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野外种子磁力下载:古今谁识潘金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7:08:41

古今谁识潘金莲

        潘金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荡妇,一个文学作品或者说生活中极为罕见的淫荡女人。然而,当你细细品读《金瓶梅》,目光穿过淫荡的表相背后,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千古悲剧,是作为女人的悲剧,更是在男权社会统制下女性受尽欺凌、极度压抑后人性扭曲和物化的悲剧。这就不仅仅是女人的悲剧了,而应该是作为人的悲剧。

  忍不住要问一句:人类经过千万亿年的净化之所以成为人,这么复杂艰辛的过程都过来了,怎么在人与人之间,互相煎熬得如此水火不容?那些人性中的真诚、美好和诗意,被人自己抹杀得荡然无存,辛辛苦苦成为人,成为灵长动物,有了名字叫做“精神”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却又在人类似乎无可选择的继续行进中让精神抹灭,物化为赤裸裸的欲求——人类怎么就行走得如此艰难呢?

                              一  情有可原

  如果说《水浒传》中的潘金莲在是否为荡妇上尚有辩解的余地,那么毫无凝问在《金瓶梅》里潘金莲作为古今第一荡妇实在是当之无愧,或者说是《水浒传》打的基础,《金瓶梅》将其推上第一荡妇的“宝座”也行。                         

  在《水浒传》中,潘金莲作为张大户家的使女,在面对张大户的骚扰时,作出了反抗,将张大户的无耻行为告诉了主家婆,结果被张大户一气之下倒贴房奁将其嫁给奇丑奇矮的“三寸丁谷树皮”武大郎。之后有了一系列的巧合:武大郎亲弟弟打虎英雄武松的出现,一家兄弟,却是天壤之别,那么魁梧那么男人气十足的打虎英雄,难怪潘金莲要动心;再巧的是勾帘子的叉杆偏偏敲到从楼下过的西门庆;更巧的是有如王婆那样巧舌如簧威逼利诱的撮合者……

  可以说,在《水浒传》中,潘金莲作为女人,也曾冰清玉洁过(拒绝张大户),更曾大胆地为自己的爱情真诚表白过,这一点是特定的社会背景下作为女人在追求爱情、个性和自由上难能可贵的一面。可惜她遇到的是满脑子封建礼仪的武二郎,缺乏人情味、机械、死板、就连老虎都能一顿拳头打死的武松。

  当美女遭遇和尚会怎样?说得诗意一点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其实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甚至难堪(在潘金莲则最后招来此人剜心杀头之祸),难怪潘金莲后来一天天一步步走向荒淫和惨死的不归之路。抛开其它原因不说,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因羞成怒,做出些非常举动也是常情。何况有武大郎之丑弱,西门庆之勾引,王婆之挑唆!

  总之潘金莲的淫荡整个过程在《水浒传》中都可以读出四个字:情有可原。当然,也许《水浒传》作者的本意不在于告诉我们潘金莲的出轨和谋杀亲夫情有可原,而是要让人们看到让这个淫荡的女人痛快淋漓地死在壮士武松手下,活该。因为作者不止一次直接称呼潘金莲为“淫妇”,比如“武松提着那淫妇的头……”而在《金瓶梅》中,潘金莲与那些男女之间骂“淫妇”虽属平常,有比这更难听十倍的都骂得出来,更有甚者连潘金莲、王六儿等人在床上都自称自己为“淫妇”,但作者并没有直接称其为“淫妇”,像“这淫妇怎么怎么样”类似的叙述,一次都没有,说的都是“这妇人”怎么怎么样。这实在是藏了一颗悲悯的心的。从这一点来说,《水浒传》在写女人方面的立意,远不及《金瓶梅》。

  其实,在《水浒传》中,潘金莲实在算不上是淫荡的女人,充其量她不过是勾引了小叔子武松(并且未遂),在西门庆和王婆巧设的圈套里与西门庆偷情,之后又在二人的威逼诱骗下毒杀了武大郎。后来就很快遭受“报应”,惨死于打虎英雄武松刀下,“被武松脑揪倒来,两只脚踏住他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查’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

  可悲,可叹,可怜。

也许很多人在提到潘金莲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她的淫荡,甚至潘金莲这三个字不知何时起早已作为淫荡的代名词定性,让男人提到时坏笑,女人提到时不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此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否则男人该惊悚,女人该哀怜。

  你知道潘金莲是怎么淫荡的吗?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淫荡吗?你知道作者为什么花大笔力塑造这样一个厚颜无耻不堪入目的女人吗?在细读过《金瓶梅》之前,我也不知道,凭着多年来各种书籍、影视、戏剧的影响,隐约留下一个潘金莲是荡妇的印象,说起都让人脸红。似乎潘金莲的淫荡是与身俱来的,就像石头就那么硬,棉花就那么软,夏天就那么火热,冬天就那么寒冷一样,根本就无需证明。

  数年前我也曾读过《金瓶梅》,是白话文版的,盗版书,纸质很差,偶有错别字,过一遍也就过了,唯一留下的印象是怎么有那么多色情描写?看过也就罢了,没有更多的想法。最近再读《金瓶梅》,读的是香港书局出版的《绣相本会评会校〈金瓶梅〉》,繁体字竖排,每回前都有插图,并配有大量书评。也许版本有异,也许阅历渐增,竟读出字字血泪来。这种感觉与读《红楼梦》十分相似,只不过后者是醮着自己的血写,所以写得隐忍,十分生活只写八分,笔力深沉浑厚;《金瓶梅》则是醮着别人的血写,所以写得淋漓,十分生活写到十二分,笔力辛辣无情。同时叹为观止的是:潘金莲的确是一个淫荡的女人。她的淫荡让人不得不惊叹。

  潘金莲的淫荡绝不是《水浒传》中勾引一下小叔子或者和西门庆躲在隔壁王婆家偷情那么轻浅。王婆家那一场在《水浒传》和《金瓶梅》中的描写大同小异:“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直饶匹配眷姻谐,真个偷情滋味美。”

  显然,这段描写留了大量想象的余地,纵如此,有的《水浒传》版本还删掉了这一段。而在《金瓶梅》关于潘金莲性事的描写中,这仅仅是开始,刚刚入门,或者说还没有真正开始。所以说看了《水浒传》就下结论潘金莲淫荡,实在为时过早。   

  在《金瓶梅》中,潘金莲作为一个淫荡的女人,在对她出场的第一次细致描写中就打下了基础,定好了调子:“但见他……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袅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粉白肚儿,窄星星尖翘脚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更有一件紧揪揪、白鲜鲜、黑洇洇,正不知是甚么东西……”

  这是西门庆初见时眼中的潘金莲,也是作者这个作为“无所不知的叙事者”眼中的潘金莲(武松眼中则是“见这妇人妖娆,便把头来低了”),否则隔着衣服哪就看得见“软浓浓粉白肚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更有一件紧揪揪、白鲜鲜、黑洇洇,正不知是甚么东西。”亏作者写得出。不仅如此,在潘金莲和西门庆第二次相会时还写了这样的诗,可谓千古奇文:

一物从来六寸长,有时柔软有时刚。

    软如醉汉东西倒,硬似风僧上下狂。

    出牝入阴为本事,腰州脐下作家乡。

    天生二子随身便,曾与佳人斗几场…… 
    温紧香干口赛莲,能柔能软最堪怜。 

    喜便吐舌开颜笑,困便随身贴股眠。

    内裆县里为家业,薄草涯边是故园。

    若遇风流轻俊子,等闲战斗不开言。

并称前者是“好个东西”,后者“真个是千人爱万人贪的美物”。真是亏作者写得出。不愧为古今第一奇书。 
  回到潘金莲的淫荡,这其实早在一些不经意的细节中就显出苗头。最早的似乎可以回溯到《金瓶梅》第一回倒叙潘金莲的来历时,其中有这样的文字:“……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做张做致,乔模乔样。”可见从小就会挤眉弄眼地招人,不是安份老实的女性形象,“做张做致”四字写尽。后来,面对张大户的垂涎时,是张大户一天趁主家婆不在,唤入房中,遂“收用”了,既没说潘金莲欢喜逢迎,也没说如何相拒。淡淡一笔,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一件事,作者写得极轻极淡,也许因为这种事情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太普遍了,固而微不足道?这与《水浒传》中潘金莲把张大户的骚扰告知主家婆作为反抗的事实极有差别。  

  笔者以为,在这个细节的处理上,《金瓶梅》比《水浒传》要更符合潘金莲这个人物的性格。因为紧接着下文潘金莲在被张大户倒贴妆奁嫁给武大郎后,“每日打发武大出门,只在帘子下嗑瓜子儿,一径把那一对小金莲故露出来,勾引浮浪子弟。”这与《水浒传》中描写相同,故而联系上下文,《水浒传》中拒绝张大户这一细节显然失真。两部书相比,西门庆和潘金莲在王婆家的第一次会面,《金瓶梅》要细致逼真得多,可以说惟妙唯肖,生活底蕴十足,用很多个“低头”,把西门庆的厚颜无耻和潘金莲又羞又喜而又隐透着机智的风情写尽,这是《水浒传》所不能比的。

  从潘金莲与西门庆的相遇来看,看似偶然,其实是必然。试想,一个是整天在廉子底下嗑瓜子露出小脚勾引浪浮子弟的美妇,一个是终日寻花问柳养老婆的浪蝶,在小小的清河县,哪怕没有现代的通信手段,相遇也是迟早事。退一步说,即便不遇到西门庆,也会遇到东门庆、南门庆的。那叉杆看似千巧万巧的一砸,实在是平常得很,是瞌睡遇到枕头,卖金的遇着买金的——瞌睡总会遇上枕头,卖金的总有一天会遇到买金的,看似邈远,其实就像磁铁的正负两极,因为互相吸引而总以某种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方式靠近。换句话说,如果潘金莲不淫荡,又怎会遇上西门庆?

  人生来是孤独的,茫茫人世,朋友也好,恋人也好,你想要找的那个人,或者说心仪的人,在一起的人,也许不过是你自己的另外版本和样式罢了。从这一点来说,潘金莲和西门庆是同一类人,西门庆有多荒淫,潘金莲就有多荒淫,他们之间并不是谁报谁的仇,谁在虐待谁,说到底是人的自我毁灭,男人和女人归根到底都是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苦难其实是人类在行进过程中作为人的苦难,或者说劫数。

  作为第五个小老婆嫁给西门庆后,潘金莲想尽千方百计,或者说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在众多老婆、丫环、妓女、仆妇中夺得西门庆的宠爱,说白了是性爱,因为在那种环境下根本就没有时间、条件和氛围让你谈“恋爱”这种精神的、虚无飘渺的东西,爱情对于《金瓶梅》来说是件天方夜谭的事,这不是说这部书低俗,作者正是用这种方式来鞑达那个时代那个社会作为人的悲哀和人性的可怜。

  在西门庆那个大家庭里,潘金莲最大的现实在于西门庆在哪房睡觉,和哪个女人勾搭了,“弄”了几遭,她的淫荡在和西门庆的交合中展现到了极致。日常生活细节“熏香澡牝”已让人惊诧,其余一桩桩一件件写来,有条不紊,让人叹为观止:“兰汤邀午战”等西门庆一起洗澡;在葡萄架下“铺设凉簟枕衾停当,脱的上下没条丝,仰卧于衽席之上,脚下穿着大红鞋儿,手弄白纱扇儿摇凉”;为西门庆缝制“白绫带”,“‘等我白日里替你作一条白绫带子,你把和尚与你的那末子药装些在里面,我再坠上两根长带儿。等睡时,你扎他在根子上,却拿这两根带扎拴后边腰里,拴的紧紧的,又柔软,又得全放进,却不强如这托子硬硬的,格的人疼’……潘金莲想着要与西门庆做白绫带儿,即便走到房里,拿过针线匣,拣一条白绫儿,将磁盒内颤声娇药末儿装在里面,周围用倒口针儿撩缝的甚是细法”;交欢到半夜,西门庆要下床小解,怕他起夜身上着凉,就对西门庆说:“我的亲亲,你有多少尿,溺在奴口里,替你咽了罢,省的冷呵呵的,热身子下去冻着,倒值了多的”说着,真个“溺在妇人口内。妇人用口接着,慢慢一口一口都咽了”……

  这就是潘金莲,与西门无所不做,无所不为的潘金莲。还不够,在西门庆梳笼李桂姐约一月不回家时,马上与三房孟玉楼带来的小厮琴童偷欢,又送簪子又送荷包;西门庆在世时就偷偷和女胥陈敬济暧昧勾搭,及至西门庆死,与陈敬济荒淫无度,“拿出春意二十四解本儿,放在灯下……妇人便叫春梅‘你在后面推着你姐夫,只怕他身子泛了’”三人荒淫到极致,外面还有丫环秋菊在偷看……如此不堪的场面,作者不动声色地写来,更加三句评语:“一个不顾夫主名分,一个那管上下尊卑。一个椅上逞雨意云情,一个耳畔说山盟海誓。一个寡妇房内翻为快活道场,一个丈母根前变作污淫世界。”评判黑白分明,数语骂尽,何等笔力!

  西门庆将死之时,也是潘金莲“晚夕不管好歹,还骑在他身上,倒浇蜡烛掇弄,死而复苏者数次”。正应了作者开篇写的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如此写酒色财气中的“色”,作者苦心可见一斑。

  然而,潘金莲的淫荡远不止于此,在西门庆死,被吴月娘赶到王婆家,请王婆卖与他人而未卖之时,寄宿在王婆家的几夜,仍是淫心不止而“解渴王潮儿”,与王婆的儿子王潮儿夜里弄得床响,等王婆睡梦中问起为何床响,便说是“猫咬耗子”,可笑之余不由感叹真是无可救药。

最后,武松替武大郎报仇来,谎说愿娶金莲为妻,一同看管武大郎留下的女儿迎儿。明眼人一看即知是诈,精明如潘金莲却不知,还暗暗欢喜:“我这段姻缘还落在他手里”,自然不是对武松有什么爱情,作者写得明白:“又见武松在外出落得长大身材,胖了,比昔时又会说话儿,旧心不改”,也不等说好回老家要盘缠迎娶自己的女胥陈敬济了,一心只嫁武松。可怜要死了还不自知者,淫荡故也。

  就这样,作者一件件,一桩桩,一段段,层层递进,在小说中详尽细密地塑造了这样一个无已复加的淫荡女人,潘金莲作为第一荡妇,实在是当之无愧。

  最近偶在网上读到某影视明星振振有辞:拒绝饰演潘金莲。仿佛这三个字,这个角色会玷污她的清白。会吗?是,潘金莲是一个百分百的荡妇没错,可是我还是想说:谁玷污谁的清白还不知道呢。事实上,潘金莲之所以为潘金莲,一定有她过人的地方,也不是任何人都做得了潘金莲。更因为,在潘金莲身上背负的,其实是一个千古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