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材表面淬火设备:我是台湾老兵:相见时难别也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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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逃避这个电话,我一整天都不在报社,也不去渔民接待中心,而是去找几个朋友聊天。   黄昏时回来写稿,人一出现,同事就嚷着说,陈中校打来几次电话找你,叫你去找他。   陈中校给了我想不到的消息——指挥官答应了。   “不过,指挥官说,只允许他们在接待中心见面,不许去别处。”   “那当然,当然。”   “还有,天气好了,他父亲还是得回去,到时候曲顺天可不许闹事。”   “他又能闹什么事?”   “如果闹事,指挥官说,你得负责,要先办你。”   写完稿,看过编辑版样,已临午夜,我的心胸依然澎湃在父子相会的情境中。台风已到尾声,事不宜迟,我打电话给胡少校,把讯息告诉他。   想不到,他已经知道了,是陈中校向他宣示了指挥官的同意命令。   “这事,你还得跟曲顺天的部队长说。不过,现在太晚了。”我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怪我把他吵醒了。   第二天一早,我直奔第三大队,挟指挥官之令,关节一个个打通。十点多钟,我带着曲顺天去接待中心。   胡少校那里已有了准备,地点就在一楼交谊厅。一张横长桌上铺着红布,桌前两侧放着几把铁椅,指挥部派来一位中校科长,和胡少校并坐在长桌前面,闲闲地喝着茶。   曲德夫坐在右侧铁椅上,楼梯上或坐或站或蹲挤着的都是大陆渔民,他们似乎和曲德夫一般既紧张又兴奋,期待观赏这出父子会。   进入交谊厅,我在曲顺天的背上轻轻推了一下,他立即就跟疯了似的,向父亲窜去。   室内寂静如郊夜,几乎听得见心跳声。   曲德夫的屁股上跟装了弹簧似的,身体跳起,双手握拳,手里也像装了弹簧不住地颤抖,手伸到一半,曲顺天已到他面前,奇怪的是,儿子还没下跪,父亲倒先跪下了。   父子俩,头顶着头,手紧抓着手,跪着膝贴着膝,只是哭,没有说话。   什么叫泣不成声?眼前就是。   胡少校走到二人面前,拍拍他们的背,宣布了会面方式:“你们父子俩慢慢聊,好好谈,其他的人都离开。中午呢,一起吃饭,吃完饭,还可以慢慢聊,好好谈。到了五点钟,做儿子的就得回到部队去。”   我原打算一直在现场,但我理解了胡少校的意思,这种情境下,外人在场不啻煞风景,更何况,他们说福州话,我又听不懂。我便离开了,去跑新闻。   近中午时分再到接待中心,和他们一起吃饭。第一桌只坐五个人:曲氏父子、指挥部科长、胡少校和我。胡少校提供了一瓶他私藏的金门高粱,不过只有第一桌才有,其他桌没有。   父子俩并肩坐,交头接耳说话。上午大约哭够了,现在显出很高兴的样子,笑意满脸。   席至中途,有渔民过来搭讪,很亲热,其实攀亲带故都是自己人,都是黄岐人。父子俩前后左右都是人,一瓶酒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喝得见底。胡少校竟也心情大好悄悄回房,又拿来一瓶。   为了方便他们父子说私心话,胡少校特别将二楼一个房间腾出来,那原是渔民睡觉的地方。不过那房间很快就被渔民挤爆,人人抢着说话。   科长饭后就走了,胡少校邀我去他房里喝茶。双方坐定,他从床头柜取出一个纸包,打开就闻到幽幽茶香。   “你一定不知道,这是什么茶?”他神秘地笑着说。   黯红色的茶叶片,片片完整,我闻了又闻,只觉得与常喝的茶香不同,却不知道这是什么茶。   他说:“这是福建武夷山红茶。”   “你怎么会有大陆的茶?”我有些吃惊。   “我还有大陆的酒,大陆的小特产。干我这份活,就有这个方便。”   “这不是犯法的吗?”   “见你的鬼!大陆酒,大陆茶,我保证连指挥官房里都有。我问你,马祖不产鲥鱼,但加菜打牙祭时,你没吃过鲥鱼吗?”   “吃过,银色的,鱼鳞也能吃。”   “对啦!大陆渔民,福建渔民,船到了海中央,说一样的话,打不同的鱼,福建人用鲥鱼换马祖人的黄鱼,马祖人用马祖黄酒换福建人的老酒,陆上不通,海上早就通啦!”   说着,他又拉起胡琴来,自拉自唱,这出戏我懂,是关羽和张飞的“兄弟会”。   五点钟到了,胡少校招呼我走出房间,登上二楼,曲氏父子居然睡在一处;两人面对面,眼对眼,一左一右侧身躺在床上。房里,依旧挤满了人。   “好了,好了,曲顺天可以回去了!”胡少校站在他们面前说。   父子还不想分开,躺着没动。胡少校脸一沉,指着俩人说:“公事公办,伙夫烧饭,本来怎么说就得怎么做。曲顺天你要我派卫兵把你拖走吗?”   曲顺天总归不敢抗命,不甘不愿地下了床。胡少校颇使了劲儿在曲顺天背上一拍,曲顺天走前他在后,脚步不停地出了门。   “报告少校,我明天还可以来吗?”曲顺天手抓着门问。   “不可以!指挥官的命令是怎么说的,你不是也知道吗?”   “那今天晚上呢?”   “也不准!别啰嗦啦!走吧!”   我回头看到曲德夫站在门内,脸贴着铁丝网,眼睛一直盯在他儿子身上。但待胡少校回到屋内后,大门就关上了。   我已到了写稿编报时间,匆匆赶到报社。那天的最大新闻,是气象台发布,台风已经离开东引。   第二天起得较晚,九点多钟,被电话吵醒,是胡少校打来的。   他说:“今天清晨五点多钟,这批大陆渔民都送走了。”   “你是说曲德夫他们?”   “是呀,就只有这一批。”   “曲顺天知道吗?”   “谁知道他知不知道!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还有法子把他老子留下来不成?”   “你看他会不会闹情绪?我是说曲顺天。”   “闹?那就把他关起来;还闹,就揍他一顿。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这似乎是个注定的结局。我轻轻叹口气,向他说再见。才挂断电话,铃声又响,是陈中校打来的,说今天天气好了,指挥官要出巡,命令我准备随行。   2012年1月4日于台湾台南
来源: 南方周末 | 来源日期:2012-01-20 | 责任编辑:程仕才