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坂坡剑圣夏侯恩帖子:东阳卢宅，有“民间故宫”之称的明清建筑群落

浙江中部有个隶属金华的县级市，名叫“东阳”。东汉献帝兴平二年，此地建县制，取“吴地安宁”之意，名吴宁，属会稽郡；吴宝鼎元年，分会稽郡西部置东阳郡，吴宁县属东阳郡，取东阳名，是因郡“在金华山之阳，水之东”；唐垂拱二年（公元688年），析义乌（原乌伤县）东冲要地及吴宁县故地，袭旧郡名，建东阳县，而后建置和辖地虽有变化但基本沿袭唐代。

 
东阳交通相当发达，甬金和诸永高速在境内交叉而过，距离义乌仅十八公里，口罩到东阳就是动车到达义乌后转汽车的，目标是东阳的“一个人”和“一座宅”；而号称“中国好莱坞”的横店影视城也在东阳地界，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据说门票相当昂贵，但现代复古建筑并不是口罩的菜。

口罩所言之“一个人”，是指明末重臣张国维，此公故居位于东阳市中心的张府前巷。其故居原是前后九进的豪门大宅，现在修复的只是故居的主体“九如堂”及附属的厢房，仅是初步显示出明代大宅的风貌。“张国维故居”的五个大字为赵朴初所题，“九如堂”三个大字为台湾著名报人王惕吾先生所书，名人故居中的名人题字，也是填光增彩的好事，但在口罩心目中，以张国维的才能、功绩和品格，应该有更高规格的名人为其题墨才是。

他的名字或许并不广为人知，但明末的江南十府巡抚，后又任兵部尚书，清兵入关以死殉国，惜字如金的官方正史中高达一千五百字的列传等，都反衬出他在其生活的时代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是东阳的骄傲、国人的楷模。

张国维是天启二年进士，职业生涯从番禺知县开始。上任不久顶住压力控制粤东歉收导致的粮价飞涨并还万亩沙涨田给贫民耕种，因治理有方于崇祯元年调京任职，崇祯七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同年“流贼犯桐城，官军覆没。国维方壮年，一夕须发顿白”，足见其忧国忧民的精神。期间一方面在流贼纷起时，或守土或驰援，屡立功勋；另一方面治理江苏数州河道，经常“一骑一舸”地探溯河流走向，绘制水图；大旱之年稳定米价、且“山东饥，振活穷民无算”。

崇祯十四年改兵部右侍郎兼督淮、徐、临、通四镇兵，护漕运，皇帝在乱世把明朝的龙兴之地和官粮大动脉交付张国维，足见对其信任程度。因松山败于大清、闯贼肆虐河南、特别是把皇帝意与清议和的纲要放在桌上被仆人当成报纸到处宣扬，兵部尚书陈新甲下狱斩于市，张国维临危受命，接了这个风头浪尖的职位。崇祯朝的兵部尚书绝不是好差事，之前的十一任“国防部长”的结局均为革职、流放、自杀、被杀、战死、病死等，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张国维没能改变兵部尚书的一贯命运，崇祯十六年，清军入侵京畿，八总兵皆溃，张国维被罢免回乡，后言来官弹劾又被逮解京师。崇祯用人之际，以其曾治理河道有功再次启用他，“召对中左门，复故官，兼右佥都御史，驰赴江南、浙江督练兵输饷诸务”，但出京才十日，李闯攻入北京、崇祯帝自缢煤山。

 
张国维辅佐过福王后“乞省亲归”，南京陷落后“朝鲁王于台州，请王监国”并移驻绍兴，短时间居然“连复富阳、于潜，树木城缘江要害”。顺治三年，鲁王政权“诸军乏饷溃”，“王走台州航海，国维亦还守东阳”，然清兵势如破竹，张国维“知势不可支，作绝命词三章，赴水死，年五十有二”。

清军骑兵到达，得知张国维死讯，据说有的叩头拜谢，有的痛哭不已，因清军骑兵多为山东济宁人，当年曾得到张国维在济宁的施粥而得以活命。感念张国维当年的恩情，东阳没有像扬州、嘉定等地那样，惨遭屠城之灾。乾隆四十一年，皇帝敬重张国维的气节，赐谥号“忠敏”。“忠”是鞠躬尽瘁、至死不渝；“敏”为见义勇为、杀身成仁。

一九九二年，张国维故居已成为东倒西歪的危房，政府对国有资产改制，有意将这一片危房卖给私人。张国维第二十代孙张新棋得知这一消息后奔走呼号，募集社会闲散资金，修复故居的同时阻止了这一东阳重要文物卖给私人。如今，作为张国维故居管委会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和故居的实际管理者，张新棋已为张国维故居义务工作了近二十年，不从张国维故居拿一分钱的报酬与补贴。

来访者如果遇到故居关闭的时候，去旁边居民处打听一下就能找到这位可敬的老人，他会打开大门并免费讲解。进一步修复张国维故居还需要很大一笔资金，希望年过花甲的张新棋老人的努力能够得到政府、社会和各界有识之士的进一步重视，张国维的爱国主义精神与勤政爱民的精神一定会发扬光大。看到口罩关注故居中的木雕，张新棋老人热情地指点说，自此向东几公里的卢宅有很精美的木雕；其实那里就是口罩来东阳的另一个目的，前文所言“一座宅”所在。

卢宅位于东阳县城东门外，建于明景泰七年（1456）至天顺六年（1462），其后又不断修建而成规模庞大的住宅群体。全宅占地约五公顷，由十余组按南北轴线布置的宅院组成。屋深九进、堂阔五间，是封建社会皇宫和个别宗庙（如孔庙）才允许使用的建筑规格，所以也被称为“民间故宫”。

卢氏在东阳可谓富甲一方，庞大宅院中曾出过八位进士、廿九个举人，靠着家族独霸一方的权势和森严的宗法制度，让如此“超规格”的建筑，得以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保守机密长达数百年。几年前，东阳政府决定开发卢宅，动迁出的居民多达一百五十户，可见此宅之浩大。

卢宅前为一条数百米自西向东的卵石老街，街口是“方岳重臣”坊，为万历年间通奉大夫福建右布政使卢洪珪所立，不过是近年的仿品了，原坊应该在某个特殊年代被毁。

老街两侧都是经营木雕的店铺，东阳木雕为中国四大木雕中最辉煌的，据说清代中期，仅在北京紫禁城从事雕刻的东阳艺人就有四百多名。

卵石街尽头转南北向，先是大照壁对面的风纪世家、大方伯、旌表贞节三座高大牌坊，虽为近期重建，但还是能反衬出卢氏在当地的庞大气势。走过牌坊下宽阔的甬道再转西边几十米，才是卢宅的正门。

卢宅有数条南北向的轴线，中间的轴线为主题建筑，前后九进依次是捷报门、国光门、肃雍堂大厅、肃雍正堂、乐寿堂、世雍门楼、世雍堂、中堂、后楼。

第四进肃雍堂是全宅的主厅，前有门屋两重，堂前两侧设东西厢。肃雍堂是卢氏的公共厅堂，为十四世孙卢榕于明景泰七年至天顺六年所建，“肃雍”二字出自《诗经·周颂·清庙》“于穆清庙，肃雍显相”。

肃雍堂面阔三间，带左右挟屋，进深十檩勾连搭，斗、栱、梁、枋、檩等处凡可雕刻和彩绘的地方，都刻上了花纹和线脚或绘上各种图案，极尽东阳木雕和彩绘的技能。肃雍堂内的花灯，起自明代，盛于清代，《红楼梦》中描写的各种花灯这里应有尽有。肃雍堂平面作工字形，以穿堂将前后二堂联结成一体。

其中前厅原是歇山屋顶，后虽改为两厦悬山顶，但室内木构架仍保留歇山转角做法，斗拱式样也很华丽。推测因明制规定品官住宅不准用歇山顶，因此肃雍堂前厅的屋顶改形是宅主为逃避“逾制”之罪而采取的补救措施；为避免大厅进深过长，也为避免屋顶不断升高而影响美观，前厅和正厅之间采用“勾连搭”结构，将两个顶连在一起，结合部有专门设计的排水沟，这种“勾连搭”的设计颇巧妙也很罕见，也是东阳木雕的一绝。

肃雍堂之后有座“石库门”，即乐寿堂门坊，建于明朝中后期。这里是封建理制“前堂后寝”的分界线，之前四进为祭祀、吉庆、娱乐、聚议等公共活动场所，其后则为家眷、仆人等生活起居空间。平常石门关闭，外人均不得入内，这是“严重超标”的卢宅能在皇权至上的时期保密数百年的原因之一。

过乐寿堂、世雍门楼，是后四进的主体建筑、整体第七进的“世雍堂”，整座厅堂彻上露明造，用材硕大，是东阳清初木雕厅堂的典型，且东西两侧各有三明二暗厢楼。最后两进分别为世雍堂的中堂和后楼，中堂尚未修复，从两侧的防火墙上的痕迹可以窥见其规模。

这条主轴线建筑规制宏大，但除肃雍堂之外，木工装饰偏于简朴，真正的东阳木雕工艺则集中体现在东侧的轴线上。与主轴线平行的建筑群落前有西德堂轴线（享裕堂、嘉会堂、西德后堂、西德上厅四进）、树德堂轴线（树德前厅、中厅、后楼三进）、大夫第东吟堂；后为大雅堂轴线（善庆堂、享叙堂二进），爱日堂。参观完主轴线建筑，一定不要忽略了东侧的那片建筑。　　

东侧建筑群就是东阳木雕的展览馆，除了原来建筑的斗梁、枋拱、雀替、门窗、家具上的精美雕刻，还有众多摆放在各厅堂内的东阳木雕精品，尤其是“嘉会堂”存放的有两件“九狮戏球三架梁”，均以一米七米以上的整块樟木雕成，古代工匠采用深浮雕、透雕和圆雕等技法，把狮子雕刻得形神兼备、栩栩如生，是东阳传统建筑木雕的绝品，堪称登峰造极之作。

经历数次动荡、改朝换代甚至十年文革，卢宅数以万计的各种木雕，居然神奇地几乎毫无损伤，成为东阳木雕的作品珍藏库。

 

慢慢品味那些抬眼可见甚至触手可及的木雕艺术, 每当认出岁寒三友、渔樵耕读、福禄寿喜等图案都有种小小的成就感，至于八仙过海、水浒故事、百寿图、文王访贤等更是考验人们的文化底蕴，而透雕、浮雕等各种雕刻手法，则是让人在感叹其绝美的同时，有种恍若神品的隔世之感。同时在艺术上登峰造极的卢宅，又是影视拍摄的极佳场所。

近十年来，已有《鸦片战争》、《雍正王朝》、《海瑞罢官》、《人间四月天》、《天下粮仓》等数十部影视片在此拍摄外景，最新的是刘德华、谢霆锋主演的《新少林寺》。

卢氏自南宋初肇基于此，到上世纪三十年代，特别是明清时期，一直对宅第不遗余力进行建设，历时八百年，给后人留下一座集北方大气布局和南方精雕细刻于一身的宏大建筑群落，“民间故宫”的称谓绝非空穴来风。

东阳木雕始自唐代，经宋元明形成独特的风格和装饰手法，发展到清嘉庆、道光年间，进入了鼎盛时期。在千余年木雕发展进程中，东阳木雕在江浙地区甚至北京故宫留下了很多精美作品，但因为过于分散且在战乱和文革中遭到破坏，人们难以真正领略东阳木雕的精髓。

保存完好的卢宅是东阳木雕的集大成者，是集中领略和欣赏东阳木雕艺术精华的上佳所在，对木雕有兴趣的人一定不能错过的好地方。

在离东阳不远的义乌郊外山里，有个叫做“八面厅”的规模不大的清代建筑，木工制作请的是东阳师父，于是留下东阳木雕的另一座精华建筑。

因在东阳木雕鼎盛时期的清朝嘉庆年间所建，“八面厅”堪称东阳木雕的巅峰之作。看完东阳卢宅和义乌八面厅，不敢说别的木雕都是浮云，但实难找到出其右者。口罩有幸也拜访过“八面厅”，将在后文专题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