟德斯鸠这样写道。而托马斯?佩恩则回应说，商业“{是一种和平体制，是为了人类和善而作为；商业的文明是达到全面文明的最伟大的方法，它是任何不遵守道德的原则的方式所不能达到的。”

　　过去30年的中国社会，也有相似的情感。人们欢呼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是因为经济建设取代了阶级斗争，成为中国社会的新的意义来源。对利益的角逐，取代了无处不在的革命与暴力。

　　比起18世纪的欧洲，中国人对于商业还有着另一种期盼——逐渐成长的商业力量，能制约官僚权力。市场空间将给人们带来更多的自由，商业机构则提供另一套价值系统，加入全球化浪潮，中国再不可能走向封闭。

　　这些期待已经部分成真，中国再不是铁板一块，经济自由带来了个人自由的极大扩展。比起计划经济、阶级斗争的年代，你也感觉到一种契约精神的兴起。

　　但历史的发展比人们想象得复杂。倘若没有对应的政治与社会变革，财富也可能成为一个社会的扭曲力量。尤其是在过去10年中，你可以看到中国社会如何掉入了“市场社会”的陷阱。商业变成了对个人自由、社会进步的异化力量，仍旧强大的政治权力和新生商业利益达成联盟，变成了对个人自由与创造力的新的压迫者，权力与金钱成为社会运转的中心。
　　

　　遵守社会公认的文明规则，是得到他人尊重的前提。一个民族，如果缺乏对规则的敬畏，对法理的遵循，它带来的不仅仅是不文明的陋习，更会造成生存环境的杂乱无章和社会秩序的失范，从而从内部卸掉这个民族前进和崛起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